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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 林
明代孫應岳編撰的【金陵選勝】,是一種有關南京歷史文化地理的稀見文獻,有明天啟二年(1622)刻本,藏於故宮博物院。2001年,海南出版社據此本影印,作爲故宮博物院編【故宮珍本叢刊】之一出版。
孫應岳,字游美,江西大庾(今大余)人。據雍正【江西通志】卷五五記載,孫應岳是萬曆三十七年(1609)鄉試舉人,後在順天(今北京)考中進士,任刑部司務。關於【金陵選勝】的編撰緣起,孫應岳在本書後附自述中有較詳細的說明。孫應岳在其早年仕宦生涯中,曾經六次路過金陵,雖對金陵古城心嚮往之,但均未有機會停留。後領職南京國子監,才有機會居住南京。在南京的日子裡,他常常車馬載道,探訪名跡。探訪之餘,還饒有興致地搜集有關名勝的歷史材料並進行分類標目。姑蘇(今江蘇蘇州)人申紹芳知道後,極力慫恿孫應岳完成此書,並對孫應岳此書寄予了極大的期待:『六朝以降,文獻如林,代有作者,述焉罔罄。若乃勝中之絕,象外之奇,煙霞久郁櫝中,曾未經人拈出,將在子乎!將在子乎!』申紹芳,字青門(一字維烈),明萬曆丙辰(1616)進士,學貫經史,初任應天府學教授,後遷爲南京國子監助教,升禮部主事,歷郎中,調吏部,累官至戶部右侍郎。其人勤勉篤行,在任多有政績。考察其任職經歷,他與孫應岳的相識交往,應在南京國子監任上。在申紹芳的鼓勵和支持下,孫應岳正式開始了【金陵選勝】的編著,『每一就草』,申紹芳便『手自訂勘』,前後共花了十個月的時間,完成了這本【金陵選勝】。完成後亦由申紹芳進行審核裁定並作序。應該說,此書的編定與申紹芳密切相關。這一點,作者也特意在書後自述中作了交代。爲這本書作序的除了申紹芳之外,還有當時的另外一位名人陳繼儒。陳繼儒,字仲醇,號眉公,松江華亭人,有【陳眉公集】,事跡入【明史•隱逸傳】。本書由江夏人葛大同點閱。葛大同,字更生,萬曆二十五年(1597)鄉試舉人,見【湖廣通志】卷三五。孫應岳的兩位弟弟孫應崧、孫應也參與了校訂。
【金陵選勝】的最大特點是『選』。孫應岳認爲,以往已有多種書籍詳細記載南京歷史地理名勝,而【選勝】意在供人『聊當臥遊,故不備悉』。因此,『選勝』可以說是本書編寫的主要原則。從體例上看,【金陵選勝】共十二卷,分別是山川、城闕、苑園、台榭、泉石、橋渡、祠廟、剎宇、碑碣、品題、奇蹟、逸事,十二卷後附【金陵人物略】。這實際上就是孫應岳對南京眾多名勝經過選擇之後而作的分類,他顯然是有自己的選擇標準的。作者在書前專門撰寫了十條凡例,對這個分類體例進行了說明。比如,南京是六朝繁盛之地,眾多王公貴族文臣武將生前居住於此,死後埋葬於此,他們的宮闕住宅、陵寢墓地亦是這座城市的重要名勝古蹟,但這十二卷中並沒有陵寢墓宅一類。這一方面是因爲『六朝陵闕,蹤跡銷磨,侯王君公,宅墓淪泯,指點迷茫,氏爵疑似』,另一方面也因爲本朝陵寢以及府部省署戟第雖然保存完好,具體地點亦可確定無疑,但這些地方遊人不能隨意近觀,所以不加記載。但是,這個理由似乎並不特別有說服力,因爲其它各卷中亦有不少名勝是『蹤跡銷磨』,淪泯迷茫,他都一一載錄,甚至只留其名,爲何惟獨省略六朝及當朝陵闕宅墓?只能說,這種取捨也與作者的個人喜好有關。總之,本書是以自己的眼光,選出心目中的精華。
書中第十卷爲【品題】。作者從【昭明文選】、漢魏六朝詩選、【藝文類聚】、【文苑英華】、【唐文粹】、【唐詩品匯】、【宋文鑒】、李杜全集、蘇軾王安石二集等文學作品集和【景定建康志】、【金陵世紀】、【金陵梵剎志】、【金陵舊事】、【金石目考】、【金陵瑣言】等志乘中,整理出了南朝至宋代有關南京名勝古蹟的品題詩及其作者目錄,雖然未錄詩歌的具體文本內容,但爲我們提供了一份有關南京的詩歌清單,對開展南京地方文學研究很有參考價值。將這些品題作爲南京文化之『勝』而選入,也可見作者眼光的與眾不同。
在同類書中,『奇蹟』、『逸事』兩類很少單列,孫應岳特設此兩類,亦表明其『選勝』眼光的獨特。【奇蹟】所記爲南京本地鳥獸草木、金玉土石之異,如『蔣廟靈應』、『羊無後足』、『安明寺樹字』、『晉長明燈』、『二異鏡』等,光怪陸離,以異取勝,頗爲有趣,可謂是一卷『南京誌異』。【逸事】所記內容更爲龐雜,涉及政治、文化、宗教諸方面和帝王文人的軼聞雅事,如『梁武君臣贈答』、『顏謝詞評』、『紀瞻社稷臣』、『二蕭雋語』、『澄心堂紙』、『蘇王鐘山詩話』、『鍾隱筆』等等,使人增廣見聞,亦爲南京山水增添了許多風流雅韻。正如作者所言,這些內容多出自野史,道聽途說,未可輕憑,因此作者在翻檢各種史料的時候,特意將這些內容挑撿出來,獨立成卷,意在廣見聞,助談資。此類『異』、『逸』之事,亦是作者眼中的南京文化之『勝』。
除每篇中提到的有關史籍資料外,作者還在一些卷末專門提供相關史料目錄,如【泉石】卷末附金陵諸泉共21個,【剎宇】卷末附歷代寺名,【品題】卷末附前代志傳目,還有十二卷後所附【金陵人物略】。這些除了能讓我們了解南京名勝古蹟之外,亦爲我們深入研究這座歷史文化名城提供了資料索引和指南。
在內容的記載上,本書從山川、城闕到剎宇、碑碣,所記均爲南京名勝和歷史遺蹟。一般都是先記名勝的地理位置,再述其來歷和地貌風光。但記載的內容,依然是以『選』爲主,常常是根據以往史志中的相關資料,選取一些有關的人和事加以敘述。如【橋渡】、【祠廟】卷中,幾乎每一篇都有故事,或是有關名勝得名由來,或是發生在名勝古蹟的歷史事件,通常都是選取比較有趣、最能反映景勝特點的資料,描寫生動,讓人印象深刻。全書不拘泥於對名勝古蹟歷史的完整記載,如記玄武湖,作者無意完整敘述玄武湖的歷史,只選取南唐馮謐與徐鉉對話之事,而關於玄武湖的人文地理風貌,則選錄明朝計弘道【過後湖記】的描寫。作者在記載中選錄較多的史志是【景定建康志】,對其中的內容進行篩選,文字刪繁就簡。如卷五【泉石】中的『胭脂井』條,就大抵錄自【景定建康志】卷十九,只是小有改動補充。當然,作者在刪簡引錄中也難免出現一些差錯,如卷六【橋渡】『板橋』條,根據所引【獨鶴詩】的內容,複查【文苑英華】和【藝文類聚】等書,詩題應是【登板橋詠洲間獨鶴】,作者應爲梁簡文帝,而書中誤爲『晉簡文帝』。同卷『朱雀航』條內容是引用【景定建康志】卷十六,而作『王敦作逆,溫嶠燒絕之,孫權始用杜預河橋法,浮航相仍,隨水高下』,這其中有誤。因爲孫權在杜預前,不可能用杜預之法。查【景定建康志】卷十六原文是『溫嶠燒絕之,權以浮航往來,至是始議用杜預河橋法』。孫應岳對原文刪減時出現了誤解。
同時,與其它史志不同的是,作者並不注重考辨。如瓦官寺迭經興廢盛衰,歷史悠久,作者只說在【金陵梵剎志】中已有詳載,不必詳加考辨,並說『遊覽之餘,目睫千古,欲晰真似,反多一重公案』,大有『欲辨已忘言』的瀟灑風度。同樣,在對青溪、莫愁湖等勝跡的敘述中,對其中不確定或有疑問的地方都只簡要點明,不作考證,認爲『亦不必深辯』。由此我們可以看到,作者不拘泥於傳統志牒那種完整的記載和嚴密的考證,而是著重『選勝』。由於分類較細,有些內容不免互有交叉,如【山川】卷中,鐘山、攝山等名山勝跡特別多,其中提到的一些名勝又會在其它卷中出現,如一人泉在鐘山,白乳泉在攝山,作者在【泉石】卷詳寫一人泉和白乳泉,而在【山川】卷『鐘山』條、『攝山』條中點到即止。這樣彼此照應,詳略得當,應該也是『互見法』的運用吧。因爲有這些特點,本書的敘述整體來說比較簡潔概括,沒有長篇的考證文字,不繁蕪,不煩瑣,每則短的幾十字,多數二三百字左右,超過四百字的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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