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生卒年月日古今考辨文选·编后语

对于孔子的生辰我原以为夏历的八月廿七或公历的前 551 年 9 月 28日是历史确定的无可争辩的日子。直到十多年前，我读到民国时期的“天才学者”刘咸炘先生著的《孔子生年月日决辨》，才知孔子的生辰之争历千百年而不绝。汉时儒者一致认《春秋谷梁传》的记载，即襄公二十一年十月庚子，换算成夏历为八月廿一，而自晋杜预始便有儒者根据《史记》的“襄公二十二年”配上《谷梁》记的月日推算为八月廿七。此说到清末随着孔广牧著《先圣生卒年月日考》已占上风，后更因台湾官方正式加以颁定，遂影响到大陆学界，好像八月廿七或公历的 9 月 28 已是定论。但我读了刘咸炘先生的考辨后深为他严谨的考证、深厚的学养以及高超的识力所折服，心里便认八月廿一为孔子的生日了。

中和书塾自 2010 年秋季开始举办祀孔典礼，皆认八月廿一为孔子的诞辰。可在 2017 年 10 月初我从微信中看到王笑冬先生的《孔子生卒天文历法考》，里面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观点，认为孔子出生于九月廿一，我的第一感觉是他搞错了，我要加以纠正。于是我便开始查阅资料，看看他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但我此前对天文历法可谓一窍不通，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查考，尤其借助于张培瑜先生的《三千五百年历日天象》一书的春秋战国朔闰表，我终于也考证出孔子的生卒年月日，于是在 10 月底开始写《孔子生卒年月日新考》，到 11月初写毕，没想到关于孔子生日的结论竟与王笑冬先生的结论相合。11 月 9 日正好是夏历九月廿一，我与书塾的几位学友去曲阜国学院参加了祀孔释奠礼，第一次与王笑冬先生相见。国学院安排我们二人分别作了孔子生日新考的报告。我自认为这是孔子诞辰研究的一大突破。

《新考》又经反复修改，到 11 月底定稿，更名为《孔子生卒年月日考辨》，在微信上发表后，得到孔子研究学者杨佐仁先生的谬赏，并将之推荐给时任《孔子研究》杂志主编的王均林先生。王先生阅稿后作了如下回复：

孔子生卒年考辨，近二三十年来多有学人为之，如江晓原、张培瑜、吴晋生等等。大作所论，对于上述研究成果有所涉及，也有不少没有涉及。因为孔子生卒年月日问题比较复杂，探讨时参照已有的研究成果，有可能在前人已经达到的高度上再向前推进一步。

另外，大作认同王笑冬先生的两个观点：

₁鲁国在西周时用殷历、春秋时兼用殷历和周历，所以鲁历有旧历、新历之分；

₂《春秋》记事兼用旧历、新历。并在王笑冬先生的这两个观点的基础上推论孔子生卒年月日。王笑冬先生的观点似乎还要再论证。《论语》记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这应该证明鲁国自西周时期即遵行周朝的告朔制度，实行周历，春秋仍然沿用。如果确有重大发现，能够证明鲁国西周实行殷历，必须拿出令人信服的论据与证明。

大作关于先圣小影之议，自明代开始，大多数《圣迹图》前皆附有先圣小影，并说明此为近真。广为流传，多人知之。

大作还需进一步修改、充实、润色。

这个推论的前提是王笑冬先生提出来的，他在文中说：“我们对《公羊传》和《谷梁传》中的历法信息做全面的分析就会发现，鲁旧历与鲁新历的记事经常会交替出现，甚至在同一年的记事中，也会出现鲁旧历与鲁新历并用记事的现象。”我想他是在长期研究春秋时天文历法后得出的结论，应是可靠的，于是便信从了。但仔细一想，鲁国或《春秋》经会交替使用两种不同的历法是不大合乎情理的，要对之作出论证我们自然都没有办法。我便搁下此事，没对拙作进行修改。

2019 年 10 月初，王笑冬先生来电说他想到北京与我就孔子诞辰问题作一个对话。我便花了几天时间仔细审读拙作《考辨》，想自己给自己找漏洞。10 月 11 日在阅读时突然意识到论文中的一个致命漏洞：

如果赵去疾所说的考春秋长历襄公二十一年闰八月是真的话，那么《谷梁》与《公羊》记载孔子生日差一个月就可能不像王先生所推断的那样是建丑的鲁旧 历与建子的鲁新历之间的差异，而是江永所推断的是鲁历与卫历由于合朔 或置闰不同所造成的差异。

这样的话，《谷梁》也是属于建子的周历，十 月庚子当为夏正的八月廿一。但一时还理不清头绪，而疑团已挥之不去。 当天下午王先生来中和居，我便向他谈起这个问题，他听后马上以《左 传·文公元年》记载的“闰三月，非礼也”为据，认为岁中置闰是不可能 的。如果岁中置闰不可能，那么两种历法并行使用的推断似也有理。第二 天我与王先生又讨论了一日，他仍以《公羊》为准，定孔子生日为九月廿 一，我则认为鲁国既然有闰三月的先例，闰八月也当有可能_{当时不知《左 传·昭公二十年》就记载了闰八月}，因此更认同江永与赵去疾的推断。

 10 月 13 日上午书塾上课，我与王先生二人就孔子诞辰问题以各自的观点 作了对话。14 日上午继续与王先生讨论孔子生日考证问题。我查了《春秋》经传中《经》与《传》相差一个月的地方，发现基本上每次都与置闰不同 有关。这就更有说服力地证明《春秋》是统一用鲁历记录的，而用鲁历的 鲁国由于置闰不同，在记事上与同样用周历的卫国是不一样的。这也证明 先儒认同《谷梁》是正确的，换算成夏历应为八月廿一是有道理的。

10 月 16 日我去北大图书馆，在《续修四库全书》中，看到有王韬著的《春秋朔 闰至日考》，俞樾著的《达斋春秋论》，邹伯奇撰的《春秋经传日月考》，里面对孔子生年有没有闰月有详实的考证，我便用手机将之拍下来。午饭 后又去北海的国图古籍馆查阅了陈厚耀撰的《春秋长历集证》，并将有关 内容抄录下来。

10 月 20 日上午我给塾生讲孔子生卒年月日再考，因从古 籍的查考中得知鲁襄公二十一年在孔子生月前有闰_{大衍历与古历闰二月，杜历与王韬闰八月}，这样，《谷梁》所记的十月庚子应为夏历的八月廿 一无疑。

21 日我便开始写《孔子生卒年月日再考》，连续写了一星期。

10 月 31 日与王笑冬先生去地坛、孔庙、国子监后又登天坛，在天坛的圜丘上我们又就孔子生日问题探讨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他终于承认孔子生于夏历八月廿一也是讲得通的。

11 月 18 日我将只剩结尾的《孔子生卒年月日再辨》一文写毕，修改一周后于 11 月 25 日定稿。

2020 年 6 月 13 日山东曲阜国学院院长段炎平先生将我邀进孔子诞辰考复工作群，群里先后请进孟晓路、崔记川、谭成章、王笑冬、李守力、宋冬梅、黄志霄、常会营、王钧林等三四十位国学界的专家学者，一起探讨孔子生辰问题。其中崔记川先生从小学中医，精于历法与易数，所作《孔子生日求真》，另辟蹊径，风格独特，颇受大家赏识。王笑冬老师在研讨中因与人观点相左而中途退群，后来群里相互切磋的主要是写过考证文章的崔记川先生、常会营先生与我，段院长则在其中调停，把握方向，活跃气氛。在探讨中，我又写有《孔子生日考简述》《孔子生月再辨》《孔子生卒年月日考答辨》《孔子生卒年月日考答崔老师再疑》等文，记录了群内讨论所涉及的一些主要问题。段院长则根据研讨情况与结果负责起草了倡议书——《倡议文化界恢复确切的孔子诞辰》，并附上相关论文及一些背景的说明。我则又以个人名义写了一封建议书——《关于尽早确定孔子诞辰日的建议》，并编了这本《孔子生卒年月日古今考辨文选》，附上有关参考资料，以期引起政界与学界的关注来作进一步的研讨，希望孔子诞辰这个千古未决的问题能在我们这一代得到解决。

早在 1999 年，北大历史系教授辛德勇先生在研究孔广牧的《先圣生卒年月日考》一文中认为孔广牧对于孔子之生，年从《史记》，月从《谷梁》，日从《公羊》所得出的结论未必可靠，关于孔子的生年在《春秋》经传和《史记》两说当中究竟何所适从，似乎还需进一步研究。并说“对于像孔 子生年这样在现实中具有很大影响的事件，在举行大规模纪念活动的时候，最好还是重新做出必要的说明。不然很可能会热热闹闹地过错生日”。时 过二十来年，辛先生认为该做的我们才开始动员集体的力量一起去做。祈望我们不负时代重托，所做的能早日促成至圣先师生日的确定，并以此告慰先师，为道文化的全面复兴尽绵薄之力。

余觉中 黄帝四七一七年庚子岁八月初九
耶元2020 年 9 月 25 日于京城中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