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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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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五十三‧列传第一百一十二  何 3b9a.gif  孙傅 陈过庭 张叔夜 聂昌 张阁 张近 郑仅 宇文昌龄子常 许几 程之邵 龚原 崔公度 蒲卣
  何字文缜,仙井人。政和五年进士第一,擢秘书省校书郎。逾年,提举京畿学事,召为主客员外郎、起居舍人,迁中书舍人兼侍讲。
徽宗数从咨访,欲付以言责。或论亦以徽猷阁待制知泰州。
钦宗立,复以中丞召。阅月,为翰林学士,进尚书右丞、中书侍郎。会王云使金帅斡禼不军还,言金人怒割三镇缓,却礼币弗纳曰,兼旬使不至,则再举兵。于是百官议从其请。请建四道总管,使统兵入援,以胡直孺、王襄、赵野、张叔夜领之。兵既响应,而唐恪、耿南仲、聂昌信和议,相与谋曰:‘方继好息民而调发不已,使金人闻之,奈何?’亟檄止之。
仰天大恸,不食而死,年三十九。
建炎初,诏以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玉局观使,禄其家。讣闻,赠开府仪同三司,议者指其误国,不行。秦桧自北还,具道其死时状,乃改赠大学士,官其家七人。
孙傅字伯野,海州人。登进士第,中词学兼茂科,为秘书省正字、校书郎、监察御史、礼部员外郎。时蔡翛为尚书,傅为言天下事,劝其亟有所更,不然必败。翛不能用。迁秘书少监,至中书舍人。
宣和末,高丽入贡。使者所过,调夫治舟,骚然烦费。傅言:‘索民力以妨农功,而于中国无丝毫之益。’宰相谓其所论同苏轼,奏贬蕲州安置。给事中许翰以为傅论议虽偶与轼合,意亦亡他,以职论事而责之过矣。翰亦罢去。靖康元年,召为给事中,进兵部尚书。上章乞复祖宗法度,钦宗问之,傅曰:‘祖宗法惠民,熙、丰法惠国,崇、观法惠奸。’时谓名言。十一月,拜尚书右丞,俄改同知枢密院。
金人围都城,傅日夜亲当矢石,读丘濬感事诗,有‘郭京杨适刘无忌’之语,于市人中访得无忌,龙卫兵中得京。好事者言京能施六甲法,可以生擒二将而扫荡无余,其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朝廷深信不疑,命以官,赐金帛数万,使自募兵,无问技艺能否,但择其年命合六甲者。所得皆市井游惰,旬日而足。有武臣欲为偏裨,京不许,曰:‘君虽材勇,然明年正月当死,恐为吾累。’其诞妄类此。
敌攻益急,京谈笑自如,云:‘择日出兵三百,可致太平,直袭击至阴山乃止。’傅与何数趣之,徙期再三,乃启宣化门出,戒守陴者悉下城,无得窃觇。京与张叔夜坐城楼上。金兵分四翼噪而前,京兵败退,堕于护龙河,填尸皆满,城门急闭。京遽白叔夜曰:‘须自下作法。’因下城,引余众南遁。是日,金人遂登城。
二年正月,钦宗诣金帅营,以傅辅太子留守,仍兼少傅。帝兼旬不返,傅屡贻书请之。及废立檄至,傅大恸曰:‘吾惟知吾君可帝中国尔,苟立异姓,吾当死之。’金人来索太上、帝后、诸王、妃主,傅留太子不遣。密谋匿之民间,别求状类宦者二人杀之,并斩十数死囚,持首送之,绐金人曰:‘宦者欲窃太子出,都人争斗杀之,误伤太子。因帅兵讨定,斩其为乱者以献。苟不已,则以死继之。’越五日,无肯承其事者。傅曰:‘吾为太子傅,当同生死。金人虽不吾索,吾当与之俱行,求见二酋面责之,庶或万一可济。’傅寓直皇城司,其子来省,叱之曰:‘使汝勿来,而竟来邪!吾已分死国,虽汝百辈来何益!’挥使速去。子亦泣曰:‘大人以身徇国,儿尚何言。’遂以留守事付王时雍而从太子出。至南薰门,范琼力止之,金守门者曰:‘所欲得太子,留守何预?’傅曰:‘我宋之大臣,且太子傅也,当死从。’是夕,宿门下;明日,金人召之去。明年二月,死于朔廷。
绍兴中,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忠定。
陈过庭字宾王,越州山阴人。中进士第,为馆陶主簿、澶州教授、知中牟县,除宗子博士。何执中、侯蒙器其才,荐之,擢祠部、吏部、右司员外郎。使契丹,过庭初名扬庭,辞日,徽宗改赐今名。时人或传契丹主苦风痹,又箭损一目,过庭归证其妄,且劝帝以边备为念。迁太常少卿、起居舍人。
宣和二年,进中书舍人;才七日,迁礼部侍郎;未尽一月,又迁御史中丞兼侍读。睦寇窃发,过庭言:‘致寇者蔡京,养寇者王黼,窜二人,则寇自平。又朱勔父子。本刑余小人,交结权近,窃取名器,罪恶盈积,宜昭正典刑,以谢天下。’由是大与权贵迕,翻陷以不举劾之罪,罢知蕲州。未半道,责海州团练副使,黄州安置。三年,得自便。
钦宗立,以集英殿修撰起知潭州;未行,以兵部侍郎召,在道除中丞。初入见,帝谕以国家多难,每事当悉意尽言。于是节度使范讷丐归环卫,过庭因言:‘自崇宁以来,建旄钺者多不由勋绩,请除宗室及将帅立功者,余并如讷例。’又乞辨宣仁后诬谤。姚古拥兵不援太原,陈其可斩之罪七,窜诸岭表。进礼部尚书,擢右丞、中书侍郎。议遣大臣割两河与金,耿南仲以老、聂昌以亲辞,过庭曰:‘主忧臣辱,愿效死。’帝为挥涕叹息,固遣南仲、昌。及城陷,过庭亦行,金人拘之军中,因留不得还。
建炎四年,卒于燕山,年六十,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忠肃。
张叔夜字嵇仲,侍中耆孙也。少喜言兵,以荫为兰州录事参军。州本汉金城郡,地最极边,恃河为固,每岁河冰合,必严兵以备,士不释甲者累月。叔夜曰:‘此非计也。不求要地守之,而使敌迫河,则吾既殆矣。’有地曰天都者,介五路间,羌人入寇,必先至彼点集,然后议所向,每一至则五路皆竦。叔夜按其形势,画攻取之策,讫得之,建为西安州,自是兰无羌患。
知襄城、陈留县,蒋之奇荐之,易礼宾副使、通事舍人、知安肃军,言者谓太优,还故官。献所为文,知舒、海、泰三州。大观中,为库部员外郎、开封少尹。复献文,召试制诰,赐进士出身,迁右司员外郎。
使辽,宴射,首中的。辽人叹诧,求观所引弓,以无故事,拒不与。还,图其山川、城郭、服器、仪范为五篇,上之。从弟克公弹蔡京,京迁怒叔夜,摭司存微过,贬监西安草场。久之,召为秘书少监,擢中书舍人、给事中。时吏惰不虔,凡命令之出于门下者,预列衔,使书名而徐填其事,谓之‘空黄’。叔夜极陈革其弊。进礼部侍郎,又为京所忌,以徽猷阁待制再知海州。
宋江起河朔,转略十郡,官军莫敢婴其锋。声言将至,叔夜使间者觇所向,贼径趋海濒,劫钜舟十余,载掳获。于是募死士得千人,设伏近城,而出轻兵距海,诱之战。先匿壮卒海旁,伺兵合,举火焚其舟。贼闻之,皆无斗志,伏兵乘之,擒其副贼,江乃降。
加直学士,徙济南府。山东群盗猝至,叔夜度力不敌,谓僚吏曰:‘若束手以俟援兵,民无噍类,当以计缓之。使延三日,吾事济矣。’乃取旧赦贼文,俾邮卒传至郡,盗闻,果小懈。叔夜会饮谯门,示以闲暇,遣吏谕以恩旨。盗狐疑相持,至暮未决。叔夜发卒五千人,乘其惰击之。盗奔溃,追斩数千级。以功进龙图阁直学士、知青州。
靖康改元,金人南下,叔夜再上章乞假骑兵,与诸将并力断其归路,不报。徙邓州。四道置帅,叔夜领南道都总管。金兵再至,钦宗手札趣入卫。即自将中军,子伯奋将前军,仲熊将后军,合三万人,翌日上道。至尉氏,与金游兵遇,转战而前。十一月晦,至都,帝御南薰门见之,军容甚整。入对,言贼锋方锐,愿如唐明皇之避禄山,暂诣襄阳以图幸雍。帝颔之。加延康殿学士。闰月,帝登城,叔夜陈兵玉津园,铠甲光明,拜舞城下。帝益喜,进资政殿学士,令以兵入城,俄签书枢密院。连四日,与金人大战,斩其金环贵将二人。帝遣使赍蜡书,以褒宠叔夜之事檄告诸道,然迄无赴者。城陷,叔夜被创,犹父子力战。车驾再出郊,叔夜因起居叩马而谏,帝曰:‘朕为生灵之故,不得不亲往。’叔夜号恸再拜,众皆哭。帝回首字之曰:‘嵇仲努力!’
金人议立异姓,叔夜谓孙傅曰:‘今日之事,有死而已。’移书二帅,请立太子以从民望。二帅怒,追赴军中,至则抗请如初,遂从以北。道中不食粟,唯时饮汤。既次白沟,驭者曰:‘过界河矣。’叔夜乃矍然起,仰天大呼,遂不复语。明日,卒,年六十三。讣闻,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忠文。
聂昌字贲远,抚州临川人。始繇太学上舍释褐,为相州教授。用蔡攸荐,召除秘书郎,擢右司员外郎。时三省大吏阶官视卿监者,立都司上,昌以名分未正,极论之。诏自今至朝请大夫止。以直龙图阁为湖南转运使,还为太府卿、户部侍郎,改开封尹,复为户部。昌本厚王黼,既而从蔡京,为黼所中。罢知德安府。又以乡人讼,谪崇信军节度副使,安置衡州。
钦宗立,吴敏用事,以昌猛厉径行为可助己,自散地授显谟阁直学士、知开德府,道拜兵部侍郎,进户部尚书,领开封府。昌遇事奋然不顾,敢诛杀。敏度不为用,始惮之,引唐恪、徐处仁等共政,独遗昌。
李纲之罢,太学生陈东及士庶十余万人,挝鼓伏阙下,经日不退,遇内侍辄杀之,府尹王时雍麾之不去。帝顾昌俾出谕旨,即相率听命。王时雍欲寘东等狱,昌力言不可,乃止。
昌再尹京,恶少年怙乱,昼为盗,入官民家攘金帛;且去,辄自缚党中三两辈,声言擒盗,持仗部走委巷,乃释缚,分所掠而去。人不尊居。昌悉弹治正法,而纵博弈不之问,或谓令所禁,昌曰:‘姑从所嗜,以懈其谋,是正所以禁其为非尔。’昌旧名山,至是,帝谓其有周昌抗节之义,乃命之曰‘昌’。
京师复戒严,拜同知枢密院。入谢,即陈捍敌之策,曰:‘三关四镇,国家藩篱也,闻欲以畀敌,一朝渝盟,何以制之?愿勿轻与,而檄天下兵集都畿,坚城守以遏其冲,简禁旅以备出击,壅河流以断归路。前有坚城,后有大河,劲兵四面而至,彼或南下,堕吾网中矣。臣愿激合勇义之士,设伏开关,出不意扫其营以报。’帝壮之,命提举守御,得以便宜行事。
会金人再议和,割两河,须大臣报聘。诏耿南仲及昌往,昌言:‘两河之人忠义勇劲,万一不从,必为所执,死不瞑目矣。傥和议不遂,臣当分遣官属,促勤王之师入卫。’许之。行次永安,与金将黏罕遇,其从者称阁门舍人,止昌彻伞,令用榜子赞名引见,昌不可,争辨移时,卒以客礼见。昌往河东,至绛,绛人闭壁拒之。昌持诏抵城下,缒而登。州钤辖赵子清麾众害昌,抉其目而脔之,年四十九。
建炎四年,始赠观文殿大学士,谥曰忠愍。父用之,年九十,以忧死。
昌为人疏隽,喜周人之急,然恩怨太明,睚眦必报。王黼之死,昌实遣客刺之,弃尸道旁。遂附耿南仲取显位,左右其说以误国,卒至祸变,而身亦不免焉。
论曰:何实误之,一死不足偿也。傅匿太子之谋甚疏,昌河东之行尤谬,效死弗当,徒伤勇尔。过庭因方腊之乱,乞诛蔡京、王黼、朱勔以谢天下,庶几有敢谏之风焉。
张阁字台卿,河阳人。第进士。崇宁初,由卫尉主簿迁祠部员外郎;资阅浅,为掌制者所议,蔡京主之,乃止。俄徙吏部,迁宗正少卿、起居舍人,属疾不能朝,改显谟阁待制、提举崇福宫。疾愈,拜给事中、殿中监,为翰林学士。
河北诸帅以缮城讫役,降奖诏,有中贵人为之地,将继此策赏。阁言:‘此牧伯常职,若奖之,恐开邀功生事之路。’徽宗曰:‘卿言是也。’格不下。尝夜盛寒草制稿进,帝犹坐,赏其警敏,赐诗以为宠。京免相,阁当制,历数其过,词语遒拔,人士多传诵之。
京复相,以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浙部和买绢,杭独居十三,户有至数百匹者,阁请均之他郡。杭久阙守,阁经理有叙,去恶少年之为人害者,州以理闻。召拜兵部尚书兼侍读,复为学士,上日特赐敕诏,且有意大用,未几,卒,年四十六。阁初出守杭,思所以固宠,辞日,乞自领花石纲事,应奉由是滋炽云。
张近字几仲,开封人。第进士,累迁大理正、发运使。吕温卿以不法闻,近受诏鞫治,哲宗谕之曰:‘此出朕命,卿毋畏惠卿。’对曰:‘法之所在,虽陛下不能使臣轻重,何惠卿也?’温卿谩不肯置对,近言:‘温卿所坐明白,傥听其蔓词,惧为株连者累。’诏以众证定其罪。提举河北东路常平、西路刑狱,入为刑部员外郎、大理少卿,以集贤殿修撰知瀛州。
辽使为夏人请命,而宿兵以临我,近请亦出秦甲戍北道,伐其谋。边人吕忏儿入瓦桥为盗,吏执之,辽人因略宋民为质。近言:‘朝廷方继好息民,当使曲在彼。一偷之得失,不足为轻重,释之便。’沧民渔于海,辽卒利其饶,而私举网取鱼。守兵与之斗,斩级三十二,州将请赏之。或言所杀乃平人,宜论如律,议弗决。近言:‘边人贪利喜功,遂赏之,则为国起怨;然彼挟兵涉吾地,谓之非盗可乎?如罪以擅兴,他日将谁使御敌?愿两置赏刑,略而不问。’从之。
出镇高阳八年,累加显谟阁待制、直学士,徙知太原府,以疾,提举洞霄宫。先,承诏买马三千给牧户,近悉敛诸民而不予直,为御史所劾,失学士。二年而复之。卒,年六十五。
郑仅字彦能,徐州彭城人。第进士,为大名府司户参军。留守文彦博以为材,部使者檄往他郡,彦博曰:‘如郑参军讵可令数出?’奏改司法,迁冠氏令。河决府西,檄夜下调夫急,仅方阅保甲,尽籍即行,先他邑至,决遂塞。使者怒劾之,留守王拱辰争于朝曰:‘微冠氏,城民鱼矣。’犹坐罚金。时河朔饥,盗起,独冠氏无之。且不入境。他邑获盗,诘治之,盗因言:‘郑冠氏仁,故相戒不犯尔。’知福昌县,复值岁饥,悉意振货,民不流亡。当第赏,不肯自列。
提举京东常平,入为户部员外郎,至太府卿,加直龙图阁,为陕西都转运使。论馈饷河湟功,进集贤殿修撰、显谟阁待制。仅请籍闲田为官庄,是岁,镇戎、德顺收谷十余万。会西宁高永年战没熙河,帅臣归咎官庄夺属羌地,致其怨畔,诏罢之,议者以为惜。
改知庆州,诸军多杀老弱,持首要赏。仅下令非彊壮而能生致者,赏半之。有内附羌追寇,得老人,不忍杀,擒之,乃其父也,相持哭,一军感动。时诸路争进讨奏捷,仅独保境不生事,寇亦不犯。
徙秦州,复为都转运使,召拜户部侍郎,改吏部侍郎、知徐州。以显谟阁直学士、通议大夫卒,年六十七,赠光禄大夫,谥曰修敏。子望之,自有传。
宇文昌龄字伯修,成都双流人。进士甲科,调荣州推官。熊本经制梓夔,辟干当公事。凡攻讨招袭,建南平诸城砦,皆出其画。迁大理丞。本归阙,言其功,擢提举秦凤路常平,改两浙。
神宗患司农图籍不肃,选官厘整,昌龄以使夔路入辞,留为寺主簿,遂拜监察御史。鄜延帅奏所部刘绍能与西羌通,将为患。帝察其不然,命昌龄即鄜州鞫之,果妄也。昌龄因请深戒守臣,毋生事徼赏,以靖边人之心。使还,赐五品服。
尚书省建,以为比部员外郎。时官曹更新,统纪未立,昌龄悉力从事,虽抵暮亦程吏不止。具所立纲要,请于朝而行之。三司故吏狃玩弛,多不便,思有以中之。擿逻卒纠其宿直遣小吏取衾服事,大臣欲论以私役,帝以职事修饬,释不问。改吏部员外郎,出京西转运副使,召为左司员外郎。
送辽使至雄州,当宴,从者不待揖而坐,昌龄诮其使曰:‘两朝聘好百年矣,入境置宴,非但今日,揖而后坐,此礼渠可阙邪?’使者阳若不服,而心悟其非,卒成礼去。
迁太常少卿,诏议郊祀合祭,论者不一。昌龄曰:‘天地之数,以高卑则异位,以礼制则异宜,以乐舞则异数;至于衣服之章,器用之具,日至之时,皆有辨而不乱。夫祀者自有以感于无,自实以通于虚,必以类应类,以气合气,合然后可以得而亲,可以冀其格。今祭地于圜丘,以气则非所合,以类则非所应,而求高厚之来享,不亦难乎。’后竟用其议。改直秘阁、知梓州,历寿州、河中府、邓郓青三州。
徽宗立,召为刑部侍郎,徙户部侍郎。陕西馈刍粮于边,旧制令内郡转给,为民病。昌龄建言止输其州,而令量取道里费助边籴,从之。岁省籴价五百万,公私便之。以宝文阁待制知开封府,复为户部侍郎,知青、杭、越三州。卒,年六十五,诏为封传护送归,官给其葬费。子常。
常字权可。政和末,知黎州。有上书乞于大渡河外置城邑以便互市者,诏以访常。常言:‘自孟氏入朝,艺祖取蜀舆地图观之,画大渡为境,历百五十年无西南夷患。今若于河外建城立邑,虏情携贰,边隙寖开,非中国之福也。’
寻提举成都路茶马。自熙、丰以来,岁入马蕃多;至崇、观间,其法始坏。提举官岁以所入进羡余,吏缘为奸,市马裁十一二,且负其直,夷人皆怨。常尽革其弊,马遂溢额,加直秘阁,改知夔州,进秘阁修撰。官累中大夫,卒。
许几字先之,信州贵溪人。少以诸生谒韩琦于魏,琦勉入太学。擢第,调高安、乐平主簿,知南陵县,还民之托僧尼为奸者数百人。
提举京西常平,为开封府推官,进至将作监。吏与匠比为奸欺,凡斲削、涂塈、丹雘之工当以次用,而始役即概给其廪,费亡艺而患不均。几逆为之程,费省工倍。再迁太仆卿、户部侍郎,以显谟阁待制知郓州。
梁山泺多盗,皆渔者窟穴也。几籍十人为保,使晨出夕归,否则以告,辄穷治,无脱者。
几有吏干,善理财,由是四入户部至尚书。尝以摇泉布法罢,又以治染院事失实,知婺州。进枢密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徙知成德军、知太原府。张商英裁损吏禄,几预其议,贬永州团练副使,安置袁州。遇恩,复中大夫,卒。
程之邵字懿叔,眉州眉山人。曾祖仁霸,治狱有阴德。之邵以父荫为新繁主簿。熙宁更募役法,常平使者欲概州县民力,以羡乏相补。之邵曰:‘此法乃成周均力遗意,当各以一邑之力供一邑之役,岂宜以此邑助他邑哉?’使者愧服,辟之邵为属,听其所为。熊本察访蜀道归,语诸朝曰:‘役法初行,成都路为最详,之邵力也。’诏召见,成都守赵抃奏留之。入为三司磨勘官,得隐匿数十万缗。从副使蹇周辅计度江、岭盐,还,除广东转运判官。元祐初,提举利、梓路常平,周辅得罪,亦罢知祥符县。俄知泗州,为夔路转运判官。夔守彊很不奉法,劾正其罪。大宁井盐为利博,前议者辄储其半供公上,余鬻于民,使先输钱,盐不足给,民以病告。之邵尽发所储与之,商贾既通,关征增数倍。除主管秦、蜀茶马公事,革黎州买马之弊,岁以仲秋为市,市四月止,以羡茶入熙、秦易战骑,得良马益多。
知凤翔府,民负债无以偿,自焚其居,而绐曰遗火;有主藏吏杀四婢,人无知者。之邵发擿,岐人传诵。徙郑州。
元符中复主管茶马,市马至万匹,得茶课四百万缗。童贯用师熙、岷,不俟报,运茶往博籴,发钱二十万亿佐用度。连加直龙图阁、集贤殿修撰,三进秩,为熙河都转运使。秦凤出师,命之经制,即言已备十万骑可食三百日矣。徽宗喜,擢显谟阁待制。敌犯熙河,之邵摄帅事,屯兵行边境,解去。俄得疾卒。方录功转太中大夫,不及拜,赠龙图阁直学士,官护丧归。子唐,至宝文阁学士。
龚原字深之,处州遂昌人。少与陆佃同师王安石。进士高第,元丰中为国子直讲,以虞蕃讼失官。哲宗即位,诣诉理所得直,为国子丞、太常博士。方议祀北郊,原曰:‘合祭,非理也。天子父天母地,既不为寒而废祠,其可为暑而辍行?此汉儒陋说尔,愿亟正之。’加秘阁校理,充徐王府记室,出为两浙转运判官。
绍圣初,召拜国子司业,入对,帝问曰:‘卿历徐邸官,何为补外,得非大臣私意乎?’对曰:‘臣出使乡部,获知民间事宜,臣素知如是,不知其因也。’旋兼侍讲,迁秘书少监、起居舍人,权工部侍郎。为曾布所重,安惇论其直讲时事,以集贤殿修撰知润州。
徽宗初,入为秘书监,进给事中。时除郎官五人,皆执政姻戚,悉举驳之;又论郝随得罪,不得居京师,邓洵武不宜再入史院。朝论谓帝为哲宗服,当循开宝故事,为齐衰期。原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一也。’主议者斥其妄,黜知南康军,改寿州。俄用三年之制,乃复修撰,知扬州。还朝,历兵、工部二侍郎,除宝文阁待制、知庐州。陈瓘击蔡京,原与瓘善,或谓原实使之,夺职居和州。起为亳州,命下而卒,年六十七。
初,王安石改学校法,引原自助,原亦为尽力。其后,司马光召与语,讥切王氏,原反复辨救不少衰。光叹曰:‘王氏习气尚尔邪!’为司业时,请以安石所撰字说、洪范传及子雱论语、孟子义刊板传学者。故一时学校举子之文,靡然从之,其敝自原始。
崔公度字伯易,高邮人。口吃不能剧谈,而内绝敏,书一阅即不忘。刘沆荐茂才异等,辞疾不应命。用父仕,补三班差使,非其好也,益闭户读书。欧阳脩得其所作感山赋,以示韩琦,琦上之英宗,即付史馆。授和州防御推官,为国子直讲,以母老辞。
王安石当国,献熙宁稽古一法百利论,安石解衣握手,延与语。召对延和殿,进光禄丞,知阳武县。京官谒尹,故事当拜庭下,公度疑尹辱己,径诣安石诉之,安石使邓绾荐为御史。未几,为崇文校书,删定三司令式,于是诵言京官庭谒尹非宜,安石为下编敕所更其制。加集贤校理,知太常礼院。
公度起布衣,无所持守,惟知媚附安石,昼夜造请,虽踞厕见之,不屑也。尝从后执其带尾,安石反顾,公度笑曰:‘相公带有垢,敬以袍拭去之尔。’见者皆笑,亦恬不为耻。请知海州。元祐、绍圣之间,历兵礼部郎中、国子司业,除秘书少监、起居郎,皆辞不受。知颍、润、宣、通四州,以直龙图阁卒。
蒲卣字君锡,阆州人。母任知书,里中号‘任五经’,卣幼以开敏闻。中进士第,历利州司户参军、三泉主簿、知合江金水县。通判文州,有献议者欲开文州径路达陕西,卣言:‘洮、岷、积石至文为甚迩,自文出江油,邓艾取蜀故道也。异时鬼章欲从此窥蜀,为其阻隘而止。夏人志此久矣,可为之通道乎?’议遂塞。
为睦亲宅教授,提举湖北、京西常平。崇宁均田,转运使以用不足,将度费以定税,卣曰:‘诏旨所以嘉惠元元尔,初不在增赋也。’宛、穰地广沃,国初募民垦田,得为世业,令人毋辄诉,盖百年矣,好讼者稍以易佃法摇之,卣一切禁止。有持献于权贵而降中旨给赐者,卣言:‘地盈千顷,户且数百,传子至孙久,一旦改隶,众将不安。先朝明诏具在,不可易也。’朝廷是其议。
提点湖南刑狱,知鼎、辽、陇、宁四州,复提举潼川路刑狱。有议榷酤于泸、叙间,云岁可得钱二十万。卣言:‘先朝念此地夷汉杂居,故弛其榷禁,以惠安边人。今之所行,未见其利。’乃止。累官中大夫,卒,年七十二。
论曰:传曰:‘尺有所不逮,寸有所不覃。’观二张之理郡,郑仅之守藩,宇文父子之便边粜、革马政,许几、程之邵之经制财运,蒲卣之议税榷,皆有可称道。若阁之固宠于花石,而龚原、崔公度主王氏学以谄事安石,则搢绅所不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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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五十四‧列传第一百一十三  沈铢弟锡 路昌衡 谢文瓘 陆蕴 黄寔 姚祐 楼异 沉积中 李伯宗 汪澥 何常 叶祖洽 时彦 霍端友 俞 3b9a.gif  蔡薿
  沈铢字子平,真州扬子人。父季长,王安石妹婿也。铢少从安石学,进士高第,至国子直讲。季长领监事,改审官主簿,坐虞蕃事免归。元祐置诉理所,被罪者争自列,铢独不言。
绍圣初,起为太学博士、秘书省正字、崇政殿说书,受旨同编类元祐臣僚章疏。以进讲为解,拜右司谏,辞,改起居郎、权中书舍人。吴居厚除户部尚书,诛论其使京东时聚敛,诏具实状,不能对,罚金。讲诗南山有台,至‘万寿无期’,以为此太平之基,立而可久之应,哲宗屡首肯之。真拜中书舍人兼侍讲,俄引疾,以龙图阁待制知宣州卒。弟锡。
锡字子昭,以王安礼任,为鄂州司户参军。崇宁初,为讲议司检讨。蔡京方铨次元符上书人,欲定罪,锡曰:‘远方之士,未能知朝廷好恶,若概罪之,恐非敦世厉俗之道。’京不从。除卫尉丞,迁祠部员外郎,提点江东刑狱、知婺州。入为左司员外郎,兼定、嘉二王侍讲,进太常少卿,拜兵部侍郎,以徽猷阁待制知应天府,徙江宁。
张怀素诛,朝廷疑其党有脱者,江、淮间往往以诬告兴狱。锡至郡,有告者,按之,则妄也。具疏于朝,由是他郡系者皆得释。历知海、泰、汝、宣四州,以通议大夫致仕。卒,赠宣奉大夫。
路昌衡字持正,开封祥符人。起进士,至太常博士。参鞫陈世儒狱,逮治苛峻,至士大夫及命妇,皆不免。迁右司员外郎,历江淮发运、陕西转运副使,知广州,徙荆南,又徙潭州,加直龙图阁、知庆州。
绍圣中,召为卫尉、大理卿,迁工部侍郎,俄以宝文阁待制知开封府。李清臣有狂妇人之诉,昌衡致之重辟。出知瀛州,徙永兴军,进直学士、知成都。
徽宗立,应诏上书曰:‘频年以来,西方用兵,致兴大役,利源害政,佞臣蔽主,四者皆阴之过盛。自陕以西,民力伤残,人不聊生。灾异之变,生于天地之不和,起于人心之怨望。故妖星出见,大河横决,秋雨霖淫,诸路饥馑,殍死道路,妻子弃捐,破析赀储,以应星火之令。勤劳憔悴,多不生还,人心如此,而欲其无怨,难矣。’
俄坐清臣狱事,责司农少卿,分司,居郢州。明年,起为滁州、定州,复直学士、知开封府。乞严告捕虚妄之法,以靖讦诉。徙南京留守,又坐前上书事落职,入党籍,卒。宣和五年,赠龙图阁学士。
谢文瓘字圣藻,陈州人。进士甲科,教授大名府。元丰中,上疏言:‘臣下推行新法,多失本意,而榜笞禁锢,民受其虐,掊克聚敛,不胜多门。其不急之征,非理之取,宜罢减之。’大臣以为讪朝廷,议置之罪。神宗曰:‘彼谓奉法者非其人尔,匪讪也。’
哲宗时,御史中丞黄履荐为主簿,三年不诣执政府。召对,除秘书省正字,考功、右司员外郎。绍圣末,都水使者议建广武四埽石岸,朝廷命先治岸数十步,以验其可否。黄流湍悍,役人多死,一方甚病,功不可成,而使者申前说愈力。文瓘条别利害,罢其役。
徽宗立,擢起居舍人、给事中。诏修神宗宝训,文瓘请择当时大政事、大黜陟,节其要旨,而为之说以进。然所论率是王安石,谓神宗能察众多之谤,任之而不贰,于是朋党消而威柄立,他皆放此。辽主洪基殂,使往吊之,令从者变服而入,贬秩二等。
崇宁元年,出知濮州。寻治党事,坐元丰上疏及尝诒吕公著书,再谪邵武军,移处州。帝披党籍曰:‘朕究知文瓘本末。’命出籍,迺以为集英殿修撰、知济州,卒。
子贶,宣和中,为驾部员外郎、知汝州。钦宗时,上封事十篇,论事切至。使于金,还,提点京西北路刑狱。金人犯汝州,贶自襄阳领兵往援之,战死。
陆蕴字敦信,福州候官人。少知名,登进士第,为太学春秋博士。经废员省,改国朝会要所检阅文字。
崇宁中,提举河北、两浙学事,召对,言:‘元祐异意俗学,既不为我用,近诏不以使一路,而犹得为守令,臣愚未知其可。’遂拜礼部员外郎,转吏部,迁辟雍司业、太常少卿。议原庙不合,黜知瑞金县。还为太常,进国子祭酒、中书舍人。请葺诸州天庆观,立学事司考课法。迁大司成,擢御史中丞。引门下侍郎余深亲嫌自列,徽宗曰:‘相避之法,防有司不能尽公尔,侍从吾所信任,岂得下同庶僚乎?’不许。
蕴颇论事,尝言:御笔一日数下,而前后相违,非所以重命令;辅相大臣,宦官戚里,赐第营筑,纵撤民居,县官市材于民,而不予直;贵游子弟以从官领闲局,奉朝请,为员猥多,无益于事;又赐予过制,中外用度多于赋入;数幸私室,乖尊卑之分,亦非臣下之福。其言皆中时病。
以龙图阁待制知福州,改建州。时弟藻由列曹侍郎出为泉州,过蕴,合乐燕款,闽人以为盛事。加显谟阁直学士,引疾,提举鸿庆宫。方二浙用兵,旁郡皆缮治守备,蕴闻命就道,使者劾为避事,夺职。稍复集英殿修撰,卒。
黄寔字师是,陈州人。登进士第,历司农主簿,积官提举京西、淮东常平。元丰末,议罢提举官,命未布,寔舅章惇属蔡确徙寔提点开封县镇。迁提点梓州路、两浙刑狱,京东、河北转运副使。
哲宗以寔为监司久,议召用,曾布阴沮之。林希曰:‘寔两女皆嫁苏轼子,所为不正,不宜用。’乃以知陕州,为江、淮发运副使。贺辽主登位,及境,迓者移牒来,称为贺登宝位使。寔报以受命无‘宝’字,拒不受。还除太仆卿,再擢宝文阁待制、知瀛州,徙定州。朝旨籍民兵旁郡,因缘扰困,寔怀檄不下,而画利害请之,事得寝。卒于官,赠龙图阁直学士。
寔孝友敦睦,世称其内行。苏辙在陈与寔游,因结昏,其后又与轼友善。绍圣党祸起,寔以章惇甥故获免,然亦不得久于朝着焉。
姚祐字伯受,湖州长兴人。元丰末,第进士。徽宗初,除夔州路转运判官。且行,会帝幸禁苑御弓矢,祐奏圣武临射赋。帝大悦,留为右正言。历陈绍述之说,迁左司谏。建议置辅郡以拱大畿,进殿中监。六尚局官制成,凡所以享上率属、察举稽违、殿最勤惰之法,皆祐裁定。以亲老请郡,授显谟阁待制、知江宁府。时召捕张怀素,祐追获之,复为殿中监。
逾岁,以直学士知郑州,改秦州。或请调熙河弓箭士徙边,以省更戍。祐谓人情怀土重迁,丐以二年为更发之期,满岁乐业而愿留者,乃听。且请择熙、秦富民分丁授地,蠲役借粮,以劝耕植。益广秦之东、西川,建城壁,严保障,以控熙河、泾原。皆从之。复为殿中监,改吏部侍郎,命镇蜀,用母老辞。迁工部尚书,加龙图阁学士,为大名尹,进延康殿学士,复为工部尚书,徙礼部。母丧,除知太原府。
县有小胥造冢逼其先墓者,祐疑为厌己,请解官持服。先是,诏许祐悉买墓旁地,遂并徙他冢,小胥不从,故祐持以为说。言者论其挟仇要君,乃止。以提举上清宝箓宫卒,赠特进,谥曰文禧。
楼异字试可,明州奉化人。进士高第,调汾州司理参军,徙永兴虞策幕府,监在京文绣院,知大宗正丞,迁度支员外郎。以养亲求知泗州,复为吏部右司员外郎、左司郎中、太府鸿胪卿,除直秘阁、知秀州。
政和末,知随州,入辞,请于明州置高丽一司,创百舟,应使者之须,以遵元丰旧制。州有广德湖,垦而为田,收其租可以给用。徽宗纳其说。改知明州,赐金紫。出内帑缗钱六万为造舟费,治湖田七百二十顷,岁得谷三万六千。加直龙图阁、秘阁修撰,至徽猷阁待制。郡资湖水灌溉,为利甚广,往者为民包侵,异令尽泄之垦田。自是苦旱,乡人怨之。
在郡五年,既请温之船官自隶以便役,又请越、台之盐以佐费,诏责之曰:‘郡自有盐䇲不能兴,而欲东取诸台,西取诸越,斯乃以邻国为壑也。’睦寇起,善理城戍有绩,进徽猷阁直学士、知平江府,卒。
沉积中,常州人。赐进士出身,为辟雍正、户部员外郎,至秘阁修撰、河北转运使,召拜户部侍郎,进尚书,知河间、真定府。
积中本王黼所引拔,黼方图燕地,使觇边隙。中书舍人程振语之曰:‘当思异时覆族之祸。’积中感其戒,至镇,以书谢振,盛言其不可,振宣告于朝。已而师败于白沟,童贯还,罢积中提举上清宝箓宫。既得燕山,又命以资政殿学士同知府,未行而卒,或曰为盗所杀,或曰婢杀之,终亦不能明也。贯恶其曩言,追削官职。建炎中,宰相上其书,乃悉复之。
李伯宗字会之,河阳人。第进士,知内丘、咸阳、太康县。建言:‘朝廷行方田均税之法,令以丰岁推行。今州县吏,苟简怀异者指熟为灾,而贪进幸赏者掩灾为熟,望深察其违戾,而寘诸罚。’括县壮丁为兵,得千人,上其名数与按阅之法。知枢密院蔡卞喜而荐之,提举京畿保甲,使行其说,增籍二万。已而有诉者,陈牒至八百七十,左迁通判相州、提举白波辇运,提点江、淮坑冶铸钱,入为将作少监。
开封民有鬻神祠故帽饰以龙者,吏以为乘舆服御,伯宗曰:‘此无他,当坐不应为尔。’尹不从,具以请,如伯宗议。历大理卿,入对言:‘今情重法轻者许奏请,而情轻法重者不得焉,恐非仁圣忠恕之意。’徽宗纳之。迁刑部侍郎。与王黼不相能,用胥吏微过罢,提举崇福宫。
明年,知同州,徙陕西都转运使。以通奉大夫、显谟阁待制卒,赠光禄大夫,谥曰荣。
汪澥字仲容,宣州旌德人。少从胡瑗学易。又学于王安石,著三经义传,澥与其议,又首传其说。
熙宁太学成,分录学政。登进士第,调鼎州司理参军、知黟县,入为太学正,累迁国子祭酒,兼定、嘉二王翊善,擢中书舍人,为大司成。议学制不合,以显谟阁待制知婺州,改颍昌,又改陈、寿二州,徙应天府。上章辞行,提举崇福宫。卒,赠宣奉大夫。
澥自布衣录天子学,至为正,为司业、祭酒,迄于司成,官以儒名者三十年,一时人士推之。
何常字德固,京兆人。中进士第,为开封府兵曹。绍圣初,或言苏轼主文柄,取士之非毁宗庙者,常预其间,出通判原州。历将作丞、陕西转运判官、熙河转运副使。议者欲贷民金帛,而使入粟塞下。常曰:‘车牛转输,民力已病,然未至于死亡者,粟自官出,而民无害也。今彊以金帛,使自入粟,惧非贫弱之利。’熙帅及监军劾之,贬秩,徙成都路。
中使持御札至,令织戏龙罗二千,绣旗五百。常奏:‘旗者,军器之饰,敢不奉诏。戏龙罗唯供御服,日衣一匹,岁不过三百有奇;今乃数倍,无益也。’诏奖其言,为减四之三。
除直龙图阁,加集贤殿修撰,为使徙陕西,以显谟阁待制知秦州,转通议大夫。谍告夏人多筑堡栅,朝议出兵牵制,常言:‘羌人生长射猎,今困于版筑,违所长,用所短,可以拱手待其弊,无烦有为也。’从之。
镇秦六岁,察访方邵劾其越法货酒,借米麹于官而毁其历。狱具,责昭化军节度副使。数月,复其官。终右文殿修撰,年七十三。
论曰:西汉之末,士大夫阿谀销愞,遂底于亡。东都诸贤以风节相尚,激成党祸。宋元祐类东都,崇、宣类西汉末世,盖忠鲠获罪,则相习容悦而已。君骄臣谄,此邦之所繇丧也。观沈铢诸人,徒徇时轩轾,不能为有亡,恶足以言士哉!
叶祖洽字敦礼,邵武人。熙宁初,策试进士,祖洽所对,专投合用事者,考官宋敏求、苏轼欲黜之,吕惠卿擢为第一。签书奉国军判官、判登闻检院,由国子丞知湖州,留为校书郎。
元祐初,历职方、兵部员外郎,加集贤校理,进礼部郎中。给事中赵君锡论其对策讪及宗庙,祖洽自辨,事下从官定议。苏轼、刘攽言:‘祖洽谓祖宗纪纲法度,因循苟简,愿朝廷与大臣合谋而新之。可以为议论乖谬,若谓之讪则不可。’于是但出提点淮西刑狱。
绍圣中,入为左司郎中、起居郎、中书舍人、给事中。祖洽性狠愎,喜谀附,密言王珪于册立时有异论。哲宗曰:‘宣仁圣烈,妇人之尧、舜也。其于社稷大计,圣意素定,朕已令作告命,明述此旨。’祖洽复言:‘若以珪为无迹,则黄履、刘拯相继论之矣,愿稽合群情,决之独断。’珪遂追贬。又言:‘司马光、吕公著获终下,恩礼隆缛;蔡确受遗定策,而贬死岭外,乞恤其孤。’其论率类此。林希荐祖洽,谓其最向正,帝言不可大用,乃已。坐举王回出知济州,徙洪州,以牟利黩货闻。
祖洽与曾布厚,人目为‘小训狐’。布用事,欲以吏部侍郎召,韩忠彦不可,白为宝文阁待制、知青州。未赴,布竟引为吏部。布罢,乃出知定州,且行,大言于上,至云:‘当时蔡确稍失事几,王珪果遂奸谋,则神宗遂失正统,不知今日神器孰归。臣为朝廷宗社明确之功,正珪之罪,劝沮忠邪于千万年,以此报神宗足矣。’徽宗怒其躁妄,降集贤殿修撰、提举冲佑观,自是不复用。久之,知洪州,改亳州,加徽猷阁直学士。政和末,卒。
时彦字邦美,开封人。举进士第,签书颍昌判官,入为秘书省正字,累至集贤校理。绍圣中,迁右司员外郎。使辽失职,坐废,旋复校理,提点河东刑狱。蹇序辰使辽还,又坐前受赐增拜,隐不言,复停官。
徽宗立,召为吏部员外郎,擢起居舍人,改太常少卿,以直龙图阁为河东转运使,加集贤殿修撰、知广州。未行,拜吏部侍郎,徙户部,为开封尹。异时都城苦多盗,捕得,则皆亡卒,吏惮于移问,往往略之。彦始请一以公凭为验,否则拘系之以俟报,坊邑少安,狱屡空。数月,迁工部尚书,进吏部,卒。
霍端友字仁仲,常州武进人。徽宗即位,策进士第一,授宣义郎。不阅月,擢秘书省校书郎,迁著作佐郎、起居郎、中书舍人,服金紫。故事唯服黑角带,帝顾见之,曰:‘给事、舍人等尔,而服饰相绝如是。’始命犀带佩鱼。
进给事中、大司成、礼部侍郎。端友言:‘朝廷尊安,重内轻外。可令内外侍从更出迭入,以奉禁闼,殿大邦,俾天下之势如持衡,庶无首重尾轻之患。’疏入,即请补郡,迺以显谟阁待制知平江。
改陈州,为政以宽闻,不立声威。陈地污下,久雨则积潦,时疏新河八百里,而去淮尚远,水不时泄。端友请益开二百里,彻于淮,自是水患遂去。内侍石焘传诏索瑞香花数十本,端友不可,疏罢之。复以礼部召,转吏部。官至通议大夫。卒,赠宣奉大夫。
俞駮其非。除显谟阁待制、知蔡州,明日复留。逾年,竟出为襄州。还,拜给事中,上言:‘学校,三代之学也。然崇宁四年以前,议者以为是,五年,则非之;大观三年以前,议者以为是,四年,则非之。岂学校固若是哉?观望者无定说尔。必使士有成才,人无异论,事之不美者不出于学校,然后为得。’言颇见行。
蔡京再相,憾向所用士多畔己,叶梦得言实倡之,罢,提举崇禧观。竟以毁绍圣法度,贬常州团练副使,安置太平州。行未至,复述古殿直学士、知江宁府,卒。
蔡薿字文饶,开封人。崇宁五年,以诸生试策,揣蔡京且复用,即对曰:‘熙、丰之德业,足以配天,不幸继之以元祐;绍圣之缵述,足以永赖,不幸继之以靖国。陛下两下求言之诏,冀以闻至言、收实用也。而见于元符之末者,方且幸时变而肆奸言,乘间隙而投异意,诋诬先烈不以为疑,动摇国是不以为惮。愿逆处其未至而绝其原。’于是擢为第一,以所对颁天下。甫解褐,即除秘书省正字,迁起居舍人。未几,为中书舍人。自布衣至侍从,才九月,前所未有也。
旋进给事中。一意附蔡京,叙族属,尊为叔父。京命攸、修等出见,薿亟云:‘向者大误,公乃叔祖,此诸父行也。’遽列拜之。八宝赦恩,诏两省差择元祐党人,情轻者出籍。薿不肯书,言者论其不能推广上恩,使岁久获罪之人得以洗擢。出知和州。明年,加显谟阁待制、知杭州。
始,薿未第时,以书谒陈瓘,称其谏疏似陆贽,刚方似狄仁杰,明道似韩愈。及对策,所持论顿异,遂欲害瓘以绝口。因其子正汇告蔡京不轨,执送京师。薿复入为给事中,又与宰相何执中谋,使石悈治瓘,几不免,事具瓘传。御史毛注言:‘陛下修善政以应天,斥大奸以定国,而薿巧言惑众,造为衅端。’疏入不报。
范柔中者,顷以上书入邪等,至是进阶。薿言:‘柔中尝毁神考,哲宗有弗共戴天之仇。自今春党人复官,士论骇愕,有致疑于绍述者。乞削其叙迁,昭示好恶。’从之。张商英作相,常安民与之书,激使为善。薿弟莱剽其稿示薿,即论之以摇商英。薿迁翰林学士,坐妄议政事罢,提举洞霄宫。起知建宁府。
方建神霄宫,薿先一路奏办,下诏褒奖,召为学士承旨、礼部尚书。尝阴附权幸,事觉,徽宗令入对,将面诘之。逾月不奉诏,帝怒,命黜之。御史言:‘薿游太学,则挟诡计以钳诸生;居侍从,则抉私事以胁宰辅;处门下,则借国法以快私忿;为郡守,则妄尊大而蔑监司。召自金陵,偃然以丞辖自处,既升宗伯,乃怀不满之心。宜重寘诸罚。’遂贬单州团练副使,房州安置。
宣和中,复龙图阁直学士,再知杭州。为政喜怒徇情,任刑大惨。方腊乱后,西北戍卒代归,人得犒绢,薿禁民与为市,乃下其直,彊取之。卒怒,乘薿夜饮客,纵火焚州治,须其出救,杀之。薿知事势汹汹,逾垣走,仅得免。诏夺职罢归。明年,以徽猷阁待制卒。
论曰:自太宗岁设大科,致多士,居首选者躐取华要,有不十年至宰相,亦多忠亮雅厚,为时名臣。治平更三岁之制,继以王安石改新法,士习始变。哲、徽绍述,尚王氏学,非是无以得高第。叶祖洽首迎合时相意,擢第一,自是靡然,士风大坏,得人亦衰,而上之恩秩亦薄矣。熙宁而后,讫于宣和,首选十八人,唯何、蔡薿憸邪小人。繇王氏之学不正,害人心术,横溃烂漫,并邦家而覆之,如是其憯焉,此孟子所以必辩邪说、正人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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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五十五‧列传第一百一十四  贾易 董敦逸 上官均 来之邵 叶涛 杨畏 崔台符 杨汲 吕嘉问 李南公 董必 虞策弟弈 郭知章
  贾易字明叔,无为人。七岁而孤。母彭,以纺绩自给,日与易十钱,使从学。易不忍使一钱,每浃旬,辄复归之。
年逾冠,中进士甲科,调常州司法参军。自以儒者不闲法令,岁议狱,唯求合于人情,曰:‘人情所在,法亦在焉。’讫去,郡中称平。
元祐初,为太常丞、兵部员外郎,迁左司谏。论吕陶不争张舜民事,与陶交攻,遂劾陶党附苏轼兄弟,并及文彦博、范纯仁。宣仁后怒其讦,欲谪之,吕公著救之力,出知怀州。御史言其谢表文过,徙广德军。明年,提点江东刑狱,召拜殿中侍御史。遂疏彦博至和建储之议为不然,宣仁后命付史馆,彦博不自安,竟解平章重事而去。苏辙为中丞,易引前嫌求避,改度支员外郎,孙升以为左迁。又改国子司业,不拜,提点淮东刑狱。
复入,为侍御史。上书言:
天下大势可畏者五:一曰上下相蒙,而毁誉不得其真。故人主聪明壅蔽,下情不得上达;邪正无别,而君子之道日消,小人之党日进。二曰政事苟且,而官人不任其责。故治道不成,万事隳废,恶吏市奸而自得,良民受弊而无告;愁叹不平之气,充溢宇宙,以干阴阳之和。三曰经费不充,而生财不得其道。故公私困弊,无及时预备之计,衣食之源日蹙;无事之时尚犹有患,不幸仓卒多事,则狼狈穷迫而祸败至矣。四曰人材废阙,而教养不以其方。故士君子无可用之实,而愚不肖充牣于朝;污合苟容之俗滋长,背上欺君之风益扇,士气浸弱,将谁与立太平之基。五曰刑赏失中,而人心不知所向。故以非为是,以黑为白,更相欺惑,以罔其上;爵之以高禄而不加劝,僇之以显罚而不加惧,徼利苟免之奸,冒货犯义之俗,将何所不有。
今二圣焦劳念治,而天下之势乃如此,任事者不可以不忧。是犹寝于积薪之上,火未及然,而自以为安,可不畏乎?
然则欲知毁誉真伪之情,则莫若明目达聪,使下无壅蔽之患。欲官人皆任其责,则莫若询事考言,循名责实。欲生财不逆其道,则莫若敦本业而抑末作,崇俭约而戒奢僭。欲教养必以其方,则莫若广详延之路,厉廉耻之节,使公卿大臣各举所知,召对延问,以观其能否,善者用之,不善者罢之。欲人心皆知所向,则莫若赏以劝善,刑以惩恶,不以亲疏贵贱为之轻重。则民志一定,而放僻邪侈不为矣。
其言虽颇切直,然皆老生常谈,志于抵厄时事,无他奇画。
苏轼守杭,诉浙西灾潦甚苦。易率其僚杨畏、安鼎论轼姑息邀誉,眩惑朝听,乞加考实。诏下,给事中范祖禹封还之,以谓正宜阔略不问,以活百姓。易遂言:‘轼顷在扬州题诗,以奉先帝遗诏为“闻好语”;草吕大防制云“民亦劳止”,引周厉王诗以比熙宁、元丰之政。弟辙蚤应制科试,文缪不应格,幸而滥进,与轼昔皆诽怨先帝,无人臣礼,至指李林甫、杨国忠为喻。’议者由是薄易,出知宣州。除京西转运副使,徙苏州、徐州,加直秘阁。元符中,累谪保静军行军司马,邵州安置。
徽宗立,召为太常少卿,进右谏议大夫。陈次升论其为曾布客,改权刑部侍郎,历工部、吏部,未满岁为真。以宝文阁待制知邓州,寻入党籍。卒,年七十三。
董敦逸字梦授,吉州永丰人。登进士第,调连州司理参军、知穰县。时方兴水利,提举官调民凿马渡港,云可灌田二百顷,敦逸言于朝,以为利不补害,核实如敦逸言。免役夫十六万,全旧田三千六百顷。徙知弋阳县,宝丰铜冶役卒多困于诱略,有致死者,敦逸推见本末,纵还乡者数百人。稍迁梓州路转运判官。
元祐六年,召为监察御史,同御史黄庆基言:‘苏轼昔为中书舍人,制诰中指斥先帝事,其弟辙相为表里,以紊朝政。’宰相吕大防奏曰:‘敦逸、庆基言轼所撰制词,以为谤毁先帝。臣窃观先帝圣意,本欲富国彊兵,鞭挞不庭,一时群臣将顺太过,故事或失当。及太皇太后与皇帝临御,因民所欲,随事救改,盖事理当然尔。昔汉武帝好用兵,重敛伤民,昭帝嗣位,博采众议,多行寝罢,明帝尚察,屡兴惨狱,章帝改之以宽厚,天下悦服,未有以为谤毁先帝者也。至如本朝真宗即位,弛放逋欠以厚民财;仁宗即位,罢修宫观以息民力。凡此皆因时施宜,以补助先朝阙政,亦未闻当时士大夫有以为谤毁先帝者也。比惟元祐以来,言事官用此以中伤士人,兼欲动摇朝廷,意极不善。’辙复奏曰:‘臣昨日取兄轼所撰吕惠卿告观之,其言及先帝者,有曰:“始以帝尧之仁,姑试伯鲧;终然孔子之圣,不信宰予。”兄轼亦岂是谤毁先帝者邪?臣闻先帝末年,亦自深悔已行之事,但未暇改尔。元祐改更,盖追述先帝美意而已。’宣仁后曰:‘先帝追悔往事,至于泣下。’大防曰:‘先帝一时过举,非其本意。’宣仁后曰:‘皇帝宜深知。’于是敦逸、庆基并罢。敦逸出为湖北运判,改知临江军。
绍圣初,轼、辙失位,刘拯讼敦逸无罪。哲宗记其人,曰:‘非前日白须御史乎?’复除监察御史。论常安民为二苏之党,凡论议主元祐者,斥去之。改工部员外郎,迁殿中侍御史、左司谏、侍御史,入谢曰:‘臣再污言路,第恐挤逐,不能久奉弹纠之责。’哲宗曰:‘卿能言,无患朕之不能听;卿言而信,无患朕之不能行也。’
瑶华秘狱成,诏诣掖庭录问。敦逸察知冤状,握笔弗忍书,郝随从旁胁之,乃不敢异。狱既上,于心终不安。几两旬,竟上疏,其略云:‘瑶华之废,事有所因,情有可察。诏下之日,天为之阴翳,是天不欲废之也;人为之流涕,是人不欲废之也。臣尝阅录其狱,恐得罪天下。’哲宗读之怒,蔡卞欲加重贬,章惇、曾布以为不可,曰:‘陛下本以皇城狱出于近习,故使台端录问,冀以取信中外。今谪敦逸,何以解天下后世之谤。’哲宗意解而止。明年,用他事出知兴国军,徙江州。
徽宗即位,加直龙图阁、知荆南,召入,为左谏议大夫,敦逸极言蔡京、蔡卞过恶。迁户部侍郎。卒,年六十九。
上官均字彦衡,邵武人。神宗熙宁亲策进士,擢第二,为北京留守推官、国子直讲。元丰中,蔡确荐为监察御史里行。时相州富人子杀人,谳狱为审刑、大理所疑,京师流言法官窦莘等受赇。蔡确引猜险吏数十人,穷治莘等惨酷,无敢明其冤。均上疏言之,乞以狱事诏臣参治,坐是,谪知光泽县。莘等卒无罪,天下服其持平。有巫托神能祸福人,致赀甚富,均焚像杖巫,出诸境。还,监都进奏院。
哲宗即位,擢开封府推官。元祐初,复为监察御史。议者请兼用诗赋取士,宰相遂欲废经义。均言:‘经术以理为主,而所根者本也;诗赋以文为工,而所逐者末也。今不计本末,而欲袭诗赋之敝,未见其为得也。’自熙宁以来,京师百司有谒禁。均言:‘以诚待人,则人思竭忠;以疑遇物,则人思苟免。愿除开封、大理外,余皆释禁,以明洞达不疑之意。’遂论青苗,以为有惠民之名而无惠民之实,有目前之利而为终岁之患,愿罢之而复为常平籴粜之法。
又言官冗之弊,请罢粟补吏,减任子员,节特奏名之滥,增摄官之举数,抑胥史之幸进,以清入仕之源。诏有司议,久之不能有所省。复疏言:‘今会议之臣,畏世俗之讥评,不计朝廷之利害,闵鄙耄之不进,不思才者之闲滞,非策之善也。’因请对,力陈之。宣仁后曰:‘当从我家始。’乃自后属而下至大夫,悉裁其数。
又言:‘治天下道二,宽与猛而已。宽过则缓而伤义,猛过则急而伤恩。术虽不同,其蠧政害民,一也。间者,监司务为惨核,郡县望风趣辨,不暇以便民为意。陛下临御,务从宽大,为吏者又复苟简纵弛,猛宽二者胥失。愿明诏四方,使之宽不纵恶,猛不伤惠,以起中和之风。’诏下其章。
蔡确弟硕盗贷官钱以万计,狱既上,均论确为宰相,挟邪挠法,当显正其罪,以厉百官。张璪、李清臣执政,与正人异趣,相继击去之。监察御史张舜民论边事,因及宰相文彦博,舜民左迁。均言:‘风宪之任许风闻,所以广耳目也。舜民之言是,当行之;其言非,当容之。愿复舜民职。’不从。台谏约再论,均谓事小不当再论,王岩叟遂劾均反复,岩叟移官。均迁殿中侍御史,内不自安,引义丐去,改礼部员外郎。居三年,复为殿中侍御史。
西夏自永乐之战,怙胜气骄,欲复故地。朝廷用赵禼计,弃四砦,至是,又请兰州为砦地。均上疏曰:‘先王之御外国,知威之不可独立,故假惠以济威,知惠之不可独行,故须威以行惠,然后外国且怀且畏,无怨望轻侮之心。今西夏所争兰州砦地,皆控扼要路,若轻以予之,恐夏人𢭏虚,熙河数郡,孤立难守。若继请熙河故地,将何辞以拒之?是傅虎以翼,借寇以兵,不惟无益,祗足为患。不如治兵积谷,画地而守,使夏人晓然知朝廷意也。’
时傅尧俞为中书侍郎,许将为右丞,韩忠彦为同知枢密院。三人者,论事多同异,俱求罢。均言:‘大臣之任同国休戚,庙堂之上当务协谐,使中外之人,泯然不知有同异之迹。若悻悻然辨论,不顾事体,何以观视百僚。尧俞等虽有辨论之失,然事皆缘公,无显恶大过,望令就职。’诏从之。
御史中丞苏辙等尚以为言,均上疏曰:‘进退大臣当,则天下服陛下之明,而大臣得以安其位。进退不当,则累陛下之哲,而言者自此得以朋党,合谋并力,以倾摇大臣。天下之事,以是非为主。所论若当,虽异,不害其为善;所论若非,虽同,未免为不善。今尧俞等但不能协和,实无大过。苏辙乃以许将当时已定议,既而背同列之议,独上论奏。臣以为善则顺之,恶则正之,岂在每事唯命,遂非不改,然后为忠邪?将舍同列之议,上奉圣旨,是能将顺其美,不当反以为过恶也。若使不忠,虽与同列协和,是乃奸臣尔,非朝廷之利也。’
将罢,均又言:‘吕大防坚彊自任,每有差除,同列不敢异,唯许将时有异同。辙素与大防善,尽力排将,期于必胜。臣恐纲纪法令,自此败坏矣。’因论:‘御史,耳目之任;中丞,风宪之长。辙当公是公非,别白善恶,而不当妄言也。’遂乞罢,出知广德军,改提点河北东路刑狱。
绍圣初,召拜左正言。时大防、辙已罢政,均论大防、辙六罪,并再黜大防,史祸由此起。又奏罢诗赋,专以经术取士。宰相章惇欲更政事,专黜陟之柄,阴去异己,出吏部尚书彭汝砺知成都府,召朱服为中书舍人。均言汝砺不可出,服不可用。惇怒,迁均为工部员外郎。寻提点京东、淮东刑狱,历梓州淮南转运副使、知越州。
徽宗立,入为秘书少监,迁起居郎,拜中书舍人、同修国史兼哲宗实录修撰,迁给事中。太学生张寅亮应诏论事,得罪屏斥,均言:‘寅亮虽不识忌讳,然志非怀邪。陛下既招其来,又罪其言,恐沮多士之气。’寅亮得免。时宰相欲尽循熙、丰法度为绍述以风均,均曰:‘法度惟是之从,无彼此之辨。’由是不协,以龙图阁待制知永兴军,徙襄州。崇宁初,与元祐党籍,夺职,主管崇禧观。政和中,复集贤院修撰、提举洞霄宫。久之,复龙图阁待制,致仕。卒,年七十八。
来之邵字祖德,开封咸平人。登进士第,由潞州司理参军为刑部详断官。元丰中,改大理评事,御史中丞黄履荐为监察御史。未几,买倡家女为妾,履劾其污行,左迁将作丞。
哲宗即位,为太府丞、提举秦凤常平、利州成都路转运判官,入为开封府推官,复拜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之邵资性奸谲,与杨畏合攻苏颂,论颂稽留贾易知苏州之命。又论梁焘缘刘挚亲党,致位丞弼。又论范纯仁不可复相,乞进用章惇、安焘、吕惠卿。
绍圣初,国事丕变,之邵逆探时指,先劾吕大防。惇既相,擢为侍御史。王安石配食神宗,之邵又请加美谥。疏:‘司马光等畔道逆理,典刑未正,鬼得而诛。独刘挚尚存,实天以遗陛下。’其阿恣无忌惮如此。
进刑部侍郎。阳翟民盖渐以讼至有司,之邵二子皆娶盖氏,诬渐非盖氏子,以规其赀。谏官张商英论之,以直龙图阁出知蔡州。卒,年四十八。蔡京为相,特赠太中大夫。
叶涛字致远,处州龙泉人。进士乙科,为国子直讲。虞蕃讼起,涛坐受诸生茶纸免官。涛,王氏婿也,即往从安石于金陵,学为文词。哲宗立,上章自理,得太学正,迁博士。绍圣初,为秘书省正字,编修神宗史,进校书郎。曾布荐为起居舍人,擢中书舍人。司马光、吕公著、王岩叟追贬,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范纯仁责官,皆涛为制词,文极丑诋。安焘降学士,涛封还命书,云:‘焘在元祐时,尝诋文彦博弃熙河,全先帝万世之功,不宜加罪。’蔡京劾为党,罢知光州。又以诉理有过,为范镗所论,连三黜。曾布引为给事中,居数月而病,以龙图阁待制提举崇禧观,卒。
杨畏字子安,其先遂宁人,父徙洛阳。畏幼孤好学,事母孝,不事科举。党友交劝之,乃擢进士第。调成纪主簿,不之官,刻志经术,以所著书谒王安石、吕惠卿,为郓州教授。自是尊安石之学,以为得圣人之意。除西京国子监教授,舒亶荐为监察御史里行。时有御史中丞出为郡守,监司荐之,畏言:‘侍从贤否,上所素知,监司乃敢妄荐,盖为异日地尔,乞戒其观望。’舒亶有盗学士院厨钱罪,为王安礼所白,畏抗章辨论,以为可谓之失,未可谓之故。亶罢,畏坐左转宗正丞,出提点夔州路刑狱。
元祐初,请祠归洛。畏恐得罪于司马光,尝曰:‘畏官夔峡,虽深山群獠,闻用司马光,皆相贺,其盛德如此。’至光卒,畏复曰:‘司马光若知道,便是皋、夔、稷、契;以不知道,故于政事未尽也。’吕大防、刘挚为相,俱与畏善,用畏为工部员外郎,除监察御史,擢殿中侍御史。畏助大防攻挚十事,并言梁焘、王岩叟、刘安世、朱光庭皆其死党,必与为地。既而焘等果救挚,皆不纳。挚罢,苏颂为相,畏复攻颂,以留贾易除书为颂罪。颂罢,畏意欲苏辙为相。宣仁后外召范纯仁为右仆射,畏又攻纯仁,不报。畏本附辙,知辙不相,复上疏诋辙不可用。其倾危反复如此,百僚莫不侧目。
迁侍御史,畏言事之未治有四:曰边疆,曰河事,曰役法,曰内外官政。时有旨令两省官举台官,畏言:‘御史与宰执,最为相关之地。宰执既不自差,使其属举之,可乎?’太常博士朱彦以议皇地示祭不同,自列乞罢。畏言:‘彦据经论理,若彦罢出,恐自是人务观望,不敢以守官为义。’
宣仁后崩,吕大防欲用畏谏议大夫,范纯仁以畏非端士,不可,大防乃迁畏礼部侍郎。及大防为宣仁后山陵使,畏首背大防,称述熙宁、元丰政事与王安石学术,哲宗信之,遂荐章惇、吕惠卿可大任。廷试进士,李清臣发策有绍述意,考官第主元祐者居上,畏复考,悉下之,拔毕渐以为第一。
惇入相,畏遣所亲阴结之,曰:‘畏前日度势力之轻重,遂因吕大防、苏辙以逐刘挚、梁焘。方欲逐吕、苏,二人觉,罢畏言职。畏迹在元祐,心在熙宁,首为相公开路者也。’惇至,徙畏吏部,引以自助。中书侍郎李清臣、知枢密院安焘与惇不合,畏复阴附安、李,惇觉其情,又曾布、蔡卞言畏平日所为于惇,遂以宝文阁待制出知真定府。天下于是目为‘杨三变’,谓其进于元丰,显于元祐,迁于绍圣也。
寻落职知虢州,入元祐党。后知郢州,复集贤殿修撰、知襄州,移荆南,提举洞霄宫,居于洛。未几,知邓州,再丐祠,以言者论列落职,主管崇禧观。
蔡京为相,畏遣子侄见京,以元祐末论苏辙不可大用等章自明,又因京党河南尹薛昂致言于京,遂出党籍。寻复宝文阁待制。政和二年,洛人诣阙,请封禅嵩山,畏上疏累千余言,极其谀佞。方治行,得疾卒,年六十九。
畏颇为纵横学,有才辩而多捭阖,与邢恕缔交,其好功名富贵亦同。然恕疏而多失,畏谋必中,其究俱为搢绅祸云。
论曰:贾易初以刚直名,观其再劾文彦博、范纯仁,而斥苏轼、苏辙尤甚,何以刚直为哉?董敦逸于元祐末与黄庆基诬二苏,以开绍圣之祸,及绍圣则肆诋元祐诸臣,甚至瑶华之冤不能持正,虽终悔而谏,亦何及焉。及见蔡京、蔡卞稔恶,乃论其过恶以自文,杯水不足以救车薪之火也。上官均谏切中时事,及不从绍述之议,其为人若可观,然论吕大防、苏辙,以之再黜,是亦助绍述者也。杨畏倾危反复,周流不穷,虽仪、秦纵横,无以尚之,岂徒有三变而已。至于倡绍述以取信哲宗,又谓王安石之学有圣人意,可谓小人无忌惮也哉。来之邵尽击时贤而进章惇、安焘、吕惠卿,又请加美谥于安石,其流恶不已,乃诬人非其子而欲掩其赀,亦何所不至焉。叶涛在太学,已著污迹,擢第之后,谄安石而从之学,后得曾布之荐,凡元祐名贤贬责制辞,肆笔丑诋,虽有善犹不能自涤,况无可述者乎!
崔台符字平叔,蒲阴人。中明法科,为大理详断官,校试殿帷,仁宗赐以‘尽美’二字。熙宁中,文彦博荐为群牧判官,除河北监牧使,入判大理寺。初,王安石定按问欲举法,举朝以为非,台符独举手加额曰:‘数百年误用刑名,今乃得正。’安石喜其附己,故用之。历知审刑院,判少府监。复置大理狱,拜右谏议大夫,为大理卿。时中官石得一以皇城侦逻为狱,台符与少卿杨汲辄迎伺其意,所在以锻炼笞掠成之,都人惴栗,至不敢偶语。数年间,丽文法者且万人。官制行,迁刑部侍郎,官至光禄大夫。元祐初,御史林旦、上官均发其恶,出知潞州,又贬秩徙相州。后兼监牧使。卒,年六十四。
旧制,武臣至内殿崇班,始荫其族。台符言:‘文吏州判司犹许用荫,武臣五岁一迁,自借职四十年乃得通朝籍,轻重不相准。请自供奉官即用荫。’从之。尝使辽,至其朝,久立帐前,傧者不赞导。问其故,曰:‘太子未至。’台符诮之曰:‘安有君父临轩而臣子偃蹇不至,久立使者礼乎?’傧者惧,赞导如仪。
杨汲字潜古,泉州晋江人。登进士第,调赵州司法参军。州民曹浔者,兄遇之不善,兄子亦加侮焉。浔持刀逐兄子,兄挟之以走,浔曰:‘兄勿避,自为侄尔。’既就吏,兄子云:‘叔欲绐吾父,止而杀之。’吏当浔谋杀兄,汲曰:‘浔呼兄使勿避,何谓谋。若以意为狱,民无所措手足矣。’州用其言,谳上,浔得不死。
主管开封府界常平,权都水丞,与侯叔献行汴水淤田法,遂酾汴流涨潦以溉西部,瘠土皆为良田。神宗嘉之,赐以所淤田千亩。提点淮西刑狱,提举西路常平,修古芍陂,引汉泉灌田万顷。召判都水监,为大理卿,迁刑部、户部侍郎。元祐初,以宝文阁待制知庐州。崔台符被劾,汲亦落职知黄州。历徐、襄、越州。绍圣中,复为户部侍郎,卒。
吕嘉问字望之,以荫入官。熙宁初,条例司引以为属,权户部判官,筦诸司库务,行连灶法于酒坊,岁省薪钱十六万缗。王安石用魏继宗议,即京城置市易务,命嘉问提举。上建置十三事,其一欲于律外禁兼并之家辄取利,神宗去之,安石执不可。居二年,连以羡课受赏。神宗闻其扰民,语安石。安石曰:‘嘉问奉法不公,以是媒怨。’神宗曰:‘免行钱所收细琐,市易鬻及果实,大伤国体。’安石伪辨自解,至讥神宗为丛脞,不知帝王大略,且曰:‘非嘉问,孰敢不避左右近习?非臣,孰为嘉问辨?’神宗曰:‘即如是,士大夫何故以为不便?’安石请言者姓名,令嘉问条析。
七年,旱,帝忧心恻怛,语韩维、孙永集市人问之,减坐贾钱千万。安石遂持嘉问条析奏曰:‘此皆百姓所愿,不如人言也。’嘉问言:‘朝廷所以许民输钱免行者,盖人情安于乐业,厌于追扰,若一切罢去,则无人祗承。又吏胥禄廪薄,势不得不求于民,非重法莫禁。以薄廪申重法,则法有时而不行。县官为给事,则三司经费有限,今取民于鲜,而吏知自重,此臣等推行之本意也。议者乃欲除去,是殆不然。民未尝不畏吏,方其以行役触罪,虽欲出钱,亦不可得。今吏禄可谓厚矣,然未及昔日取民所得之半,市易所收免行钱,亦未足以偿仓法所增之禄,以此推穷,则利害立见矣。’
初,市易隶三司,嘉问恃势陵使薛向,出其上。曾布代向,怀不能平。会神宗出手札询布,布访于魏继宗,继宗愤嘉问掠其功,列其与初议异者。布得实,具上嘉问多收息干赏,挟官府而为兼并之事。神宗将委布考之,安石言二人有私忿,于是诏布与吕惠卿同治。惠卿故憾布,至三司,召继宗及市贾问状,其辞同,乃胁继宗使诬布语言增加,继宗不从。布言惠卿不可共事,神宗欲听之,安石不可。神宗遂诏中书曰:‘朝廷设市易,本为平准以便民,若周官泉府者。今顾使中人之家失业,宜釐定其制。’布见神宗曰:‘臣每闻德音,欲以王道治天下,今所为骎骎乎间架、除陌矣。嘉问又请贩盐鬻帛,岂不诒四方笑?’神宗颔之。事未决,安石去位,嘉问持之以泣,安石劳之曰:‘吾已荐惠卿矣。’惠卿既执政,前狱遂成,布得罪,嘉问亦出知常州。
明年,安石复相,召检正中书户房。安石罢,以知江宁府。岁余,转运使何琬劾嘉问营缮越法,徙润州,复坐免。久之,入为吏部郎中、光禄卿。言者交论市易之患,被于天下。本钱无虑千二百万缗,率二分其息,十有五年之间,子本当数倍,今乃仅足本钱。盖买物入官,未转售而先计息取赏;至于物货苦恶,上下相蒙,亏折日多,空有虚名而已。于是削嘉问三秩,黜知淮阳军,悉罪前被赏者。
绍圣中,擢宝文阁待制、户部侍郎,加直学士、知开封府。专附章惇、蔡卞,多杀不辜,焚去案牍以灭口。尝荐邹浩,浩南迁,坐罢知怀州。徽宗时,屡暴其宿恶,至分司南京,光州居住,郢州安置。然为蔡氏所右,其婿刘逵蹇序辰、其死友邓洵武羽翼之,故不久辄起。以龙图阁学士、太中大夫卒,年七十七,赠资政殿学士。
初,嘉问窃从祖公弼论新法奏稿,以示王安石,公弼以是斥于外,吕氏号为‘家贼’,故不得与吕氏同传。
李南公字楚老,郑州人。进士及第,调浦江令。郡猾吏恃守以陵县,不输负租,南公捕系之。守怒,通判为谢曰:‘能按郡吏,健令也。’卒寘诸法。知长沙县,有嫠妇携儿以嫁,七年,儿族取儿,妇谓非前子,讼于官。南公问儿年,族曰九岁,妇曰七岁。问其齿,曰:‘去年毁矣。’南公曰:‘男八岁而齓,尚何争?’命归儿族。熙宁中,提举京西常平、提点陕西河北刑狱、京西转运副使,入为屯田员外郎。南公有女皆适人,而同产女弟年三十不嫁,寄他妹家,为御史所论,罢主管崇福宫。
为河北转运副使。先是,知澶州王令图请开迎阳埽旧河,于孙村置约回水东注,南公与范子奇以为可行,且欲于大吴北进锯牙约河势归故道。朝廷命使者行视,两人复以前议为非,云:‘迎阳下瞰京师,孙村水势不便。’又为御史所论,诏罚金。
加直秘阁、知延安府。夏人犯泾原,南公出师𢭏其虚,夏人解去。进直龙图阁,擢宝文阁待制、知瀛州,拜户部吏部侍郎、户部尚书。历知永兴军、成都真定河南府、郑州,擢龙图阁直学士。
初,哲宗主入庙,南公修奉,希执政指,请祔东夹室,礼官争之不得。及更建庙室,坐前议弗当,夺学士;未几,复之,遂致仕。卒,年八十三。
南公为吏六十年,干局明锐,然反复诡随,无特操,识者非之。子𬤝。
𬤝字智甫。第进士。绍圣间,知章丘县。陕西麦熟,朝廷议遣官诸州,令民平偿逋负,𬤝与余景在选中。将赐对,曾布言於哲宗曰:‘丰凶未可知,𬤝、景皆刻薄,必因此暴敛,为民之忧。陛下临政以来,延见人士未多,如两人者,惧不足以辱大对。’乃喻使戒饬。使还,为河东转运判官,徙陕西。进筑京师,讫役,除秘阁校理。以母忧去。
方建永泰陵,起使京西。谏官任伯雨言:‘祖宗之世,朝廷有大事,边鄙有兵革,将相大臣召为侍从,乃不得已夺情。今山陵事人皆可办,何至以一𬤝隳事体哉?’命遂格。终制,以直龙图阁知熙州。蔡京使王厚复河湟,𬤝与之异,召为光禄卿。厚奏功,罢𬤝守虢。坐尝言招纳未便,停官。
后数年,为陕西转运使。京兆麦价踊贵,𬤝与府县议从民和市,民弗肯损价。𬤝移府勒上户闭籴,府帅徐处仁不听,且责之。𬤝怒,上章言处仁沮格诏令,陵毁使者。诏黜处仁,而擢𬤝显谟阁待制,代其任。鄜延帅钱昂奏:‘处仁本以官籴麦损价,与𬤝争,乃为民久长之论,不当黜。’诏以昂违道干誉,谪永州。𬤝又代任鄜延,复徙永兴。伪为蟾芝以献,徽宗疑曰:‘蟾,动物也,安得生芝?’命渍盆水,一夕而解。坐罔上,贬散官安置,三年复之。历数郡,卒。
董必字子彊,宣州南陵人。尝谒王安石于金陵,咨质诸经疑义,为安石称许。登进士第。绍圣中,提举湖南常平。时相章惇方寘众君子于罪。孔平仲在衡州,以仓粟腐恶,乘饥岁,稍损价发之。必即劾其戾常平法,置鞫长沙,以承惇意,无辜系讯多死者。平仲坐徙韶州。
惇与蔡卞将大诛流人,遣吕升卿往广东,必往广西察访。哲宗既止不治,然必所至,犹以惨刻按胁立威,为五书归奏。除工部员外郎,中书舍人郭知章封还其命;诏以付赵挺之,权给事中陈次升复封驳不下。必于是讼知章、次升为元祐党人。坐不当讼言者,出知江州,改湖南转运判官、提点河北刑狱,召为左司员外郎。
初,舒亶守荆南,起边事,一切诈诞,云徭人款附,实亦不然,必盖与之谋。及是,亶暴卒,加必直龙图阁往代。乃城通道等六砦,置靖州折博市易,且移飞山营戍。公私烦费,荆人病之。进集贤殿修撰、显谟阁待制。卒,年五十六,赠龙图阁待制。
虞策字经臣,杭州钱塘人。登进士第,调台州推官、知乌程县、通判蕲州。蒋之奇以江、淮发运上计,神宗访东南人才,以策对。王安礼、李常继荐之,擢提举利州路常平、湖南转运判官。
元祐五年,召为监察御史,进右正言。数上书论事,谓人主纳谏乃有福,治道以清静为本。西夏未顺命,策言:‘今边备解弛,戎备不修。古之人,善镇静者警备甚密,务持重者谋在其中,未有卤莽阔疏,而曰吾镇静、吾持重者。’又乞诏内而省曹、寺监,外而监司、守令,各得以其职陈朝政阙失、百姓疾苦。星文有变,乞顺天爱民,警戒万事,思治心修身之道,勿以宴安为乐。哲宗纳后,上正始要言。迁左司谏。
曾肇以议北郊事,与朝论不合,免礼部侍郎,为徐州。策时权给事中,还其命,以为肇礼官也,不当以议礼得罪。不从。帝亲政,条所当先者五十六事,后多施行。迁侍御史、起居郎、给事中,以龙图阁待制知青州,改杭州。过阙,留为户部侍郎。历刑部、户部尚书,拜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成都府。
入为吏部尚书,奏疏徽宗,请均节财用,曰:‘臣比在户部,见中都经费岁六百万,与天下上供之数略相当。尝以祖宗故实考之,皇祐所入总三千九百万,而费才三之一;治平四千四百万,而费五之一;熙宁五千六十万,而费尽之。今诸道随一月所须,旋为裒会,汲汲然不能终日。愿深裁浮冗,以宽用度。’属疾祈外,加龙图阁学士、知润州,卒于道,年六十六。赠左正议大夫。
策在元祐、绍圣时,皆居言职。虽不依人取进,亦颇持两端,故党议之兴,己独得免。弟奕。
奕字纯臣。第进士。崇宁,提举河北西路常平,洺、相饥,徙之东路。入对,徽宗问行期,对曰:‘臣退即行,流民不以时还,则来岁耕桑皆废矣。’帝悦。既而西部盗起,复徙提点刑狱。时朝廷将遣兵逐捕,奕条上方略,请罢勿用,而自计讨贼,不阅月可定。转运使张抟以为不可,宰相主抟策,数月不效,卒用奕议,悉降之。擢监察御史。
亲祭北郊,燕人赵良嗣为秘书丞侍祠,奕白其长曰:‘今亲卫不用三路人,而良嗣以外国降子,顾得预祠事,可乎?’长用其言,具以请,不报。阳武民佣于富家,其室美,富子欲私之,弗得,怒杀之,而赂其夫使勿言。事觉,府县及大理鬻狱,奕受诏鞫讯,皆伏辜。坐漏泄语言罢去。
再逾年,还故职,提点河北刑狱。自何承矩创边地为塘泺,有定界。既中贵人典领,以屯田开拓为功,肆侵民田,民上诉,屡出使者按治,皆不敢与直。奕曲折上之,疏其五不可,诏罢屯田。加直秘阁、淮南转运副使。
入为开封少尹。故时大理、开封治狱,得请实蔽罪,其后率任情弃法,法益不用。奕言:‘廷尉持天下平,京师诸夏本,法且不行,何以示万国。请自今非情法实不相当,毋得辄请。’从之。迁光禄卿、户部侍郎。睦州乱,以龙图阁直学士知镇江府。寇平,论劳增两秩。
还为户部。内侍总领内藏,予夺颛己,视户部如僚属。度支郎方讨理滞,奉中旨,令开封尹与总领者来。奕白宰相曰:‘计臣不才,当去之而易能者,不可使他人侵其官。’即自劾不称职。诏为罢内侍,而徙奕工部。
袭庆守张漴使郡人诣阙请登封,东平守王靓谏以京东岁凶多盗,不当请封。为政者不悦,将罪靓,奕言:‘靓忧民爱君,所当奖激,奈何用为罪乎?’靓获免。未几卒,年六十,赠龙图阁学士。
郭知章字明叔,吉州龙泉人。第进士,从刘彝广西幕府,知浮梁、分宁县。黄履荐为御史,以忧不克拜,知海州、濮州,提点梓州路刑狱。复以郑雍、顾临荐,为监察御史。
哲宗亲政,上书请用淳化、天禧诏增谏官员,曰:‘馆职无所用,朝廷设之不疑;谏官最急,乃常不足。是急于所无用,缓其所当急也。又比岁选授监司,多繇寺监丞,不过知县资序。外官莫重于部使者,岂宜轻用若是?宜稍限以节。如转运判官择实任通判者,提点刑狱择实任郡守者,然后考其治理,简拔用之。’又言:‘自大河东、北分流,生灵被害。今水之趋东者已不可遏,顺而导之,闭北而行东,其利百倍矣。’
迁殿中侍御史,言:‘先帝辟地进壤,建策四砦,据高临下,扼西戎咽喉。元祐用事者委而弃之,愿讨赜议奏,显行黜罚。’史院究神宗实箓诬罔事,知章请贬治吕大防等。绍圣复制科,知章校试,言:‘先朝既策进士,即废此科,近年复置,诚无所补。’遂复罢。又请复元丰役法,大抵迎合时好。
进左司员外郎,改左司谏。尝言:‘爵禄庆赏,以劝天下之善,愿无以假借大臣,使行私恩;刑罚诛戮,以惩天下之恶,愿无以假借大臣,使快私忿。忠于陛下者,必见忌大臣;党于大臣者,必上负陛下。惟明主财察。’权工部侍郎,为中书舍人。
辽使萧德崇来为夏人请还河西地,命知章报聘。德崇曰:‘两朝久通好,小国蕞尔疆土,还之可乎?’知章曰:‘夏人累犯边,法当致讨,以北朝劝和之故,务为优容。彼若恭顺如初,当自有恩旨,非使人所能预知也。’归未至,坐尝主导河东流议,以集贤殿修撰知和州。
徽宗立,曾布用为工部侍郎,加宝文阁直学士、知太原府。召拜刑部尚书、知开封府,为翰林学士。言者又论河事,罢知邓州,旋入党籍。数年,复显谟阁直学士。政和初,卒。
论曰:神宗好大喜功之资,王安石、吕惠卿出而与之遇合,流毒不能止也。哲、徽之世,一变而为蔡确、章惇、曾布,又变而为蔡京、蔡卞,日有甚之,而天下亡矣。乘时起而附之者甚众,若崔台符、杨汲以狱杀民;吕嘉问以均输困民;董必肆酷,欲害流人以取悦;李南公以反复诡随;虞策以心持两端;郭知章迎合时好,且发实录之诬。观诸人所学与其从政,已多可尚,何乐而为此恶哉?不过视一时君相之好尚,将以取富贵而已。设使神宗如仁宗大治,哲、徽承之,必无绍述之祸,虽安石辈亦将有所熏陶,而未必肆其情以至是,况此诸人乎?世道污隆,士习升降,系于人主一念虑之趣向,可不戒哉!可不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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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五十六‧列传第一百一十五  刘拯 钱遹石豫 左肤附 许敦仁 吴执中 吴材 刘昺 宋乔年子昪 强渊明  蔡居厚 刘嗣明 蒋静 贾伟节 崔𬸘 张根弟朴 任谅 周常
  刘拯字彦脩,宣州南陵人。进士及第。知常熟县,有善政,县人称之。元丰中,为监察御史,历江东淮西转运判官、提点广西刑狱。
绍圣初,复为御史,言:‘元祐修先帝实录,以司马光、苏轼之门人范祖禹、黄庭坚、秦观为死,窜易增减,诬毁先烈,愿明正国典。’又言:‘苏轼贪鄙狂悖,无事君之义,尝议罪抵死,先帝赦之,敢以怨忿形于诏诰,丑诋厚诬。策试馆职,至及王莽、曹操之事,方异意之臣,分据要路,而轼问及此,传之四方,忠义之士,为之寒心扼腕。愿正其罪,以示天下。’时祖禹等已贬,轼谪英州,而拯犹鸷视不惬也。进右正言,累至给事中。
徽宗立,钦圣后临朝,而钦慈后葬,大臣欲用妃礼。拯曰:‘母以子贵,子为天子,则母乃后也,当改园陵为山陵。’又言:‘门下侍郎韩忠彦,虽以德选,然不可启贵戚预政之渐。’帝疑其阿私观望,黜知濠州。改广州,加宝文阁待制,以吏部侍郎召还。帝称其议钦慈事,褒进两秩,迁户部尚书。
蔡京编次元祐奸党,拯言:‘汉、唐失政,皆分朋党,今日指前人为党,安知后人不以今人为党乎?不若定为三等,某事为上,某事为中,某事为下,而不斥其名氏。’京不乐。又言户部月赋入不足偿所出。京益怒,徙之兵部。旋罢知蕲州,徙润州。
张商英入相,召为吏部尚书。拯已昏愦,吏乘为奸,又左转工部,以枢密直学士知同州。时商英去位,侍御史洪彦昇并劾之,削职,提举鸿庆宫,卒。
钱遹字德循,婺州浦江人。以进士甲科调洪州推官,累通判越州,至校书郎。
徽宗立,擢殿中侍御史。中丞丰稷论其回邪不可任风宪,不报。稷复言‘必用遹则愿罢臣’,乃以提举湖北常平。崇宁初,召为都官员外郎、殿中侍御史。劾曾布援元祐奸党,挤绍圣忠贤,布去。
迁侍御史,阅两月,进中丞。乞治元符末大臣尝乞复孟后而废刘后事,韩忠彦、曾布、李清臣、黄履及议者曾肇、丰稷、陈瓘、龚夬皆坐贬。遂与殿中侍御史石豫、左肤言:‘元祐皇后得罪先朝,昭告宗庙,天下莫不知。哲宗上宾,太母听政。当国大臣尽欲变乱绍圣之事,以逞私欲,因一布衣何大正狂言,复还废后位号。当时物议固已汹汹,乃至疏逖小臣,诣阙上书,忠义激切,则天下公议从可知矣。今朝廷既已贬削忠彦等,及追褫大正误恩,则元祐皇后义非所安。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夫在先朝则曰后,今日则谓之元祐皇后,于名为不正;先朝废而陛下复,于事为不顺。考之典礼,则古昔所无;稽之本朝,则故实未有;询之师言,则大以为不然。况既为先朝所废,则宗庙祭告,岁时荐飨,人事有嫌疑之迹,神灵萌厌斁之心,万世之后,配祔将安所施。宜蚤正厥事,断以大义,无牵于流俗非正之论,以累圣朝。’
明日,又言:‘典礼所在,实朝廷治乱之所系,虽人主之尊不得而擅,又况区区臣下,敢轻变易者哉?元祐皇后得罪先朝,废处瑶华,制诰一颁,天下无间然者。并后匹嫡,春秋讥之,岂宜明盛之朝,而循衰世非礼之事?’于是尚书右仆射京、门下侍郎将、中书侍郎尚书左丞挺之、右丞商英言:‘元祐皇后再复位号,考之典礼,将来宗庙不可从享,陵寝不可配祔。揆诸礼制,皆所未安,请如绍圣三年九月诏书旨。’后由是复废。遹、豫遂言元符皇后名位未正,乃册为崇恩太后。
遹章所言小臣上书者,昌州推官冯澥也。其书以谓:‘先帝既终,则后无单立之义;稽之逆顺,陛下无立嫂之礼;要之终始,皇太后亦不得伸慈妇之恩。虽已遂之事,难复之失,然感悟追正,何有不可?’澥用是得召对,除鸿胪主簿。
蔡京谋取青唐,遹助成其议。会籍元祐党,遹以为多漏略,给事中刘逵駮之,左转户部侍郎,俄迁工部尚书兼侍读。逾年,以枢密直学士知颍昌府。言者疏其罪,黜为滁州,稍复显谟阁待制、直学士,徙宣州。复为工部尚书,举冯澥自代,谓:‘澥趣操端劲,古人与稽,尝建明典礼,忠义凛凛,搢绅叹服。’言者又疏其罪,以待制知秀州;中书舍人侯绶封还之,又夺待制。久之,还故职,改述古殿直学士。屏居十五年,方腊陷婺,遹逃奔兰溪,为贼所杀,年七十二。
石豫者,宁陵人。第进士。以安惇荐,为监察御史。与左肤鞠邹浩狱,文致重比,又使广东锺正甫逮治浩,欲致之死。豫论边事,谓中国与四夷,相交为君臣,相与为宾客。徽宗以其言无伦理,且辱国,出为淮南转运判官。陈瓘又追论罗织邹浩事,降通判亳州。
崇宁元年,召拜殿中侍御史。遂同钱遹造废元祐皇后议,亟迁侍御史,至中丞。请削去景灵宫绘像臣僚,自文彦博、司马光、吕公著、吕大防、范纯仁、刘挚、范百禄、梁焘、王岩叟以下。既,以论罢军器监蔡硕,硕讼豫平生交通状,黜知陈州,徙邓州。过阙,留为工部侍郎,进户部,兼侍读。以调度不继,降秩一等,徙刑部。祖母死,用嫡孙承重去官,服未阕而卒。
肤庐州人,亦用安惇荐为御史,履历大略与石豫同。迁侍御史,累至刑、兵、户三尚书,以枢密直学士知河南府,改永兴军,卒。
许敦仁,兴化人。第进士。崇宁初,入为校书郎。蔡京以州里之旧,擢监察御史,亟迁右正言、起居郎,倚为腹心。敦仁凡所建请,悉受京旨,言:‘元符之末,奸臣用事,内外制诏,类多诬实。乞自今日以前,委中书舍人或著作局讨论删正。’起居郎、舍人,异时遇车驾行幸,惟当直者从,敦仁始请悉扈跸。
迁殿中监,拜御史中丞。甫视事,即上章请五日一视朝。徽宗以其言失当,乖宵旰图治之意,命罚金,仍左迁兵部侍郎;他日,为朱谔言,且欲逐敦仁,而京庇之甚力,敦仁亦处之自如。后二年卒。靖康中,谏官吕好问论蔡京使敦仁请五日一视朝,欲颛窃国命,盖指此也。
吴执中字子权,建州松溪人。登嘉祐进士第,历官州县。同门婿吕惠卿方贵盛,不肯附以取进。凡三十余年,始提举河南常平,连徙河东、淮南、江东转运判官,提点广东刑狱,入为库部、吏部、右司郎中。
大观初,擢兵部侍郎。二年,进御史中丞,论开封府、内侍省、京畿、秦凤违法干请,诏奖其得风宪体。又言:‘开封之治事,大理之决狱,将作之营缮,榷货之入中,皆职所当为,乃妄以为功,一岁迁官至五六,宜行抑损。’遂诏自今但赐束帛。郑居中知枢密院,执中言外戚不宜在政地,帝还其章,而谕所以用居中之意。
初,蔡京忌张康国,故引执中居言路。执中先劾刘炳兄弟、宋乔年父子,皆京客也。帝尝语执政,嘉其不阿。康国曰:‘是乃为逐臣地耳。’已而章果至。帝怒,黜知滁州。未几,徙越州。石公弼以为执中反复得罪,未宜殿大府。改提举洞霄宫,以集贤殿修撰知扬州,加显谟阁待制、知河南府。道过都,复拜中丞。
帝以星变逐蔡京,言者未已,执中谓进退大臣,当全体貌,于是为京下诏,京得不重贬。庞恭孙、赵遹开梓、夔诸夷州,执中乞正其罪。又言:‘八行之举,所得皆乡曲常人,不足以为士,愿下太学,考其道艺而进退之。’所论多施行。迁礼部尚书。
张商英罢,御史张克公言,执中与商英皆由郭天信以进,除枢密直学士、知越州。寻降待制,又夺职。卒于家。
吴材字圣取,处州龙泉人。中进士第,历青溪主簿、咸平尉、知江都县。入为太学博士,以赵挺之荐,擢右正言,迁左司谏。
党论复起,材首论范纯礼为朋附党与,前日大臣变更神考法度,故引之执政,不宜复其职;程之元为苏轼心腹,不宜亚九卿;张舜民当初政时,猖狂无所顾忌,不宜以从官处乡郡。其后受曾布指,与王能甫疏言:‘元符之末,变神考之美政,逐神考之人材者,韩忠彦实为之首。’忠彦遂罢。
材鸷忍,疾视善类,所排逐最多。进起居郎,以忧去。蔡京用为给事中、吏部侍郎。陛见,有所陈,京不悦。以天章阁待制知光州。挺之作相,召拜工部侍郎,卒。
论曰:绍述说行,权臣颛假以攻元祐正士;网既尽矣,复假以攻异己。鹰犬外搏,鬼蜮内狙,宜小人得志而空朝廷也。故刘拯摭实录以肆诋,钱遹斥孟后以遍刺,石豫指绘像以削诸贤,吴材擿党论以揃善类;许敦仁五日一朝之请,吴执中体貌大臣之言,俱蔡京腹心计也。谗说殄行,虞帝攸堲;似是而非,孔圣恶佞。有国家者,可不监夫。
刘昺字子蒙,开封东明人,初名炳,赐今名。元符末,进士甲科,起家太学博士,迁秘书省正字、校书郎。
兄炜,通乐律。炜死,蔡京擢昺大司乐,付以乐正。遂引蜀人魏汉津铸九鼎,作大晟乐。昺撰鼎书、新乐书,皆汉津妄出己意,而昺为缘饰,语在乐志。累迁给事中。京置局议礼,昺又领之。为翰林学士,改工部尚书。提举纪元历,有所损益,为吴执中所论,以显谟阁直学士知陈州。
昺与弟焕皆侍从,而亲丧不葬,坐夺职罢郡,复以事免官。京再辅政,召为户部尚书。昺尝为京画策,排郑居中,故京力援昺,由废黜中还故班。御史中丞俞 3b9a.gif 他官。
徽宗所储三代彝器,诏昺讨定,凡尊爵、俎豆、盘匜之属,悉改以从古,而载所制器于祀仪,令太学诸生习肄雅乐。阅试日,昺与大司成刘嗣明奏,有鹤翔宫架之上。再为翰林学士,东宫建,为太子宾客,又还户部。
大理议户绝法,若祖有子未娶而亡,不得养孙为嗣。昺曰:‘计一岁诸路户绝,不过得钱万缗。使岁失万缗而天下无绝户,岂不可乎?’诏从其议。加宣和殿学士,知河南府,积官金紫光禄大夫。与王宷交通,事败,开封尹盛章议以死,刑部尚书范致虚为请,乃长流琼州。死,年五十七。
宋乔年字仙民,宰相庠之孙也。父充国,刻意问学,以乡书试礼部;既,自谓宰相子,辄罢举。仁宋知之,召试学士院,赐进士出身,签书河南判官,判登闻鼓院,知太常礼院。英宗祔庙,议者欲祧僖祖藏夹室,充国请配感生帝为宋始祖,从之。东西府建,上二箴以戒大臣,大臣不怿。会庙飨宿斋,其妻遣两妾至寺,充国自劾,罢礼院,遂致仕。充国性刚介,孝于奉亲,平居得微物,必先荐家庙,乃敢尝。官至太中大夫,卒。
乔年用父荫监市易,坐与倡女私及私役吏失官,落拓二十年。女嫁蔡京子攸。京当国,始复起用。崇宁中,提举开封县镇、府界常平,改提点京西北路刑狱。赐进士第,加集贤殿修撰、京畿转运副使,进显谟阁待制,为都转运使,改开封尹,以龙图阁学士知河南府。京罢相,谏议大夫毛注、御史中丞吴执中交击之,贬保静军节度副使,蕲州安置。京复相,还旧官,知陈州。政和三年,卒,年六十七,谥曰忠文。子昪。
昪字景裕。崇宁初,由谯县尉为敕令删定官,数年,至殿中少监。时乔年尹京,父子依凭蔡氏,陵轹士大夫,阴交谏官蔡居厚,使为鹰犬。以徽猷阁待制知陈州。乔年贬,昪亦谪少府少监,分司南京,未几,知应天府。
乔年卒,起复为京西都转运使,莅葺西宫及修三山新河,擢至显谟阁学士。方是时,徽宗议谒诸陵,有司预为西幸之备。昪治宫城,广袤十六里,创廊屋四百四十间,费不可胜。会髹漆,至灰人骨为胎,斤直钱数千。尽发洛城外二十里古冢,凡衣冠垄兆,大抵遭暴掘。用是迁正议大夫、殿中监,又奉命补治三陵泄水坑涧,计役四百九十万工。未几,卒,赠金紫光禄大夫、延康殿学士,谥曰恭敏。
强渊明字隐季,杭州钱塘人。父至,以文学受知韩琦,终祠部郎中。渊明进士第,调海州司法参军,历济、杭二州教授,知蔡州确山县,通判保定军。入为太府丞、军器少监、国子司业。与兄浚明及叶梦得缔蔡京为死交,立元祐籍,分三等定罪,皆三人所建,遂济成党祸。渊明以故亟迁秘书少监、中书舍人、大司成、翰林学士。
大观三年,京罢相,以龙图阁直学士知永兴军,徙郑、越二州。召为礼部尚书,复拜学士,进承旨。翰林广直庐,帝书‘摛文堂’榜赐之。兼太子宾客。以疾,改延康殿学士、提举醴泉观兼侍读、监修国史。卒,赠金紫光禄大夫、资政殿学士,谥曰文宪。浚明早死。
蔡居厚字宽夫,熙宁御史延禧子也。延禧尝击吕惠卿兄弟,有直名。居厚第进士,累官吏部员外郎。
大观初,拜右正言,奏疏曰:‘神宗造立法度,旷古绝儗,虽符、祐之党力起相轧,而终不能摇者,出于人心理义之所在也。陛下继志广声,政事具举,愿如明诏敕有司勒为成书,以明一代之制。’迁起居郎,进右谏议大夫。论东南兵政七弊,及言学官书局皆为要涂,宜公选实学多闻之士,无使庸常之徒,得以幸进。
河北、河东群盗起,太原、真定守皆以不能擒捕罪去。居厚言:‘将帅之才,不储养于平时,故缓急无所可用,宜令观察使以上,各举所知。’又言:‘比来从事于朝者,皆姑息胥吏,吏彊官弱,浸以成风。盖辇毂之下,吏习狡狯,故怯懦者有所畏,至用为耳目,倚为乡导,假借色辞,过为卑辱,浸淫及于侍从。今庙堂之上,稍亦为之,愿重为之制。’改户部侍郎。言者论其在谏省时,为宋乔年父子用,以集贤殿修撰知秦州。降羌在州者逸入京师诉事,坐失察,削职罢。
蔡京再相,起知沧、陈、齐三州,加徽猷阁待制,为应天、河南尹。初建神霄宫,度地污下,为道士交诉,徙汝州。久之,知东平府。复以户部侍郎召,未至,又以知青州。病不能赴,未几卒。
刘嗣明,开封祥符人。入太学,积以试艺,名出诸生右。崇宁中,车驾幸学,解褐补承事郎,历校书郎至给事中。
张商英居相位,恶其不附己。时郑居中虽以嫌去枢密,然阴殖党与,窥伺益固。嗣明与之合,计倾商英。门下省吏张天忱贬秩,嗣明駮弗下,商英争之。诏御史台蔽曲直,商英以是罢。嗣明遂论商英引李士观、尹天民入政典局,矫为敕语,共造奸谋,三人俱坐责。
嗣明迁大司成。士子肄雅乐被恩,嗣明亦升班与学士等。已而言者论其取悦权贵,妄升国子生预舍法以抑寒士,黜知颍州。未几,入为工部侍郎、翰林学士、工部尚书。卒,赠资政殿学士、太中大夫。
蒋静字叔明,常州宜兴人。第进士,调安仁令。俗好巫,疫疠流行,病者宁死不服药,静悉论巫罪,聚其所事淫像,得三百躯,毁而投诸江。知陈留县,与屯将不协,罢去。
徽宗初立,求言,静上言,多诋元祐间事,蔡京第为正等,擢职方员外郎;中书舍人吴伯举封还之,京怒,黜伯举。明年,迁国子司业。帝幸太学,命讲书无逸篇,赐服金紫,进祭酒,为中书舍人。以显谟阁待制知寿州,徙江宁府。
茅山道士刘混康以技进,赐号‘先生’。其徒倚为奸利,夺民苇场,彊市庐舍,词讼至府,吏观望不敢治,静悉抵于法。徙睦州,移病,提举洞霄宫。越九年,召为大司成,出知洪州。复告归,加直学士。卒,年七十一,赠通议大夫。
贾伟节,开封人。第进士,累擢两浙转运判官。条上民间利病,加直秘阁,为江、淮发运副使。蔡京坏东南转般法为直达纲,伟节率先奉承,岁以上供物径造都下,籍催诸道逋负,造巨船二千四百艘,非供奉物而辄运载者,请论以违制。花石、海错之急切,自此而兴。论功进秩,遂拜户部侍郎,改刑部。岁余,以显谟阁直学士提举醴泉观,卒。
论曰:善乎欧阳脩之论朋党也,其言曰:‘君子以同道为真朋,小人以同利为伪朋,同道则同心相益而共济,小人见利则争先,利尽则疏而相贼害矣。’苏轼续脩说,谓:‘君子不得志则奉身而退,乐道不仕;小人不得志则侥幸复用,唯怨之报,此所以不胜也。’秦观亦言:‘君子小人,不免有党。人主不辨邪正,必至两废;或言两存,则小人卒得志,君子终受害。’其说明甚,徽宗弗之察也。唯蔽于绍述之说,崇奸贬正,党论滋起。于是绍圣指元祐为党,崇宁指元符为党,而郑居中、张商英、蔡京、王黼诸人互指为党,不复能辨。始以党败人,终以党败国,衣冠涂炭,垂三十年,其祸汰于东都、白马,盖至是而三子之言效焉。彼刘昺、强渊明、宋乔年、刘嗣明直斗筲耳,亦使攘臂恣睢,撼撞无忌,小人之为术蹙矣。呜呼!朋党之说,真能空人之国如此哉。
崔𬸘字德符,雍丘人。父毗,徙居颍州,遂为阳翟人。登进士第,调凤州司户参军、筠州推官。
徽宗初立,以日食求言,𬸘上书曰:
臣闻谏争之道,不激切不足以起人主意,激切则近讪谤。夫为人臣而有讪谤之名,此谗邪之论所以易乘,而世主所以不悟,天下所以卷舌吞声,而以言为戒也。臣尝读史,见汉刘陶曹鸾、唐李少良之事,未尝不掩卷兴嗟,矫然有山林不反之意。比闻国家以日食之异,询求直言,伏读诏书,至所谓‘言之失中,朕不加罪’,盖陛下披至情,廓圣度,以来天下之言如此,而私秘所闻,不敢一吐,是臣子负陛下也。
方今政令烦苛,民不堪扰,风俗险薄,法不能胜,未暇一二陈之,而特以判左右之忠邪为本。臣生于草莱,不识朝廷之士,特怪左右之人,有指元祐之臣为奸党者,必邪人也。使汉之党锢,唐之牛、李之祸,将复见于今日,甚可骇也。
夫毁誉者,朝廷之公议。故责授朱崖军司户司马光,左右以为奸,而天下皆曰忠;今宰相章惇,左右以为忠,而天下皆曰奸。此何理也?臣请略言奸人之迹:夫乘时抵巇以盗富贵,探微揣端以固权宠,谓之奸可也;包苴满门,私谒踵路,阴交不逞,密结禁廷,谓之奸可也;以奇伎淫巧荡上心,以倡优女色败君德,独操赏刑,自报恩怨,谓之奸可也;蔽遮主听,排斥正人,微言者坐以刺讥,直谏者陷以指斥,以杜天下之言,掩滔天之罪,谓之奸可也。凡此数者,光有之乎?惇有之乎?
夫有其实者名随之,无其实而有其名,谁肯信之?传曰:‘谓狐为狸,非特不知狐,又不知狸。’是故以佞为忠,必以忠为佞,于是乎有缪赏滥罚。赏缪罚滥,佞人徜徉,如此而国不乱,未之有也。
光忠信直谅,闻于华夷,虽古名臣,未能远过,而谓之奸,是欺天下也。至如惇狙诈凶险,天下士大夫呼曰‘惇贼’。贵极宰相,人所具瞻,以名呼之,又指为贼,岂非以其孤负主恩,玩窃国柄,忠臣痛愤,义士不服,故贼而名之,指其实而号之以贼邪。京师语曰‘大惇小惇,殃及子孙’,谓惇与御史中丞安惇也。小人譬之蝮蝎,其凶忍害人,根乎天性,随遇必发。天下无事,不过贼陷忠良,破碎善类;至缓急危疑之际,必有反复卖国、跋扈不臣之心。
比年以来,谏官不论得失,御史不劾奸邪,门下不驳诏令,共持喑默,以为得计。昔李林甫窃相位十有九年,海内怨痛,而人主不知。顷邹浩以言事得罪,大臣拱而观之,同列无一语者,又从而挤之。夫以股肱耳目,治乱安危所系,而一切若此,陛下虽有尧、舜之聪明,将谁使言之,谁使行之。
夫日者阳也,食之者阴也。四月正阳之月,阳极盛、阴极衰之时,而阴干阳,故其变为大。惟陛下畏天威、听明命,大运乾刚,大明邪正,毋违经义,毋郁民心,则天意解矣。若夫伐鼓用币,素服彻乐,而无修德善政之实,非所以应天也。
帝览而善之,以为相州教授。
后蔡京条籍上书人,以𬸘为邪等,免所居官。久之,调绩溪令。移病归,始居郏城,治地数亩,为婆娑园。屏处十余年,人无贵贱长少,悉尊师之。
宣和六年,起通判宁化军,召为殿中侍御史。既至而钦宗即位,授右正言。上疏曰:
六月一日诏书,诏谏臣直论得失,以求实是,有以见陛下求治之切也。数十年来,王公卿相,皆自蔡京出。要使一门生死,则一门生用;一故吏逐,则一故吏来。更持政柄,无一人立异,无一人害己者,此京之本谋也。安得实是之言,闻于陛下哉?
谏议大夫冯澥近上章曰:‘士无异论,太学之盛也。’澥尚敢为此奸言乎。王安石除异己之人,著三经之说以取士,天下靡然雷同,陵夷至于大乱,此无异论之效也。京又以学校之法驭士人,如军法之驭卒伍,一有异论,累及学官。若苏轼、黄庭坚之文,范镇、沈括之杂说,悉以严刑重赏,禁其收藏,其苛锢多士,亦已密矣。而澥犹以为太学之盛,欺罔不已甚乎。原京与澥罪,乃天地否泰所系,国家治乱,由之以分,不可忽也。
仁宗、英宗选敦朴敢言之士以遗子孙,安石目为流俗,一切逐去。司马光复起而用之,元祐之治,天下安于泰山。及章惇、蔡京倡为绍述之论,以欺人主。绍述一道德,而天下一于谄佞;绍述同风俗,而天下同于欺罔;绍述理财而公私竭;绍述造士而人材衰;绍述开边而塞尘犯阙矣。元符应诏上书者数千人,京遣腹心考定之,同己为正,异己为邪,澥与京同者也,故列于正。京之术破坏天下,于兹极矣,尚忍使其余蠧再破坏邪?京奸邪之计大类王莽,而朋党之众则又过之,愿斩之以谢天下。
累章极论,时议归重。
忽得挛疾,不能行。三求去,帝惜之,不许。吕好问、徐秉哲为言,乃以龙图阁直学士主管嵩山崇福宫,命下而卒。𬸘平生为文至多,辄为人取去,箧无留者。尤长于诗,清峭雄深,有法度。无子,婿卫昂集其遗文,为三十卷,传于世。
张根字知常,饶州德兴人。少入太学,甫冠,第进士。调临江司理参军、遂昌令。当改京秩,以四亲在堂,冀以父母之恩封大父母,而貤妻封及母,遂致仕,得通直郎,如其志。时年三十一。乡人之贤者彭汝砺序其事,自以为不及。
屏处十年,曾布、曾肇、邹浩及本道使者上其行义,徽宗召诣阙。为帝言:‘人主一日万几,所恃者是心耳。一累于物,则聪明智虑且耗,贤不肖混淆,纲纪不振矣。愿陛下清心省欲,以窒祸乱之原。’遂请罢钱塘制造局。帝改容嘉美,以为亲贤宅教授。
未几,通判杭州,提举江西常平。内侍走马承受举劾一路以钱半给军衣非是,自转运使、郡守以下皆罢。根言:‘东南军法与西北殊,此事行之百五十年矣。帅守、监司,分朝廷忧,顾使有罪,犹当审处,岂宜以小奄尺纸空十郡吏哉?’诏皆令复还。又言:‘本道去岁蠲租四十万,而户部责偿如初。祖宗立发运上供额,而给本钱数百万缗,使广籴以待用。比希恩者乃献为羡余,故岁计不足,至为无名之敛。’诏贷所蠲租,而以籴本钱还之六路。洪州失官锡,系治兵吏千计。根曰:‘此有司失于几察之过也。今罗取无罪之人,责以不可得之物,何以召和气?’乃罢其狱。
大观中,入对言:‘陛下幸涤烦苛,破朋党,而士大夫以议论不一,观望苟且,莫肯自尽。陛下毁石刻,除党籍,与天下更始,而有司以大臣仇怨,废锢自如。为治之害,莫大于此,愿思所以励敕之。’即命为转运副使,改淮南转运使,加直龙图阁。上书请:‘常平止听纳息,以塞兼并;下户均出役钱,以绝奸伪;市易惟取净利,以役商贾。虽名若非正,然与和买不仇其直什一,而使之倍输额外无名无数之敛,有间矣。’又请:‘分举官为三科:一县令,二学官,三县丞曹。州郡亦分三等。明言其人某材堪充某州、某官、某县令,吏部据以注拟,则令选稍清,视平配硬差远矣。’诏吏部、户部相度以闻。根又以水灾多,乞蠲租赋,散洛口米、常平青苗米,振贷流民。诏褒谕之。
徙两浙,辞不行,乃具疏付驿递奏。大略谓:‘今州郡无兼月之储,太仓无终岁之积,军须匮乏,边备缺然。东南水旱、盗贼间作,西、北二国窥伺日久,安得不豫为之计?’因条列茶盐、常平等利病之数,遂言:‘为今之计,当节其大者,而莫大于土木之功,今群臣赐一第,或费百万。臣所部二十州,一岁上供财三十万缗耳,曾不足给一第之用。以宠元勋盛德,犹虑不称,况出于闾阎干泽者哉。虽赵普、韩琦佐命定策所未有,愿陛下靳之。其次如田园、邸店,虽不若赐第之多,亦愿日削而月损之。如金帛好赐之类,亦不可不节也。又其次如锡带,其直虽数百缗,亦必敛于数百家而后足,今乃下被仆隶,使混淆公卿间,贤不肖无辨。如以其左右趋走,不欲墨绶,当别为制度,以示等威可也。’书奏,权幸侧目,谋所以中伤之者,言交上,帝察根诚,不之罪也。
寻以花石纲拘占漕舟,官买一竹至费五十缗,而多入诸臣之家。因力陈其弊,益忤权幸,迺擿根所书奏牍注切草略,为傲慢不恭,责监信州酒。既又言根非诋常平之法,以摇绍述之政,再贬濠州团练副使,安置郴州。寻以讨淮贼功,得自便。以朝散大夫终于家,年六十。
根性至孝,父病蛊戒盐,根为食淡。母嗜河豚及蟹,母终,根不复食。母方病,每至鸡鸣则少苏,后不忍闻鸡声。子焘,自有传。弟朴。
朴字见素。第进士。历耀、淄、宿三州教授、太学录,升博士,改礼部员外郎。高丽遣子弟入学肄业,又兼博士,迁光禄、太常少卿,擢侍御史。
郑居中去位,朴言:‘朋党分攻,非朝廷福,若不揃其尤,久则难图。’于是宇文黄中、贾安宅等六人皆罢,凡蔡京所恶,亦指为居中党而逐。时郎员冗滥,至五十五人。徽宗喻朴使论列,乃擿其庸缪者十六人,疏斥诸外。
徐处仁议置裕民局,以京提举,京不乐,朴言‘国家法令明具,何尝不裕民乎?今置局非是’,卒罢之。起复修制大乐局管勾官田为大晟府典乐,朴论为‘贪滥不法,物论弗齿,且典乐在太常少卿之上,修制冗官不当超逾’,迺罢为乐令。未几,复前命,朴争不已,改秘书少监。蔡攸引为道史检讨官,召试中书舍人,卒。
任谅字子谅,眉山人,徙汝阳。九岁而孤,舅欲夺母志,谅挽衣泣曰:‘岂有为人子不能养其亲者乎!’母为感动而止。谅力学自奋,年十四,即冠乡书。登高第,调河南户曹。以兵书谒枢密曾布,布使人邀诣阙,既见,觉不能合,径去。布为相,犹欲用之。谅予书,规以李德裕事,布始怒。蒋之奇、章楶在枢府,荐为编修官,布持其奏不下,为怀州教授。徽宗见其所作新学碑,曰:‘文士也。’擢提举夔路学事,历京西、河北、京东,改转运判官。著河北根本籍,凡户口之升降,官吏之增损,与一岁出纳奇赢之数,披籍可见,上之朝。张商英见其书,谓为天下部使者之最。
提点京东刑狱。梁山泺渔者习为盗,荡无名籍,谅伍其家,刻其舟,非是不得辄入。他县地错其间者,镵石为表。盗发,则督吏名捕,莫敢不尽力,迹无所容。加直秘阁,徙陕西转运副使。降人李讹哆知边廪不继,阴阙地窖粟而叛,遗西夏统军书,称定边可唾手取。谅谍知其谋,亟输粟定边及诸城堡,且募人发所窖,得数十万石。讹哆果入寇,失藏粟,七日而退。他日,复围观化堡,而边储已足,讹哆遂解去。
加徽猷阁待制、江淮发运使。蔡京破东南转般漕运法为直达纲,应募者率游手亡赖,盗用干没,漫不可核,人莫敢言。谅入对,首论之,京怒。会汴、泗大水,泗州城不没者两板。谅亲部卒筑堤,徙民就高,振以米粟。水退,人获全,京诬以为漂溺千计,坐削籍归田里。执政或言:‘水灾守臣职,发运使何罪?’帝亦知其枉,复右文殿修撰、陕西都转运使。寻复徽猷阁待制,进直学士。童贯更钱法,必欲铁钱与铜钱等,物价率十减其九。诏谅与贯议,谅言为六路害,寝其策。加龙图阁直学士、知京兆府,徙渭州。以母忧去。
宣和七年,提举上清宝箓宫、修国史。初,朝廷将有事于燕,谅曰:‘中国其有忧乎。’乃作书贻宰相曰:‘今契丹之势,其亡昭然,取之当以渐,师出不可无名。宜别立耶律氏之宗,使散为君长,则我有存亡继绝之义,彼有瓜分辐裂之弱,与邻崛起之金国,势相万也。’至是,又言郭药师必反。帝不听,大臣以为病狂,出提举嵩山崇福宫。是冬,金人举兵犯燕山,药师叛降,皆如谅言。迺复起谅为京兆,未几,卒,年五十八。
周常字仲修,建州人。中进士第。以所著礼檀弓义见王安石、吕惠卿,二人称之,补国子直讲、太常博士。以养亲,求教授扬州。年未五十即致仕。
久之,御史中丞黄履荐其恬退,起为太常博士,辞。元符初,复申前命,兼崇政殿说书,迁著作佐郎。疏言:‘祖宗诸陵器物止用涂金,服饰又无珠玉,盖务在质素,昭示训戒。自裕陵至宣仁后寝宫,乃施金珠,愿收贮景灵殿,以遵遗训。’诏置之奉宸库。擢起居舍人。邹浩得罪,常于讲席论救,贬监郴州酒。徽宗立,召为国子祭酒、起居郎,从容言:‘自古求治之主,未尝不以尚志为先。然溺于富贵逸乐,蔽于谄谀顺适,则志随以丧,不可不戒。元祐法度互有得失,人才各有所长,不可偏弃。’
时以天暑,令记注官卯漏正即勿奏事,仍具为令。常言:‘本朝记注类多兼谏员,故凡言动,得以所闻见论可否。神宗皇帝时,修注官虽不兼谏职,亦许以史事于崇政、延和殿直前陈述。陛下于炎暾可畏之候,暂停进对,亦人情之常。若著为定令,则必记于日录,传之史笔,使后人观之,将以为倦于听纳,而忘先帝之美意矣。’事遂寝。坐中书舍人、礼部侍郎。蔡京用事,不能容,以宝文阁待制出知湖州。寻又夺职,居婺州。复集贤殿修撰。卒,年六十七。
论曰:徽宗荒于治,嬖幸塞朝,柄移权奸,不鸣者进,习为腝熟。𬸘、根、谅、常气节偘偘,指切时敝,能尽言不讳。卒不胜谗舌,根、常死外,𬸘、谅甫用而病夺之,可悲也已!金兵既举,郭药师已叛,朝廷犹弗知,矧能先见祸几哉,毋惑乎狂谅之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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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五十七‧列传第一百一十六  何灌 李熙靖 王云 谭世𪟝 梅执礼 程振 刘延庆
  何灌字仲源,开封祥符人。武选登第,为河东从事。经略使韩缜虽数试其材,而常沮抑之,不假借。久乃语之曰:‘君奇士也,他日当据吾坐。’为府州、火山军巡检。盗苏延福狡悍,为二边患,灌亲枭其首。贾胡疃有泉,辽人常越境而汲,灌亲申画界堠,遏其来,忿而举兵犯我。灌迎高射之,发辄中,或著崖石皆没镞,敌惊以为神,逡巡敛去。后三十年,契丹萧太师与灌会,道曩事,数何巡检神射,灌曰:‘即灌是也。’萧矍然起拜。
为河东将,与夏人遇,铁骑来追,灌射皆彻甲,至洞胸出背,叠贯后骑,羌惧而引却。知宁化军、丰州,徙熙河都监,见童贯不拜,贯憾焉。张康国荐于徽宗,召对,问西北边事,以笏画御榻,指坐衣花纹为形势。帝曰:‘敌在吾目中矣。’
提点河东刑狱,迁西上阁门使、领威州刺史、知沧州。以治城鄣功,转引进使。诏运粟三十万石于并塞三州,灌言:‘水浅不胜舟,陆当用车八千乘,沿边方登麦,愿以运费增价就籴之。’奏上,报可。安抚使忌之,劾云板筑未毕而冒赏,夺所迁官,仍再贬秩,罢去。
未几,知岷州,引邈川水溉闲田千顷,湟人号广利渠。徙河州,复守岷,提举熙河兰湟弓箭手。入言:‘汉金城、湟中谷斛八钱,今西宁、湟、廓即其地也,汉、唐故渠尚可考。若先葺渠引水,使田不病旱,则人乐应募,而射士之额足矣。’从之。甫半岁,得善田二万六千顷,募士七千四百人,为他路最。童贯用兵西边,灌取古骨龙马进武军,加吉州防御使,改知兰州。又攻仁多泉城,炮伤足不顾,卒拔城,斩首五千级。正拜廓州防御使。
宣和初,刘法陷于敌,震武危甚,熙帅刘仲武使灌往救。灌以众寡不敌,但张虚声骇之,夏人宵遁。灌恐觇其实,遽反兵,仲武犹奏其逗遛,罢为淮西钤辖。从平方腊,获贼帅吕师囊,迁同州观察使、浙东都钤辖,改浙西。
童贯北征,檄统制兵马,涿、易平,以知易州,迁宁武军承宣使、燕山路副都总管,又加龙、神卫都指挥使。夔禼不取景州,围蓟州。贯诿以兵事,即复景城,释蓟围。郭药师统蕃、汉兵,灌曰:‘顷年折氏归朝,朝廷别置一司,专部汉兵,至于克行,乃许同营。今但宜令药师主常胜军,而以汉兵委灌辈。’贯不听。召还,管干步军司。
陪辽使射玉津园,一发破的,再发则否。客曰:‘太尉不能耶?’曰:‘非也,以礼让客耳。’整弓复中之,观者诵叹,帝亲赐酒劳之。迁步军都虞候。
金师南下,悉出禁旅付梁方平守黎阳。灌谓宰相白时中曰:‘金人倾国远至,其锋不可当。今方平扫精锐以北,万有一不枝梧,何以善吾后,盍留以卫根本。’不从,明日,又命灌行,辞以军不堪战,彊之,拜武泰军节度使、河东河北制置副使。未及行而帝内禅,灌领兵入卫。郓王楷至门欲入,灌曰:‘大事已定,王何所受命而来?’导者惧而退。灌竟行,援兵二万不能足,听募民充数。
靖康元年正月二日,次滑州,方平南奔,灌亦望风迎溃。黄河南岸无一人御敌,金师遂直叩京城。灌至,乞入见,不许,而令控守西隅。背城拒战凡三日,被创,没于阵,年六十二。帐下韩综、雷彦兴,奇士也,各手杀数人,从以死。钦宗哀悼,赐金帛,命官护葬。已而言者论其不守河津,追削官秩。
长子蓟,至阁门宣赞舍人。从父战,箭贯左臂,拔出之,病创死。绍兴四年,中子藓以灌事泣诉于朝,诏复履正大夫、忠正军承宣使。
李熙靖字子安,常州晋陵人,唐卫公德裕九世孙也。祖均、父公弼皆进士第。公弼,崇宁初通判潞州,以议三舍法不便,使者劾其沮格诏令,坐削黜以死。熙靖擢第,又中词学兼茂,选为辟雍录、太学正,升博士。以父老丐外,除提举淮东学事便养,命下,乃得河东;而为淮东者,臧祐之也。盖省吏取祐之赂,辄易之。或教使自言,熙靖曰:‘事君不择地,吾其可发人之私,求自便也?’宰相闻而贤之,留为兵部员外郎。遭父忧去,还,为右司员外郎。
王黼以太宰领应奉司,又方事燕云,立经抚房于中书独专之,他执政皆不得预。熙靖与言曰:‘应奉之职,非宰相所当预。尚书、枢密皆有兵房,足以治疆事,经抚何为者哉?’黼积不乐。同列五人皆躐跻禁从,独滞留四年。都水丞失职,移过于熙靖,贬其两秩,又将左转为国子司业,执政交言不可,仅迁太常少卿。黼罢,乃拜中书舍人,蔡攸又恶之,出知拱州。
越两月,复以故官召,入对言:‘燕山虽定,宜益谨思患豫防之戒。’徽宗曰:‘诗所谓“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者是也。’熙靖进曰:‘孔子云:“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愿陛下为无疆之计。’帝嘉之。
靖康初,同谭世𪟝事龙德宫,改显谟阁待制、提举醴泉观。道君待之甚厚,常从容及内禅事,曰:‘外人以为吴敏功,殊不知此自出吾意耳,吾苟不欲,人言且灭族,谁敢哉?或谓吾似唐睿宗上畏天戒,故为之,吾有此心久矣。’熙靖再拜贺。敏闻而忌之,以进对不时受罚。
既拒张邦昌之命,忧愤废食,家人进粥药宽譬之,终无生意。故人视其病,相持啜泣,索笔书唐王维所赋‘百官何日再朝天’之句,明日遂卒,年五十三,与世𪟝同赠端明殿学士。
王云字子飞,泽州人。父献可,仕至英州刺史、知泸州。黄庭坚谪于涪,献可遇之甚厚,时人称之。云举进士,从使高丽,撰鸡林志以进。擢秘书省校书郎,出知简州,迁陕西转运副使。宣和中,从童贯宣抚幕,入为兵部员外郎、起居中书舍人。
靖康元年,以给事中使斡禼不军,议割三镇以和。使还,传道斡禼不之意,以为黏罕得朝廷所与余睹蜡书,坚云中国不可信,欲败和约。执政以为不然,罢为徽猷阁待制、知唐州。
金人陷太原,召拜刑部尚书,再出使,许以三镇赋入之数。云至真定,遣从吏李裕还言:‘金人不复求地,但索五辂及上尊号,且须康王来,和好乃成。’钦宗悉从之,且命王及冯澥往。未行,而车辂至长垣,为所却,云亦还。澥奏言云诞妄误国,云言:‘事势中变,金人必欲得三镇,不然,则进兵取汴都。’中外震骇,诏集百官议,云固言:‘康王旧与斡禼不结欢,宜将命。’帝虑为所留,云曰:‘和议既成,必无留王之理,臣敢以百口保之。’王遂受命,而云以资政殿学士为之副。
顷云奉使过磁、相,劝两郡彻近城民舍,运粟入保,为清野之计,民怨之。及是,次磁州,又与守臣宗泽有憾。于是王出谒嘉应神祠,云在后,民遮道谏曰:‘肃王已为金人所留,王不宜北去。’厉声指云曰:‘清野之人,真奸贼也。’王出庙行,或发云笥,得乌絁短巾,盖云夙有风眩疾,寝则以护首者。民益信其为奸,噪而杀之。王见事势汹汹,乃南还相州。是役也,云不死,王必北行,议者以是验天命云。建炎初,赠观文殿学士。
云兄霁,崇宁时,为谋议司详议官,上书告蔡京罪,黥隶海岛。钦宗复其官,从种师中战死。
谭世𪟝字彦成,潭州长沙人。第进士,教授郴州。时王氏学盛行,世𪟝雅不喜。或问之,曰:‘说多而屡变,无不易之论也。’置其书不观。又中词学兼茂科,除秘书省正字。时相蔡京子攸领书局,同舍郎多翕附以取贵仕。世𪟝独坐直庐,翻书竟日。梁师成之客与为邻居,数致师成愿交意,谢不答。
在馆六年不迁,京罢,用久次为司门员外郎。又三年,迁吏部。京复相,嫌不附己,罢提点太平宫。久之,复还吏部。幸臣妄引恩泽任子,持不与。吏白有某例,世𪟝曰:‘岂当以暂例破成法!’已而取中旨行之。进少府监,擢中书舍人,以谨命令、惜名器、广言路、吝赐予、正上供、省浮费六事言于上,又为当路所嫉。以徽猷阁待制知婺州,未行,复留之。
徽宗禅位东幸,且还,使与李熙靖副执政奉迎,遂同主管龙德宫。请辨正宣仁国史之谤,述钦圣遗旨以复瑶华,大享神祖仍用富弼侑食,释奠先圣不当以王安石配,后皆施行。
秋七月,彗出东方,大臣或谓此四夷将衰之兆,世𪟝面奏:‘垂象可畏,当修德以应天,不宜惑谀说。’进给事中兼侍读。内侍喧争殿门,诏以赎论,世𪟝駮其不恭,因言:‘童贯辈初亦甚微,小恶不惩,将驯至大患。’疏入,同类侧目。何 3b9a.gif 不乐。改礼部侍郎。
金骑骎骎南下,世𪟝言:‘守边为上策;今边不得守,守河则京畿自固,中策也;巡幸江、淮,会东南兵以捍敌,下策也。’金人既渡河,又请遣大将秦元以所部京畿保甲,分护国门,使兵势连属,首尾相援,即金人不敢逼。孙傅深然之,又格于议。再扈车驾至金帅帐,以十害说其用事者,言讲解之利,词意忠激,金人耸听。
张邦昌僭国,令与李熙靖同直学士院,皆称疾卧不起,以忧卒,年五十四。建炎初,褒其守节,赠端明殿学士。
梅执礼字和胜,婺州浦江人。第进士,调常山尉未赴,以荐为敕令删定官、武学博士。大司成强渊明贤其人,为宰相言,相以未尝识面为慊。执礼闻之曰:‘以人言而得,必以人言而失,吾求在我者而已。’卒不往谒。
历军器、鸿胪丞,比部员外郎。比部职勾稽财货,文牍山委,率不暇经目。苑吏有持茶券至为钱三百万者,以杨戬旨意迫取甚急。执礼一阅,知其妄,欲白之,长贰疑不敢,乃独列上,果诈也。改度支、吏部,进国子司业兼资善堂翊善,迁左司员外郎,擢中书舍人、给事中。
林摅以前执政赴阙宿留,冀复故职,执礼论去之。孟昌龄居郓质人屋,当赎不肯与,而请中旨夺之;外郡卒留役中都者万数,肆不逞为奸,诏悉令还,杨戬占不遣;内侍张佑董葺太庙,僭求赏:皆駮奏弗行。迁礼部侍郎。
素与王黼善,黼尝置酒其第,夸示园池妓妾之盛,有骄色。执礼曰:‘公为宰相,当与天下同忧乐。今方腊流毒吴地,疮痍未息,是岂歌舞宴乐时乎?’退又戒之以诗。黼愧怒,会孟飨原庙后至,以显谟阁待制知蕲州,又夺职。
明年,徙滁州,复集英殿修撰。时赋盐亏额,滁亦苦抑配。执礼曰:‘郡不能当苏、杭一邑,而食盐乃倍粟数,民何以堪?’请于朝,诏损二十万,滁人德之。
钦宗立,徙知镇江府,召为翰林学士,道除吏部尚书,旋改户部。方军兴,调度不足,执礼请以禁内钱隶有司,凡六宫廪给,皆由度支乃得下。尝有小黄门持中批诣部取钱,而封识不用玺,既悟其失,复取之。执礼奏审,诏责典宝夫人而杖黄门。
金人围京都,执礼劝帝亲征,而请太上帝后、皇后、太子皆出避,用事者沮之。洎失守,金人质天子,邀金帛以数百千万计,曰:‘和议已定,但所需满数,则奉天子还阙。’执礼与同列陈知质、程振、安扶皆主根索,四人哀民力已困,相与谋曰:‘金人所欲无艺极,虽铜铁亦不能给,盍以军法结罪,傥窒其求。’而宦者挟宿怨语金帅曰:‘城中七百万户,所取未百一,但许民持金银换粟麦,当有出者。’已而果然。酋怒,呼四人责之,对曰:‘天子蒙尘,臣民皆愿致死,虽肝脑不计,于金缯何有哉?顾比屋枵空,亡以塞命耳。’酋问官长何在,振恐执礼获罪,遂前曰:‘皆官长也。’酋益怒,先取其副胡舜陟、胡唐老、姚舜明、王俣,各杖之百。执礼等犹为之请,俄遣还,将及门,呼下马挝杀之,而枭其首,时靖康二年二月也。是日,天宇昼冥,士庶皆陨涕愤叹。
初,车驾再出,执礼与宗室子昉、诸将吴革等谋集兵夺万胜门,夜𢭏金帅帐,迎二帝以归。而王时雍、徐秉哲使范琼泄其谋,故不克。死时,年四十九。高宗即位,诏赠通奉大夫、端明殿学士。议者以为薄,复加资政殿学士。
程振字伯起,饶州乐平人。少有轶材,入太学,一时名辈多从之游。徽宗幸学,以诸生右职除官,为辟雍录,升博士,迁太常博士,提举京东、西路学事。请立庙于邹祀孟轲,以公孙丑、万章、乐正克等配食,从之。
提举京西常平,入为膳部员外郎、监察御史、辟雍国子司业、左司员外郎兼太子舍人。始至,即言:‘古者大祭祀登馂受爵,必以上嗣,既礼经所载,且元丰彝典具存。昨天子展事明堂,而殿下不预,非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太子矍然曰:‘宫僚初无及此者。’由是特加奖异。
方腊起,振谓王黼宜乘此时建革天下弊事,以上当天意,下顺人心。黼不怿,曰:‘上且疑黼挟寇,奈何?’振知黼忌其言,趋而出,然太子荐之甚力,遂擢给事中。黼白振资浅,且雅长书命,请以为中书舍人。侍郎冯熙载出知亳州,黼怨熙载,欲振诋以丑语,振不肯。黼使言者劾为党,罢提举冲佑观。居三年,复还故官。
靖康元年,进吏部侍郎,为钦宗言:‘柄臣不和,论议多駮,诏令轻改,失于事几。金人交兵半岁,而至今不解者,以和战之说未一故也。裁抑滥赏,如白黑易分,而数月之间,三变其议,以私心不除,各蔽其党故也。今日一人言之,以为是而行;明日一人言之,以为非而止。或圣断隃度而不暇畴咨,或大臣偏见而遂形播告,所以动未必善,处未必宜,乃辄为之反汗,其势不得不尔也。’
时金兵至河北,振请纠诸道兵掎角击之,曰:‘彼猖獗如此,陛下尚欲守和议,而不使之少有惩艾乎?’上嗟味其言,而牵于外廷,不能用。拜开封尹。故时,大辟有情可矜,多奏取原贷;崇宁以来,议者谓辇毂先弹压,率便文杀之。振请复旧制。诏捕亡命卒,得数千人,振请以隶步军而除其罪。步军司欲论如法,振曰:‘方多事之际,而一日杀数千人,必大骇观听。’乃尽释之。改刑部侍郎。
金骑在郊,邀车驾出城,振为何不从。未几,及于难,年五十七。金人去,从子庭访得其首归葬之。初,王黼使其客沉积中图燕,振戒以后祸,积中惧而言不可。既而振乃用是死,闻者痛之。
初,宣和崇道家之说,振侍坐东宫,从容言:‘孔子以鸱鸮之诗为知道,其词不过曰“迨天之未阴雨,绸缪牖户”而已。老子亦云:“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今不固根本于无事之时,而事目前区区,非二圣人意。’他日,太子为徽宗道之。徽宗寤,颇欲去健羡,疏左右近习,而宦寺杨戬辈方大兴宫室,惧不得肆,因谗家令杨冯,以为将辅太子幸非常。徽宗震怒,执冯诛之,而太子之言亦废。振尹京时,两宫方困于惎间,振极意弥缝,治龙德梁忻狱,宽其罪,不使有纤介可指。
高宗即位,进秩七等,仍官其子及亲属三人,又赠端明殿学士。端平初,曾孙东请谥,赐谥刚愍。同时死者礼部侍郎陈知质,失其传;给事中安扶,附见父安焘传。
刘延庆,保安军人。世为将家,雄豪有勇,数从西伐,立战功,积官至相州观察使、龙神卫都指挥使、鄜延路总管。迁泰宁军节度观察留后,改承宣使。破夏人成德军,擒其酋赏屈,降王子益麻党征。拜保信军节度使、马军副都指挥使。从童贯平方腊,节度河阳三城。又从北伐,以宣抚都统制督兵十万,渡白沟。
延庆行军无纪律,郭药师扣马谏曰:‘今大军跋队行而不设备,若敌人置伏邀击,首尾不相应,则望尘决溃矣。’不听。至良乡,辽将萧干帅众来,延庆与战,败绩,遂闭垒不出。药师曰:‘干兵不过万人,今悉力拒我,燕山必虚,愿得奇兵五千,倍道袭取,令公之子三将军简师为后继。’延庆许之,遣大将高世宣与药师先行,即入燕城,干举精甲三千巷战。三将军者,光世也。
渝约不至,药师失援败走,世宣死之。延庆营于卢沟南,干分兵断饟道,擒护粮将王渊,得汉军二人,蔽其目,留帐中,夜半伪相语曰:‘闻汉军十万压吾境,吾师三倍,敌之有余。当分左右翼,以精兵冲其中,左右翼为应,歼之无遗。’阴逸其一人归报。明旦,延庆见火起,以为敌至,烧营而奔,相蹂践死者百余里。自熙、丰以来,所储军实殆尽。退保雄州,燕人作赋及歌诮之。朝议延庆丧师,不可不行法,坐贬率府率,安置筠州。契丹知中国不能用兵,由是轻宋。
未几,复为镇海军节度使。靖康之难,延庆分部守京城,城陷,引秦兵万人夺开远门以出,至龟儿寺,为追骑所杀。光世自有传。
论曰:靖康之变,执礼、振不忍都人涂炭,拒彊敌无厌之欲,亲逢其凶。熙靖、世𪟝不肯以一身事二姓,悲不食以终。灌、延庆战败而没。此数人者,其所遭不同,至于死国难则一而已。云之死,虽其有以取之,殆亦天未欲绝宋祀也;不然,是行也,康王其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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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五十八‧列传第一百一十七  李纲上
李纲字伯纪,邵武人也,自其祖始居无锡。父夔,终龙图阁待制。纲登政和二年进士第,积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以言事忤权贵,改比部员外郎,迁起居郎。
宣和元年,京师大水,纲上疏言阴气太盛,当以盗贼外患为忧。朝廷恶其言,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七年,为太常少卿。时金人渝盟,边报狎至,朝廷议避敌之计,诏起师勤王,命皇太子为开封牧,令侍从各具所见以闻。纲上御戎五策,且语所善给事中吴敏曰:‘建牧之议,岂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巨敌猖獗如此,非传以位号,不足以招徕天下豪杰。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以守宗社可也。公以献纳论思为职,曷不为上极言之。’敏曰:‘监国可乎?’纲曰:‘肃宗灵武之事,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主上聪明仁恕,公言万一能行,将见金人悔祸,宗社底宁,天下受其赐。’
翌日,敏请对,具道所以,因言李纲之论,盖与臣同。有旨召纲入议,纲刺臂血上疏云:‘皇太子监国,典礼之常也。今大敌入攻,安危存亡在呼吸间,犹守常礼可乎?名分不正而当大权,何以号召天下,期成功于万一哉?若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天下可保。’疏上,内禅之议乃决。
钦宗即位,纲上封事,谓:‘方今中国势弱,君子道消,法度纪纲,荡然无统。陛下履位之初,当上应天心,下顺人欲。攘除外患,使中国之势尊;诛锄内奸,使君子之道长,以副道君皇帝付托之意。’召对延和殿,上迎谓纲曰:‘朕顷在东宫,见卿论水灾疏,今尚能诵之。’李邺使金议割地,纲奏:‘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钦宗嘉纳,除兵部侍郎。
靖康元年,以吴敏为行营副使,纲为参谋官。金将斡禼不兵渡河,徽宗东幸,宰执议请上暂避敌锋。纲曰:‘道君皇帝挈宗社以授陛下,委而去之可乎?’上默然。太宰白时中谓都城不可守,纲曰:‘天下城池,岂有如都城者,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何之?’上顾宰执曰:‘策将安出?’纲进曰:‘今日之计,当整饬军马,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上问谁可将者,纲曰:‘朝廷以高爵厚禄崇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白时中、李邦彦等虽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抚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时中忿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纲曰:‘陛下不以臣庸懦,傥使治兵,愿以死报。’乃以纲为尚书右丞。
宰执犹守避敌之议。有旨以纲为东京留守,纲为上力陈所以不可去之意,且言:‘明皇闻潼关失守,即时幸蜀,宗庙朝廷毁于贼手,范祖禹以为其失在于不能坚守以待援。今四方之兵不日云集,陛下奈何轻举以蹈明皇之覆辙乎?’上意颇悟。会内侍奏中宫已行,上色变,仓卒降御榻曰:‘朕不能留矣。’纲泣拜,以死邀之。上顾纲曰:‘朕今为卿留。治兵御敌之事,专责之卿,勿令有疏虞。’纲皇恐受命。
未几,复决意南狩,纲趋朝,则禁卫擐甲,乘舆已驾矣。纲急呼禁卫曰:‘尔等愿守宗社乎,愿从幸乎?’皆曰:‘愿死守。’纲入见曰:‘陛下已许臣留,复戒行何也?今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愿以死守,万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敌兵已逼,知乘舆未远,以健马疾追,何以御之?’上感悟,遂命辍行。纲传旨语左右曰:‘敢复有言去者斩!’禁卫皆拜伏呼万岁,六军闻之,无不感泣流涕。
命纲为亲征行营使,以便宜从事。纲治守战之具,不数日而毕。敌兵攻城,纲身督战,募壮士缒城而下,斩酋长十余人,杀其众数千人。金人知有备,又闻上已内禅,乃退。求遣大臣至军中议和,纲请行。上遣李棁,纲曰:‘安危在此一举,臣忌李棁怯懦而误国事也。’上不听,竟使棁往。金人须金币以千万计,求割太原、中山、河间地,以亲王、宰相为质。棁受事目,不措一辞,还报。纲谓:‘所需金币,竭天下且不足,况都城乎?三镇,国之屏蔽,割之何以立国?至于遣质,即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若遣辩士姑与之议所以可不可者,宿留数日,大兵四集,彼孤军深入,虽不得所欲,亦将速归。此时而与之盟,则不敢轻中国,而和可久也。’宰执议不合,纲不能夺,求去。上慰谕曰:‘卿第出治兵,此事当徐议之。’纲退,则誓书已行,所求皆与之,以皇弟康王、少宰张邦昌为质。
时朝廷日输金币,而金人需求不已,日肆屠掠。四方勤王之师渐有至者,种师道、姚平仲亦以泾原、秦凤兵至。纲奏言:‘金人贪婪无厌,凶悖已甚,其势非用师不可。且敌兵号六万,而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已二十余万;彼以孤军入重地,犹虎豹自投槛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必与角一旦之力。若扼河津,绝饟道,分兵复畿北诸邑,而以重兵临敌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俟其食尽力疲,然后以一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北归,半渡而击之,此必胜之计也。’上深以为然,约日举事。
姚平仲勇而寡谋,急于要功,先期率步骑万人,夜斫敌营,欲生擒干禼不及取康王以归。夜半,中使传旨谕纲曰:‘姚平仲已举事,卿速援之。’纲率诸将旦出封丘门,与金人战幕天坡,以神臂弓射金人,却之。平仲竟以袭敌营不克,惧诛亡去。金使来,宰相李邦彦语之曰:‘用兵乃李纲、姚平仲,非朝廷意。’遂罢纲,以蔡懋代之。太学生陈东等诣阙上书,明纲无罪。军民不期而集者数十万,呼声动地,恚不得报,至杀伤内侍。帝亟召纲,纲入见,泣拜请死。帝亦泣,命纲复为尚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
始,金人犯城者,蔡懋禁不得辄施矢石,将士积愤,至是,纲下令能杀敌者厚赏,众无不奋跃。金人惧,稍稍引却,且得割三镇诏及亲王为质,乃退师。除纲知枢密院事。纲奏请如澶渊故事,遣兵护送,且戒诸将,可击则击之。乃以兵十万分道并进,将士受命,踊跃以行。先是,金帅粘罕围太原,守将折可求、刘光世军皆败;平阳府义兵亦叛,导金人入南北关,取隆德府,至是,遂攻高平。宰相咎纲尽遣城下兵追敌,恐仓卒无措,急征诸将还。诸将已追及金人于邢、赵间,遽得还师之命,无不扼腕。比纲力争,复遣,而将士解体矣。
诏议迎太上皇帝还京。初,徽宗南幸,童贯、高俅等以兵扈从。既行,闻都城受围,乃止东南邮传及勤王之师。道路籍籍,言贯等为变。陈东上书,乞诛蔡京、蔡攸、童贯、朱勔、高俅、卢宗原等。议遣聂山为发运使往图之,纲曰:‘使山所图果成,震惊太上,此忧在陛下。万一不果,是数人者,挟太上于东南,求剑南一道,陛下将何以处之?莫若罢山之行,请于太上去此数人,自可不劳而定。’上从其言。
徽宗还次南都,以书问改革政事之故,且召吴敏、李纲。或虑太上意有不测,纲请行,曰:‘此无他,不过欲知朝廷事尔。’纲至,具道皇帝圣孝思慕,欲以天下养之意,请陛下早还京师。徽宗泣数行下,问:‘卿顷以何故去?’纲对曰:‘臣昨任左史,以狂妄论列水灾,蒙恩宽斧钺之诛,然臣当时所言,以谓天地之变,各以类应,正为今日攻围之兆。夫灾异变故,譬犹一人之身,病在五脏,则发于气色,形于脉息,善医者能知之。所以圣人观变于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无危乱之忧。’徽宗称善。
又询近日都城攻围守御次第,语渐浃洽。徽宗因及行宫止递角等事,曰:‘当时恐金人知行宫所在,非有他也。’纲奏:‘方艰危时,两宫隔绝,朝廷应副行宫,亦岂能无不至者,在圣度烛之耳。’且言:‘皇帝仁孝,惟恐有一不当太上皇帝意者,每得诘问之诏,辄忧惧不食。臣窃譬之,家长出而彊寇至,子弟之任家事者,不得不从宜措置。长者但当以其能保田园大计而慰劳之,苟诛及细故,则为子弟者,何所逃其责哉?皇帝传位之初,陛下巡幸,适当大敌入攻,为宗社计,庶事不得不小有更革。陛上回銮,臣谓宜有以大慰安皇帝之心,勿问细故可也。’徽宗感悟,出玉带、金鱼、象简赐纲,曰:‘行宫人得卿来皆喜,以此示朕意,卿可便服之。’且曰:‘卿辅助皇帝、捍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遂书青史,垂名万世。’纲感泣再拜。
纲还,具道太上意。宰执进迎奉太上仪注,耿南仲议欲屏太上左右,车驾乃进。纲言:‘如此,是示之以疑也。天下之理,诚与疑、明与暗而已。自诚明而推之,可至于尧、舜;自疑暗而推之,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耿南仲不以尧、舜之道辅陛下,乃暗而多疑。’南仲怫然曰:‘臣适见左司谏陈公辅,乃为李纲结士民伏阙者,乞下御史置对。’上愕然。纲曰:‘臣与南仲所论,国事也。南仲乃为此言,臣何敢复有所辨?愿以公辅事下吏,臣得乞身待罪。’章十余上,不允。
太上皇帝还,纲迎拜国门。翌日,朝龙德宫,退,复上章恳辞。上手诏谕意曰:‘乃者敌在近郊,士庶伏阙,一朝仓猝,众数十万,忠愤所激,不谋同辞,此岂人力也哉?不悦者造言,致卿不自安,朕深谅卿,不足介怀。巨敌方退,正赖卿协济艰难,宜勉为朕留。’纲不得已就职。上备边御敌八事。
时北兵已去,太上还宫,上下恬然,置边事于不问。纲独以为忧,与同知枢密院事许翰议调防秋之兵。吴敏乞置详议司检详法制,以革弊政,诏以纲为提举官,南仲沮止之。纲奏:‘边患方棘,调度不给,宜稍抑冒滥,以足国用。谓如节度使至遥郡刺史,本以待勋臣,今皆以戚里恩泽得之;堂吏转官止于正郎,崇、观间始转至中奉大夫,今宜皆复旧制。’执政揭其奏通衢,以纲得士民心,欲因此离之。会守御司奏补副尉二人,御批有‘大臣专权,浸不可长’语。纲奏:‘顷得旨给空名告敕,以便宜行事。二人有劳当补官,故具奏闻,乃遵上旨,非专权也。’
时太原围未解,种师中战没,师道病归,南仲曰:‘欲援太原,非纲不可。’上以纲为河东、北宣抚使。纲言:‘臣书生,实不知兵。在围城中,不得已为陛下料理兵事,今使为大帅,恐误国事。’因拜辞,不许。退而移疾,乞致仕,章十余上,不允。台谏言纲不可去朝廷,上以其为大臣游说,斥之。或谓纲曰:‘公知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为边事,欲缘此以去公,则都人无辞耳。公坚卧不起,谗者益肆,上怒且不测,奈何?’许翰书‘杜邮’二字遗纲,纲皇恐受命。上手书裴度传以赐,纲言:‘吴元济以区区环蔡之地抗唐室,与金人彊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万分之一。然寇攘外患可以扫除,小人在朝,蠧害难去。使朝廷既正,君子道长,则所以捍御外患者,有不难也。’因书裴度论元稹、魏洪简章疏要语以进,上优诏答之。
宣抚司兵仅万二千人,庶事未集,纲乞展行期。御批以为迁延拒命,纲上疏明其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为专权,今以臣为拒命,方遣大帅解重围,而以专权、拒命之人为之,无乃不可乎?愿乞骸骨,解枢筦之任。’上趣召数四,曰:‘卿为朕巡边,便可还朝。’纲曰:‘臣之行,无复还之理。昔范仲淹以参政出抚西边,过郑州,见吕夷简。夷简曰:“参政岂可复还!”其后果然。今臣以愚直不容于朝,使既行之后,进而死敌,臣之愿也。万一朝廷执议不坚,臣当求去,陛下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义。’上为之感动。及陛辞,言唐恪、聂山之奸,任之不已,后必误国。
进至河阳,望拜诸陵,复上奏曰:‘臣总师出巩、洛,望拜陵寝,潸然出涕。恭惟祖宗创业守成,垂二百年,以至陛下。适丁艰难之秋,彊敌内侵,中国势弱,此诚陛下尝胆思报,厉精求治之日,愿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进君子,退小人,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安九庙之灵,下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天下幸甚!’
行次怀州,有诏罢减所起兵,纲奏曰:‘太原之围未解,河东之势甚危,秋高马肥,敌必深入,宗社安危,殆未可知。使防秋之师果能足用,不可保无敌骑渡河之警。况臣出使未几,朝廷尽改前诏,所团结之兵,悉罢减之。今河北、河东日告危急,未有一人一骑以副其求,甫集之兵又皆散遣,臣诚不足以任此。且以军法勒诸路起兵,而以寸纸罢之,臣恐后时有所号召,无复应者矣。’疏上,不报。御批日促解太原之围,而诸将承受御画,事皆专达,宣抚司徒有节制之名。纲上疏,极谏节制不专之弊。
时方议和,诏止纲进兵。未几,徐处仁、吴敏罢相而相唐恪,许翰罢同知枢密院而进聂山、陈过庭、李回等,吴敏复谪置涪州。纲闻之,叹曰:‘事无可为者矣!’即上奏丐罢。乃命种师道以同知枢密院事领宣抚司事,召纲赴阙。寻除观文殿学士、知扬州,纲具奏辞免。未几,以纲专主战议,丧师费财,落职提举亳州明道宫,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再谪宁江。
金兵再至,上悟和议之非,除纲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纲行次长沙,被命,即率湖南勤王之师入援,未至而都城失守。先是,康王至北军,为金人所惮,求遣肃王代之。至是,康王开大元帅府,承制复纲故官,且贻书曰:‘方今生民之命,急于倒垂,谅非不世之才,何以协济事功。阁下学穷天人,忠贯金石,当投袂而起,以副苍生之望。’
高宗即位,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趣赴阙。中丞颜岐奏曰:‘张邦昌为金人所喜,虽已为三公、郡王,宜更加同平章事,增重其礼;李纲为金人所恶,虽已命相,宜及其未至罢之。’章五上,上曰:‘如朕之立,恐亦非金人所喜。’岐语塞而退。岐犹遣人封其章示纲,觊以沮其来。上闻纲且至,遣官迎劳,锡宴,趣见于内殿。纲见上,涕泗交集,上为动容。因奏曰:‘金人不道,专以诈谋取胜,中国不悟,一切堕其计中。赖天命未改,陛下总师于外,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内修外攘,还二圣而抚万邦,责在陛下与宰相。臣自视阙然,不足以副陛下委任之意,乞追寝成命。且臣在道,颜岐尝封示论臣章,谓臣为金人所恶,不当为相。如臣愚蠢,但知有赵氏,不知有金人,宜为所恶。然谓臣材不足以任宰相则可,谓为金人所恶不当为相则不可。’因力辞。帝为出范宗尹知舒州,颜岐与祠。纲犹力辞,上曰:‘朕知卿忠义智略久矣,欲使敌国畏服,四方安宁,非相卿不可,卿其勿辞。’纲顿首泣谢,云:
臣愚陋无取,荷陛下知遇,然今日扶颠持危,图中兴之功,在陛下而不在臣。臣无左右先容,陛下首加识擢,付以宰柄,顾区区何足以仰副图任责成之意?然‘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孤立寡与,望察管仲害霸之言,留神于君子小人之间,使得以尽志毕虑,虽死无憾。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说,皆中一时之病。今臣亦以十事仰干天听,陛下度其可行者,赐之施行,臣乃敢受命。
一曰议国是。谓中国之御四裔,能守而后可战,能战而后可和,而靖康之末皆失之。今欲战则不足,欲和则不可,莫若先自治,专以守为策,俟吾政事修,士气振,然后可议大举。
二曰议巡幸。谓车驾不可不一到京师,见宗庙,以慰都人之心,度未可居,则为巡幸之计。以天下形势而观,长安为上,襄阳次之,建康又次之,皆当诏有司预为之备。
三曰议赦令。谓祖宗登极赦令,皆有常式。前日赦书,乃以张邦昌伪赦为法,如赦恶逆及罪废官尽复官职,皆汎滥不可行,宜悉改正以法祖宗。
四曰议僣逆。谓张邦昌为国大臣,不能临难死节,而挟金人之势易姓改号,宜正典刑,垂戒万世。
五曰议伪命。谓国家更大变,鲜仗节死义之士,而受伪官以屈膝于其庭者,不可胜数。昔肃宗平贼,污伪命者以六等定罪,宜仿之以励士风。
六曰议战。谓军政久废,士气怯惰,宜一新纪律,信赏必罚,以作其气。
七曰议守。谓敌情狡狯,势必复来,宜于沿河、江、淮措置控御,以扼其冲。
八曰议本政。谓政出多门,纪纲紊乱,宜一归之于中书,则朝廷尊。
九曰议久任。谓靖康间进退大臣太速,功效蔑著,宜慎择而久任之,以责成功。
十曰议修德。谓上始膺天命,宜益修孝悌恭俭,以副四海之望,而致中兴。
翌日,班纲议于朝,惟僣逆、伪命二事留中不出。纲言:
二事乃今日政刑之大者。邦昌当道君朝,在政府者十年,渊圣即位,首擢为相。方国家祸难,金人为易姓之谋,邦昌如能以死守节,推明天下戴宋之义,以感动其心,敌人未必不悔祸而存赵氏。而邦昌方自以为得计,偃然正位号,处宫禁,擅降伪诏,以止四方勤王之师。及知天下之不与,不得已而后请元祐太后垂帘听政,而议奉迎。邦昌僣逆始末如此,而议者不同,臣请备论而以春秋之法断之。夫都城之人德邦昌,谓因其立而得生,且免重科金银之扰。元帅府恕邦昌,谓其不待征讨而遣使奉迎。若天下之愤嫉邦昌者,则谓其建号易姓,而奉迎特出于不得已。都城德之,元师府恕之,私也;天下愤嫉之,公也。春秋之法,人臣无将,将而必诛;赵盾不讨贼,则书以弑君。今邦昌已僣位号,敌退而止勤王之师,非特将与不讨贼而已。
刘盆子以汉宗室为赤眉所立,其后以十万众降光武,但待之以不死。邦昌以臣易君,罪大于盆子,不得已而自归,朝廷既不正其罪,又尊崇之,此何理也?陛下欲建中兴之业,而尊崇僣逆之臣,以示四方,其谁不解体?又伪命臣寮,一切置而不问,何以厉天下士大夫之节?
时执政中有论不同者,上乃召黄潜善等语之。潜善主邦昌甚力,上顾吕好问曰:‘卿昨在围城中知其故,以为何如?’好问附潜善,持两端,曰:‘邦昌僭窃位号,人所共知,既已自归,惟陛下裁处。’纲言:‘邦昌僭逆,岂可使之在朝廷,使道路指目曰“此亦一天子”哉!’因泣拜曰:‘臣不可与邦昌同列,当以笏击之。陛下必欲用邦昌,第罢臣。’上颇感动。伯彦乃曰:‘李纲气直,臣等所不及。’乃诏邦昌谪潭州,吴开、莫俦而下皆迁谪有差。纲又言:‘近世士大夫寡廉鲜耻,不知君臣之义。靖康之祸,能仗节死义者,在内惟李若水,在外惟霍安国,愿加赠恤。’上从其请,仍诏有死节者,诸路询访以闻。上谓纲曰:‘卿昨争张邦昌事,内侍辈皆泣涕,卿今可以受命矣。’纲拜谢。
有旨兼充御营使。入对,奏曰:
今国势不逮靖康间远甚,然而可为者,陛下英断于上,群臣辑睦于下,庶几靖康之弊革,而中兴可图。然非有规模而知先后缓急之序,则不能以成功。
夫外御彊敌,内销盗贼,修军政,变士风,裕邦财,宽民力,改弊法,省冗官,诚号令以感人心,信赏罚以作士气,择帅臣以任方面,选监司、郡守以奉行新政,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修,然后可以问罪金人,迎还二圣,此所谓规模也。至于所当急而先者,则在于料理河北、河东。盖河北、河东者,国之屏蔽也。料理稍就,然后中原可保,而东南可安。今河东所失者忻、代、太原、泽、潞、汾、晋,余郡犹存也。河北所失者,不过真定、怀、卫、濬四州而已,其余二十余郡,皆为朝廷守。两路士民兵将,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坚,皆推豪杰以为首领,多者数万,少者亦不下万人。朝廷不因此时置司、遣使以大慰抚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粮尽力疲,坐受金人之困。虽怀忠义之心,援兵不至,危迫无告,必且愤怨朝廷,金人因得抚而用之,皆精兵也。
莫若于河北置招抚司,河东置经制司,择有材略者为之使,宣谕天子恩德、所以不忍弃两河于敌国之意。有能全一州、复一郡者,以为节度、防御、团练使,如唐方镇之制,使自为守。非惟绝其从敌之心,又可资其御敌之力,使朝廷永无北顾之忧,最今日之先务也。
上善其言,问谁可任者,纲荐张所、傅亮。所尝为监察御史,在靖康围城中,以蜡书募河北兵,士民得书,喜曰:‘朝廷弃我,犹有一张察院能拔而用之。’应募者凡十七万人,由是所之声震河北。故纲以为招抚河北,非所不可。傅亮者,先以边功得官,尝治兵河朔。都城受围时,亮率勤王之兵三万人,屡立战功。纲察其智略可以大用,欲因此试之。上乃以所为河北招抚使,亮为河东经制副使。
皇子生,故事当肆赦。纲奏:‘陛下登极,旷荡之恩独遗河北、河东,而不及勤王之师,天下觖望。夫两路为朝廷坚守,而赦令不及,人皆谓已弃之,何以慰忠臣义士之心?勤王之师在道路半年,擐甲荷戈,冒犯霜露,虽未效用,亦已劳矣。加以疾病死亡,恩恤不及,后有急难,何以使人乎?愿因今赦广示德意。’上嘉纳。于是两路知天子德意,人情翕然,间有以破敌捷书至者。金人围守诸郡之兵,往往引去。而山砦之兵,应招抚、经制二司募者甚众。
有许高、许亢者,以防河而遁,谪岭南,至南康谋变,守倅戮之。或议其擅杀,纲曰:‘高、亢受任防河,寇未至而遁,沿途劫掠,甚于盗贼。朝廷不能正军法,而一守倅能行之,真健吏也。使受命捍贼而欲退走者,知郡县之吏皆得以诛之,其亦少知所戒乎!’上以为然,命转一官。开封守阙,纲以留守非宗泽不可,力荐之。泽至,抚循军民,修治楼橹,屡出师以挫敌。
纲立军法,五人为伍,伍长以牌书同伍四人姓名。二十五人为甲,甲正以牌书伍长五人姓名。百人为队,队将以牌书甲正四人姓名。五百人为部,部将以牌书队将正副十人姓名。二千五百人为军,统制官以牌书部将正副十人姓名。命招置新军及御营司兵,并依新法团结,有所呼召、使令,按牌以遣。三省、枢密院置赏功司,受赂乞取者行军法,遇敌逃溃者斩,因而为盗贼者,诛及其家属。凡军政申明改更者数十条。
又奏步不足以胜骑,骑不足以胜车,请以车制颁京东、西,制造而教阅之。又奏造战舰,募水军,及询访诸路武臣材略之可任者以备用。又进三疏:一曰募兵,二曰买马,三曰募民出财以助兵费。谏议大夫宋齐愈闻而笑之,谓虞部员外郎张浚曰:‘李丞相三议,无一可行者。’浚问之,齐愈曰:‘民财不可尽括;西北之马不可得,而东南之马不可用;至于兵数,若郡增二千,则岁用千万缗,费将安出?齐愈将极论之。’浚曰:‘公受祸自此始矣。’
时朝廷议遣使于金,纲奏曰:‘尧、舜之道,孝悌而已,孝悌之至,可以通神明。陛下以二圣远狩沙漠,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思迎还两宫,致天下养,此孝悌之至,而尧、舜之用心也。今日之事,正当枕戈尝胆,内修外攘,使刑政修而中国彊,则二帝不俟迎请而自归。不然,虽冠盖相望,卑辞厚礼,恐亦无益。今所遣使,但当奉表通问两宫,致思慕之意可也。’上乃命纲草表,以周望、傅雱为二圣通问使,奉表以往。且乞降哀痛之诏,以感动天下,使同心协力,相与扶持,以致中兴。又乞省冗员,节浮费。上皆从其言。是时,四方溃兵为盗者十余万人,攻劫山东、淮南、襄汉之间,纲命将悉讨平之。
一日,论靖康时事,上曰:‘渊圣勤于政事,省览章奏,至终夜不寐,然卒致播迁,何耶?’纲曰:‘人主之职在知人,进君子而退小人,则大功可成,否则衡石程书,无益也。’因论靖康初朝廷应敌得失之策,且极论金人两至都城,所以能守不能守之故;因勉上以明恕尽人言,以恭俭足国用,以英果断大事。上皆嘉纳。又奏:‘臣尝言车驾巡幸之所,关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为下。陛下纵未能行上策,犹当且适襄、邓,示不忘故都,以系天下之心。不然,中原非复我有,车驾还阙无期,天下之势遂倾不复振矣。’上为诏谕两京以还都之意,读者皆感泣。
未几,有诏欲幸东南避敌,纲极论其不可,言:‘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起于东南,则不能以复中原而有西北。盖天下精兵健马皆在西北,一旦委中原而弃之,岂惟金人将乘间以扰内地;盗贼亦将蜂起为乱,跨州连邑,陛下虽欲还阙,不可得矣,况欲治兵胜敌以归二圣哉?夫南阳光武之所兴,有高山峻岭可以控扼,有宽城平野可以屯兵;西邻关、陕,可以召将士;东达江、淮,可以运谷粟;南通荆湖、巴蜀,可以取财货;北距三都,可以遣救援。暂议驻跸,乃还汴都,策无出于此者。今乘舟顺流而适东南,固甚安便,第恐一失中原,则东南不能必其无事,虽欲退保一隅,不易得也。况尝降诏许留中原,人心悦服,奈何诏墨未干,遽失大信于天下!’上乃许幸南阳,而黄潜善、汪伯彦实阴主巡幸东南之议。客或有谓纲曰:‘外论汹汹,咸谓东幸已决。’纲曰:‘国之存亡,于是焉分,吾当以去就争之。’初,纲每有所论谏,其言虽切直,无不容纳,至是,所言常留中不报。已而迁纲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黄潜善除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张所乞且置司北京,俟措置有绪,乃渡河。北京留守张益谦,潜善党也,奏招抚司之扰,又言自置司河北,盗贼益炽。纲言:‘所尚留京师,益谦何以知其扰?河北民无所归,聚而为盗,岂由置司乃有盗贼乎?’
有旨令留守宗泽节制傅亮,即日渡河。亮言:‘措置未就而渡河,恐误国事。’纲言:‘招抚、经制,臣所建明;而张所、傅亮,又臣所荐用。今潜善、伯彦沮所及亮,所以沮臣。臣每鉴靖康大臣不和之失,事未尝不与潜善、伯彦议而后行,而二人设心如此,愿陛下虚心观之。’既而诏罢经制司,召亮赴行在。纲言:‘圣意必欲罢亮,乞以御笔付潜善施行,臣得乞身归田。’纲退,而亮竟罢,乃再疏求去。上曰:‘卿所争细事,胡乃尔?’纲言:‘方今人材以将帅为急,恐非小事。臣昨议迁幸,与潜善、伯彦异,宜为所嫉。然臣东南人,岂不愿陛下东下为安便哉?顾一去中原,后患有不可胜言者。愿陛下以宗社为心,以生灵为意,以二圣未还为念,勿以臣去而改其议。臣虽去左右,不敢一日忘陛下。’泣辞而退。或曰:‘公决于进退,于义得矣,如谗者何?’纲曰:‘吾知尽事君之道,不可,则全进退之节,患祸非所恤也。’
初,二帝北行,金人议立异姓。吏部尚书王时雍问于吴幵、莫俦,二人微言敌意在张邦昌,时雍未以为然。适宋齐愈自敌所来,时雍又问之,齐愈取片纸书‘张邦昌’三字,时雍意乃决,遂以邦昌姓名入议状。至是,齐愈论纲三事之非,不报。拟章将再上,其乡人嗛齐愈者,窃其草示纲。时方论僭逆附伪之罪,于是逮齐愈,齐愈不承,狱吏曰:‘王尚书辈所坐不轻,然但迁岭南,大谏第承,终不过逾岭尔。’齐愈引伏,遂戮之东市。张浚为御史,劾纲以私意杀侍从,且论其买马招军之罪。诏罢纲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尚书右丞许翰言纲忠义,舍之无以佐中兴。会上召见陈东,东言:‘潜善、伯彦不可任,纲不可去。’东坐诛。翰曰:‘吾与东皆争李纲者,东戮都市,吾在庙堂可乎?’遂求去。后有旨,纲落职居鄂州。
自纲罢,张所以罪去,傅亮以母病辞归,招抚、经制二司皆废。车驾遂东幸,两河郡县相继沦陷,凡纲所规划军民之政,一切废罢。金人攻京东、西,残毁关辅,而中原盗贼蜂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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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五十九‧列传第一百一十八  李纲下
绍兴二年,除观文殿学士、湖广宣抚使兼知潭州。是时,荆湖江、湘之间,流民溃卒群聚为盗贼,不可胜计,多者至数万人,纲悉荡平之。上言:‘荆湖,国之上流,其地数千里,诸葛亮谓之用武之国。今朝廷保有东南,控驭西北。如鼎、澧、岳、鄂若荆南一带,皆当屯宿重兵,倚为形势,使四川之号令可通,而襄、汉之声援可接,乃有恢复中原之渐。’议未及行,而谏官徐俯、刘斐劾纲,罢为提举西京崇福宫。
四年冬,金人及伪齐来攻,纲具防御三策,谓:‘伪齐悉兵南下,境内必虚。傥出其不意,电发霆击,𢭏颍昌以临畿甸,彼必震惧还救,王师追蹑,必胜之理,此上策也。若驻跸江上,号召上流之兵,顺流而下,以助声势,金鼓旌旗,千里相望,则敌人虽众,不敢南渡。然后以重师进屯要害之地,设奇邀击,绝其粮道,俟彼遁归,徐议攻讨,此中策也。万一借亲征之名,为顺动之计,使卒伍溃散,控扼失守,敌得乘间深入,州县望风奔溃,则其患有不可测矣。往岁,金人利在侵掠,又方时暑,势必还师,朝廷因得以还定安集。今伪齐导之而来,势不徒还,必谋割据。奸民溃卒从而附之,声势鸱张,苟或退避,则无以为善后之策。昔苻坚以百万众侵晋,而谢安以偏师破之。使朝廷措置得宜,将士用命,安知北敌不授首于我?顾一时机会所以应之者如何耳。望降臣章与二三大臣熟议之。’诏:纲所陈,今日之急务,付三省、枢密院施行。时韩世忠屡败金人于淮、楚间,有旨督刘光世、张俊统兵渡河,车驾进发至江上劳军。
五年,诏问攻战、守备、措置、绥怀之方,纲奏:
愿陛下勿以敌退为可喜,而以仇敌未报为可愤;勿以东南为可安,而以中原未复、赤县神州陷于敌国为可耻;勿以诸将屡捷为可贺,而以军政未修、士气未振而彊敌犹得以潜逃为可虞。则中兴之期,可指日而俟。
议者或谓敌马既退,当遂用兵为大举之计,臣窃以为不然。生理未固,而欲浪战以侥幸,非制胜之术也。高祖先保关中,故能东向与项籍争。光武先保河内,故能降赤眉、铜马之属。肃宗先保灵武,故能破安、史而复两京。今朝廷以东南为根本,将士暴露之久,财用调度之烦,民力科取之困,苟不大修守备,痛自料理,先为自固之计,何以能万全而制敌?
议者又谓敌人既退,当且保据一隅,以苟目前之安,臣又以为不然。秦师三伐晋,以报殽之师;诸葛亮佐蜀,连年出师以图中原,不如是,不足以立国。高祖在汉中,谓萧何曰:“吾亦欲东。”光武破隗嚣,既平陇,复望蜀。此皆以天下为度,不如是,不足以混一区宇,戡定祸乱。况祖宗境土,岂可坐视沦陷,不务恢复乎?今岁不征,明年不战,使敌势益张,而吾之所纠合精锐士马,日以损耗,何以图敌?谓宜于防守既固、军政既修之后,即议攻讨,乃为得计。此二者,守备、攻战之序也。
至于守备之宜,则当料理淮南、荆襄,以为东南屏蔽。夫六朝之所以能保有江左者,以彊兵巨镇,尽在淮南、荆襄间。故以魏武之雄,苻坚、石勒之众,宇文、拓拔之盛,卒不能窥江表。后唐李氏有淮南,则可以都金陵,其后淮南为周世宗所取,遂以削弱。近年以来,大将拥重兵于江南,官吏守空城于江北,虽有天险而无战舰水军之制,故敌人得以侵扰窥伺。今当于淮之东西及荆襄置三大帅,屯重兵以临之,分遣偏师,进守支郡,加以战舰水军,上连下接,自为防守。敌马虽多,不敢轻犯,则藩篱之势盛而无穷之利也。有守备矣,然后议攻战之利,分责诸路,因利乘便,收复京畿,以及故都。断以必为之志而勿失机会,则以弱为彊,取威定乱于一胜之间,逆臣可诛,彊敌可灭,攻战之利,莫大于是。
若夫万乘所居,必择形胜以为驻跸之所,然后能制服中外,以图事业。建康自昔号帝王之宅,江山雄壮,地势宽博,六朝更都之。臣昔举天下形势而言,谓关中为上,今以东南形势而言,则当以建康为便。今者,銮舆未复旧都,莫若且于建康权宜驻跸。愿诏守臣治城池,修宫阙,立官府,创营壁,使粗成规模,以待巡幸。盖有城池然后人心不恐,有官府然后政事可修,有营垒然后士卒可用,此措置之所当先也。
至于西北之民,皆陛下赤子,荷祖宗涵养之深,其心未尝一日忘宋。特制于彊敌,陷于涂炭,而不能以自归。天威震惊,必有结纳来归、愿为内应者。宜给之土田,予以爵赏,优加抚循,许其自新,使陷溺之民知所依怙,莫不感悦,益坚戴宋之心,此绥怀之所当先也。
臣窃观陛下有聪明睿智之姿,有英武敢为之志,然自临御,迨今九年,国不辟而日蹙,事不立而日坏,将骄而难御,卒惰而未练,国用匮而无赢余之蓄,民力困而无休息之期。使陛下忧勤虽至,而中兴之效,邈乎无闻,则群臣误陛下之故也。
陛下观近年以来所用之臣,慨然敢以天下之重自任者几人?平居无事,小廉曲谨,似可无过,忽有扰攘,则错愕无所措手足,不过奉身以退,天下忧危之重,委之陛下而已。有臣如此,不知何补于国,而陛下亦安取此?夫用人如用医,必先知其术业可以已病,乃可使之进药而责成功。今不详究其术业而姑试之,则虽日易一医,无补于病,徒加疾而已。大概近年,闲暇则以和议为得计,而以治兵为失策;仓卒则以退避为爱君,而以进御为误国。上下偷安,不为长久之计。天步艰难,国势益弱,职此之由。
今天启宸衷,悟前日和议退避之失,亲临大敌。天威所临,使北军数十万之众,震怖不敢南渡,潜师宵奔。则和议之与治兵,退避之与进御,其效概可睹矣。然敌兵虽退,未大惩创,安知其秋高马肥,不再来扰我疆埸,使疲于奔命哉?
臣夙夜为陛下思所以为善后之策,惟自昔创业、中兴之主,必躬冒矢石,履行阵而不避。故高祖既得天下,击韩王信、陈豨、黥布,未尝不亲行。光武自即位至平公孙述,十三年间,无一岁不亲征。本朝太祖、太宗,定惟扬,平泽、潞,下河东,皆躬御戎辂;真宗亦有澶渊之行,措天下于大安。此所谓始忧勤而终逸乐也。
若夫退避之策,可暂而不可常,可一而不可再,退一步则失一步,退一尺则失一尺。往时自南都退而至惟扬,则关陕、河北、河东失矣;自惟扬退而至江、浙,则京东、西失矣。万有一敌骑南牧,复将退避,不知何所适而可乎?航海之策,万乘冒风涛不测之险,此又不可之尤者也。惟当于国家闲暇之时,明政刑,治军旅,选将帅,修车马,备器械,峙糗粮,积金帛。敌来则御,俟时而奋,以光复祖宗之大业,此最上策也。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为退避之计,可乎?
臣又观古者敌国善邻,则有和亲,仇雠之邦,鲜复遣使。岂不以衅隙既深,终无讲好修睦之理故耶?东晋渡江,石勒遣使于晋,元帝命焚其币而却其使。彼遣使来,且犹却之,此何可往?假道僭伪之国,其自取辱,无补于事,祗伤国体。金人造衅之深,知我必报,其措意为何如?而我方且卑辞厚币,屈体以求之,其不推诚以见信,决矣。器币礼物,所费不赀,使轺往来,坐索士气,而又邀我以必不可从之事,制我以必不敢为之谋,是和卒不成,而徒为此扰扰也。非特如此,于吾自治自彊之计,动辄相妨,实有所害。金人二十余年,以此策破契丹、困中国,而终莫之悟。夫辨是非利害者,人心所同,岂真不悟哉?聊复用此以侥幸万一,曾不知为吾害者甚大,此古人所谓几何侥幸而不丧人之国者也。臣愿自今以往,勿复遣和议之使,可乎?
二说既定,择所当为者,一切以至诚为之。俟吾之政事修,仓廪实,府库充,器用备,士气振,力可有为,乃议大举,则兵虽未交,而胜负之势已决矣。抑臣闻朝廷者根本也,藩方者枝叶也,根本固则枝叶蕃。朝廷者腹心也,将士者爪牙也,腹心壮则爪牙奋。今远而彊敌,近而伪臣,国家所仰以为捍蔽者在藩方,所资以致攻讨者在将士,然根本腹心则在朝廷。惟陛下正心以正朝廷百官,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分,则是非明,赏罚当,自然藩方协力,将士用命,虽彊敌不足畏,逆臣不足忧,此特在陛下方寸之间耳。
臣昧死上条六事:一曰信任辅弼,二曰公选人材,三曰变革士风,四曰爱惜日力,五曰务尽人事,六曰寅畏天威。
何谓信任辅弼?夫兴衰拨乱之主,必有同心同德之臣相与有为,如元首股肱之于一身,父子兄弟之于一家,乃能协济。今陛下选于众以图任,遂能捍御大敌,可谓得人矣。然臣愿陛下待以至诚,无事形迹,久任以责成功,勿使小人得以间之,则君臣之美,垂于无穷矣。
何谓公选人才?夫治天下者,必资于人才,而创业、中兴之主,所资尤多。何则?继体守文,率由旧章,得中庸之才,亦足以共治;至于艰难之际,非得卓荦瓌伟之才,则未易有济。是以大有为之主,必有不世出之才,参赞翊佐,以成大业。然自昔抱不群之才者,多为小人之所忌嫉,或中之以黯暗,或指之为党与,或诬之以大恶,或擿之以细故。而以道事君者,不可则止,难于自进,耻于自明,虽负重谤、遭深谴,安于义命,不复自辨。苟非至明之主,深察人之情伪,安能辨其非辜哉?陛下临御以来,用人多矣,世之所许以为端人正士者,往往闲废于无用之地;而陛下寤寐侧席,有乏材之叹,盍少留意而致察焉!
何谓变革士风?夫用兵之与士风,似不相及,而实相为表里。士风厚则议正而是非明,朝廷赏罚当功罪而人心服,考之本朝嘉祐、治平以前可知已。数十年来,奔竞日进,论议徇私,邪说利口,足以惑人主之听。元祐大臣,持正论如司马光之流,皆社稷之臣也,而群枉嫉之,指为奸党,颠倒是非,政事大坏,驯致靖康之变,非偶然也。窃观近年士风尤薄,随时好恶,以取世资,潝訿成风,岂朝廷之福哉?大抵朝廷设耳目及献纳论思之官,固许之以风闻,至于大故,必须核实而后言。使其无实,则诬人之罪,服谗蒐慝,得以中害善良,皆非所以修政也。
何谓爱惜日力?夫创业、中兴,如建大厦,堂室奥序,其规模可一日而成,鸠工聚材,则积累非一日所致。陛下临御,九年于兹,境土未复,僭逆未诛,仇敌未报,尚稽中兴之业者,诚以始不为之规摹,而后不为之积累故也。边事粗定之时,朝廷所推行者,不过簿书期会不切之细务,至于攻讨防守之策,国之大计,皆未尝留意。夫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亦无不可为之时。惟失其时,则事之小者日益大,事之易者日益难矣。
何谓务尽人事?天人之道,其实一致,人之所为,即天之所为也。人事尽于前,则天理应于后,此自然之符也。故创业、中兴之主,尽其在我,而以其成功归之于天。今未尝尽人事,敌至而先自退屈,而欲责功于天,其可乎?臣愿陛下诏二三大臣,协心同力,尽人事以听天命,则恢复土宇,剪屠鲸鲵,迎还两宫,必有日矣。
何谓寅畏天威?夫天之于王者,犹父母之于子,爱之至,则所以为之戒者亦至。故人主之于天戒,必恐惧修省,以致其寅畏之诚。比年以来,荧惑失次,太白昼见,地震水溢,或久阴不雨,或久雨不霁,或当暑而寒,乃正月之朔,日有食之。此皆天意眷佑陛下,丁宁反复,以致告戒。惟陛下推至诚之意,正厥事以应之,则变灾而为祥矣。
凡此六者,皆中兴之业所关,而陛下所当先务者。
今朝廷人才不乏,将士足用,财用有余,足为中兴之资。陛下春秋鼎盛,欲大有为,何施不可?要在改前日之辙,断而行之耳。昔唐太宗谓魏徵为敢言,征谢曰:‘陛下导臣使言,不然,其敢批逆鳞哉。’今臣无魏徵之敢言,然展尽底蕴,亦思虑之极也。惟陛下赦其愚直,而取其拳拳之忠。
疏奏,上为赐诏褒谕。除江西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洪州。有旨,赴行在奏事毕之官。六年,纲至,引对内殿。朝廷方锐意大举,纲陛辞,言今日用兵之失者四,措置未尽善者五,宜预备者三,当善后者二。
时宋师与金人、伪齐相持于淮、泗者半年,纲奏:‘两兵相持,非出奇不足以取胜。愿速遣骁将,自淮南约岳飞为掎角,夹击之,大功可成。’已而宋师屡捷,刘光世、张俊、杨沂中大破伪齐兵于淮、淝之上。
车驾进发幸建康。纲奏乞益饬战守之具,修筑沿淮城垒,且言:‘愿陛下勿以去冬骤胜而自怠,勿以目前粗定而自安,凡可以致中兴之治者无不为,凡可以害中兴之业者无不去。要以修政事,信赏罚,明是非,别邪正,招徕人材,鼓作士气,爱惜民力,顺导众心为先。数者既备,则将帅辑睦,士卒乐战,用兵其有不胜者哉?’
淮西郦琼以全军叛归刘豫,纲指陈朝廷有措置失当者、深可痛惜者及当监前失以图方来者凡十有五事,奏之。张浚引咎去相位,言者引汉武诛王恢为比。纲奏曰:‘臣窃见张浚罢相,言者引武帝诛王恢事以为比。臣恐智谋之士卷舌而不谈兵,忠义之士扼腕而无所发愤,将士解体而不用命,州郡望风而无坚城,陛下将谁与立国哉?张浚措置失当,诚为有罪,然其区区徇国之心,有可矜者。愿少宽假,以责来效。’
时车驾将幸平江,纲以为平江去建康不远,徒有退避之名,不宜轻动。复具奏曰:臣闻自昔用兵以成大业者,必先固人心,作士气,据地利而不肯先退,尽人事而不肯先屈。是以楚、汉相距于荥阳、成皋间,高祖虽屡败,不退尺寸之地;既割鸿沟,羽引而东,遂有垓下之亡。曹操、袁绍战于官渡,操虽兵弱粮乏,荀彧止其退避;既焚绍辎重,绍引而归,遂丧河北。由是观之,今日之事,岂可因一叛将之故,望风怯敌,遽自退屈?果出此谋,六飞回驭之后,人情动摇,莫有固志,士气销缩,莫有斗心。我退彼进,使敌马南渡,得一邑则守一邑,得一州则守一州,得一路则守一路;乱臣贼子,黠吏奸氓,从而附之,虎踞鸱张,虽欲如前日返驾还辕,复立朝廷于荆棘瓦砾之中,不可得也。
借使敌骑冲突,不得已而权宜避之,犹为有说。今疆埸未有警急之报,兵将初无不利之失,朝廷正可惩往事,修军政,审号令,明赏刑,益务固守。而遽为此扰扰,弃前功,蹈后患,以自趋于祸败,岂不重可惜哉!八年,王伦使北还,纲闻之,上疏曰:
臣窃见朝廷遣王伦使金国,奉迎梓宫。今伦之归,与金使偕来,乃以‘诏谕江南’为名,不着国号而曰‘江南’,不云‘通问’而曰‘诏谕’,此何礼也?臣请试为陛下言之。金人毁宗社,逼二圣,而陛下应天顺人,光复旧业。自我视彼,则仇雠也;自彼视我,则腹心之疾也,岂复有可和之理?然而朝廷遣使通问,冠盖相望于道,卑辞厚币,无所爱惜者,以二圣在其域中,为亲屈己,不得已而然,犹有说也。至去年春,两宫凶问既至,遣使以迎梓宫,亟往遄返,初不得其要领。今伦使事,初以奉迎梓宫为指;而金使之来,乃以诏谕江南为名。循名责实,已自乖戾,则其所以罔朝廷而生后患者,不待诘而可知。
臣在远方,虽不足以知其曲折,然以愚意料之,金以此名遣使,其邀求大略有五:必降诏书,欲陛下屈体降礼以听受,一也。必有赦文,欲朝廷宣布,班示郡县,二也。必立约束,欲陛下奉藩称臣,禀其号令,三也。必求岁赂,广其数目,使我坐困,四也。必求割地,以江为界,淮南、荆襄、四川,尽欲得之,五也。此五者,朝廷从其一,则大事去矣。
金人变诈不测,贪婪无厌,纵使听其诏令,奉藩称臣,其志犹未已也。必继有号令,或使亲迎梓宫,或使单车入觐,或仗移易将相,或改革政事,或竭取租赋,或朘削土宇。从之则无有纪极,一不从则前功尽废,反为兵端。以谓权时之宜,听其邀求,可以无后悔者,非愚则诬也。使国家之势单弱,果不足以自振,不得已而为此,固犹不可;况土宇之广犹半天下,臣民之心戴宋不忘,与有识者谋之,尚足以有为,岂可忘祖宗之大业,生灵之属望,弗虑弗图,遽自屈服,冀延旦暮之命哉?
臣愿陛下特留圣意,且勿轻许,深诏群臣,讲明利害、可以久长之策,择其善而从之。
疏奏,虽与众论不合,上不以为忤,曰:‘大臣当如此矣。’
九年,除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大使,纲具奏力辞,曰:‘臣迂疏无周身之术,动致烦言。今者罢自江西,为日未久,又蒙湔祓,畀以帅权。昔汉文帝闻季布贤,召之,既而罢归,布曰:“陛下以一人之誉召臣,一人之毁去臣,臣恐天下有以窥陛下之浅深。”顾臣区区进退,何足少多。然数年之间,亟奋亟踬,上累陛下知人任使之明,实有系于国体。’诏以纲累奏,不欲重违,遂允其请。次年薨,年五十八。讣闻,上为轸悼,遣使赙赠,抚问其家,给丧葬之费。赠少师,官其亲族十人。
纲负天下之望,以一身用舍为社稷生民安危。虽身或不用,用有不久,而其忠诚义气,凛然动乎远迩。每宋使至燕山,必问李纲、赵鼎安否,其为远人所畏服如此。纲有着易传内篇十卷、外篇十二卷,论语详说十卷,文章、歌诗、奏议百余卷,又有靖康传信录、奉迎录、建炎时政记、建炎进退志、建炎制诏表札集、宣抚荆广记、制置江右录。
论曰:以李纲之贤,使得毕力殚虑于靖康、建炎间,莫或挠之,二帝何至于北行,而宋岂至为南渡之偏安哉?夫用君子则安,用小人则危,不易之理也。人情莫不喜安而恶危。然纲居相位仅七十日,其谋数不见用,独于黄潜善、汪伯彦、秦桧之言,信而任之,恒若不及,何高宗之见,与人殊哉?纲虽屡斥,忠诚不少贬,不以用舍为语默,若赤子之慕其母,怒呵犹噭噭焉挽其裳裾而从之。呜呼,中兴功业之不振,君子固归之天,若纲之心,其可谓非诸葛孔明之用心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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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列传第一百一十九  宗泽 赵鼎
宗泽字汝霖,婺州义乌人。母刘,梦天大雷电,光烛其身,翌日而泽生。泽自幼豪爽有大志,登元祐六年进士第。廷对极陈时弊,考官恶直,寘末甲。
调大名馆陶尉。吕惠卿帅鄜延,檄泽与邑令视河埽,檄至,泽适丧长子,奉檄遽行。惠卿闻之,曰:‘可谓国尔忘家者。’适朝廷大开御河,时方隆冬,役夫僵仆于道,中使督之急。泽曰浚河细事,乃上书其帅曰:‘时方凝寒,徒苦民而功未易集,少需之,至初春可不扰而办。’卒用其言上闻,从之。惠卿辟为属,辞。
调衢州龙游令。民未知学,泽为建庠序,设师儒,讲论经术,风俗一变,自此擢科者相继。
调晋州赵城令。下车,请升县为军,书闻,不尽如所请。泽曰:‘承平时固无虑,它日有警,当知吾言矣。’
知莱州掖县。部使者得旨市牛黄,泽报曰:‘方时疫疠,牛饮其毒则结为黄。今和气横流,牛安得黄?’使者怒,欲劾邑官。泽曰:‘此泽意也。’独衔以闻。
通判登州。境内官田数百顷,皆不毛之地,岁输万余缗,率横取于民,泽奏免之。朝廷遣使由登州结女真,盟海上,谋夹攻契丹,泽语所亲曰:‘天下自是多事矣。’退居东阳,结庐山谷间。
靖康元年,中丞陈过庭等列荐,假宗正少卿,充和议使。泽曰:‘是行不生还矣。’或问之,泽曰:‘敌能悔过退师固善,否则安能屈节北庭以辱君命乎。’议者谓泽刚方不屈,恐害和议,上不遣,命知磁州。
时太原失守,官两河者率托故不行。泽曰:‘食禄而避难,不可也。’即日单骑就道,从羸卒十余人。磁经敌骑蹂躏之余,人民逃徙,帑廪枵然。泽至,缮城壁,浚隍池,治器械,募义勇,始为固守不移之计。上言:‘邢、洺、磁、赵、相五州各蓄精兵二万人,敌攻一郡则四郡皆应,是一郡之兵常有十万人。’上嘉之,除河北义兵都总管。金人破真定,引兵南取庆源,自李固渡渡河,恐泽兵蹑其后,遣数千骑直扣磁州城。泽擐甲登城,令壮士以神臂弓射走之,开门纵击,斩首数百级。所获羊马金帛,悉以赏军士。
康王再使金,行至磁,泽迎谒曰:‘肃王一去不反,今敌又诡辞以致大王,愿勿行。’王遂回相州。
有诏以泽为副元帅,从王起兵入援。泽言宜急会兵李固渡,断敌归路,众不从,乃自将兵趋渡,道遇北兵,遣秦光弼、张德夹击,大破之。金人既败,乃留兵分屯。泽遣壮士夜𢭏其军,破三十余砦。
时康王开大元帅府,檄兵会大名。泽履冰渡河见王,谓京城受围日久,入援不可缓。会签书枢密院事曹辅赍蜡封钦宗手诏,至自京师,言和议可成。泽曰:‘金人狡谲,是欲款我师尔。君父之望入援,何啻饥渴,宜急引军直趋澶渊,次第进垒,以解京城之围。万一敌有异谋,则吾兵已在城下。’汪伯彦等难之,劝王遣泽先行,自是泽不得预府中谋议矣。
二年正月,泽至开德,十三战皆捷,以书劝王檄诸道兵会京城。又移书北道总管赵野、河东北路宣抚范讷、知兴仁府曾楙合兵入援。三人皆以泽为狂,不答。泽以孤军进,都统陈淬言敌方炽,未可轻举。泽怒,欲斩之,诸将乞贷淬,使得效死。泽命淬进兵,遇金人,败之。金人攻开德,泽遣孔彦威与战,又败之。泽度金人必犯濮,先遣三千骑往援,金人果至,败之。金人复向开德,权邦彦、孔彦威合兵夹击,又大败之。
泽兵进至卫南,度将孤兵寡,不深入不能成功。先驱云前有敌营,泽挥众直前与战,败之。转战而东,敌益生兵至,王孝忠战死,前后皆敌垒。泽下令曰:‘今日进退等死,不可不从死中求生。’士卒知必死,无不一当百,斩首数千级。金人大败,退却数十余里。泽计敌众十倍于我,今一战而却,势必复来,使悉其铁骑夜袭吾军,则危矣。乃暮徙其军。金人夜至,得空营,大惊,自是惮泽,不敢复出兵。泽出其不意,遣兵过大河袭击,败之。王承制以泽为徽猷阁待制。
时金人逼二帝北行,泽闻,即提军趋滑,走黎阳,至大名,欲径渡河,据金人归路邀还二帝,而勤王之兵卒无一至者。又闻张邦昌僭位,欲先行诛讨。会得大元帅府书,约移师近都,按甲观变。泽复书于王曰:‘人臣岂有服赭袍、张红盖、御正殿者乎?自古奸臣皆外为恭顺而中藏祸心,未有窃据宝位、改元肆赦、恶状昭著若邦昌者。今二圣、诸王悉渡河而北,惟大王在济,天意可知。宜亟行天讨,兴复社稷。’且言:‘邦昌伪赦,或启奸雄之意,望遣使分谕诸路,以定民心。’
又上书言:‘今天下所属望者在于大王,大王行之得其道,则有以慰天下之心。所谓道者,近刚正而远柔邪,纳谏诤而拒谀佞,尚恭俭而抑骄侈,体忧勤而忘逸乐,进公实而退私伪。’因累表劝进。
王即帝位于南京,泽入见,涕泗交颐,陈兴复大计。时与李纲同入对,相见论国事,慷慨流涕,纲奇之。上欲留泽,潜善等沮之。除龙图阁学士、知襄阳府。
时金人有割地之议,泽上疏曰:‘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陛下当兢兢业业,思传之万世,奈何遽议割河之东、西,又议割陕之蒲、解乎。自金人再至,朝廷未尝命一将、出一师,但闻奸邪之臣,朝进一言以告和,暮入一说以乞盟,终致二圣北迁,宗社蒙耻。臣意陛下赫然震怒,大明黜陟,以再造王室。今即位四十日矣,未闻有大号令,但见刑部指挥云“不得誊播赦文于河之东、西,陕之蒲、解”者,是褫天下忠义之气,而自绝其民也。臣虽驽怯,当躬冒矢石为诸将先,得捐躯报国恩足矣。’上览其言壮之。改知青州,时年六十九矣。
开封尹阙,李纲言绥复旧都,非泽不可。寻徙知开封府。时敌骑留屯河上,金鼓之声,日夕相闻,而京城楼橹尽废,兵民杂居,盗贼纵横,人情恟恟。泽威望素著,既至,首捕诛舍贼者数人。下令曰:‘为盗者,赃无轻重,并从军法。’由是盗贼屏息,民赖以安。
王善者,河东巨寇也。拥众七十万、车万乘,欲据京城。泽单骑驰至善营,泣谓之曰:‘朝廷当危难之时,使有如公一二辈,岂复有敌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曰:‘敢不效力。’遂解甲降。时杨进号没角牛,兵三十万,王再兴、李贵、王大郎等各拥众数万,往来京西、淮南、河南北,侵掠为患。泽遣人谕以祸福,悉招降之。上疏请上还京。俄有诏:荆、襄、江、淮悉备巡幸。泽上疏言:‘开封物价市肆,渐同平时。将士、农民、商旅、士大夫之怀忠义者,莫不愿陛下亟归京师,以慰人心。其唱为异议者,非为陛下忠谋,不过如张邦昌辈,阴与金人为地尔。’除延康殿学士、京城留守、兼开封尹。
时金遣人以使伪楚为名,至开封府,泽曰:‘此名为使,而实觇我也。’拘其人,乞斩之。有诏所拘金使延置别馆,泽曰:‘国家承平二百年,不识兵革,以敌国诞谩为可凭信,恬不置疑。不惟不严攻讨之计,其有实欲贾勇思敌所忾之人,士大夫不以为狂,则以为妄,致有前日之祸。张邦昌、耿南仲辈所为,陛下所亲见也。今金人假使伪楚,来觇虚实,臣愚乞斩之,以破其奸。而陛下惑于人言,令迁置别馆,优加待遇,臣愚不敢奉诏,以彰国弱。’上乃亲札谕泽,竟纵遣之。言者附潜善意,皆以泽拘留金使为非。尚书左丞许景衡抗疏力辨,且谓:‘泽之为尹,威名政绩,卓然过人,今之缙绅,未见其比。乞厚加任使,以成御敌治民之功。’
真定、怀、卫间,敌兵甚盛,方密修战具为入攻之计,而将相恬不为虑,不修武备,泽以为忧。乃渡河约诸将共议事宜,以图收复,而于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领招集之兵。又据形势立坚壁二十四所于城外,沿河鳞次为连珠砦,连结河东、河北山水砦忠义民兵,于是陕西、京东西诸詻人马咸愿听泽节制。有诏如淮甸。泽上表谏,不报。
秉义郎岳飞犯法将刑,泽一见奇之,曰:‘此将材也。’会金人攻汜水,泽以五百骑授飞,使立功赎罪。飞大败金人而还,遂升飞为统制,飞由是知名。
泽视师河北还,上疏言:‘陛下尚留南都,道路籍籍,咸以为陛下舍宗庙朝廷,使社稷无依,生灵失所仰戴。陛下宜亟回汴京,以慰元元之心。’不报。复抗疏言:‘国家结好金人,欲以息民,卒之劫掠侵欺,靡所不至,是守和议果不足以息民也。当时固有阿意顺旨以叨富贵者,亦有不相诡随以获罪戾者。陛下观之,昔富贵者为是乎?获罪戾者为是乎?今之言迁幸者,犹前之言和议为可行者也;今之言不可迁者,犹前日之言和议不可行者也。惟陛下熟思而审用之。且京师二百年积累之基业,陛下奈何轻弃以遗敌国乎。’
诏遣官迎奉六宫往金陵,泽上疏曰:‘京师,天下腹心也。两河虽未敉宁,特一手臂之不信尔。今遽欲去之,非惟一臂之弗瘳,且并与腹心而弃之矣。昔景德间,契丹寇澶渊,王钦若江南人,即劝幸金陵,陈尧叟蜀人,即劝幸成都,惟寇准毅然请亲征,卒用成功。臣何敢望寇准,然不敢不以章圣望陛下。’又条上五事,其一言黄潜善、汪伯彦赞南幸之非。泽前后建议,经从三省、枢密院,辄为潜善等所抑,每见泽奏疏,皆笑以为狂。
金将兀术渡河,谋攻汴京。诸将请先断河梁,严兵自固,泽笑曰:‘去冬,金骑直来,正坐断河梁耳。’乃命部将刘衍趋滑、刘达趋郑,以分敌势,戒诸将极力保护河梁,以俟大兵之集。金人闻之,夜断河梁遁去。
二年,金人自郑抵白沙,去汴京密迩,都人震恐。僚属入问计,泽方对客围碁,笑曰:‘何事张皇,刘衍等在外必能御敌。’乃选精锐数千,使绕出敌后,伏其归路。金人方与衍战,伏兵起,前后夹击之,金人果败。
金将黏罕据西京,与泽相持。泽遣部将李景良、阎中立、郭俊民领兵趋郑,遇敌大战,中立死之,俊民降,景良遁去。泽捕得景良,谓曰:‘不胜,罪可恕;私自逃,是无主将也。’斩其首以徇。既而俊民与金将史姓者及燕人何仲祖等持书来招泽,泽数俊民曰:‘汝失利死,尚为忠义鬼,今反为金人持书相诱,何面目见我乎。’斩之。谓史曰:‘我受此土,有死而已。汝为人将,不能以死敌我,乃欲以儿女子语诱我乎。’亦斩之。谓仲祖胁从,贷之。
刘衍还,金人复入滑,部将张㧑请往救,泽选兵五千付之,戒毋轻战以需援。㧑至滑迎战,敌骑十倍,诸将请少避其锋,㧑曰:‘避而偷生,何面目见宗公。’力战死之。泽闻㧑急,遣王宣领骑五千救之。㧑死二日,宣始至,与金人大战,破走之。泽迎㧑丧归,恤其家,以宣权知滑州,金人自是不复犯东京。
山东盗起,执政谓其多以义师为名,请下令止勤王。泽疏曰:‘自敌围京城,忠义之士愤懑争奋,广之东西、湖之南北、福建、江、淮,越数千里,争先勤王。当时大臣无远识大略,不能抚而用之,使之饥饿困穷,弱者填沟壑,强者为盗贼。此非勤王者之罪,乃一时措置乖谬所致耳。今河东、西不从敌国而保山砦者,不知其几;诸处节义之夫,自黥其面而争先救驾者,复不知其几。此诏一出,臣恐草泽之士一旦解体,仓卒有急,谁复有愿忠效义之心哉。’
王策者,本辽酋,为金将,往来河上。泽擒之,解其缚坐堂上,为言:‘契丹本宋兄弟之国,今女真辱吾主,又灭而国,义当协谋雪耻。’策感泣,愿效死。泽因问敌国虚实,尽得其详,遂决大举之计,召诸将谓曰:‘汝等有忠义心,当协谋剿敌,期还二圣,以立大功。’言讫泣下,诸将皆泣听命。金人战不利,悉引兵去。
泽疏谏南幸,言:‘臣为陛下保护京城,自去年秋冬至于今春,又三月矣。陛下不早回京城,则天下之民何所依戴。’除资政殿学士。
又遣子颖诣行阙上疏曰:‘天下之事,见几而为,待时而动,则事无不成。今收复伊、洛而金酋渡河,捍蔽滑台而敌国屡败,河东、河北山砦义民,引领举踵,日望官兵之至。以几以时而言之,中兴之兆可见,而金人灭亡之期可必,在陛下见几乘时而已。’又言:‘昔楚人城郢,史氏鄙之。今闻有旨于仪真教习水战,是规规为偏霸之谋,非可鄙之甚者乎?传闻四方,必谓中原不守,遂为江宁控扼之计耳。’
先是,泽去磁,以州事付兵马钤辖李侃,统制赵世隆杀之。至是,世隆及弟世兴以兵三万来归,众惧其变,泽曰:‘世隆本吾一校尔,何能为。’世隆至,责之曰:‘河北陷没,吾宋法令与上下之分亦陷没邪?’命斩之。时世兴佩刀侍侧,众兵露刃庭下,泽徐谓世兴曰:‘汝兄诛,汝能奋志立功,足以雪耻。’世兴感泣。金人攻滑州,泽遣世兴往救,世兴至,掩其不备,败之。
泽威声日著,北方闻其名,常尊惮之,对南人言,必曰宗爷爷。
泽疏言:‘丁进数十万众愿守护京城,李成愿扈从还阙,即渡河剿敌,杨进等兵百万,亦愿渡河,同致死力。臣闻“多助之至,天下顺之”。陛下及此时还京,则众心翕然,何敌国之足忧乎?’又奏言:‘圣人爱其亲以及人之亲,所以教人孝;敬其兄以及人之兄,所以教人弟。陛下当与忠臣义士合谋肆讨,迎复二圣。今上皇所御龙德宫俨然如旧,惟渊圣皇帝未有宫室,望改修宝箓宫以为迎奉之所,使天下知孝于父、弟于兄,是以身教也。’上乃降诏择日还京。
泽前后请上还京二十余奏,每为潜善等所抑,忧愤成疾,疽发于背。诸将入问疾,泽矍然曰:‘吾以二帝蒙尘,积愤至此。汝等能歼敌,则我死无恨。’众皆流涕曰:‘敢不尽力!’诸将出,泽叹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翌日,风雨昼晦。泽无一语及家事,但连呼‘过河’者三而薨。都人号恸。遗表犹赞上还京。赠观文殿学士、通议大夫,谥忠简。
泽质直好义,亲故贫者多依以为活,而自奉甚薄。常曰:‘君父侧身尝胆,臣子乃安居美食邪!’始,泽招集群盗,聚兵储粮,结诸路义兵,连燕、赵豪杰,自谓渡河克复可指日冀。有志弗就,识者恨之。
子颖,居戎幕,素得士心。泽薨数日,将士去者十五,都人请以颖继父任。会朝廷已命杜充留守,乃以颖为判官。充反泽所为,颇失人心,颖屡争之,不从,乃请持服归。自是豪杰不为用,群聚城下者复去为盗,而中原不守矣。颖官终兵部郎中。
赵鼎字元镇,解州闻喜人。生四岁而孤,母樊教之,通经史百家之书。登崇宁五年进士第,对策斥章惇误国。累官为河南洛阳令,宰相吴敏知其能,擢为开封士曹。
金人陷太原,朝廷议割三镇地,鼎曰:‘祖宗之地不可以与人,何庸议?’已而京师失守,二帝北行。金人议立张邦昌,鼎与胡寅、张浚逃太学中,不书议状。
高宗即位,除权户部员外郎。知枢密院张浚荐之,除司勋郎官。上幸建康,诏条具防秋事宜,鼎言:‘宜以六宫所止为行宫,车驾所止为行在,择精兵以备仪卫,其余兵将分布江、淮,使敌莫测巡幸之定所。’上纳之。
久雨,诏求阙政。鼎言:‘自熙宁间王安石用事,变祖宗之法,而民始病。假辟国之谋,造生边患;兴理财之政,穷困民力;设虚无之学,败坏人才。至崇宁初,蔡京托绍述之名,尽祖安石之政。凡今日之患始于安石,成于蔡京。今安石犹配享庙廷,而京之党未除,时政之阙无大于此。’上为罢安石配享。擢右司谏,又迁殿中侍御史。
刘光世部将王德擅杀韩世忠之将,而世忠亦率部曲夺建康守府廨。鼎言:‘德总兵在外,专杀无忌,此而不治,孰不可为?’命鼎鞫德。鼎又请下诏切责世忠,而指取其将吏付有司治罪,诸将肃然。上曰:‘肃宗兴灵武得一李勉,朝廷始尊。今朕得卿,无愧昔人矣。’中丞范宗尹言,故事无自司谏迁殿中者,上曰:‘鼎在言路极举职,所言四十事,已施行三十有六。’遂迁侍御史。
北兵至江上,上幸会稽,召台谏议去留,鼎陈战、守、避三策,拜御史中丞。请督王 24ac9.gif 进军宣州,周望分军出广德,刘光世渡江驻蕲、黄,为邀击之计。又言:‘经营中原当自关中始,经营关中当自蜀始,欲幸蜀当自荆、襄始。吴、越介在一隅,非进取中原之地。荆、襄左顾川、陕,右控湖湘,而下瞰京、洛,三国所必争。宜以公安为行阙,而屯重兵于襄阳,运江、浙之粟以资川、陕之兵,经营大业,计无出此。’
韩世忠败金人于黄天荡,宰相吕颐浩请上幸浙西,下诏亲征,鼎以为不可轻举。颐浩恶其异己,改鼎翰林学士,鼎不拜,改吏部尚书,又不拜,言:‘陛下有听纳之诚,而宰相陈拒谏之说;陛下有眷待台臣之意,而宰相挟挫沮言官之威。’坚卧不出,疏颐浩过失凡千言。上罢颐浩,诏鼎复为中丞,谓鼎曰:‘朕每闻前朝忠谏之臣,恨不之识,今于卿见之。’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金人攻楚州,鼎奏遣张俊往援之。俊不行,山阳遂陷。金人留淮上,范宗尹奏敌未必能再渡,鼎曰:‘勿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三省常以敌退为陛下援人才、修政事,密院常虞敌至为陛下申军律、治甲兵,即两得之。’上曰:‘卿等如此,朕复何忧。’鼎以楚州之失,上章丐去。会辛企宗除节度使,鼎言企宗非军功,忤旨,出奉祠,除知平江府,寻改知建康,又移知洪州。
京西招抚使李横欲用兵复东京,鼎言:‘横乌合之众,不能当敌,恐遂失襄阳。’已而横战不利走,襄阳竟陷。召拜参知政事。宰相朱胜非言:‘襄阳国之上流,不可不急取。’上问:‘岳飞可使否?’鼎曰:‘知上流利害无如飞者。’签枢徐俯不以为然。飞出师竟复襄阳。
鼎乞令韩世忠屯泗上,刘光世出陈、蔡。光世请入奏,俯欲许之,鼎不可。伪齐宿迁令来归,俯欲斩送刘豫,鼎复争之。俯积不能平,乃求去。朱胜非兼知枢密院,言者谓当国者不知兵,乞令参政通知。由是为胜非所忌。除鼎知枢密院、川陕宣抚使,鼎辞以非才。上曰:‘四川全盛半天下之地,尽以付卿,黜陟专之可也。’时吴玠为宣抚副使,鼎奏言:‘臣与玠同事,或节制之耶?’上乃改鼎都督川、陕诸军事。
鼎所条奏,胜非多沮抑之。鼎上疏言:‘顷张浚出使川、陕,国势百倍于今。浚有补天浴日之功,陛下有砺山带河之誓,君臣相信,古今无二,而终致物议,以被窜逐。今臣无浚之功而当其任,远去朝廷,其能免于纷纷乎?’又言:‘臣所请兵不满数千,半皆老弱,所赍金帛至微,荐举之人除命甫下,弹墨已行。臣日侍宸衷,所陈已艰难,况在万里之外乎?’时人士皆惜其去,台谏有留行者。会边报沓至,鼎每陈用兵大计,及朝辞,上曰:‘卿岂可远去,当遂相卿。’九月,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制下,朝士相庆。
时刘豫子麟与金人合兵大入,举朝震恐。鼎论战御之计,诸将各异议,独张俊以为当进讨,鼎是其言。有劝上他幸者,鼎曰:‘战而不捷,去未晚也。’上亦曰:‘朕当亲总六师,临江决战。’鼎喜曰:‘累年退怯,敌志益骄,今圣断亲征,成功可必。’于是诏张俊以所部援韩世忠,而命刘光世移军建康,且促世忠进兵。世忠至扬州,大破金人于大仪镇。方警报交驰,刘光世遣人讽鼎曰:‘相公自入蜀,何事为他人任患。’世忠亦谓人曰:‘赵丞相真敢为者。’鼎闻之,恐上意中变,乘间言:‘陛下养兵十年,用之正在今日。若少加退沮,即人心涣散,长江之险不可复恃矣。’及捷音日至,车驾至平江,下诏声逆豫之罪,欲自将渡江决战。鼎曰:‘敌之远来,利于速战,遽与争锋,非策也。且豫犹遣其子,岂可烦至尊耶?’帝为止不行。未几,签书枢密院事胡松年自江上还,云北兵大集,然后知鼎之有先见也。
张浚久废,鼎言浚可大任,乃召除知枢密院,命浚往江上视师。时敌兵久驻淮南,知南兵有备,渐谋北归。鼎曰:‘金人无能为矣。’命诸将邀诸淮,连败之,金人遁去。上谓鼎曰:‘近将士致勇争先,诸路守臣亦翕然自效,乃朕用卿之力也。’鼎谢曰:‘皆出圣断,臣何力之有焉。’或问鼎曰:‘金人倾国来攻,众皆恟惧,公独言不足畏,何耶?’鼎曰:‘敌众虽盛,然以豫邀而来,非其本心,战必不力,以是知其不足畏也。’上尝语张浚曰:‘赵鼎真宰相,天使佐朕中兴,可谓宗社之幸也。’鼎奏金人遁归,尤当博采群言,为善后之计。于是诏吕颐浩等议攻战备御、措置绥怀之方。
五年,上还临安,制以鼎守左仆射知枢密院事、张浚守右仆射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鼎以政事先后及人才所当召用者,条而置之座右,次第奏行之。制以贵州防御使瑗为保庆军节度使,封建国公,于行宫门外建资善堂。鼎荐范冲为翊善、朱震为赞读,朝论谓二人极天下之选。
建炎初,尝下诏以奸臣诬蔑宣仁保佑之功,命史院刊修,未及行,朱胜非为相,上谕之曰:‘神宗、哲宗两朝史事多失实,非所以传信后世,宜召范冲刊定。’胜非言:‘神宗史增多王安石日录,哲宗史经京、卞之手,议论多不正,命官删修,诚足以彰二帝盛美。’会胜非去位,鼎以宰相监修二史,是非各得其正。上亲书‘忠正德文’四字赐鼎,又以御书尚书一帙赐之,曰:‘书所载君臣相戒饬之言,所以赐卿,欲共由斯道。’鼎上疏谢。
刘豫遣子麟、猊分路入寇,时张俊屯盱眙,杨沂中屯泗,韩世忠屯楚,岳飞驻鄂,刘光世驻庐,沿江上下无兵,上与鼎以为忧。鼎移书浚,欲令俊与沂中合兵剿敌。光世乞舍庐还太平,又乞退保采石,鼎奏曰:‘豫逆贼也,官军与豫战而不能胜,或更退守,何以立国?今贼已渡淮,当亟遣张俊合光世之军尽扫淮南之寇,然后议去留。’上善其策,诏二将进兵。俊军至藕塘与猊战,大破之。鼎命沂中趋合肥以援光世,光世已弃庐回江北。浚以书告鼎,鼎白上诏浚:有不用命者,听以军法从事。光世大骇,复进至淝河与麟战,破之,麟、猊拔栅遁去。
浚在江上,尝遣其属吕祉入奏事,所言夸大,鼎每抑之。上谓鼎曰:‘他日张浚与卿不和,必吕祉也。’后浚因论事,语意微侵鼎,鼎言:‘臣初与浚如兄弟,因吕祉离间,遂尔睽异。今浚成功,当使展尽底蕴,浚当留,臣当去。’上曰:‘俟浚归议之。’浚尝奏乞幸建康,而鼎与折彦质请回跸临安。暨浚还,乞乘胜攻河南,且罢刘光世军政。鼎言:‘擒豫固易耳,然得河南,能保金人不内侵乎?光世累世为将,无故而罢之,恐人心不安。’浚滋不悦。鼎以观文殿大学士知绍兴府。
七年,上幸建康,罢刘光世,以王德为都统制,郦琼副之,并听参谋、兵部尚书吕祉节制。琼与德有宿怨,诉于祉,不得直,执祉以全军降伪齐。浚引咎去位,乃以万寿观使兼侍读召鼎,入对,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进四官。上言:‘淮西之报初至,执政奏事皆失措,惟朕不为动。’鼎曰:‘今见诸将,尤须静以待之,不然益增其骄蹇之心。’台谏交论淮西无备,鼎曰:‘行朝拥兵十万,敌骑直来,自足抗之,设有他虞,鼎身任其责。’淮西迄无惊。
鼎尝乞降诏安抚淮西,上曰:‘俟行遣张浚,朕当下罪己之诏。’鼎言:‘浚已落职。’上曰:‘浚罪当远窜。’鼎奏:‘浚母老,且有勤王功。’上曰:‘功过自不相掩。’已而内批出,浚谪置岭南,鼎留不下。诘旦,约同列救解,上怒殊未释,鼎力恳曰:‘浚罪不过失策耳。凡人计虑,岂不欲万全,傥因一失,便置之死地,后有奇谋秘计,谁复敢言者。此事自关朝廷,非独私浚也。’上意乃解,遂以散官分司,居永州。
鼎既再相,或议其无所施设,鼎闻之曰:‘今日之事如人患羸,当静以养之。若复加攻砭,必伤元气矣。’金人废刘豫,鼎遣间招河南守将,寿、亳、陈、蔡之间,往往举城或率部曲来归,得精兵万余,马数千。知庐州刘锜亦奏言:‘淮北归正者不绝,度今岁可得四五万。’上喜曰:‘朕常虑江、池数百里备御空虚,今得此军可无患矣。’
金人遣使议和,朝论以为不可信,上怒。鼎曰:‘陛下于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屈己请和,不惮为之者,以梓宫及母后耳。群臣愤懑之辞,出于爱君,不可以为罪。陛下宜谕之曰:“讲和非吾意,以亲故,不得已为之。但得梓宫及母后还,敌虽渝盟,吾无憾焉。”’上从其言,群议遂息。
潘良贵以向子𬤇奏事久,叱之退。上欲抵良贵罪,常同为之辨,欲并逐同。鼎奏:‘子𬤇虽无罪,而同与良贵不宜逐。’二人竟出。给事中张致远谓不应以一子𬤇出二佳士,不书黄,上怒,顾鼎曰:‘固知致远必缴驳。’鼎问:‘何也?’上曰:‘与诸人善。’盖已有先入之言,由是不乐于鼎矣。秦桧继留身奏事,既出,鼎问:‘帝何言?’桧曰:‘上无他,恐丞相不乐耳。’
御笔和州防御使璩除节钺,封国公。鼎奏:‘建国虽未正名,天下皆知陛下有子,社稷大计也。在今礼数不得不异,所以系人心不使之二三而惑也。’上曰:‘姑徐之。’桧后留身,不知所云。
鼎尝辟和议,与桧意不合,及鼎以争璩封国事拂上意,桧乘间挤鼎,又荐萧振为侍御史。振本鼎所引,及入台,劾参知政事刘大中罢之。鼎曰:‘振意不在大中也。’振亦谓人曰:‘赵丞相不待论,当自为去就。’会殿中侍御史张戒论给事中勾涛,涛言:‘戒之击臣,乃赵鼎意。’因诋鼎结台谏及诸将。上闻益疑,鼎引疾求免,言:‘大中持正论,为章惇、蔡京之党所嫉。臣议论出处与大中同,大中去,臣何可留?’乃以忠武节度使出知绍兴府,寻加检校少傅,改奉国军节度使。桧率执政往饯其行,鼎不为礼,一揖而去,桧益憾之。
鼎既去,王庶入对,上谓庶曰:‘赵鼎两为相,于国有大功,再赞亲征皆能决胜,又镇抚建康,回銮无患,他人所不及也。’先是,王伦使金,从鼎受使指。问礼数,则答以君臣之分已定;问地界,则答以大河为界。二者使事之大者,或不从则已。伦受命而行。至是,伦与金使俱来,以抚谕江南为名,上叹息谓庶曰:‘使五日前得此报,赵鼎岂可去耶?’
初,车驾还临安,内侍移竹栽入内,鼎见,责之曰:‘艮岳花石之扰,皆出汝曹,今欲蹈前辙耶?’因奏其事,上改容谢之。有户部官进钱入宫者,鼎召至相府切责之。翌日,问上曰:‘某人献钱耶?’上曰:‘朕求之也。’鼎奏:‘某人不当献,陛下不当求。’遂出其人与郡。
鼎尝荐胡寅、魏矼、晏敦复、潘良贵、吕本中、张致远等数十人分布朝列。暨再相,奏曰:‘今清议所与,如刘大中、胡寅、吕本中、常同、林季仲之流,陛下能用之乎?妒贤长恶,如赵霈、胡世将、周秘、陈公辅之徒,陛下能去之乎?’上为徙世将,而公辅等寻补外。上尝中批二人付庙堂升擢。鼎奏:‘疏远小臣,陛下何由得其姓名?’上谓:‘常同实称之。’鼎曰:‘同知其贤,何不露章荐引?’
始,浚荐秦桧可与共大事,鼎再相亦以为言。然桧机阱深险,外和而中异。浚初求去,有旨召鼎。鼎至越丐祠,桧恶其逼己,徙知泉州,又讽谢祖信论鼎尝受张邦昌伪命,遂夺节。御史中丞王次翁论鼎治郡废弛,命提举洞霄宫。鼎自泉州归,复上书言时政,桧忌其复用,讽次翁又论其尝受伪命,干没都督府钱十七万缗,谪官居兴化军。论者犹不已,移漳州,又责清远军节度副使,潮州安置。
在潮五年,杜门谢客,时事不挂口,有问者,但引咎而已。中丞詹大方诬其受贿,属潮守放编置人移吉阳军,鼎谢表曰:‘白首何归,怅余生之无几;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桧见之曰:‘此老倔强犹昔。’
在吉阳三年,潜居深处,门人故吏皆不敢通问,惟广西帅张宗元时馈醪米。桧知之,令本军月具存亡申。鼎遣人语其子汾曰:‘桧必欲杀我。我死,汝曹无患;不尔,祸及一家矣。’先得疾,自书墓中石,记乡里及除拜岁月。至是,书铭旌云:‘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遗言属其子乞归葬,遂不食而死,时绍兴十七年也,天下闻而悲之。明年,得旨归葬。孝宗即位,谥忠简,赠太傅,追封丰国公。高宗祔庙,以鼎配享庙庭,擢用其孙十有二人。
鼎为文浑然天成,凡高宗处分军国机事,多其视草,有拟奏表疏、杂诗文二百余篇,号得全集,行于世。论中兴贤相,以鼎为称首云。
论曰:夫谋国用兵之道,有及时乘锐而可以立功者,有养威持重而后能有为者,二者之设施不同,其为忠一而已。方金人逼二帝北行,宗社失主,宗泽一呼,而河北义旅数十万众若响之赴声,实由泽之忠忱义气有以风动之,抑斯民目睹君父之陷于涂淖,孰无愤激之心哉。使当其时,泽得勇往直前,无或龃龉牵制之,则反二帝,复旧都,特一指顾间耳。黄潜善、汪伯彦嫉能而惎功,使泽不得信其志,发愤而薨,岂不悲哉!及赵鼎为相,则南北之势成矣。两敌之相持,非有灼然可乘之衅,则养吾力以俟时,否则,徒取危困之辱。故鼎之为国,专以固本为先,根本固而后敌可图、仇可复,此鼎之心也。惜乎一见忌于秦桧,斥逐远徙,卒赍其志而亡,君子所尤痛心也。窃尝论泽、鼎之终而益有感焉。泽之易箦也,犹连呼‘渡河’者三;而鼎自题其铭旌,有‘气作山河壮本朝’之语。何二臣之爱君忧国,虽处死生祸变之际,而犹不渝若是!而高宗惑于憸邪之口,乍任乍黜,所谓‘善善而不能用’,千载而下,忠臣义士犹为之抚卷扼腕,国之不竞,有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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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一‧列传第一百二十  张浚子枃
张浚字德远,汉州绵竹人,唐宰相九龄弟九皋之后。父咸,举进士、贤良两科。浚四岁而孤,行直视端,无诳言,识者知为大器。入太学,中进士第。靖康初,为太常簿。张邦昌僭立,逃入太学中。闻高宗即位,驰赴南京,除枢密院编修官,改虞部郎,擢殿中侍御史。驾幸东南,后军统制韩世忠所部逼逐谏臣坠水死,浚奏夺世忠观察使,上下始知有国法。迁侍御史。
时乘舆在扬州,浚言:‘中原天下之根本,愿下诏葺东京、关陕、襄邓以待巡幸。’咈宰相意,除集英殿修撰、知兴元府。未行,擢礼部侍郎,高宗召谕曰:‘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将有为,正如欲一飞冲天而无羽翼,卿勉留辅朕。’除御营使司参赞军事。浚度金人必来攻,而庙堂晏然,殊不为备,力言之宰相,黄潜善、汪伯彦皆笑其过计。
建炎三年春,金人南侵,车驾幸钱塘,留朱胜非于吴门捍御,以浚同节制军马。已而胜非召,浚独留。时溃兵数万,所至剽掠,浚招集甫定。会苗傅、刘正彦作乱,改元赦书至平江,浚命守臣汤东野秘不宣。未几,傅等以檄来,浚恸哭,召东野及提点刑狱赵哲谋起兵讨贼。
时傅等以承宣使张俊为秦凤路总管,俊将万人还,将卸兵而西。浚知上遇俊厚,而俊纯实可谋大事,急邀俊,握手语故,相持而泣,因告以将起兵问罪。时吕颐浩节制建业,刘光世领兵镇江,浚遣人赍蜡书,约颐浩、光世以兵来会,而命俊分兵扼吴江。上疏请复辟。傅等谋除浚礼部尚书,命将所部诣行在,浚以大兵未集,未欲诵言讨贼,乃托云张俊骤回,人情震詟,不可不少留以抚其军。
会韩世忠舟师抵常熟,张俊曰:‘世忠来,事济矣。’白浚以书招之。世忠至,对浚恸哭曰:‘世忠与俊请以身任之。’浚因大犒俊、世忠将士,呼诸将校至前,抗声问曰:‘今日之举,孰顺孰逆?’众皆曰:‘贼逆我顺。’浚曰:‘闻贼以重赏购吾首,若浚此举违天悖人,汝等可取浚头去;不然,一有退缩,悉以军法从事。’众咸感愤。于是,令世忠以兵赴阙,而戒其急趋秀州,据粮道以俟大军之至。世忠至秀,即大治战具。
会傅等以书招浚,浚报云:‘自古言涉不顺,谓之指斥乘舆;事涉不逊,谓之震惊宫阙;废立之事,谓之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者族。今建炎皇帝不闻失德,一旦逊位,岂所宜闻。’傅等得书恐,乃遣重兵扼临平,亟除俊、世忠节度使,而诬浚欲危社稷,责郴州安置。俊、世忠拒不受。会吕颐浩、刘光世兵踵至,浚乃声傅、正彦罪,传檄中外,率诸军继进。
初,浚遣客冯轓以计策往说傅等,会大军且至,傅、正彦忧恐不知所出。轓知其可动,即以大义白宰相朱胜非,使率百官请复辟。高宗御笔除浚知枢密院事。浚进次临平,贼兵拒不得前,世忠等搏战,大破之,傅、正彦脱遁。浚与颐浩等入见,伏地涕泣待罪,高宗问劳再三,曰:‘曩在睿圣,两宫隔绝。一日啜羹,小黄门忽传太母之命,不得已贬卿郴州。朕不觉羹覆于手,念卿被谪,此事谁任。’留浚,引入内殿,曰:‘皇太后知卿忠义,欲识卿面,适垂帘,见卿过庭矣。’解所服玉带以赐。高宗欲相浚,浚以晚进,不敢当。傅、正彦走闽中,浚命世忠追缚之以献,与其党皆伏诛。
初,浚次秀州,尝夜坐,警备甚严,忽有客至前,出一纸怀中曰:‘此苗傅、刘正彦募贼公赏格也。’浚问欲何如,客曰:‘仆河北人,粗读书,知逆顺,岂以身为贼用?特见为备不严,恐有后来者耳。’浚下执其手,问姓名,不告而去。浚翌日斩死囚徇于众,曰:‘此苗、刘刺客也。’私识其状貌物色之,终不遇。
巨盗薛庆啸聚淮甸,至数万人。浚恐其滋蔓,径至高邮,入庆垒,喻以朝廷恩意。庆感服下拜,浚留抚其众。或传浚为贼所执,吕颐浩等遽罢浚枢筦。浚归,高宗惊叹,即日趣就职。
浚谓中兴当自关陕始,虑金人或先入陕取蜀,则东南不可保,遂慷慨请行。诏以浚为川、陕宣抚处置使,得便宜黜陟。将行,御营平寇将军范琼,拥众自豫章至行在。先是,靖康城破,金人逼胁君、后、太子、宗室北行,多琼之谋;又乘势剽掠,左右张邦昌,为之从卫。至是入朝,悖傲无礼,且乞贷逆党傅、正彦等死罪。浚奏琼大逆不道,乞伸典宪。翌日,召琼至都堂,数其罪切责之,送棘寺论死。分其军隶神武军,然后行。与沿江襄、汉守臣议储蓄,以待临幸。
高宗问浚大计,浚请身任陕、蜀之事,置幕府于秦川,别遣大臣与韩世忠镇淮东,令吕颐浩扈跸来武昌,复以张俊、刘光世与秦川相首尾。议既定,浚行,未及武昌,而颐浩变初议。浚既抵兴元,金人已取鄜延,骁将娄宿孛堇引大兵渡渭,攻永兴,诸将莫肯相援。浚至,即出行关陕,诏问风俗,罢斥奸赃,以搜揽豪杰为先务,诸将惕息听命。
会谍报金人将攻东南,浚命诸将整军向敌。已而金人大攻江、淮,浚即治军入卫。至房州,知金人北归,复还关陕。
时金帅兀术犹在淮西,浚惧其复扰东南,谋牵制之,遂决策治兵,合五路之师以复永兴。金人大恐,急调兀术等由京西入援,大战于富平。泾原帅刘锜身率将士薄敌陈,杀获颇众。会环庆帅赵哲擅离所部,哲军将校望见尘起,惊遁,诸军皆溃。浚斩哲以徇,退保兴州。命吴玠聚兵扼险于凤翔之和尚原、大散关,以断敌来路;关师古等聚熙河兵于岷州大潭,孙渥、贾世方等聚泾原、凤翔兵于阶、成、凤三州,以固蜀口。浚上书待罪,帝手诏慰勉。
绍兴元年,金将乌鲁攻和尚原,吴玠乘险击之,金人大败走。兀术复合兵至,玠及其弟璘复邀击,大破之,兀术仅以身免,亟鬄其须髯遁归。始,粘罕病笃,语诸将曰:‘自吾入中国,未尝有敢撄吾锋者,独张枢密与我抗。我在,犹不能取蜀;我死,尔曹宜绝意,但务自保而已。’兀术怒曰:‘是谓我不能邪!’粘罕死,竟入攻,果败。拜浚检校少保、定国军节度使。
浚在关陕三年,训新集之兵,当方张之敌,以刘子羽为上宾,任赵开为都转运使,擢吴玠为大将守凤翔。子羽慷慨有才略,开善理财,而玠每战辄胜。西北遗民,归附日众。故关陕虽失,而全蜀按堵,且以形势牵制东南,江、淮亦赖以安。
将军曲端者,建炎中,尝迫逐帅臣王庶而夺其印。吴玠败于彭原,诉端不整师。富平之役,端议不合,其腹心张忠彦等降敌。浚初超用端,中坐废,犹欲再用之,后卒下端狱论死。
会有言浚杀赵哲、曲端无辜,而任子羽、开、玠非是,朝廷疑之。三年,遣王似副浚。会金将撒禼曷及刘豫叛党聚兵入攻,破金州。子羽为兴元帅,约吴玠同守三泉。金人至金牛,宋师掩击之,斩馘及堕溪谷死者,以数千计。浚闻王似来,求解兵柄,且奏似不可任。宰相吕颐浩不悦,而朱胜非以宿憾日毁短浚,诏浚赴行在。
四年初,辛炳知潭州,浚在陕,以檄发兵,炳不遣,浚奏劾之。至是,炳为御史中丞,率同列劾浚,以本官提举洞霄宫,居福州。浚既去国,虑金人释川、陕之兵,必将并力窥东南,而朝廷已议讲解,乃上疏极言其状。未几,刘豫之子麟果引金人入攻。高宗思浚前言,策免朱胜非;而参知政事赵鼎请幸平江,乃召浚以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入见,高宗手诏辨浚前诬,除知枢密院事。
浚既受命,即日赴江上视师。时兀术拥兵十万于扬州,约日渡江决战。浚长驱临江,召韩世忠、张俊、刘光世议事。将士见浚,勇气十倍。浚既部分诸将,身留镇江节度之。世忠遣麾下王愈诣兀术约战,且言张枢密已在镇江。兀术曰:‘张枢密贬岭南,何得乃在此?’愈出浚所下文书示之。兀术色变,夕遁。
五年,除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赵鼎除左仆射。浚与鼎同志辅治,务在塞幸门,抑近习。时巨寇杨么据洞庭,屡攻不克,浚以建康东南都会,而洞庭据上流,恐滋蔓为害,请因盛夏乘其怠讨之,具奏请行。至醴陵,释邑囚数百,皆杨么谍者,给以文书,俾招谕诸砦,囚驩呼而往。至潭,贼众二十余万相继来降,湖寇尽平。上赐浚书,谓:‘上流既定,则川陕、荆襄形势接连,事力增倍,天其以中兴之功付卿乎。’浚遂奏遣岳飞屯荆、襄以图中原,乃自鄂、岳转淮东,大会诸将,议防秋之宜。高宗遣使赐诏趣归,劳问之曰:‘卿暑行甚劳,湖湘群寇既就招抚,成朕不杀之仁,卿之功也。’召对便殿,进中兴备览四十一篇,高宗嘉叹,置之坐隅。
浚以敌势未衰,而叛臣刘豫复据中原,六年,会诸将议事江上,榜豫僭逆之罪。命韩世忠据承、楚以图淮阳;命刘光世屯合肥以招北军;命张俊练兵建康,进屯盱眙;命杨沂中领精兵为后翼以佐俊;命岳飞进屯襄阳以窥中原。浚渡江,遍抚淮上诸戍。时张俊军进屯盱眙,岳飞遣兵入至蔡州,浚入觐,力请幸建康。车驾进发,浚先往江上,谍报刘豫与侄猊挟金人入攻,浚奏:‘金人不敢悉众而来,此必豫兵也。’边遽不一,俊、光世皆张大敌势,浚谓:‘贼豫以逆犯顺,不剿除何以为国?今日之事,有进无退。’且命杨沂中往屯濠州。刘麟逼合肥,张俊请益兵,刘光世欲退师,赵鼎及签书折彦质欲召岳飞兵东下。御书付浚,令俊、光世、沂中等还保江。浚奏:‘俊等渡江,则无淮南,而长江之险与敌共矣。且岳飞一动,襄、汉有警,复何所恃乎?’诏书从之。沂中兵抵濠州,光世舍庐州而南,淮西汹动。浚闻,疾驰至采石,令其众曰:‘有一人渡江者斩!’光世复驻军,与沂中接。刘猊攻沂中,沂中大破之,猊、麟皆拔栅遁。高宗手书嘉奖,召浚还,劳之。
时赵鼎等议回跸临安,浚奏:‘天下之事,不倡则不起,三岁之间,陛下一再临江,士气百倍。今六飞一还,人心解体。’高宗幡然从浚计。鼎出知绍兴府。浚以亲民之官,治道所急,条具郡守、监司、省郎、馆阁出入迭补之法;又以灾异奏复贤良方正科。
七年,以浚却敌功,制除特进。未几,加金紫光禄大夫。问安使何藓归报徽宗皇帝、宁德皇后相继崩殂,上号恸擗踊,哀不自胜。浚奏:‘天子之孝,不与士庶同,必思所以奉宗庙社稷,今梓宫未返,天下涂炭,愿陛下挥涕而起,敛发而趋,一怒以安天下之民。’上乃命浚草诏告谕中外,辞甚哀切。浚又请命诸大将率三军发哀成服,中外感动。浚退上疏曰:‘陛下思慕两宫,忧劳百姓。臣之至愚,获遭任用,臣每感慨自期,誓歼敌仇。十年之间,亲养阙然,爰及妻孥,莫之私顾,其意亦欲遂陛下孝养之心,拯生民于涂炭。昊天不吊,祸变忽生,使陛下抱无穷之痛,罪将谁执。念昔陕、蜀之行,陛下命臣曰:“我有大隙于北,刷此至耻,惟尔是属。”而臣终隳成功,使敌无惮,今日之祸,端自臣致,乞赐罢黜。’上诏浚起视事。浚再疏待罪,不许,乃请乘舆发平江,至建康。
浚总中外之政,几事丛委,以一身任之。每奏对,必言仇耻之大,反复再三,上未尝不改容流涕。时天子方厉精克己,戒饬宫庭内侍,无敢越度,事无巨细,必以咨浚,赐诸将诏,往往命浚草之。
刘光世在淮西,军无纪律,浚奏罢光世,以其兵属督府,命参谋兵部尚书吕祉往庐州节制。而枢密院以督府握兵为嫌,乞置武帅,乃以王德为都统制,即军中取郦琼副之。浚奏其不当,琼亦与德有宿怨,列状诉御史台,乃命张俊为宣抚使,杨沂中、刘锜为制置判官以抚之。未至,琼等举军叛,执吕祉以归刘豫。祉不行,詈琼等,碎齿折首而死。浚引咎求去位,高宗问可代者,且曰:‘秦桧何如?’浚曰:‘近与共事,方知其暗。’高宗曰:‘然则用赵鼎。’桧由是憾浚。浚以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先是,浚遣人持手榜入伪地间刘豫,及郦琼叛去,复遣间持蜡书遗琼,金人果疑豫,寻废之。台谏交诋,浚落职,以秘书少监分司西京,居永州。九年,以赦复官,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未几,除资政殿大学士、知福州兼福建安抚大使。
金遣使来,以诏谕为名,浚五上疏争之。十年,金败盟,复取河南。浚奏愿因权制变,则大勋可集,因大治海舟千艘,为直指山东之计。十一年,除检校少傅、崇信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免奉朝请。十二年,封和国公。
十六年,彗星出西方,浚将极论时事,恐贻母忧。母讶其瘠,问故,浚以实对。母诵其父对策之语曰:‘臣宁言而死于斧钺,不能忍不言以负陛下。’浚意乃决。上疏谓:‘当今事势,譬如养成大疽于头目心腹之间,不决不止。惟陛下谋之于心,谨察情伪,使在我有不可犯之势,庶几社稷安全;不然,后将噬脐。’事下三省,秦桧大怒,令台谏论浚,以特进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居连州。二十年,徙永州。
浚去国几二十载,天下士无贤不肖,莫不倾心慕之。武夫健将,言浚者必咨嗟太息,至儿童妇女,亦知有张都督也。金人惮浚,每使至,必问浚安在,惟恐其复用。
当是时,秦桧怙宠固位,惧浚为正论以害己,令台臣有所弹劾,论必及浚,反谓浚为国贼,必欲杀之。以张柄知潭州,汪召锡使湖南,使图浚。张常先使江西,治张宗元狱,株连及浚,捕赵鼎子汾下大理,令自诬与浚谋大逆,会桧死乃免。
二十五年,复观文殿大学士、判洪州。浚时以母丧将归葬。念天下事二十年为桧所坏,边备荡弛;又闻金亮篡立,必将举兵,自以大臣,义同休戚,不敢以居丧为嫌,具奏论之。会星变求直言,浚谓金人数年间,势决求衅用兵,而国家溺于宴安,荡然无备,乃上疏极言。而大臣沈该、万俟禼、汤思退等见之,谓敌初无衅,笑浚为狂。台谏汤鹏举、凌哲论浚归蜀,恐摇动远方,诏复居永州。服除落职,以本官奉祠。
三十一年春,有旨自便。浚至潭,闻钦宗崩,号恸不食,上疏请早定守战之策。未几,亮兵大入,中外震动,复浚观文殿大学士、判潭州。
时金骑充斥,王权兵溃,刘锜退归镇江,遂改命浚判建康府兼行宫留守。浚至岳阳,买舟冒风雪而行,遇东来者云:‘敌兵方焚采石,烟炎涨天,慎无轻进。’浚曰:‘吾赴君父之急,知直前求乘舆所在而已。’时长江无一舟敢行北岸者。浚乘小舟径进,过池阳,闻亮死,余众犹二万屯和州。李显忠兵在沙上,浚往犒之,一军见浚,以为从天而下。浚至建康,即牒通判刘子昂办行宫仪物,请乘舆亟临幸。
三十二年,车驾幸建康,浚迎拜道左,卫士见浚,无不以手加额。时浚起废复用,风采隐然,军民皆倚以为重。车驾将还临安,劳浚曰:‘卿在此,朕无北顾忧矣。’兼节制建康、镇江府、江州、池州、江阴军军马。
金兵十万围海州,浚命镇江都统张子盖往救,大破之。浚招集忠义,及募淮楚壮勇,以陈敏为统制。且谓敌长于骑,我长于步,卫步莫如弩,卫弩莫如车,命敏专制弩治车。
孝宗即位,召浚入见,改容曰:‘久闻公名,今朝廷所恃唯公。’赐坐降问,浚从容言:‘人主之学,以心为本,一心合天,何事不济?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必兢业自持,使清明在躬,则赏罚举措,无有不当,人心自归,敌仇自服。’孝宗悚然曰:‘当不忘公言。’除少傅、江淮东西路宣抚使,进封魏国公。翰林学士史浩议欲城瓜洲、采石。浚谓不守两淮而守江干,是示敌以削弱,怠战守之气,不若先城泗州。及浩参知政事,浚所规划,浩必沮之。浚荐陈俊卿为宣抚判官,孝宗召俊卿及浚子栻赴行在。浚附奏请上临幸建康,以动中原之心;用师淮堧,进舟山东,以为吴璘声援。孝宗见俊卿等,问浚动静饮食颜貌,曰:‘朕倚魏公如长城,不容浮言摇夺。’金人以十万众屯河南,声言规两淮,移文索海、泗、唐、邓、商州及岁币。浚言北敌诡诈,不当为之动,以大兵屯盱眙、濠、庐备之,卒以无事。
隆兴元年,除枢密使,都督建康、镇江府、江州、池州、江阴军军马。时金将蒲察徒穆及知泗州大周仁屯虹县,都统萧琦屯灵壁,积粮修城,将为南攻计。浚欲及其未发攻之。会主管殿前司李显忠、建康都统邵宏渊亦献𢭏二邑之策,浚具以闻。上报可,召浚赴行在,命先图两城。乃遣显忠出濠州,趋灵壁;宏渊出泗州,趋虹县,而浚自往临之。显忠至灵壁,败萧琦;宏渊围虹县,降徒穆、周仁,乘胜进克宿州,中原震动。孝宗手书劳之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十年来无此克捷。’
浚以盛夏人疲,急召李显忠等还师。会金帅纥石烈志宁率兵至宿州,与显忠战。连日南军小不利,忽谍报敌兵大至,显忠夜引归。浚上疏待罪,有旨降授特进,更为江、淮宣抚使。
宿师之还,士大夫主和者皆议浚之非,孝宗复赐浚书曰:‘今日边事倚卿为重,卿不可畏人言而怀犹豫。前日举事之初,朕与卿任之,今日亦须与卿终之。’浚乃以魏胜守海州,陈敏守泗州,戚方守濠州,郭振守六合。治高邮、巢县两城为大势,修滁州关山以扼敌冲,聚水军淮阴、马军寿春,大饬两淮守备。
孝宗复召栻奏事,浚附奏云:‘自古有为之君,腹心之臣相与协谋同志,以成治功。今臣以孤踪,动辄掣肘,陛下将安用之。’因乞骸骨。孝宗览奏,谓栻曰:‘朕待魏公有加,不为浮议所惑。’帝眷遇浚犹至,对近臣言,必曰魏公,未尝斥其名。每遣使来,必令视浚饮食多寡,肥瘠何如。寻诏复浚都督之号。
金帅仆散忠义贻书三省、枢密院,索四郡及岁币,不然,以农隙治兵。浚言:‘金强则来,弱则止,不在和与不和。’时汤思退为右相。思退,秦桧党也,急于求和,遂遣卢仲贤持书报金。浚言仲贤小人多妄,不可委信。已而仲贤果以许四郡辱命。朝廷复以王之望为通问使,龙大渊副之,浚争不能得。未几,召浚入见,复力陈和议之失。孝宗为止誓书,留之望、大渊待命,而令通书官胡昉、杨由义往,谕金以四郡不可割;若金人必欲得四郡,当追还使人,罢和议。拜浚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都督如故;思退为左仆射。
胡昉等至宿,金人械系迫胁之,昉等不屈,更礼而归之。孝宗谕浚曰:‘和议之不成,天也,自此事当归一矣。’二年,议进幸建康,诏之望等还。思退闻之大骇,阳为乞祠状,而阴与其党谋为陷浚计。
俄诏浚行视江、淮。时浚所招徕山东、淮北忠义之士,以实建康、镇江两军,凡万二千余人,万弩营所招淮南壮士及江西群盗又万余人,陈敏统之,以守泗州。凡要害之地,皆筑城堡;其可因水为险者,皆积水为匮;增置江、淮战舰,诸军弓矢器械悉备。时金人屯重兵于河南,为虚声胁和,有刻日决战之语。及闻浚来,亟彻兵归。淮北之来归者日不绝,山东豪杰,悉愿受节度。浚以萧琦契丹望族,沈勇有谋,欲令尽领契丹降众,且以檄谕契丹,约为应援,金人益惧。思退乃令王之望盛毁守备,以为不可恃;令尹穑论罢督府参议官冯方;又论浚费国不赀,奏留张深守泗不受赵廓之代为拒命。浚亦请解督府,诏从其请。左司谏陈良翰、侍御史周操言浚忠勤,人望所属,不当使去国。浚留平江,凡八章乞致仕,除少师、保信军节度、判福州。浚辞,改醴泉观使。朝廷遂决弃地求和之议。
浚既去,犹上疏论尹穑奸邪,必误国事,且劝上务学亲贤。或勉浚勿复以时事为言,浚曰:‘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吾荷两朝厚恩,久尸重任,今虽去国,犹日望上心感悟,苟有所见,安忍弗言。上如欲复用浚,浚当即日就道,不敢以老病为辞。如若等言,是诚何心哉!’闻者耸然。行次余干,得疾,手书付二子曰:‘吾尝相国,不能恢复中原,雪祖宗之耻,即死,不当葬我先人墓左,葬我衡山下足矣。’讣闻,孝宗震悼,辍视朝,赠太保,后加赠太师,谥忠献。
浚幼有大志,及为熙河幕官,遍行边垒,览观山川形势,时时与旧戍守将握手饮酒,问祖宗以来守边旧法,及军阵方略之宜。故一旦起自疏远,当枢筦之任,悉能通知边事本末。在京城中,亲见二帝北行,皇族系虏,生民涂炭,誓不与敌俱存,故终身不主和议。每论定都大计,以为东南形势,莫如建康,人主居之,可以北望中原,常怀愤惕。至如钱塘,僻在一隅,易于安肆,不足以号召北方。与赵鼎共政,多所引擢,从臣朝列,皆一时之望,人号‘小元祐’。所荐虞允文、汪应辰、王十朋、刘珙等为名臣;拔吴玠、吴璘于行间,谓韩世忠忠勇,可倚以大事,一见刘锜奇之,付以事任,卒皆为名将,有成功,一时称浚为知人。浚事母以孝称,学邃于易,有易解及杂说十卷,书、诗、礼、春秋、中庸亦各有解,文集十卷,奏议二十卷。子二人:栻、枃。栻自有传。
枃字定叟,以父恩授承奉郎,历广西经略司机宜、通判严州。方年少,已有能称,浙西使者荐所部吏而不及枃,孝宗特令再荐。召对,差知袁州,戢豪彊,弭盗贼。尉获盗上之州,枃察知其枉,纵去,莫不怪之,未几,果获真盗。改知衢州。
兄栻丧,无壮子,请祠以营葬事,主管玉局观,迁湖北提举常平。奏事,帝大喜,谕辅臣曰:‘张浚有子如此。’改浙西,督理荒政,苏、湖二州皆阙守,命兼摄焉。有执政姻党闭粜,枃首治之,帝奖其不畏彊御,迁两浙转运判官。
未几,以直徽猷阁升副使,改知临安府。奏除逋欠四万缗,米八百斛,进直龙图阁。都城浩穰,奸盗聚慝,均画分地以警捕,夜户不闭。张师尹纳女掖庭供给使,恃以恣横,枃因事痛绳之,徙其家信州,其类帖伏。南郊礼成,赐五品服,权兵部侍郎,仍知临安,加赐三品服。修三闸,复六井。府治火,延及民居,上疏自劾,诏削二秩。枃再疏乞罢,移知镇江。寻改明州,辞,仍知镇江。召为户部侍郎,面对言事,迕时相意。高宗崩,以集英殿修撰知绍兴府,董山陵事。召还,为吏部侍郎。
光宗即位,权刑部侍郎,复兼知临安府。绍熙元年,为刑部侍郎,仍为府尹。内侍毛伯益冒西湖茭地为亭,外戚有杀其仆者,狱具,夤缘宣谕求免,枃皆执奏论如律。孝宗观湖,枃以弹压伏谒道左,孝宗止辇问劳,赐以酒炙。
京西谋帅,进焕章阁学士、知襄阳府,赐金二百两,别赐金百两,白金倍之。未几,进徽猷阁学士、知建康府,继复命还襄阳。宁宗嗣位,归正人陈应祥、忠义人党琪等谋袭均州,副都统冯湛间道疾驰以闻。枃不为动,徐部分掩捕,狱成,斩其为首者二人,尽释党与,反侧以安。
升宝文阁学士、知平江府。未行,改知建康府。升龙图阁学士、知隆兴府兼江西安抚使。奉新县旧有营田,募民耕之,亩赋米斗五升,钱六十,其后议臣请鬻之。始,征两税和买,且加折变,民重为困,枃悉奏蠲之。进端明殿学士,复知建康府。以疾乞祠,卒。
枃天分高爽,吏材敏给,遇事不凝滞,多随宜变通,所至以治辨称。南渡以来,论尹京者,以枃为首。子忠纯、忠恕,自有传。
论曰:儒者之于国家,能养其正直之气,则足以正君心,一众志,攘凶逆,处忧患,盖无往而不自得焉。若张浚者,可谓善养其气者矣。观其初逃张邦昌之议,平苗、刘之乱,其才识固有非偷懦之所敢望。及其攘却勍敌,招降剧盗,能使将帅用命,所向如志。远人伺其用舍为进退,天下占其出处为安危,岂非卓然所谓人豪者欤!群言沸腾,屡奋屡踬,而辞气慨然。尝曰:‘上如欲复用浚,当即日就道,不敢以老病辞。’其言如是,则其爱君忧国之心,为何如哉!时论以浚之忠大类汉诸葛亮,然亮能使魏延、杨仪终其身不为异同,浚以吴玠故遂杀曲端,亮能容法孝直,浚不能容李纲、赵鼎而又诋之,兹所以为不及欤!至于富平之溃师,淮西之兵变,则成败利钝,虽亮不能逆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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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三百六十二‧列传第一百二十一  朱胜非 吕颐浩 范宗尹 范致虚 吕好问
  朱胜非字藏一,蔡州人。崇宁二年,上舍登第。靖康元年,为东道副总管,权应天府。金人攻城,胜非逃去。会韩世忠部将杨进破敌,胜非复还视事。逾年,诣济州谓康王言,南京为艺祖兴王之地,请幸之以图大计。王即位南京。
建炎改元,试中书舍人兼权直学士院。时方草创,胜非凭败鼓草制,辞气严重如平时。上疏言:‘仁义者,天下之大柄,中国持之,则外夷服而诸夏尊;苟失其柄,则不免四夷交侵之患。国家与契丹结好,百有余年,一旦乘其乱弱,远交金人为夹攻计,是中国失其柄,而外侮所由招也。陛下即位,宜壹明正始之道,思其合于仁义者行之,不合者置之,则可以攘却四夷,绍复大业矣。’上嘉之。总制使钱盖进职,胜非言盖为陕西制置使弃师误国,封还贴黄,盖遂罢。谏官卫肤敏坐论元祐太后兄子徙官,胜非言以外戚故去谏臣,非所以示天下。
二年,除尚书右丞。时宰执荫补多滥,胜非奏:‘旧制,宰执子弟例不堂除,只就铨注,罢政不以罪,然后推恩。赵普子弟皆作武臣,普再相,长子授庄宅使;范纯仁再相,子正平有文行,竟死选调;章惇子援及持皆高科,并为州县、幕职、监当。惟夏竦子安期累作边帅,授待制、直学士;王安石荐子雱为崇政殿说书,除待制。然安期犹有才干,雱犹有学问。至蔡京子六人、孙四人,郑居中、刘正夫子各二人,余深、王黼、白时中、蔡卞、邓洵仁洵武子各一人,并列从班。宣和末,谏官疏谓:“尚从竹马之游,已造荷囊之列。”今不可以不戒。’迁中书侍郎。
三年,上自镇江南幸,留胜非经理。未几,命为控扼使,已而拜宣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兼御营使。故事,命相进三官,胜非特迁五官。会王渊签书枢密院事兼御营司都统制,内侍复用事恣横,诸将不悦。于是苗傅、刘正彦与其徒王钧甫、马柔吉、王世修谋,诬渊结宦官谋反。正彦手斩渊,分捕中官,皆杀之,拥兵至行宫门外。胜非趋楼上,诘专杀之由。上亲御楼抚谕,傅、正彦语颇不逊,胜非乃从皇太后出谕旨。傅等请高宗避位,太后抱皇子听政,太后不可。傅顾胜非曰:‘今日正须大臣果决,相公何无一言耶?’胜非还告上曰:‘王钧甫乃傅等腹心,适语臣云:“二将忠有余,而学不足。”此语可为后图之绪。’于是太后垂帘,高宗退居显忠寺,号睿圣宫。胜非因请降赦以安傅等。又奏:‘母后垂帘,须二臣同对,此承平故事。今日事机有须密奏者,乞许臣僚独对,而日引傅徒二人上殿,以弭其疑。’太后语上曰:‘赖相此人,若汪、黄在位,事已狼籍矣。’
王钧甫见胜非,胜非问:‘前言二将学不足,如何?’钧甫曰:‘如刘将手杀王渊,军中亦非之。’胜非因以言撼之曰:‘上皇待燕士如骨肉,那无一人效力者乎?人言燕、赵多奇士,徒虚语耳。’钧甫曰:‘不可谓燕无人。’胜非曰:‘君与马参议皆燕中名人,尝献策灭契丹者。今金人所任,多契丹旧人,若渡江,祸首及君矣。盍早为朝廷协力乎!’钧甫唯唯。王世修来见,胜非谕之曰:‘国家艰难,若等立功之秋也。诚能奋身立事,从官岂难得乎。’世修喜,时往来道军中情实。擢世修为工部侍郎。
傅、正彦乞改年号及移跸建康,胜非以白太后,因议恐尽废其请,则仓卒变生,乃改元明受。以诏示世修曰:‘已从若请矣。’傅等欲挟上幸徽、越,胜非谕之以祸福而止。傅闻韩世忠起兵,取其妻子为质。胜非绐傅曰:‘今当启太后召二人慰抚,使报知平江,诸君益安。’傅许诺。胜非喜曰:‘二凶真无能为也。’诸将将至,傅等惧,胜非因谓之曰:‘勤王之师未进者,使是间自反正耳。不然,下诏率百官六军请上还宫,公等置身何地乎?’即召学士李邴、张守作百官章及太后手诏。
四月朔,胜非率百官诣睿圣宫,亲掖上乘马还宫。苗傅请以王世修为参议,胜非曰:‘世修已为从官,岂可复从军?’上既复辟,胜非曰:‘臣昔遇变,义当即死,偷生至此,欲图今日之事耳。’乃乞罢政。上问谁可代者,胜非曰:‘吕颐浩、张浚。’问孰优,曰:‘颐浩练事而暴,浚喜事而疏。’上曰:‘浚太年少。’胜非曰:‘臣向被召,军旅钱谷悉付浚,此举浚实主之。’御史中丞张守论胜非不能预防,致贼猖獗,宜罢。不报。授观文殿大学士、知洪州,寻除江西安抚大使兼知江州。
绍兴元年,马进陷江州,侍御史沈与求论九江之陷,由胜非赴镇太缓。降授中大夫,分司南京,江州居住。二年,吕颐浩荐兼侍读,又荐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给事中胡安国、侍御史江跻交章论罢之。颐浩力引其入,再除兼侍读,寻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丁母忧去,起复右仆射兼知枢密院事,上吏部七司敕令格式一百八十卷。
时员外郎江端友请营宗庙,议者非之,以为国家期于恢复,不常厥居,胜非方主和议,遂白上营宗庙于临安。徐俯罢参政,胜非荐胡松年。侍御史常同劾松年乃王黼客,胜非徙同左史。莫俦谪曲江,其家苍头奴为胜非治疽而愈,奴为俦请,得复官。姻家刘式尝言为兵官获盗,胜非不以付部用,特旨改官。会久雨,胜非累章乞免,且自论当罢者十一事。魏矼亦劾其罪,遂罢。
五年,应诏言战守四事,起知湖州,引疾归。胜非与秦桧有隙,桧得政,胜非废居八年,卒,谥忠靖。
胜非,张邦昌友婿也。始,邦昌僭位,胜非尝械其使,及金人过江,胜非请尊礼邦昌,录其后以谢敌。苗、刘之变,保护圣躬,功居多。既去,力荐张浚。然李纲罢,胜非受黄潜善风旨草制,极言其狂妄。再相,忌赵鼎,鼎宣抚川、陕,欲重使名以制吴玠,胜非曰:‘元枢出使,岂论此耶?’盖因事出鼎而轻其权。人以此少之。及著闲居录,亦多其私说云。
吕颐浩字元直,其先乐陵人,徙齐州。中进士第。父丧家贫,躬耕以赡老幼。后为密州司户参军,以李清臣荐,为邠州教授。除宗子博士,累官入为太府少卿、直龙图阁、河北转运副使,升待制徽猷阁、都转运使。
伐燕之役,颐浩以转输随种师道至白沟。既得燕山,郭药师众二万,契丹军万余,皆仰给县官,诏以颐浩为燕山府路转运使。颐浩奏:‘开道极远,其势难守,虽穷力竭财,无以善后。’又奏燕山、河北危急五事,愿博议久长之策。徽宗怒,命褫职贬官,而领职如故;寻复焉。进徽猷阁直学士。金人入燕,郭药师劫颐浩与蔡靖等以降。敌退得归,复以为河北都转运使,以病辞,提举崇福宫。
高宗即位,除知扬州。车驾南幸,颐浩入见,除户部侍郎兼知扬州,进户部尚书。剧贼张遇众数万屯金山,纵兵焚掠。颐浩单骑与韩世忠造其垒,说之以逆顺,遇党释甲降。进吏部尚书。
建炎二年,金人逼扬州,车驾南渡镇江,召从臣问去留。颐浩叩头愿且留此,为江北声援;不然,敌乘势渡江,事愈急矣。驾幸钱塘,拜同签书枢密院事、江淮两浙制置使,还屯京口。金人去扬州,改江东安抚、制置使兼知江宁府。
时苗傅、刘正彦为逆,逼高宗避位。颐浩至江宁,奉明受改元诏赦,会监司议,皆莫敢对。颐浩曰:‘是必有兵变。’其子抗曰:‘主上春秋鼎盛,二帝蒙尘沙漠,日望拯救,其肯遽逊位于幼冲乎?灼知兵变无疑也。’颐浩即遣人寓书张浚曰:‘时事如此,吾侪可但已乎?’浚亦谓颐浩有威望,能断大事,书来报起兵状。颐浩乃与浚及诸将约,会兵讨贼。时江宁士民汹惧,颐浩乃檄杨惟忠留屯,以安人心。且恐苗傅等计穷挟帝繇广德渡江,戒惟忠先为控扼备。俄有旨,召颐浩赴院供职。上言:‘今金人乘战胜之威,群盗有蜂起之势,兴衰拨乱,事属艰难,岂容皇帝退享安逸?请亟复明辟,以图恢复。’遂以兵发江宁,举鞭誓众,士皆感厉。
将至平江,张浚乘轻舟迓之,相持而泣,咨以大计。颐浩曰:‘颐浩曩谏开边,几死宦臣之手;承乏漕挽,几陷腥膻之域。今事不谐,不过赤族,为社稷死,岂不快乎?’浚壮其言。即舟中草檄,进韩世忠为前军,张俊翼之,刘光世为游击,颐浩、浚总中军,光世分军殿后。颐浩发平江,傅党托旨请颐浩单骑入朝。颐浩奏:所统将士,忠义所激,可合不可离。傅等恐惧,乃请高宗复辟。师次秀州,颐浩勉励诸将曰:‘今虽反正,而贼犹握兵居内。事若不济,必反以恶名加我,翟义、徐敬业可监也。’次临平,苗傅等拒战。颐浩被甲立水次,出入行阵,督世忠等破贼,傅、正彦引兵遁。颐浩等以勤王兵入城,都人夹道耸观,以手加额。
朱胜非罢相,以颐浩守尚书右仆射、中书侍郎兼御营使,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车驾幸建康,闻金人复入,召诸将问移跸之地,颐浩曰:‘金人谋以陛下所至为边面,今当且战且避,奉陛下于万全之地,臣愿留常、润死守。’上曰:‘朕左右不可以无相。’乃以韩世忠守镇江,刘光世守太平。驾至平江,闻杜充败绩,上曰:‘事迫矣,若何?’颐浩遂进航海之策。
初,建炎御营使本以行幸总齐军政,而宰相兼领之,遂专兵柄,枢府几无所预。颐浩在位尤颛恣,赵鼎论其过。四年,移鼎为翰林学士、吏部尚书。鼎辞,且攻颐浩,章十数上,颐浩求去。除镇南军节度、开府仪同三司、醴泉观使,诏以颐浩倡义勤王,故从优礼焉。
奉化贼蒋琏乘乱为变,劫颐浩寘军中,高宗以颐浩故,赦而招之。寻除江东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池州。颐浩请兵五万屯建康等处,又请王 24ac9.gif 、增击贼败之,乘胜至江州,则马进已陷城矣。朝廷命张俊为招讨使,俊既至,遂败马进。进遁,成以余众降刘豫。
诏以淮南民未复业,须威望大臣措置,以颐浩兼宣抚,领寿春府、滁庐和州、无为军。招降赵延寿于分宁,得其精锐五千,分隶诸将。张琪自徽犯饶州,有众五万。时颐浩自左蠡班师,帐下兵不满万人,郡人皇骇。颐浩命其将阎皋、姚端、崔邦弼列阵以待。琪犯皋军,皋力战,端、邦弼两军夹击,大破之。拜少保、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
二年,上自越州还临安。时桑仲在襄阳,欲进取京城,乞朝廷举兵为声援。颐浩乃大议出师,而身自督军北向。高宗谕颐浩、秦桧曰:‘颐浩治军旅,桧理庶务,如种、蠡分职可也。’二人同秉政,桧知颐浩不为公论所与,多引知名士为助,欲倾之而擅朝权。高宗乃下诏以戒朋党,除颐浩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开府镇江。颐浩辟文武士七十余人,以神武后军及御前忠锐崔增、赵延寿二军从行,百官班送。颐浩次常州,延寿军叛,刘光世歼其众;又闻桑仲已死,遂不进,引疾求罢。诏还朝,以知绍兴府朱胜非同都督诸军事。
颐浩既还,欲倾秦桧,乃引胜非为助。给事中胡安国论胜非必误大计,胜非复知绍兴府,寻以醴泉观使兼侍读。安国持录黄不下,颐浩持命检正诸房文字黄龟年书行。安国以失职求去,罢之。桧上章乞留安国,不报。侍御史江跻、左司谏吴表臣皆以论救安国罢,程瑀、胡世将、刘一止、张焘、林待聘、楼炤亦坐论桧党斥,台省一空,遂罢桧相。
颐浩独秉政,屡请兴师复中原,谓:‘太祖取天下,兵不过十万,今有兵十六七万矣。然自金人南牧,莫敢婴其锋。比年韩世忠、张俊、陈思恭、张荣屡奏,人有战心,天将悔祸又金人以中原付刘豫,三尺童子知其不能立国。愿睿断早定,决策北向。今之精锐皆中原人,恐久而消磨,他日难以举事。’时盗贼稍息,颐浩请遣使循行郡国,平狱讼,宣德意。李纲宣抚湖南,颐浩言纲纵暴无善状,请罢诸路宣抚之名,纲止为安抚使。时李光在江东,与颐浩书,言纲有大节,四夷畏服。颐浩称光结党,言者因论光罢之。时方审量滥赏,颐浩时有纵舍,右司郎官王冈持不可,曰:‘公秉国钧,不平谓何。’
颐浩再秉政凡二年,高宗以水旱、地震,下诏罪己求言,颐浩连章待罪。高宗一日谓大臣曰:‘国朝四方水旱,无不上闻。近苏、湖地震,泉州大水,辄不以奏,何也?’侍御史辛炳、殿中常同论其罪,遂罢颐浩为镇南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提举洞霄宫,改特进、观文殿大学士。五年,诏问宰执以战守方略,颐浩条十事以献,除湖南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潭州。时郴、衡、桂阳盗起,颐浩遣人悉平之。帝在建康,除颐浩少保、浙西安抚制置大使、知临安府、行宫留守。明堂礼成,进封成国公。
八年,上将还临安,除少傅、镇南定江军节度使、江东安抚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行宫留守。颐浩引疾求去,除醴泉观使。九年,金人归河南地,高宗欲以颐浩往陕西,命中使召赴行在。颐浩以老病辞,且条陕西利害,谓金人无故归地,其必有意。召趣赴阙,既至,以疾不能见,乃听归。未几,卒,赠太师,封秦国公,谥忠穆。
颐浩有胆略,善鞍马弓剑,当国步艰难之际,人倚之为重。自江东再相,胡安国以书劝其法韩忠献,以至公无我为先,报复恩仇为戒,颐浩不能用。时军用不足,颐浩与朱胜非创立江、浙、湖南诸路大军月桩钱,于是郡邑多横赋,大为东南患云。
范宗尹字觉民,襄阳邓城人。少笃学,工文辞。宣和三年,上舍登第。累迁侍御史、右谏议大夫。王云使北还,言金人必欲得三镇。宗尹请弃之以纾祸,言者非之,宗尹罢归。张邦昌僭位,复其职,遣同路允迪诣康王劝进。
建炎元年,李纲拜右仆射,宗尹论其名浮于实,有震主之威。不报,出知舒州。言者论宗尹尝污伪命,责置鄂州。既,召为中书舍人,迁御史中丞,拜参知政事。
吕颐浩罢相,宗尹摄其位。时诸盗据有州县,朝廷力不能制。宗尹言:‘太祖收藩镇之权,天下无事百五十年,可谓良法。然国家多难,四方帅守单寡,束手环视,此法之弊。今当稍复藩镇之法,裂河南、江北数十州之地,付以兵权,俾蕃王室。较之弃地夷狄,岂不相远?’上从其言。授宗尹通议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营使,时年三十。近世宰相年少,未有如宗尹者。
宗尹奏以京畿东西、淮南、湖北地并分为镇,授诸将,以镇抚使为名;军兴,听便宜从事。然李成、薛庆、孔彦舟、桑仲辈起于群盗,翟兴、刘位土豪,李彦光、郭仲威皆溃将,多不能守其地。宗尹请有司讨论崇、观以来滥赏,修书、营缮、应奉、开河、免夫、狱空之类,皆厘正之。宣靖执政、围城、明受伪命之人,反用赦申雪;徐秉哲、吴开、莫俦等并量移;吴敏、王孝迪、耿南仲、孙觌、蔡懋等并叙复。侍郎季陵希宗尹意,乞诏宰执于罪累中选真材实能,量付以事。沈与求劾陵,因及宗尹,宗尹求去。上为罢与求,宗尹乃复视事。
初,宗尹廷对,详定官李邦彦特取旨寘宗尹乙科,宗尹德之,赠邦彦观文殿大学士。枢密院副都承旨阙,宗尹拟邢焕、蓝公佐、辛道宗三人,焕戚里,公佐管客省,道宗不知兵,人以此咎宗尹。密院计议官王佾结公佐,宗尹请除佾为宗正丞,侍御史张延寿劾之,上罢佾。
绍兴元年二月辛巳,日有黑子,宗尹以辅政无状请免,上不许。魏滂为江东通判,谏官言其贪盗官钱,滂遂罢;李弼孺领营田,谏官言其媚事朱勔,弼孺亦罢:二人皆宗尹所荐。台州守臣晁公为储峙丰备,论者以为扰民,宗尹阴佑之。会公为妻受囚金事觉,上罢公为,宗尹不自安。时明堂覃恩,宗尹请举行讨论之事,上手札云:‘朕不欲归过君父,敛怨士大夫。’始,宗尹建此议,秦桧力赞之,及见上意坚,反挤宗尹。上亦恶其与辛道宗兄弟往来,遂罪。沈与求奏其罢状,落职,未几,命知温州。退居天台,卒,年三十七。
宗尹有才智,当北敌肆行之冲,毅然自任,建议分镇,以是得相位。然其置帅多授剧盗,又无总率统属,且不遣援,不通饷,故诸镇守鲜能久存者。及为政多私,屡为议者所诋云。
范致虚字谦叔,建州建阳人。举进士,为太学博士。邹浩以言事斥,致虚坐祖送获罪,停官。徽宗嗣位,召见,除左正言,出通判郢州。崇宁初,以右司谏召,道改起居舍人,进中书舍人。蔡京建请置讲议司,引致虚为详定官,议不合,改兵部侍郎。自是入处华要,出典大郡者十五年。以附张商英,贬通州。政和七年,复官,入为侍读、修国史,寻除刑部尚书、提举南京鸿庆宫。
初,致虚在讲议司,延康殿学士刘昺尝乘蔡京怒挤之。后王宷坐妖言系狱,事连昺论死,致虚争之,昺得减窜,士论贤之。迁尚书右丞,进左丞。
母丧逾年,起知东平府,改大名府。入见,时朝廷欲用师契丹,致虚言边隙一开,必有意外之患。宰相谓其怀异。致虚乞终丧,从之。免丧,知邓州,改河南府。中人规景华苑,欲夺故相富弼园宅。致虚言:‘弼和戎有大功,使朝廷享百年之安,乃不保数亩之居邪?’弼园宅得不取。复移邓州、提举亳州明道宫。帝方好老氏,致虚希时好,营饬道宇,赐名炼真宫。
靖康元年,召赴阙,道除知京兆府。时金人围太原,声震关中,致虚修战守备甚力。朝廷命钱盖节制陕西,除致虚陕西宣抚使。金人分道再犯京师,诏致虚会兵入援。钱盖兵十万至颍昌,闻京师破而遁,西道总管王襄南走。致虚独与西道副总管孙昭远合兵,环庆帅臣王似、熙河帅臣王倚以兵来会。致虚合步骑号二十万,以右武大夫马昌祐统之,命杜常将民兵万人趋京师,夏俶将万人守陵寝。
有僧赵宗印者,喜谈兵,席益荐之。致虚以便宜假官,俾充宣抚司参议官兼节制军马。致虚以大军遵陆,宗印以舟师趋西京。金人破京师,遣人持登城不下之诏,以止入援之师,致虚斩之。
初,金人守潼关,致虚夺之,作长城,起潼关迄龙门,所筑仅及肩。宗印又以僧为一军,号‘尊胜队’,童子行为一军,号‘净胜队’。致虚勇而无谋,委己以听宗印。宗印徒大言,实未尝知兵。至是,宗印舟师至三门津,致虚使整兵出潼关。金守臣高世由谓其帅粘罕曰:‘致虚儒者,不知兵,遣斥候三千,自足杀之。’致虚军出武关,至邓州千秋镇,金将娄宿以精骑冲之,不战而溃,死者过半。杜常、夏俶先遁,致虚斩之。孙昭远、王似、王倚等留陕府,致虚收余兵入潼关。方致虚之鼓行出关也,裨将李彦仙曰:‘行者利速,多为支军,则舍不至淹,败不至覆。若众群聚而出殽、渑,一蹴于险,则皆溃矣。’致虚不听,遂底于败。
高宗即位,言者论其逗挠不进,徙知邓州。寻加观文殿学士,复知京兆府;致虚力辞,而荐席益、李弥大、唐重自代。诏以重守京兆,致虚复知邓州。次年,宗印领兵出武关,与致虚合。会金将银朱兵压境,致虚遁,宗印兵不战走,转运使刘汲力战死焉。致虚坐落职,责授安远军节度副使,英州安置。高宗幸建康,召复资政殿学士、知鼎州。行至巴陵卒,赠银青光禄大夫。
吕好问字舜徒,侍讲希哲子也。以荫补官。崇宁初,治党事,好问以元祐子弟坐废。两监东岳庙,司扬州仪曹。时蔡卞为帅,欲扳附善类,待好问特异。好问以礼自持,卞不得亲。及卞得政,当时据属拔擢略尽,独好问留滞,卞讽之曰:‘子少亲我,即阶显列矣。’好问笑不答。
靖康元年,以荐召为左司谏、谏议大夫,擢御史中丞。钦宗谕之曰:‘卿元祐子孙,朕特用卿,令天下知朕意所向。’先是,徽宗将内禅,诏解党禁,除新法,尽复祖宗之故。而蔡京党戚根据中外,害其事,莫肯行。好问言:‘时之利害,政之阙失,太上皇诏旨备矣。虽使直言之士抗疏论列,无以过此,愿一一施行之而已。’又言:‘陛下宵衣旰食,有求治之意;发号施令,有求治之言。逮今半载,治效逾邈,良由左右前后,不能推广德意,而陛下过于容养。臣恐淳厚之德,变为颓靡,且今不尽革京、贯等所为,太平无由可致。’钦宗乡纳。好问疏蔡京过恶,乞投海外,黜朋附之尤者以厉其余。又建白削王安石王爵,正神宗配飨,褒表江公望、张庭坚、任伯雨、龚夬等,除青苗之令,湔元符上书获谴者,章前后疏十上。每奏对,帝虽当食,辄使毕其说。
时金人既退,大臣不复顾虑,武备益弛。好问言:‘金人得志,益轻中国,秋冬必倾国复来,御敌之备,当速讲求。今边事经画旬月,不见施设,臣僚奏请皆不行下,此臣所深惧也。’及边警急,大臣不知所出,遣使讲解。金人佯许而攻略自如,诸将以和议故,皆闭壁不出。好问言:‘彼名和而实攻,朝廷不谋进兵遣将,何也?请亟集沧、滑、邢、相之戍,以遏奔冲,而列勤王之师于畿邑,以卫京城。’疏上不省。
金人陷真定,攻中山,上下震骇,廷臣狐疑相顾,犹以和议为辞。好问率台属劾大臣畏懦误国,出好问知袁州。钦宗悯其忠,下迁吏部侍郎。既而金人薄都城,钦宗思好问言,进兵部尚书。都城失守,召好问入禁中,军民数万斧左掖门求见天子,好问从帝御楼谕遣之。卫士长蒋宣帅其徒数百,欲邀乘舆犯围而出,左右奔窜,独好问与孙傅、梅执礼侍,宣抗声曰:‘国事至此,皆宰相信任奸臣,不用直言所致。’傅呵之。宣以语侵傅,好问晓之曰:‘若属忘家族,欲冒重围卫上以出,诚忠义。然乘舆将驾,必甲乘无阙而后动,讵可轻邪?’宣诎服曰:‘尚书真知军情。’麾其徒退。
帝再幸金营,好问寔从,帝既留,遣好问还,尉拊都城。已而金人立张邦昌,以好问为事务官。邦昌入居都省,好问曰:‘相公真欲立邪,抑姑塞敌意而徐为之图尔?’邦昌曰:‘是何言也?’好问曰:‘相公知中国人情所向乎?特畏女真兵威耳。女真既去,能保如今日乎?大元帅在外,元祐皇太后在内,此殆天意,盍亟还政,可转祸为福。且省中非人臣所处,宜寓直殿庐,毋令卫士侠陛。敌所遗袍带,非戎人在旁,弛勿服。车驾未还,所下文书,不当称圣旨。’以好问摄门下省。好问既系衔,仍行旧职。时邦昌虽不改元,而百司文移,必去年号,独好问所行文书,称‘靖康二年’。吴开、莫俦请邦昌见金使于紫宸、垂拱殿,好问曰:‘宫省故吏骤见御正衙,必将愤骇,变且不测,奈何?’邦昌矍然止。王时雍议肆赦,好问曰:‘四壁之外,皆非我有,将谁赦?’乃先赦城中。
始,金人谋以五千骑取康王,好问闻,即遣人以书白王,言:‘大王之兵,度能击则邀击之,不然,即宜远避。’且言:‘大王若不自立,恐有不当立而立者。’既,又语邦昌曰:‘天命人心,皆归大元帅,相公先遣人推戴,则功无在相公右者。若抚机不发,他人声义致讨,悔可追邪?’于是邦昌谋遣谢克家奉传国宝往大元帅府,须金人退乃发。金将将还,议留兵以卫邦昌。好问曰:‘南北异宜,恐北兵不习风土,必不相安。’金人曰:‘留一勃堇统之可也。’好问曰:‘勃堇贵人,有如触发致疾,则负罪益深。’乃不复留兵。金人既行,好问趣遣使诣大元帅府劝进,请元祐太后垂帘,邦昌易服归太宰位。太后自延福宫入听政。
高宗即位,太后遣好问奉手书诣行在所,高宗劳之曰:‘宗庙获全,卿之力也。’除尚书右丞。丞相李纲以群臣在围城中不能执节,欲悉按其罪。好问曰:‘王业艰难,政宜含垢,绳以峻法,惧者众矣。’侍御史王宾论好问尝污伪命,不可以立新朝。高宗曰:‘邦昌僭号之初,好问募人赍白书,具道京师内外之事。金人甫退,又遣人劝进。考其心迹,非他人比。’好问自惭,力求去,且言:‘邦昌僭号之时,臣若闭门洁身,实不为难。徒以世被国恩,所以受贤者之责,冒围赍书于陛下。’疏入,除资政殿学士、知宣州、提举洞霄宫,以恩封东莱郡侯。避地,卒于桂州。
子本中、揆中、弸中、用中、忱中。孙祖谦、祖俭。本中、祖谦、祖俭别有传。
论曰:朱胜非、吕颐浩处苗、刘之变,或巽用其智,或震奋其威,其于复辟讨贼之功,固有可言矣。然李纲、赵鼎当世之所谓贤者,而胜非、颐浩视之若冰炭然,其中之所存,果何如哉。范宗尹忍于污张邦昌之伪命,而诬李纲以震主之威,何其缪于是非也。范致虚佞附权臣,大谊已失,其总勤王之师,轻而寡谋,以底于败,宜哉。若吕好问处艰难之际,其迹与宗尹同,而屈己就事,以规兴复,亦若胜非之处苗、刘,其心有足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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