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漢學家謝和耐與【中國社會史】

  來源: 文匯讀書周報

【中國社會史】 謝和耐 著 黃建華 黃迅余 譯 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
在世界範圍內，法國一度是國際漢學研究當仁不讓的中心，湧現過如沙畹、伯希和這樣集天才與勤勉於一身的學術大師。從治學的特點來看，戰前的法國漢學家一向不寫或很少寫系統的論著，而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對古文獻的注釋上，像沙畹、伯希和、馬伯樂、葛蘭言、韓百詩等著名漢學家莫不如此，因而被稱之爲考據學派。考據學派在19世紀以來的漢學研究中一直占據著統治地位，其治學方法對日本學界以及中國『五四』前後成長起來的一代學者如專注於宗教史研究的陳垣、湯用彤等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戰後，法國漢學界以重視中國佛教、天主教、社會文化史研究的戴密微的崛起爲標誌，迅速得到了復甦。而戴密微的學生與事業的繼承人謝和耐，則又使法國漢學步入了全新的境界。作爲一個承前啟後的漢學家，謝和耐以傳統但不保守的治學方法，一方面繼承了前輩考據學的功底和傳統，另一方面又突破了他們不進行系統研究的框框，開拓了法國漢學界的一代新風，在國際漢學界享有盛譽。
謝和耐教授在漢學領域內一直勤耕不輟、著述甚多，已出版的著作均多次重版或修訂再版，並被譯成多種文字出版。其中，【中國社會史】(1972)和【中國和基督教】(1982)兩部著作，更是飲譽國際漢學界，好評如潮。
謝和耐對中國頗爲友善，他曾於1949年8月間在昆明一帶進行考察，後又於1957年、1966年、1980年、1985年多次來中國大陸訪問，1974年和1980年還涉足台灣，分別與海峽兩岸的中國學者進行過深入的學術交流。對中國的發展與變化，感同身受。謝和耐對中國的興趣並不是偶然萌發的，作爲一個從淵源家學中薰陶出來的學者，謝和耐崇尚理性，厭倦宗教。他認爲，在中國文明中，始終存在著一種不同於西方的東西:西方總是以信奉某個上帝作爲精神支柱，而中國文明卻是一種並不依靠對某個上帝的信奉卻仍然得到高度發展的文明，這就引起他對中國研究的濃厚興趣。關於這一點，在其爲紀念利瑪竇入華傳教400周年而出版的專著【中國和基督教】一書中得到詳細論述。該書不但敘述了基督教在中國傳播的過程，而且把重點放在中國人對於基督教的反應上，從而指出中西方對人、對世界觀念的根本不同。作者指出，在中國人的世界觀中，世界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因而並不需要一個作爲創始者的上帝。書中通過中國人和傳教士的自述，對中國文化和基督教文化的各個方面加以比較研究，對比了中西方在宗教以及社會形態、道德規範、政治、哲學、語言等方面的差異，表現了中西文化在第一次真正接觸時所發生的強烈碰撞。
謝和耐成書於中國文革期間(1964－1972)的另一部巨著【中國社會史】，則全面地描述了中國整個歷史的發展過程，並注意從相互影響這一角度進行論述，客觀公正，條理清晰，被認爲是國際漢學領域內中國通史的扛鼎之作。
該書有兩大特點:一是注重技術史。謝和耐認爲技術與社會發展是不可分割的，對於改變歷史起著決定影響；二是注重中外文化交流史。謝和耐反駁了一度甚囂塵上的中國文化是孤立、封閉的論點。可謂既克服了舊史學缺乏洞察力的弱點，又避免了新史學忽視歷史表象的特徵，標誌著作者新、舊史學方法的貫通和兼容。作者曾指出，寫作此書的目的在於『指出在數千年的和不停頓的發展中，於其歷史上的每個時代，中國的社會政治制度、法律、技術、經濟和文化生活都互相影響』，雖然『中國以其幅員和氣候的差異性而獨自形成一個世界』，但在『不斷地受遠近不同國家的影響』的同時，『也不停地對世界上其他區域或直接或間接地施加最廣泛的影響』。正是由於從這種辯證的觀點出發，謝和耐在書中對於中國歷史的評價，對於中國文化在世界上的地位的看法，都比較『客觀公正』，特別是他對於中國近代史的論述，更被實踐證明是正確的。【中國社會史】於1972年由阿爾芒・科蘭出版社首次刊行，立即在西方漢學界引起極大反響，【史學雜誌】曾稱讚此書爲『一部巨著，是東西方語言中的第一部通史，是一種堅實的、光輝燦爛的、完美的綜合』。該書榮獲了法國最高學術獎――聖杜爾獎(PrixSaintour)，並曾連續數次修訂，先後被譯爲英、羅、韓、德、西等文字出版，還被英、美以及西方許多大學用作中國通史的教科書。1980年第二版時又經過修訂，增加了毛澤東時代中國的內容，即【從與蘇聯決裂至毛澤東逝世】一章。1990年第三版修訂時，又增加了【從毛澤東逝世至八十年代來的中國】一章，亦步亦趨地緊隨歷史車輪的前進。在謝和耐看來，如果不能認清中國文化對西方文化所施加的影響，那顯然也不能認清西方文化自身。
綜觀西方論述中國通史的著作，大都是多位作者合作的成果，不免有諸如觀點雜湊之類的種種不足。而【中國社會史】作爲一代漢學大師的力作，無論觀點還是內容都流暢連貫，在論述和思路上也都一致而清晰。『大家始終可以從中發現同一種靈感在啟發著』這本書，這正是本書區別於其他中國通史著作的重要特點。但【中國社會史】是以一人之力寫作中國通史的第一次嘗試，加之其教科書的性質，在一定程度上對作者思想的發揮也不無限制。
作爲當代法國最具權威的漢學家，謝和耐教授曾長期主持法國漢學界的工作，在其五十餘年的治學生涯中，獲得了多種榮譽稱號和獎章，如法國金石和美文學科學院的普通院士、翟理斯獎、儒蓮獎、榮譽騎士勳章、一級教育勳章、東洋文庫外籍院士等。這些榮譽將與謝和耐教授的著述一起，作爲這位偉大漢學家在漢學界所取得的不朽成績的歷史見證。(張曉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