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兼愛上】曰:聖人以治天下爲事者也,不可不察亂之所自起,當察亂何自起?起不相愛。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謂亂也。子自愛不愛父,故虧父而自利;弟自愛不愛兄,故虧兄而自利;臣自愛不愛君,故虧君而自利,此所謂亂也。雖父之不慈子,兄之不慈弟,君之不慈臣,此亦天下之所謂亂也。父自愛也不愛子,故虧子而自利;兄自愛也不愛弟,故虧弟而自利;君自愛也不愛臣,故虧臣而自利。是何也?皆起不相愛。雖至天下之爲盜賊者亦然,盜愛其室不愛其異室,故竊異室以利其室;賊愛其身不愛人,故賊人以利其身。此何也?皆起不相愛。雖至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亦然。大夫各愛其家,不愛異家,故亂異家以利其家;諸侯各愛其國,不愛異國,故攻異國以利其國,天下之亂物具此而已矣。察此何自起?皆起不相愛。
若使天下兼相愛,愛人若愛其身,猶有不孝者乎?視父兄與君若其身,惡施不孝?猶有不慈者乎?視弟子與臣若其身,惡施不慈?故不孝不慈亡有,猶有盜賊乎?故視人之室若其室,誰竊?視人身若其身,誰賊?故盜賊亡有。猶有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乎?視人家若其家,誰亂?視人國若其國,誰攻?故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亡有。若使天下兼相愛,國與國不相攻,家與家不相亂,盜賊無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則天下治。故聖人以治天下爲事者,惡得不禁惡而勸愛?故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故子墨子曰:『不可以不勸愛人者,此也。』
余嘗駁之曰:臣子之不孝君,君父之不愛臣子,非其自愛也,愛之塞也。天下之人,孰可不自愛?未有不自愛而能愛人者。天下之爲盜爲娼者,皆爲不自愛也,以珠彈雀者,人皆笑之,而盜以身劫財,習以爲常,見其寶而忘其身,不自愛也,不自愛,故虧其德而爲盜。若夫真自愛者,重其身而修德,達己而達人,以己度人,知人之財不易而不欲奪,見人之痛而思安,若爲己之體,則孰有不愛人者乎。而墨子所謂君臣父子諸侯大夫自愛,虧人虧異國異家而自利者,豈爲自愛哉?愛之塞也。牿於一己 私,則不知愛人;局於一家一國之小,而不知愛他家他國。然則愛之塞也,何以通之乎?仁者以天地萬物爲一體,我與萬物同生,與人同氣。仁者之愛達於天下而及萬物,爲能充其四端,推其四體也。何爲四端?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 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有惻隱則有羞惡,有辭讓,有是非,一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君子充之,小人塞之。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 足以事物。"充之,則通之也,仁者,通也,通則仁,塞則不仁。通則雖路人猶兄弟,塞之雖兄弟若仇讎。
至於推之,則思誠之道也。吾思吾與人同類,則不私己而損人;吾思吾與萬物同生,則不因人而害物。推吾所感之痛以思親之痛,則自孝親而不已;推吾所愛之親以及人之親,則自愛人而無隔。孟子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也。人苟能充其四端,推其四體,人不相攻,自相愛矣。而墨氏謂起於自愛,則或錮其自愛之心以愛人,吾恐惻隱之心亡而無以爲愛也。但言視人如己,而不知推己及人,非達本之論。推者,人皆可能也;兼者,人所難能也。不爲其皆可,而爲其所難,此墨氏之說所以難行也。
【孟子·盡心上】曰:『楊子取爲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爲也。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爲之。子莫執中。執中爲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執一者,爲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
楊子爲我,只是自潔其倫,如子路所謂『欲潔其身而亂大倫』者,雖拔一毛以利天下不爲,可謂極端個人主義,使人皆如此,人情淡薄無親,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而爲之,看似偉大無私,然似高過孔子而無實,博施兼濟,孔子曰堯舜其猶病諸,天下之人,豈能都兼愛交利得來?堯舜急親賢之爲務而已。墨氏與楊氏相反,而皆失中道,楊氏知有我,不知有人,從我治,而漠視人與人相與之道,墨氏知有人而不知有己,唯群體爲義,而擠壓了私人空間,楊氏務潔身而不知愛人,則待人必不親,墨氏務愛人而不知潔身,則出處或不正。 楊朱之書不傳,楊朱爲我......請點擊下面『淘專輯』查看整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