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內篇卷7應帝王詩解4事無與私雕琢復朴用心若鏡不迎不藏 題文詩:明日又與,之見壺子.立未定而,自失而走. 子曰追之.追之不及,列子返以,報壺子曰: 已滅失矣,吾弗及已.壺子曰吾,向示之以, 未出吾宗;吾初與之,虛而委蛇,不知其誰, 因以稊靡,以爲波流,因故逃也.然後列子, 自以爲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爲其妻爨, 伺豕如人.事無與親,雕琢復朴,塊然若土, 獨以形立.紛而封哉,一以是終.毋爲名屍, 毋爲謀府;毋爲事任,毋爲智主.體盡無窮, 而游無朕;盡受乎天,而無見得,亦虛而已. 至人者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 故能勝物,而不自傷.南海之帝,其爲儵也; 北海之帝,其爲忽也;中央之帝,爲渾沌也. 儵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待之甚善. 儵與忽謀,報渾沌德,曰人人皆,有七竅以, 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 鑿之七日,而渾沌死.大化自然,非雕非琢.
【原文】 明日,又與之見壺子。立未定,自失而走(25)。壺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報壺子曰:『已滅矣(26),已失矣,吾弗及已。』壺子曰:『鄉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27)。吾與之虛而委蛇(28),不知其誰何(29),因以爲弟靡(30),因以爲波流(31),故逃也。』 然後列子自以爲未始學而歸(32),三年不出。爲其妻爨(33),食豕如食人(34)。於事無與親(35),雕琢復朴(36),塊然獨以其形立(37)。紛而封哉(38),一以是終(39)。
【譯文】 第二天,列子又跟神巫咸季一道拜見壺子。季咸還未站定,就不能自持地跑了。壺子說:『追上他!』列子沒能追上,回來告訴壺子,說:『已經沒有蹤影了,讓他跑掉了,我沒能趕上他。』壺子說:『起先我顯露給他看的始終未脫離我的本源。我跟他隨意(敷衍)應付,他弄不清我的究竟,於是我使自己變的那麼頹廢順從,變的像水波逐流一樣,所以他逃跑了。』
這之後,列子深深感到像從不曾拜師學道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三年不出門。他幫助妻子燒火做飯,餵豬就像侍侯人一樣。對於各種世事不分親疏沒有偏私,過去的雕琢和華飾已恢復到原本的質樸和純真,像大地一樣木然忘情地將形骸留在世上。雖然涉入世間的紛擾卻能固守本真,並像這樣終生不渝。
【注釋】
(25)自失:不能自持。
(26)滅:消逝了蹤影。
(27)宗:源,根本。
(28)虛:活脫,一點也不執著。委蛇(yí):隨順應付。成語『虛以委蛇』出於此。
(29)誰何:什麼;『知其誰何』是說能夠了解我的究竟。
(30)以爲:以之爲,把自己變成。弟靡:頹廢順從。(弟通稊,陳鼓應釋解)
(31)波流:像水波一樣逐流。
(32)未始學:從不曾學過道。神巫季咸逃跑後,列子方悟到老師壺子的道術深不可測,而神巫的巫術實是淺薄,因此覺得自己從不曾求師學道似的。
(33)爨(cuàn):燒火行炊。
(34)食(sì):飼養,給……吃的意思。
(35)無與親:無親疏之別,沒有偏私。
(36)『雕琢』指原來的華飾,『復朴』指現在業已恢復樸實的『道』。
(37)塊然:像大地一樣木然。
(38)紛:這裡指世間的紛擾。封:守,這裡指能夠持守本真。
(39)一:如一,貫一。
【原文】
無爲名屍①,無爲謀府②;無爲事任③,無爲知主。體盡無窮④,而游無朕⑤;盡其所受乎天,而無見得⑥,亦虛而已⑦。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⑧,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⑨。
【注釋】
①名:名譽。屍:主,引伸指寄託的場所。(無通毋,不要的意思)
②謀府:出謀劃策的地方。
③任:負擔。
④體:體驗、體會,這裡指潛心學道。
⑤朕(zhèn):跡。『無朕』即不留下蹤跡。
⑥見(xiàn):表露,這個意義後代寫作『現。』
⑦虛:指心境清虛淡泊,忘卻自我。
⑧將:送。『不將不迎』指照物之影聽之任之,來的即照,去的不留。
⑨勝物:指足以反映事物。
【譯文】
不要成爲名譽的寄託,不要成爲謀略的場所;不要成爲世事的負擔,不要成爲智慧的主宰。潛心地體驗真源而且永不休止,自由自在地遊樂而不留下蹤跡;任其所能稟承自然,從不表露也從不自得,也就心境清虛淡泊而無所求罷了。修養高尚的『至人』心思就象一面鏡子,對於外物是來者即照去者不留,應合事物本身從不有所隱藏,所以能夠反映外物而又不因此損心勞神。
【原文】
南海之帝爲儵,北海之帝爲忽,中央之帝爲渾沌①。儵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②,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 【注釋】
①儵(shū)、忽、渾沌:都是虛擬的名字,但用字也是有寓意,『儵』和『忽』指急匆匆的樣子,『渾沌』指聚合不分的樣子,一指人爲的,一指自然的,因此『儵』、『忽』寓指有爲,而『渾沌』寓指無爲。
②七竅:人頭部的七個孔穴,即兩眼、兩耳、兩鼻孔和嘴。
【譯文】
南海的大帝名叫儵,北海的大帝名叫忽,中央的大帝叫渾沌。儵與忽常常相會於渾沌之處,渾沌款待他們十分豐盛,儵和忽在一起商量報答渾沌的深厚情誼,說:『人人都有眼耳口鼻七個竅孔用來視、聽、吃的呼吸,唯獨渾沌沒有,我們試著爲他鑿開七竅。』他們每天鑿出一個孔竅,鑿了七天渾沌也就死去了。 【莊子內篇】憨山釋德清註: 明日,又與之見壺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壺子曰:『追!』列子追之不及。返以報壺子曰:『已滅矣(言去之已無蹤影矣),已失矣(言即尋之已不得見矣),吾弗及矣(言我追之已不及已)。』壺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宗者,謂虛無大道之根宗。安心於無有,了無動靜之相,即佛氏之攝三觀於一心也)。吾與之虛而委蛇(言我安心於至虛無有之地,但以虛體而示狀貌,委蛇隨順彼耳),不知其誰何(故彼不知其誰何也),因以爲弟靡(言物之類靡,難於收拾也),因以爲波流(言精神浩蕩,捉摸不定也),故逃也(因此難測,故逃走耳)。』然後列子自以爲未始學(初則列子未得壺子之真實,故以神巫爲至。今見壺子所以示神巫者,雖善相卒莫能測識其端倪,到此方信壺子之道大難測,而始知自己從來未有學也),而歸(辭壺子而歸,立志造修也)三年不出(專一做工夫),爲其妻爨(言列子初恃自己有道,以驕其妻。今能忘身,而爲妻爨),食豕如食人(初未入道,而有人物分別之心。今則分別情忘),於事無與親(言無心於事也)。雕琢復朴(先以雕琢喪朴,今則還純返樸矣),塊然(不識不知之貌)獨以其形立。紛而封哉(封,即齊物之有封之封。謂受形骸,是於大化之中,乃立人我,橫生是非,固執而不化者,猶有封之疆界也。而今乃知此形,爲紛授而封畛之也),一以是終(言列子竟此學,以終其身也)。 此一節,因上言明王立乎不測,以無爲而化,莊子恐世人不知不測是何等境界,爲何等人物。故特撰出個壺子,乃其人也;即所示於神巫者,乃不測之境界也。如此等人,安心如此,乃可應世,可稱明王,方能無爲而化也,其他豈可仿佛哉。言此叚學問,亦可學而至,只貴信得及做得出。若列子,即有志信道之人也。此勵世之心,難以名言矣。 上言壺子,但示其不測之境。下文重發揮應世之用。 無爲名屍(屍,主也。言真人先要忘名,故戒其不可爲名屍),無爲謀府(智謀之所聚,曰謀府。言一任無心,不可以智謀爲事也),無爲事任(言不可強行任事,謂有擔當,則爲累爲患。但順事而應,若非己出者也),無爲知主(知主,以知巧爲主也。言順物忘懷,不可主於智巧也)。體盡無窮(體,言體會於大道,應化無有窮盡也),而游無朕(朕,兆也。謂游於無物之初,安心於一念不生之地也)。盡其所受乎天,而無見得(言但自盡其所受乎天者,全體不失,而亦未見有得之心也),亦虛而已(如此亦歸於虛而已,言一毫不可有加於其間也)!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至人用心如明鏡,當壹物來順照,並不將心要應事之未至,亦不以心先迎。即物一至,妍丑分明,而不留藏妍丑之跡,了無是非之心。如此虛心應世,故能勝物;而物卒莫能傷之者,虛之至也)。 已前說了真人如多情狀、許多工夫,末後直結歸『至人』已下二十二字乃盡。莊子之學問功夫、效驗作用,盡在此而已。其餘種種撰出,皆蔓衍之辭也。內篇之意,已盡此矣。學者體認,亦不必多,只在此數語下手,則應物忘懷,一生受用不盡。此所謂逍遙遊也。 南海之帝爲儵,北海之帝爲忽,中央之帝爲渾沌。儵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倏忽者,無而忽有。言人於大化最初、受形之始也。混沌,言雖俄爾有形,尚無情識,渾然沌然、無知無識之時也。及情竇日鑿,知識一開,則天真盡喪,所謂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也。副墨以倏爲火,以忽爲水,混沌爲土,似有理,太犯穿鑿。只如此解,則已)。 此倏忽一章,不獨結應帝王一篇,其實總結內七篇之大意。前言逍遙,則總歸大宗師。前頻言小知傷生、養形而忘生之主、以物傷生,種種不得逍遙,皆知巧之過。蓋都爲鑿破混沌,喪失天真者。即古今宇宙兩間之人,自堯舜以來,未有一人而不是鑿破混沌之人也。此特寓言大地皆凡夫愚迷之人,概若此耳。以俗眼觀之,似乎不經;其實所言,無一字不是救世愍迷之心也,豈可以文字視之哉!讀者當見其心可也。即予此解,亦非牽強附會,蓋就其所宗,以得其立言之旨。但以佛法中人天止觀而參證之,所謂天乘止觀,即宗鏡亦云,老莊所宗,自然清淨無爲之道,即初禪天通明禪也。吾徒觀者,幸無以佛法妄擬爲過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