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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到南朝時,人們開始用尺牘指代書信。劉勰【文心雕龍・書記】在評論歷代書信之後,云:『至如陳遵占辭,百封各意;禰衡代書,親疏得宜,斯又尺牘之偏才也。』可見,劉勰所說的尺牘即是書信之統稱。這個概念在後世一直沿用,尤其是明清以來,坊間出現大量標明『尺牘』的書信選本,如【秋水軒尺牘】【雪鴻軒尺犢】等,都是當時的流行讀物。
在造紙術還沒有出現之前,人們的書寫工具除了木牘之外,還可用竹簡。蘇鶚引【急就篇】曰:『以竹爲書箋,謂之簡』,其又引用劉熙【釋名】云:『簡者,編也,可編錄記事而已。』又曰:『簡者,略也,言竹牒之單者,將以簡略其事,蓋平板之類耳。』高承引【錦帶前書】云:『書版曰牘,書竹曰簡。』時日既久,簡也從書寫材料演化爲文體名稱,成爲書信的一種形式。後世人們將『簡』與『書』並稱,如魏禧認爲『簡與書一也』;吳曾祺也說:『古者書簡併稱,故書籍之類可以謂之簡,書信之類亦得謂之簡。』『簡』或作『柬』。由於『簡』比較簡略隨意,所以徐師曾認爲『簡用散文』,但這種情況也並非絕對。
文體意義上的簡與尺牘完全相同,王之績曰『簡即尺牘』,來裕恂云:『牘,即簡也。』或者直接將二者連用,呼爲『簡牘』。楊慎【丹鉛余錄續錄】卷十一『簡牘』條認爲古代簡牘是『古人與朋儕往來,以漆版代書帖。又苦其露泄,遂作二版相合,以片紙封其際,故曰簡版,或雲赤牘。』
自六朝以來,尺牘、簡與書可以通稱,但若嚴格辨體,當簡牘與『書』並稱時,兩者還是有所區別的。古時史官大事書於策,小事載之簡牘。作爲書信體意義的簡牘也繼承了這個特點。一般而言,簡牘的篇章較『書』短小。唐代歐陽詹【送張尚書書】曰:『以尚書山容海納,則自斷於胸襟矣,豈在攸攸八行尺牘進退於人乎?』所謂『八行尺牘』,自然爲短章小書。魏禧認爲簡牘與書信的主要區別在於繁簡大小的不同,相對書而言,尺牘往往是『寥寥數言,情致足錄』的短章。(【魏叔子文集】)吳曾祺也認爲二者之間的區別在於『書則長短並宜,簡則零篇寸楮爲多。』另有一些文學總集,不論是從理論上還是從選文的具體操作上都認爲簡牘最主要的特點爲行文簡略,篇制短小。如【文體明辨序說】云:『簡者,略也,言陳其大略也,或曰手簡,或曰小簡,或曰尺牘,皆簡略之稱也。』賀復征【文章辨體匯選・尺牘一】也持同樣看法,他說:『尺牘者,約情愫於尺幅之中,亦簡略之稱也。』【文章辨體匯選】既選『書』,又選『尺牘』,而所選尺牘絕大部分是數十字或百餘字的短章,所涉及的內容多爲日常生活中的小事,譬如山水花月、飲酒期約、饋贈問候等瑣細之事,很少涉及一些社會政治或學術倫理方面的大問題。如歐陽修【滁上與梅聖俞書】,雖題爲『書』,而賀復征乃收在尺牘類中。此類尺牘,文字明白曉暢,風格清新自然,是不可多得的精緻美文。
在古代人際交往中,尺牘是最能暢所欲言的書面表現形式。人們在寫尺牘時,可以隨意抒寫,不受拘束,往往能表露作者最真實的思想感情。如明代王思任在【陳學士尺牘引】中所言:『有期期乞乞,舌短心長,不能言而言之以尺牘者;有朊撩粒睽違匆遽,不得言而言之以尺牘者;有几几格格,意銳面難,不可以言而言之以尺牘者。』正因爲如此,古代出現了許多文辭優美,意境空靈,文學價值頗高的尺牘美文。特別是唐代以後,簡牘更是得到士人們的重視。尺牘不僅是實用性的書信文體,也成爲士人展示文采的重要文體之一。據宋代朱弁【曲洧舊聞】記載,歐陽修雖作『一二十字小簡,亦必屬稿。其不輕易如此。然今集中所見,乃明白平易,反若未嘗經意者,而自然爾雅,非常人所及。東坡大抵相類,初不過爲文采也。至黃魯直,始專集取古人才語以敘事,雖造次間,必期於工,遂以名家。二十年前,士大夫翕然效之,至有不治他事而專爲之者,亦各一時所尚而已』。文名之盛如歐陽修、蘇東坡者,都能如此慎重對待尺牘的寫作。黃庭堅更是成爲當時的尺牘名家。更有一些文人不治他事而專寫尺牘,說明尺牘的文學審美價值得到了當時社會的普遍認同。其重要性不容忽視。
啟文
在古代文體分類學上,啟有兩種不同的表現形態。一種是專用於向天子或太子進言的啟文,習稱奏啟。行文首稱『臣某啟』,文末曰『臣某謹啟』,屬於奏議類,爲上行文書;另一種是臣民朋舊之間交往時使用的書信,文首稱『某啟』,文末稱『某謹啟』,屬於書牘類,爲平行文書。
劉熙【釋名・釋書契】云:『啟,亦詣也,以告語官司所至詣也。』可知東漢時已有啟文。啟文在西晉時才開始盛行,【文章緣起】認爲『晉吏部郎山濤作【選啟】』,爲啟文之始。山濤【選啟】又名『啟事』,是山濤向晉武帝推薦選拔人才的文書,屬於上行公文。據劉勰【文心雕龍・奏啟】云:『自晉來盛啟,用兼表奏。陳政言事,既奏之異條;讓爵謝恩,亦表之別干。』可見六朝時期的啟文兼有奏、表的功能與特性,既能陳政言事,又可讓爵謝恩,是由表、奏衍生的支流。作爲奏啟的啟文在後代一直得沿用,但是後代奏啟不用於天子。如唐代尚書省上行文書有六,其四曰啟,只用於上書皇太子。(【舊唐書】卷四三【職官志】)直至明代,上書皇太子或王侯,仍稱『啟本』,(【明史】卷七十三【職官志】)清時猶在使用。此類啟文屬於奏議類文體。
自唐宋以來,朋友之間平行交往的私函,也可稱啟。孫梅【四六叢話】認爲『表以明君臣之誼,書以見朋友之』,而啟的特點則是『若乃敬謹之忱,視表爲不足;明慎之旨,侔書爲有餘』,說明啟的性質介於表、書之間。作爲書牘體的啟文,其用頗廣,如四庫館臣所云:『至宋,而歲時通侯、仕宦、遷除、吉凶、慶弔,無一事不用啟,無一人不用啟,其啟必以四六。』(【四庫全書總目・四六標準】提要)而且啟的應用越來越生活化與平民化,主要體現在啟常用於民間求婚、議親、送定等場合,以示莊重之意,如蘇軾有【與邁求親啟】:
里\之游,篤於早歲;交朋之分,重以世姻。某長子邁,天資樸魯,近憑遊藝之師傳。賢小娘子,姆訓夙成,遠有萬石之家法。聊申不腆之幣,願結無窮之歡。蘇軾又有【答求親啟】等啟文,王十朋有【代人送定啟】等。此類啟文都以四六行文,文辭典雅莊重,實用性強。由於『世俗施於尊者,多用儷語以爲恭』,自宋以來,啟基本上全用駢文來書寫。王世貞【觚不觚錄】記載自宋以來,諸公卿往返,俱作四六啟,然辭旨卑冗諂諛,讓人生厭。孫梅也說:『是以駢儷之文,其盛也,啟之爲用最多;其衰也,啟之爲弊差廣。』說明啟文的寫作與駢體文的興衰關係密切。
【宋文鑒】既收『書』,又收『啟』,可見在宋人眼中,『書』與『啟』是有明顯差異的。【宋文鑒】所收的啟,形式上則較『書』簡短,且皆用駢體。內容上特別重視慶賀與致謝,婚嫁大事也用啟。總之,書、啟雖同用於私人之間,但『啟』較之『書』,更爲正式和鄭重,好像是私人之間的『公文』。
作爲日常生活中重要的人際交往的工具,古人對於書牘的書寫十分重視。由於書牘運用範圍相當廣泛,各種場合下使用的書牘文,其用語、格式都有不同的程序和要求。在古代禮制規範下,針對不同對象、場合使用的書牘文,形成了相應的寫作格式或行文規範。於是,出現了一些專門供人們撰寫書牘時使用的參考指導用書,即『書儀』。如【隋書・經籍志】『史部・儀注』著錄有:【內外書儀】、【書儀】、【書筆儀】、【吉書儀】、【書儀疏】、【婦人書儀】、【僧家書儀】等九部書儀,涉及到婦女、僧家、吉書(即用於婚嫁方面的書牘)。另外,敦煌遺書中存有許多書儀,宋代司馬光也有【書儀】十卷,對各種私書、家書的行文格式有詳細記載。可見在古代,書牘文體的書寫受到士族階層與平民百姓的共同重視。
(作者單位:中山大學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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