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卷22慎行論1慎行詩解君子義信小人計利題文詩:
人之行事,不可不熟,不深思慮,如赴深溪,
雖悔無及.君子也者,計行慮義;小人也者,
計行其利,反乃不利.君子真情,真情有知,
不利之利,可與言理.情深義重,義薄雲天.
崔杼慶封,謀殺莊公.齊莊公死,更立景公,
崔杼相之.慶封又欲,殺崔代相,諑杼之子,
令之爭後.崔杼之子,相與私哄.慶封謂崔:
吾兵殺之.令盧滿嫳,興甲誅之.盡殺崔妻,
子及枝屬,燒其室屋,報崔杼曰:吾已誅之.
崔歸無歸,因而自絞.慶相景公,景公苦之.
慶封出獵,景公之與,陳無宇者,公孫灶者,
公孫蠆者,合與誅封.慶以屬斗,不勝走魯.
齊人責讓,去魯如吳,王予朱方.荊靈王聞,
率侯攻吳,圍拔朱方,俘得慶封,負之斧質,
徇諸侯軍,令其呼曰:毋如慶封,弒君弱孤,
以亡大夫.王乃殺之.黃帝之貴,堯舜之賢,
孟賁之勇,終有一死,人固皆死,若慶封者,
可謂重死.身乃爲戮,支屬無見,行忮惡故.
亂人之動,其始相助,後必相惡.義者不然,
始而相與,久而相信,卒而相親,後世法程.
【原文全文】
一曰:行不可不孰。不孰,如赴深溪,雖悔無及。君子計行慮義,小人計行其利,乃不利。有知不利之利者,則可與言理矣。
荊平王有臣曰費無忌,害太子建,欲去之。王爲建取妻於秦而美,無忌勸王奪。王已奪之,而疏太子。無忌說王曰:『晉之霸也,近於諸夏;而荊僻也,故不能與爭。不若大城城父而置太子焉,以求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說,使太子居於城父。居一年,乃惡之曰:『建與連尹將以方城外反。』王曰:『已爲我子矣,又尚奚求?』對曰: 『以妻事怨,且自以爲猶宋也。齊晉又輔之。將以害荊,其事已集矣。』王信之,使執連尹,太子建出奔。左尹郄宛,國人說之。無忌又欲殺之,謂令尹子常曰: 『郄宛欲飲令尹酒。』又謂郄宛曰:『令尹欲飲酒於子之家。』郄宛曰:『我賤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必來辱,我且何以給待之?』無忌曰:『令尹好甲兵,子出而寘之門,令尹至,必觀之己,因以爲酬。』及饗日,惟門左右而置甲兵焉。無忌因謂令尹曰:『吾幾禍令尹。郄宛將殺令尹,甲在們矣。』令尹使人視之,信。遂攻郄宛,殺之。國人大怨.動作者莫不非令尹。沈尹戍謂令尹曰:『夫無忌,荊之讒人也。亡夫太子建,殺連尹奢,屏王之耳目。今令尹又用之殺眾不辜,以興大謗,患幾及令尹。』令尹子常曰:『是吾罪也,敢不良圖?』乃殺費無忌,盡滅其族,以說其國。動而不論其義,知害人而不知人害己也,以滅其族,費無忌之謂乎!
崔杼與慶封謀殺齊莊公。莊公死,更立景公,崔杼相之。慶封又欲殺崔杼而代之相,於是扌豕崔杼之子,令之爭後。崔杼之子相與私哄。崔杼往見慶封而告之。慶封謂崔杼曰:『且留,吾將興甲以殺之。』因令盧滿嫳興甲以誅之。盡殺崔杼之妻子及枝屬,燒其室屋,報崔杼曰:『吾已誅之矣。』崔杼歸,無歸。因而自絞也。慶封相景公,景公苦之。慶封出獵,景公與陳無宇、公孫灶、公孫蠆誅封。慶封以其屬斗,不勝,走如魯。齊人以爲讓,又去魯而如吳,王予之朱方。荊靈王聞之,率諸侯以攻吳,圍朱方,拔之。得慶封,負之斧質,以徇於諸侯軍,因令其呼之曰:『毋或如齊慶封,弒其君而弱其孤,以亡其大夫。』 乃殺之。黃帝之貴而死,堯舜之賢而死,孟賁之勇而死,人固皆死,若慶封者,可謂重死矣。身爲戮,支屬不可以見,行忮之故也。凡亂人之動也,其始相助,後必相惡。爲義者則不然,始而相與,久而相信,卒而相親,後世以爲法程。
【原文分段注釋】
行不可不孰②。不孰,如赴深谿,雖悔無及。君子計行慮義,小人計行其利,乃不利。有知不利之利者,則可與言理矣。
【注釋】
①慎行:行爲要謹慎。本篇闡述的是漆雕學派的學說。②孰:通『熟』,精審,慎重考慮。
【譯文】
行事不可不深思熟慮,若不深思熟慮,好比躍入深溪之中,後悔莫及。君子計劃行事時考慮道義,小人計劃行事則盼望得利,但結果反而不利。如果有人知道不追求私利的好處,就可以和他探討慎行之道了。
【原文】
荊平王①有臣曰費無忌,害②太子建,欲去之。王爲建取妻於秦而美,無忌勸王奪之。王已奪之,而疏太子。無忌說王曰:『晉之霸也,近於諸夏,而荊僻也,故不能與爭。不若大城城父③而置太子焉,以求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說,使太子居於城父。居一年,乃惡之曰:『建與連尹將以方城④外反。』王曰:『已爲我子矣,又尚奚求?』對曰:『以妻事怨。且自以爲猶宋也,齊、晉又輔之,將以害荊,其事已集⑤矣。』王信之,使執連尹。太子建出奔。左尹郄宛⑥,國人說之。無忌又欲殺之,謂令尹子常曰:『郄宛欲飲令尹⑦酒。』又謂郄宛曰:『令尹欲飲酒於子之家。』郄宛曰:『我賤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必來辱,我且何以給待之?』無忌曰:『令尹好甲兵,子出而置之門,令尹至,必觀之,已,因以爲酬。』及饗日,惟門⑧左右而置甲兵焉。無忌因謂令尹曰:『吾幾禍令尹。郄宛將殺令尹,甲在門矣。』令尹使人視之,信,遂攻郄宛,殺之。國人大怨,動胙⑨者莫不非令尹。沈尹戍謂令尹曰:『夫無忌,荊之讒人也,亡夫太子建,殺連尹奢,屏王之耳目,今令尹又用之,殺眾不辜,以興大謗,患幾及令尹。』令尹子常曰:『是吾罪也,敢不良圖。』乃殺費無忌,盡滅其族,以說其國。動而不論其義,知害人而不知人害己也,以滅其族,費無忌之謂乎!
【注釋】
①荊平王:就是楚平王。②害:通『駭』,害怕。③城父:今河南寶豐縣東。④連尹:楚國官名,指伍奢,就是伍子胥的父親。方城:楚國的要塞。⑤集:準備好了,完成了。⑥左尹:楚國官名,位在令尹之下。郄(xì)宛:楚國的大夫。⑦令尹:楚國最高級的官,類似相國,管文事,也管軍事。⑧惟門:就是帷門。古代門內都有帷幔,所以叫帷門。⑨胙:祭祀用的肉。
【譯文】
楚平王有個臣子叫費無忌,嫉恨太子建,想除掉他。楚王爲太子建在秦國娶了個妻子,她長得很漂亮,無忌勸楚王把她奪過來。楚王奪得太子的妻子,因而疏遠了太子。無忌勸楚王道:『晉國能夠成爲霸主,是因爲它同中原各諸侯國離得近,而楚國地處偏僻,所以不能與它相爭。您不如擴大楚國北部城父的城池,把太子安置在那裡,以攻取北方的諸侯,大王再收拾南方的諸侯,這樣就取得天下了。』楚王很高興,便派太子建住在城父。過了一年,費無忌就中傷太子說:『太子建和連尹伍奢將在北方要塞方城之外造反。』楚王說:『他已是我的太子了,還奢求什麼呢?』費無忌回答說:『因爲大王奪了他的妻子,他因此而有怨恨。而且他自認爲如同宋國一樣,齊國和晉國又會輔助他,他將要危害楚國,他反叛的事情已準備停當了。』楚王聽信了他的話,派人逮捕了連尹。太子建出奔外國。左尹郄宛,國人都很喜歡他,費無忌又想殺掉他。他對令尹子常說:『郄宛想請令尹飲酒。』又對郄宛說:『令尹想到你家飲酒。』郄宛說:『我是個下賤的人,不值得委屈令尹到我家飲酒。令尹一定要屈尊前來,我將用什麼去招待他呢?』無忌說:『令尹喜歡鎧甲兵器,你把鎧甲兵器拿出來安放在門邊,令尹到了你家,一定會觀賞這些東西。當飲酒結束後,你就把鎧甲兵器送給他作爲酬答。』到了請客的那天,郄宛在門口帷幕的左右兩邊安放了鎧甲兵器。費無忌於是對令尹說:『我差一點害了您令尹。郄宛要殺害您,鎧甲兵器都安放在門邊了。』令尹派人去看,果真如此,於是派兵進攻郄宛,殺死了他。國人都很怨恨,連周天子派來送祭肉的人也莫不非議令尹。楚國的貴族沈尹戍對令尹說:『費無忌是楚國專門誣陷好人的傢伙,他迫使太子建逃亡,殺害連尹伍奢,遮蔽了楚王的耳目,如今令尹又任用他,殺死了許多無辜之人,而引起了普遍的指責,禍害差不多就要降到令尹頭上了。』令尹子常說:『這是我的罪過,豈敢不好好圖謀對付他呢?』於是殺掉了費無忌,滅絕了他的家族,以使全國的人高興。行動時不考慮它是否道義,只知道害別人,卻不知道別人會害自己,一直到滅絕了家族,這說的就是費無忌吧!
【原文】
崔杼與慶封謀殺齊莊公①,莊公死,更立景公,崔杼相之。慶封又欲殺崔杼而代之相,於是諑②崔杼之子,令之爭後。崔杼之子相與私哄,崔杼往見慶封而告之。慶封謂崔杼曰:『且留,吾將興甲以殺之。』因令盧滿嫳興甲以誅之,盡殺崔杼之妻子及枝屬③,燒其室屋,報崔杼曰:『吾已誅之矣。』崔杼歸無歸,因而自絞也。慶封相景公,景公苦之。慶封出獵,景公與陳無宇、公孫灶、公孫蠆誅封④。慶封以其屬斗,不勝,走如魯。齊人以爲讓,又去魯而如吳,吳王予之朱方⑤。荊靈王聞之,率諸侯以攻吳,圍朱方,拔之,得慶封,負之斧質⑥,以徇⑦於諸侯軍,因令其呼之曰:『毋或⑧如齊慶封,弒其君而弱其孤,以亡其大夫。』乃殺之。黃帝之貴而死,堯、舜之賢而死,孟賁⑨之勇而死,人固皆死。若慶封者,可謂重死矣。身爲僇,支屬不可以完,行忮⑩之故也。凡亂人之動也,其始相助,後必相惡。爲義者則不然,始而相與,久而相信,卒而相親,後世以爲法程。
【注釋】
①崔杼:春秋時候齊國大夫。慶封:齊國大夫。②諑(zhuó):挑撥。③盧滿嫳(piè):慶封的家臣。枝屬:宗廟親屬。④陳無宇、公孫灶、公孫蠆(chài):皆爲齊國大夫。⑤朱方:春秋吳國的地方。⑥斧質:刑具。⑦徇:巡行示眾。⑧或:語氣詞。⑨孟賁(bēn):戰國時候的武士。⑩行忮(zhì):作惡,做壞事。
【譯文】
大夫崔杼與慶封合謀殺了齊莊公。莊公死後,又改立景公,崔杼擔任相國。慶封又想殺掉崔杼而取代他做相國,於是離間崔杼的兒子們,讓他們爭奪繼承權。崔杼的兒子私下相互爭鬥。崔杼去見慶封,並告訴他這件事,慶封對崔杼說:『你暫且等一下,我將發兵討伐他們。』於是令盧滿嫳發兵去討伐他們,把崔杼的妻子兒女及宗族全殺了,燒了他們的房子,回來報告崔杼說:『我已殺掉他們了。』崔杼落得無家可歸,因而上吊自殺了。慶封當了景公的相國,景公對他很厭惡。一次,慶封外出打獵,景公聯合陳無宇、公孫灶、公孫蠆去討伐慶封。慶封率領他的部屬進行抵抗,不能取勝,逃到魯國。齊國人責備魯國收留慶封,慶封又離開魯國到了吳國,吳王送給他朱方作爲封地。楚靈王聽說這件事,率領諸侯進攻吳國,包圍朱方,攻克了這裡,俘虜了慶封,要他背著行刑的斧頭和砧板,在諸侯的軍中巡行示眾,又令他喊叫道:『不要像齊國的慶封,殺害自己的國君,欺凌君王的遺孤,逼迫齊國的大夫自殺。』於是殺掉了慶封。黃帝這樣尊貴,但還是死了;堯、舜這樣賢明,但還是死了;孟賁這樣勇敢,但還是死了,人本來都是要死的。像慶封這樣的人,可說是死而又死。自身被殺戮,家族不能保全,這都是由於作惡的緣故。凡是作亂之人的行爲,開始相互幫助,最後必然相互憎惡。履行道義的人就不是這樣,開始相互合作,久而久之便彼此相信,最後相互親近,後世都把行義之人作爲效法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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