『男人婆』形象是蒲松齡一大貢獻（2）

  來源: 半島晨報

韓田鹿認爲，以正統儒家的眼光看來，女人對丈夫的柔順無疑是一種美好的品德。然而，不分場合、具體對象的柔順，在蒲松齡看來，卻未必就值得讚揚。相反，在一些特定的情況下，女人的『潑』更能起到一味柔順所起不到的作用。

　　傳統婦德反促其惡

　　大概是爲了反證自己的這一套『潑婦持家』的理論，本篇還特地塑造了一個與仇大娘形成鮮明對比的『賢婦』姜氏。姜氏可以說是一個在各個方面都完全符合當時道德要求的傳統型的理想婦女形象。她出身於讀書人家庭，通情達理，明知仇家的艱苦處境，卻還是信守婚約，無怨無悔地嫁到仇家。她顧全大局，爲整個家族的利益考慮，用自己小家庭的勞動供養小叔子讀書，指望有朝一日仇祿能夠科舉發達，光耀門庭，實現家族的復興。可是，這樣一個賢良的婦人，卻並不能阻止自己的丈夫在賭博的泥坑中的下滑，自己也遭到一系列的厄運。如果尋找原因的話，她吃虧就吃虧在一味地恪守『三從四德』『溫柔敦厚』的教條上。仇福被魏名引誘，動輒就將家中的糧食拿出去換錢賭博，姜氏並非不知道，但是，囿於三從四德的傳統婦德的限制，她既拿不出撕破臉皮大鬧一場的勇氣，甚至也不敢告訴自己的婆婆，最終使得仇福在賭博的泥潭中越陷越深，不但把七八十石穀子及四十畝地輸得精光，最終自己也被丈夫賣掉。從整個過程來看，魏名的居心固然險惡，仇福的不明事理固然可惡，但丈夫的墮落，未必就與作妻子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縱態度沒有干係。
這樣說來，溫柔順從雖然是古來爲眾人所稱賞的婦女的美德，但是也要看用在什麼場合、用在什麼樣的對象身上。對於正在向惡路發展、和風細雨的勸告無用的浪子而言，傳統的婦德不但不能匡正其失，反更足以促成其惡。

　　社會地位決定品格

　　仔細分析仇大娘這個形象，可以發現兩個非常明顯的特點。第一，她出身於社會的中下層。這種安排符合當時的社會真實。實際上，越是上層社會，留給婦女施展手腳的天地也就越狹窄。潑辣婦女改變家庭命運的情況也只有在中下等階層那裡才有可能，因爲中下等階層受到的教育程度畢竟偏低，禮教的影響畢竟比較小，家庭以及環境對於她們的某些超出傳統之外的言行忍受程度也比較高。換到鐘鳴鼎食之家，不要說施展自己的才能，就憑那樣的性格，在那樣的家庭中生存下去都會成爲問題。仿佛是爲了驗證這一點似的，作品也寫到，隨著仇家的狀況日益好轉，仇大娘潑辣的個性也就越來越不突出了。

　　另外，仇大娘雖然有著種種與傳統婦德相左之處，但在大節上卻是不錯的。她有著堅貞的品格，在丈夫死後，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守著幾十畝薄田過日子，生活不可謂不艱辛，但從來就沒有動過另外嫁人的念頭。她勤勞能幹，吃苦耐勞，當初回到毫無生氣的家中，便承擔起了家裡的一切內務，並且歷盡艱辛，打贏了與賭徒們的官司。此後，幾乎所有涉及到仇家命運的決定，都是由仇大娘做出的。可以說，沒有仇大娘的勤勤懇懇，便沒有仇家的興旺發達。忠貞勤勞是她獲得人們理解的必要條件。

　　說到底，這是由於婦女在社會上的地位所決定的。女人附屬於家庭，她們的價值就體現在對於家庭、家族的貢獻。忠貞與勤勞的品質是一個女人對於家庭能夠盡到本分的保障，是根本性的，而性格問題，雖也重要，但畢竟是相對次要的。人們看問題，總是看事情的主要方面，【論語・子張】曰『大德不踰閑，小德出入可也』，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忠貞勤勞是大德，個性是否溫婉則是小節，更何況一味的溫婉並非一定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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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潑辣婦女有蒲氏風格

　　在中國的文學史上，這種潑辣、能幹、忠誠的下層婦女形象是打著鮮明的蒲氏烙印的。蒲家家境本來就不算富裕，分家的時候，由於他和妻子忠厚老實，而他的哥哥嫂嫂們又特別精明，所以很是吃了些虧，加上蒲松齡不善於經營，科舉路上又不順利，這就使得他的日子過得很是清貧。這種民間背景決定了他對下層百姓的生活特別熟悉，那些潑辣而又能幹的婦女就生活在他的周圍，所以，他寫起這種婦女形象來也就特別得心應手。

　　文學成就

　　蒲松齡不爲傳統所拘

　　中國的文化，特別是儒家文化，是一種男性權勢文化。古人講三從四德，講女子無才便是德，都是因爲這個原因。一個女人的能力，如果要有所體現的話，也不過是相夫教子而已。

　　總而言之，在傳統道德的框架中，一個女人最大的美德應該就是順從，女人應該體現出來的美就應該是陰柔之美；女性的力不是沒有展現的機會，但即使是展現也往往是與陰柔聯繫在一起的柔韌之力，比如先前所定的夫家在家境敗落以後仍能夠義無反顧地信守婚約，又比如在丈夫死後，含辛茹苦地撫育孩子長大成人，堅忍地承受經濟、生理、心理的折磨而初衷不改。男女有別的社會分工，在農業社會中有它的必然性與合理性，分工不同，當然要求也就不同。

　　傳統觀念認爲女人的理想品格是溫柔，首先是由女人在社會中的從屬地位所決定的。應該說，在總體範圍來看，這種分工與對男女的要求大體是合理的。但是，任何事物都有一些特別的存在。許多男子遢冗無能或缺乏責任感，根本就擔當不起家庭的責任，而偏巧又有一些女人，她們有著不能爲繁文縟節所束縛的強悍的個性，她們旺盛的精力在純粹的家務中根本就不能被消化(這裡不包括那些奸、懶、饞、滑、刁的純粹意義上的潑婦)，所以，她們的言行常常超出傳統的規定也就不足爲奇。這些婦女往往不易爲傳統觀念所接受。但蒲松齡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能夠不爲傳統所拘束，而是忠實於生活的真實，以一種比較開放的眼光來觀察、欣賞這類充滿陽剛之氣的女強人，從而也爲中國文學的畫卷貢獻了又一類生動的人物形象。(韓田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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