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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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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四十三‧列傳第二百0二 文苑五 梅堯臣 江休復 蘇洵 章望之 王逢 孫唐卿黃庠 楊寘附  唐庚 文同 楊傑 賀鑄 劉涇 鮑由 黃伯思
  梅堯臣字聖俞,宣州宣城人,侍讀學士詢從子也。工爲詩,以深遠古淡爲意,間出奇巧,初未爲人所知。用詢蔭爲河南主簿,錢惟演留守西京,特嗟賞之,爲忘年交,引與酬倡,一府盡傾。歐陽脩與爲詩友,自以爲不及。堯臣益刻厲,精思苦學,繇是知名於時。宋興,以詩名家爲世所傳如堯臣者,蓋少也。嘗語人曰:「凡詩,意新語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爲善矣;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然後爲至也。」世以爲知言。歷德興縣令,知建德、襄城縣,監湖州稅,簽書忠武、鎮安判官,監永豐倉。大臣屢薦宜在館閣,召試,賜進士出身,爲國子監直講,累遷尚書都官員外郎。預修唐書,成,未奏而卒,錄其子一人。
寶元、嘉祐中,仁宗有事郊廟,堯臣預祭,輒獻歌詩,又嘗上書言兵。注孫子十三篇,撰唐載記二十六卷、毛詩小傳二十卷、宛陵集四十卷。
堯臣家貧,喜飲酒,賢士大夫多從之游,時載酒過門。善談笑,與物無忤,詼嘲刺譏托於詩,晚益工。有人得西南夷布弓衣,其織文乃堯臣詩也,名重於時如此。
江休復字鄰幾,開封陳留人。少彊學博覽,爲文淳雅,尤善於詩。喜琴、弈、飲酒,不以聲利爲意。進士起家,爲桂陽監藍山尉,騎驢之官,每據鞍讀書至迷失道,家人求得之。舉書判拔萃,改大理寺丞,遷殿中丞。獻其所著書,召試,爲集賢校理,判尚書刑部。與蘇舜欽游,坐預進奏院祠神會落職,監蔡州商稅。久之,知奉符縣,通判睦州、徙廬州,復集賢校理,判吏部南曹、登聞鼓院,爲群牧判官,出知同州,提點陝西路刑獄,入判三司鹽鐵勾院,修起居注,累遷尚書刑部郎中卒。
休復外簡曠而內行甚飭,事孀姑如母,所與游皆一時豪俊。爲政簡易。嘗著神告一篇,言皇嗣未立,假神告祖宗之意,冀以感悟。又嘗言昭憲太后子孫多流落民間,宜甄錄之。著唐宜鑒十五卷、春秋世論三十卷、文集二十卷。
蘇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年二十七始發憤爲學,歲余舉進士,又舉茂才異等,皆不中。悉焚常所爲文,閉戶益讀書,遂通六經、百家之說,下筆頃刻數千言。至和、嘉祐間,與其二子軾、轍皆至京師,翰林學士歐陽脩上其所著書二十二篇,既出,士大夫爭傳之,一時學者競效蘇氏爲文章。所著權書、衡論、機策,文多不可悉錄,錄其心術、遠慮二篇。
心術曰:
爲將之道,當先治心,太山覆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待敵。凡兵上義,不義雖利勿動。夫惟義可以怒士,士以義怒,可與百戰。凡戰之道,未戰養其財,將戰養其力,既戰養其氣,既勝養其心。謹烽燧,嚴斥候,使耕者無所顧忌,所以養其財;豐犒而優遊之,所以養其力;小勝益急,小挫益厲,所以養其氣;用人不盡其所爲,所以養其心。故士當蓄其怒、懷其欲而不盡。怒不盡則有餘勇,欲不盡則有餘貪,故雖並天下而士不厭兵,此黃帝所以七十戰而兵不殆也。
凡將欲智而嚴,凡士欲愚。智則不可測,嚴則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聽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後可與之皆死。凡兵之動,知敵之主,知敵之將,而後可以動於嶮鄧艾縋兵於穴中,非劉禪之庸,則百萬之師可以坐縛,彼固有所侮而動也。故古之賢將,能以兵嘗敵,而又以敵自嘗,故去就可以決。
凡主將之道,知理而後可以舉兵,知勢而後可以加兵,知節而後可以用兵。知理則不屈,知勢則不沮,知節則不窮。見小利不動,見小患不遷,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後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養技而自愛者無敵於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靜可以制百動。
兵有長短,敵我一也。敢問:「吾之所長,吾出而用之,彼將不與吾校;吾之所短,吾斂而置之,彼將彊與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卻;吾之所長,吾陰而養之,使之狎而墮其中。此用長短之術也。」
善用兵者使之無所顧,有所恃。無所顧則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則知不至於必敗。尺棰當猛虎,奮呼而操擊,徒手遇蜥蜴,變色而卻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將矣。袒裼而按劍,則烏獲不敢逼;冠胄衣甲據兵而寢,則童子彎弓殺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則力有餘矣。
遠慮曰:
聖人之道,有經、有權、有機,是以有民、有群臣而又有腹心之臣。曰經者,天下之民舉知之可也;曰權者,民不可得而知矣,群臣知之可也;曰機者,雖群臣亦不得而知之矣,腹心之臣知之可也。夫使聖人無權,則無以成天下之務,無機,則無以濟萬世之功,然皆非天下之民所宜知;而機者又群臣所不得聞,群臣不得聞,則誰與議?不議不濟,然則所謂腹心之臣者,不可一日無也。後世見三代取天下以仁義,而守之以禮樂也,則曰「聖人無機」。夫取天下與守天下,無機不能。顧三代聖人之機,不若後世之詐,故後世不得見耳。
有機也,是以有腹心之臣。禹有益,湯有伊尹,武王有太公望,是三臣者,聞天下之所不聞,知群臣之所不知。禹與湯、武倡其機於上,而三臣者和之於下,以成萬世之功。下而至於桓、文,有管仲、狐偃爲之謀主,闔廬有伍員,勾踐有范蠡、大夫種。高祖之起也,大將任韓信、黥布、彭越,裨將任曹參、樊噲、滕公、灌嬰,遊說諸侯任酈生、陸賈、樅公,至於奇機密謀群臣所不與者,唯留侯、酇侯二人。唐太宗之臣多奇才,而委之深、任之密者,亦不過曰房、杜。夫君子爲善之心與小人爲惡之心一也,君子有機以成其善,小人有機以成其惡。有機也,雖惡亦或濟,無機也,雖善亦不克,是故腹心之臣不可以一日無也。司馬氏,魏之賊也,有賈充之徒爲之腹心之臣以濟;陳勝、吳廣,秦民之湯、武也,無腹心之臣以不克。何則?無腹心之臣,無機也,有機而泄也。夫無機與有機而泄者,譬如虎豹食人而不知設陷阱,設陷阱而不知以物覆其上者也。
或曰:「機者,創業之君所假以濟耳,守成之世,其奚事機而安用夫腹心之臣?」嗚呼!守成之世,能遂熙然如太古之世矣乎?未也,吾未見機之可去也。且夫天下之變,常伏於安,田文所謂「子少國危,大臣未附」,當是之時,而無腹心之臣,可爲寒心哉!昔者,高祖之末,天下既定矣,而又以周勃遺孝惠、孝文;武帝之末,天下既治矣,而又以霍光遺孝昭、孝宣。蓋天下雖有泰山之勢,而聖人常以累卵爲心,故雖守成之世,而腹心之臣不可去也。
傳曰:「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彼冢宰者,非腹心之臣,天子安能舉天下之事委之,三年不置疑於其間邪?又曰:「五載一巡狩。」彼無腹心之臣,五載一出,捐千里之畿,而誰與守邪?今夫一家之中必有宗老,一介之士必有密友,以開心胸,以濟緩急,奈何天子而無腹心之臣乎?近世之君抗然於上,而使宰相眇然於下,上下不接,而其志不通矣。臣視君如天之遼然而不可親,而君亦如天之視人,泊然無愛之之心也。是以社稷之憂,彼不以爲憂,君憂不辱,君辱不死。一人譽之則用之,一人毀之則舍之。宰相避嫌畏譏且不暇,何暇盡心以憂社稷?數遷數易,視相府如傳舍。百官泛泛於下,而天子惸惸於上,一旦有卒然之憂,吾未見其不顛沛而殞越也。聖人之任腹心之臣也,尊之如父師,愛之如兄弟,執手入臥內,同起居寢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百人譽之不加密,百人毀之不加疏,尊其爵,厚其祿,重其權,而後可與議天下之機,慮天下之變。
宰相韓琦見其書善之,奏於朝,召試舍人院,辭疾不至,遂除秘書省校書郎。會太常修纂建隆以來禮書,乃以爲霸州文安縣主簿,與陳州項城令姚辟同修禮書,爲太常因革禮一百卷。書成,方奏未報,卒。賜其家縑、銀二百,子軾辭所賜,求贈官,特贈光祿寺丞,敕有司具舟載其喪歸蜀。有文集二十卷、諡法三卷。
章望之字表民,建州浦城人。少孤,喜問學,志氣宏放。爲文辯博,長於議論。初由伯父得象蔭爲秘書省校書郎,監杭州茶庫。逾年辭疾去,求舉賢良方正,得象在相位,以嫌扼之,乃上書論時政凡萬餘言,不報。丁母憂,毀瘠過制。服除,浮游江、淮間,犯艱苦,汲汲以營衣食,不自悔,人勸之仕,不應也。其兄拱之知晉江縣,忤其守蔡襄,襄怒,誣以贓,貶。望之號泣,歷訴於朝。時襄方貴顯,事久不得直。望之訴不已,章十餘上,起獄數年,朝廷爲再劾,卒脫拱之冤,復官如初,望之遂不復仕。覃恩遷太常寺太祝、大理評事。翰林學士歐陽脩韓絳、知制誥吳奎劉敞范鎮同薦其才,宰相欲稍用之,除簽書建康軍節度判官,不赴。又除知烏程縣,趣令受命,固辭,遂以光祿寺丞致仕,卒。
望之喜議論,宗孟軻言性善,排荀卿、揚雄、韓愈、李翱之說,著救性七篇。歐陽脩論魏、梁爲正統,望之以爲非,著明統三篇。江南人李覯著禮論,謂仁、義、智、信、樂、刑、政皆出於禮,望之訂其說,著禮論一篇。其議論多有過人者。嘗北游齊、趙,南汎湖、湘,西至汧、隴,東極吳會,出水勝處,無所不歷。有歌詩、雜文數百篇,集爲三十卷。
王逢字會之,太平州當塗人。其四世祖居岩,仕唐爲驍衛長史,遭亂棄官,歸居青山。楊行密據淮南,使人以兵迫起之。居岩散遣其家人,而以一身歸行密,授以湖州別駕,不遣。一日,行密大會,失居岩,亟使人掩其家,無一人在者。其後有人於嵩山見空石室,詢其旁,或雲有道人王居岩居此,去而莫知其所終。子孫仕無顯者,至逢博學,能屬文,尤長於講說。
少舉進士不中,去,教授蘇州,學者嘗數百人。晚始登第,補南雄州軍事判官,歸爲國子監直講兼隴西郡王宅教授,李瑋從學,事之甚謹。岐國公主既降,瑋爲逢求遷官,且有命,逢辭不受。久之,以太常博士通判徐州,未至,卒。逢爲人樂易,篤於朋友,與胡瑗最善。喜著書,有易傳十卷、乾德指說一卷、復書七卷。妻陳氏亦有賢行,無子。
孫唐卿字希元,青州人。少有學行,年十七以書謁韓琦,琦甚器之。與黃庠、楊寘自景祐以來俱以進士爲舉首,有名一時。唐卿初中第,通判陝州,於吏事若素習。民有母再適人而死,及葬其父,恨母之不得祔,乃盜母之喪而同葬之。有司論以法,唐卿時權府事,乃曰:「是知有孝而不知有法爾。」乃釋之以聞。未幾,丁父憂,毀瘠嘔血而卒。詔賻其家。
黃庠字長善,洪州分寧人。博學彊記,超敏過人。初至京師,就舉國子監、開封府、禮部,皆爲第一。比引試崇政殿,以疾不時入,天子遣內侍即邸舍撫問,賜以藥劑。是時庠名聲動京師,所作程文,傳誦天下,聞於外夷,近世布衣罕比也。歸江南五年,以病卒。
楊寘字審賢,察之弟。少有雋才,慶曆二年舉進士京師,試國子監、禮部皆第一。既試崇政殿,帝臨軒啟封,見名喜動於色,謂輔臣曰:「楊寘也。」遂擢第一,公卿相賀爲得人。授將作監丞,通判潁州,未至官,持母喪,病羸卒,特詔賻恤其家。先是,其友夢寘作龍首山人,寘自謂:「龍首,我四冠多士;山人,無祿位之稱。我其終是乎!」已而果然。
唐庚字子西,眉州丹稜人也。善屬文,舉進士,稍爲宗子博士,張商英薦其才,除提舉京畿常平。商英罷相,庚亦坐貶,安置惠州。會赦,復官承議郎,提舉上清太平宮。歸蜀,道病卒,年五十一。庚爲文精密,通於世務,作名治、察言、閔俗、存舊、內前行諸篇,時人稱之。有文集二十卷。子文若自有傳。
庚兄弟五人,長兄瞻,字望之,後改名伯虎,字長孺。治易、春秋皆有家法。元祐三年,其父游瀘南,伯虎兄弟居母喪於丹山,伯虎夜半蹴庚曰:「吾夢收父書,發之,得『亟來』二字,吾父得無他乎?吾心動矣。汝奉母奠朝夕,吾趨瀘南。」庚未及應,伯虎奮曰:「吾決矣!」起裹糧,黎明走洪川僦舟,遇江漲,聲搖數十里,客舟皆艤岸不敢動。伯虎彷徨堤上,有漁者持小艇系港中,啖以厚利,不許。伯虎超入艇中,叱僕夫解維,漁者不得已,從之。二日半至瀘南,父果病甚,見伯虎,大驚,問其故,具告之。父嘆曰:「天告汝也!」是日,疾少間,伯虎具舟侍父以歸。居數日,疾復作,遂卒。
元符二年,庚以貢舉事系獄臨邛,語連伯虎,臨邛並械之。凡對吏逾年,掠治無完膚,其詞確然,一不及庚,以故獄久不具,卒會赦,除之。伯虎性真率,無威儀,人多易之,至是皆大服,以爲不可及。伯虎仕於四方,每數年一歸,不過旬日復去。後卒於家,有子二人。
文同字與可,梓州梓潼人,漢文翁之後,蜀人猶以「石室」名其家。同方口秀眉,以學名世,操韻高潔,自號笑笑先生。善詩、文、篆、隸、行、草、飛白。文彥博守成都,奇之,致書同曰:「與可襟韻灑落,如晴雲秋月,塵埃不到。」司馬光、蘇軾尤敬重之。軾,同之從表弟也。同又善畫竹,初不自貴重,四方之人持縑素請者,足相躡於門。同厭之,投縑於地,罵曰:「吾將以爲襪。」好事者傳之以爲口實。初舉進士,稍遷太常博士、集賢校理,知陵州,又知洋州。元豐初,知湖州,明年,至陳州宛丘驛,忽留不行,沐浴衣冠,正坐而卒。崔公度嘗與同同爲館職,見同京南,殊無言,及將別,但云:「明日復來乎?與子話。」公度意以「話」爲「畫」,明日再往,同曰:「與公話。」則左右顧,恐有聽者。公度方知同將有言,非畫也。同曰:「吾聞人不妄語者,舌可過鼻。」即吐其舌,三疊之如餅狀,引之至眉間,公度大驚。及京中傳同死,公度乃悟所見非生者。有丹淵集四十卷行於世。
楊傑字次公,無爲人。少有名於時,舉進士。元豐中,官太常者數任,一時禮樂之事,皆預討論。嘗議玉牒帝系自僖祖而上,世次莫知,則僖祖爲始祖無疑,宜以僖祖配感生帝。又請孝惠賀後、淑德尹後、章懷潘後皆祖宗首納之後,孝章宋後嘗母儀天下,升祔之禮,久而未講,宜因慈聖光獻崇配之日,升四後神主祔於祖宗祏室,斷天下之大疑,正宗廟之大法。由是四後始得升祔。
神宗詔秘書監劉幾、禮部侍郎范鎮議樂,幾請命傑同議。傑言大樂七失,並圖上之。神宗下幾、鎮參定,鎮不用傑議,自製。樂成,詔褒之。元豐末,晉州教授陸長愈言:「近封孟軻鄒國公,宜春秋釋奠,與顏子並配。」下太常議,傑與少卿葉均、博士盛陶王古辛公佐以謂凡配享從祀,皆孔子同時之人,今以孟軻並配非是。禮部復言:「自唐至今,以伏勝、高堂生等二十一賢從祀,豈必同時人?」詔從禮部議。
哲宗即位,議樂,又用范鎮說。傑復破鎮樂章曲名、宮架加磬、十六鍾磬之非。又論鎮以黑黍用秠制律、銅量,叩之不合黃鍾,以世無真黍,用太府尺爲樂尺,下舊樂三律。詳具樂志。傑在神宗時與鎮異議,至是復攻之,鎮之樂律卒不用。元祐中,爲禮部員外郎,出知潤州,除兩浙提點刑獄,卒,年七十。自號無爲子,有文集二十餘卷,樂記五卷。
賀鑄字方回,衛州人,孝惠皇后之族孫。長七尺,面鐵色,眉目聳拔。喜談當世事,可否不少假借,雖貴要權傾一時,小不中意,極口詆之無遺辭,人以爲近俠。博學強記,工語言,深婉麗密,如次組繡。尤長於度曲,掇拾人所棄遺,少加檃括,皆爲新奇。嘗言:「吾筆端驅使李商隱、溫庭筠常奔命不暇。」諸公貴人多客致之,鑄或從或不從,其所不欲見,終不貶也。
初,娶宗女,隸籍右選,監太原工作,有貴人子同事,驕倨不相下。鑄廉得盜工作物,屏侍吏,閉之密室,以杖數曰:「來,若某時盜某物爲某用,某時盜某物入於家,然乎?」貴人子惶駭謝「有之」。鑄曰:「能從吾治,免白髮。」即起自袒其膚,杖之數下,貴人子叩頭祈哀,即大笑釋去。自是諸挾氣力頡頏者,皆側目不敢仰視。是時,江、淮間有米芾以魁岸奇譎知名,鑄以氣俠雄爽適相先後,二人每相遇,瞋目抵掌,論辯鋒起,終日各不能屈,談者爭傳爲口實。
元祐中,李清臣執政,奏換通直郎,通判泗州,又倅太平州。竟以尚氣使酒,不得美官,悒悒不得志,食宮祠祿,退居吳下,稍務引遠世故,亦無復軒輊如平日。家藏書萬餘卷,手自校讎,無一字誤,以是杜門將遂其老。家貧,貸子錢自給,有負者,輒折券與之,秋毫不以丐人。
鑄所爲詞章,往往傳播在人口。建中靖國時,黃庭堅自黔中還,得其「江南梅子」之句,以爲似謝玄暉。其所與交,終始厚者,惟信安程俱。鑄自裒歌詞,名東山樂府,俱爲序之。嘗自言唐諫議大夫知章之後,且推本其初,出王子慶忌,以慶爲姓,居越之湖澤所謂鏡湖者,本慶湖也,避漢安帝父清河王諱,改爲賀氏,慶湖亦轉爲鏡。當時不知何所據。故鑄自號慶湖遺老,有慶湖遺老集二十卷。
劉涇字巨濟,簡州陽安人。舉進士,王安石薦其才,召見,除經義所檢討。久之,爲太學博士,罷,知咸陽縣,常州教授,通判莫州、成都府,除國子監丞,知處、虢、真、坊四州。元符末上書,召對,除職方郎中。卒,年五十八。涇爲文務奇怪語,好進取,多爲人排斥,屢躓不伸。
同時有鄭少微者,字明舉,成都人也,與涇俱以文知名,而仕不偶。
鮑由字欽止,處州龍泉人。舉進士。嘗從王安石學,又親炙蘇軾,故其文汪洋閎肆,詩尤高妙。徽宗召對,除工部員外郎,居無何,以不合去,責監泗州轉般倉。歷河東福建路常平、廣西淮南轉運判官,復召爲郎。以言者罷,提點元封觀。起知明州,又知海州,復奉祠。卒,年五十六。嘗注杜甫詩,有文集五十卷。
黃伯思字長睿,其遠祖自光州固始徙閩,爲邵武人。祖履,資政殿大學士。父應求,饒州司錄。伯思體弱,如不勝衣,風韻灑落,飄飄有凌雲意。自幼警敏,不好弄,日誦書千餘言。每聽履講經史,退與他兒言,無遺誤者。嘗夢孔雀集於庭,覺而賦之,詞采甚麗。以履任爲假承務郎。甫冠,入太學,校藝屢占上游。履將以恩例奏增秩,伯思固辭,履益奇之。元符三年,進士高等,調磁州司法參軍,久不任,改通州司戶。丁內艱,服除,除河南府戶曹參軍,治劇不勞而辦。秩滿,留守鄧洵武辟知右軍巡院。
伯思好古文奇字,洛下公卿家商、周、秦、漢彝器款識,研究字畫體制,悉能辨正是非,道其本末,遂以古文名家,凡字書討論備盡。初,淳化中博求古法書,命待詔王著續正法帖,伯思病其乖偽龐雜,考引載籍,咸有依據,作刊誤二卷。由是篆、隸、正、行、草、章草、飛白皆至妙絕,得其尺牘者,多藏弆。
又二年,除詳定九域圖志所編修官兼六典檢閱文字,改京秩。尋監護崇恩太后園陵使司,掌管箋奏。以修書恩,升朝列,擢秘書省校書郎。未幾,遷秘書郎。縱觀冊府藏書,至忘寢食,自六經及歷代史書、諸子百家、天官地埋、律歷卜筮之說無不精詣。凡詔講明前世典章文物、集古器考定真贗,以素學與聞,議論發明居多,館閣諸公自以爲不及也。逾再考,丁外艱,宿抱羸瘵,因喪尤甚。服除,復舊職。
伯思頗好道家,自號雲林子,別字霄賓。及至京,夢人告曰:「子非久人間,上帝有命典司文翰。」覺而書之。不逾月,以政和八年卒,年四十。伯思學問慕揚雄,詩慕李白,文慕柳宗元。有文集五十卷、翼騷一卷。
二子:詔,右宣教郎、荊湖南路安撫司書寫機宜文字;,右從事郎、福州懷安尉,裒伯思平日議論題跋爲東觀餘論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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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四十四‧列傳第二百0三 文苑六 黃庭堅 晁補之弟詠之 秦觀 張耒 陳師道 李廌 劉恕 王無咎 蔡肇 李格非 呂南公 郭祥正 米芾 劉詵 倪濤 李公麟 周邦彥 朱長文 劉弇
  黃庭堅字魯直,洪州分寧人。幼警悟,讀書數過輒成誦。舅李常過其家,取架上書問之,無不通,常驚,以爲一日千里。舉進士,調葉縣尉。熙寧初,舉四京學官,第文爲優,教授北京國子監,留守文彥博才之,留再任。蘇軾嘗見其詩文,以爲超軼絕塵,獨立萬物之表,世久無此作,由是聲名始震。知太和縣,以平易爲治。時課頒鹽筴,諸縣爭占多數,太和獨否,吏不悅,而民安之。
哲宗立,召爲校書郎、神宗實錄檢討官。逾年,遷著作佐郎,加集賢校理。實錄成,擢起居舍人。丁母艱。庭堅性篤孝,母病彌年,晝夜視顏色,衣不解帶,及亡,廬墓下,哀毀得疾幾殆。服除,爲秘書丞,提點明道宮,兼國史編修官。紹聖初,出知宣州,改鄂州。章惇、蔡卞與其黨論實錄多誣,俾前史官分居畿邑以待問,摘千餘條示之,謂爲無驗證。既而院吏考閱,悉有據依,所余才三十二事。庭堅書「用鐵龍爪治河,有同兒戲」。至是首問焉。對曰:「庭堅時官北都,嘗親見之,真兒戲耳。」凡有問,皆直辭以對,聞者壯之。貶涪州別駕,黔州安置,言者猶以處善地爲骫法。以親嫌,遂移戎州,庭堅泊然,不以遷謫介意。蜀士慕從之游,講學不倦,凡經指授,下筆皆可觀。
徽宗即位,起監鄂州稅,簽書寧國軍判官,知舒州,以吏部員外郎召,皆辭不行。丐郡,得知太平州,至之九日罷,主管玉隆觀。庭堅在河北與趙挺之有微隙,挺之執政,轉運判官陳舉承風旨,上其所作荊南承天院記,指爲幸災,復除名,羈管宜州。三年,徙永州,未聞命而卒,年六十一。
庭堅學問文章,天成性得,陳師道謂其詩得法杜甫,學甫而不爲者。善行、草書,楷法亦自成一家。與張耒、晁補之、秦觀俱游蘇軾門,天下稱爲四學士,而庭堅於文章尤長於詩,蜀、江西君子以庭堅配軾,故稱「蘇、黃」。軾爲侍從時,舉以自代,其詞有「瓌偉之文,妙絕當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之語,其重之也如此。初,游灊皖山谷寺、石牛洞,樂其林泉之勝,因自號山谷道人云。
晁補之字無咎,濟州鉅野人,太子少傅迥五世孫,宗愨之曾孫也。父端友,工於詩。補之聰敏強記,才解事即善屬文,王安國一見奇之。十七歲從父官杭州,稡錢塘山川風物之麗,著七述以謁州通判蘇軾。軾先欲有所賦,讀之嘆曰:「吾可以閣筆矣!」又稱其文博辯雋偉,絕人遠甚,必顯於世,由是知名。
舉進士,試開封及禮部別院,皆第一。神宗閱其文曰:「是深於經術者,可革浮薄。」調澶州司戶參軍,北京國子監教授。元祐初,爲太學正,李清臣薦堪館閣,召試,除秘書省正字,遷校書郎,以秘閣校理通判揚州,召還,爲著作佐郎。章惇當國,出知齊州,群盜晝掠塗巷,補之默得其姓名、囊橐皆審,一日宴客,召賊曹以方略授之,酒行未竟,悉擒以來,一府爲徹警。坐修神宗實錄失實,降通判應天府、亳州,又貶監處、信二州酒稅。徽宗立,復以著作召。既至,拜吏部員外郎、禮部郎中,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官。黨論起,爲諫官管師仁所論,出知河中府,修河橋以便民,民畫祠其像。徙湖州、密州、果州,遂主管鴻慶宮。還家,葺歸來園,自號歸來子,忘情仕進,慕陶潛爲人。大觀末,出黨籍,起知達州,改泗州,卒,年五十八。
補之才氣飄逸,嗜學不知倦,文章溫潤典縟,其凌麗奇卓出於天成。尤精楚詞,論集屈、宋以來賦詠爲變離騷等三書。安南用兵,著罪言一篇,大意欲擇仁厚勇略吏爲五管郡守,及修海上諸郡武備,議者以爲通達世務。從弟詠之。
詠之字之道,少有異材,以蔭入官。調揚州司法參軍,未上。時蘇軾守揚州,補之倅州事,以其詩文獻軾,軾曰:「有才如此,獨不令我一識面邪?」乃具參軍禮入謁,軾下堂挽而上,顧坐客曰:「奇才也!」復舉進士,又舉宏詞,一時傳誦其文。爲河中教授,元符末,應詔上書論事,罷官。久之,爲京兆府司錄事,秩滿,提點崇福宮。卒,年五十二,有文集五十卷。
秦觀字少游,一字太虛,揚州高郵人。少豪雋,慷慨溢於文詞,舉進士不中。強志盛氣,好大而見奇,讀兵家書與己意合。見蘇軾於徐,爲賦黃樓,軾以爲有屈、宋才。又介其詩於王安石,安石亦謂清新似鮑、謝。軾勉以應舉爲親養,始登第,調定海主簿、蔡州教授。元祐初,軾以賢良方正薦於朝,除太學博士,校正秘書省書籍。遷正字,而復爲兼國史院編修官,上日有硯墨器幣之賜。
紹聖初,坐黨籍,出通判杭州。以御史劉拯論其增損實錄,貶監處州酒稅。使者承風望指,候伺過失,既而無所得,則以謁告寫佛書爲罪,削秩徙郴州,繼編管橫州,又徙雷州。徽宗立,復宣德郎,放還,至藤州,出遊華光亭,爲客道夢中長短句,索水欲飲,水至,笑視之而卒。先自作輓詞,其語哀甚,讀者悲傷之,年五十三,有文集四十卷。
觀長於議論,文麗而思深。及死,軾聞之嘆曰:「少游不幸死道路,哀哉!世豈復有斯人乎!」弟覿字少章,覯字少儀,皆能文。
張耒字文潛,楚州淮陰人。幼穎異,十三歲能爲文,十七時作函關賦,已傳人口。遊學於陳,學官蘇轍愛之,因得從軾游,軾亦深知之,稱其文汪洋沖澹,有一倡三嘆之聲。
弱冠第進士,歷臨淮主簿、壽安尉、咸平縣丞。入爲太學錄,范純仁以館閣薦試,遷秘書省正字、著作佐郎、秘書丞、著作郎、史館檢討。居三館八年,顧義自守,泊如也。擢起居舍人。紹聖初,請郡,以直龍圖閣知潤州。坐黨籍徙宣州,謫監黃州酒稅,徙復州。徽宗立,起爲通判黃州,知兗州,召爲太常少卿,甫數月,復出知潁、汝二州。崇寧初,復坐黨籍落職,主管明道宮。初,耒在穎,聞蘇軾訃,爲舉哀行服,言者以爲言,遂貶房州別駕,安置於黃。五年,得自便,居陳州。
耒儀觀甚偉,有雄才,筆力絕健,於騷詞尤長。時二蘇及黃庭堅、晁補之輩相繼沒,耒獨存,士人就學者眾,分日載酒殽飲食之。誨人作文以理爲主,嘗著論云:「自六經以下,至於諸子百氏騷人辯士論述,大氐皆將以爲寓理之具也。故學文之端,急於明理,如知文而不務理,求文之工,世未嘗有也。夫決水於江、河、淮、海也,順道而行,滔滔汨汨,日夜不止,沖砥柱,絕呂梁,放於江湖而納之海,其舒爲淪漣,鼓爲波濤,激之爲風飆,怒之爲雷霆,蛟龍魚鱉,噴薄出沒,是水之奇變也。水之初,豈若是哉!順道而決之,因其所遇而變生焉。溝瀆東決而西竭,下滿而上虛,日夜激之,欲見其奇,彼其所至者,蛙蛭之玩耳。江、河、淮、海之水,理達之文也,不求奇而奇至矣。激溝瀆而求水之奇,此無見於理,而欲以言語句讀爲奇,反覆咀嚼,卒亦無有,文之陋也。」學者以爲至言。作詩晚歲益務平淡,效白居易體,而樂府效張籍。
久於投閒,家益貧,郡守翟汝文欲爲買公田,謝不取。晚監南嶽廟,主管崇福宮。卒,年六十一。建炎初,贈集英殿修撰。
陳師道字履常,一字無己,彭城人。少而好學苦志,年十六,早以文謁曾鞏,鞏一見奇之,許其以文著,時人未之知也,留受業。熙寧中,王氏經學盛行,師道心非其說,遂絕意進取。鞏典五朝史事,得自擇其屬,朝廷以白衣難之。元祐初,蘇軾、傅堯俞、孫覺薦其文行,起爲徐州教授,又用梁燾薦,爲太學博士。言者謂在官嘗越境出南京見軾,改教授潁州。又論其進非科第,罷歸。調彭澤令,不赴。家素貧,或經日不炊,妻子慍見,弗恤也。久之,召爲秘書省正字。卒,年四十九,友人鄒浩買棺斂之。
師道高介有節,安貧樂道。於諸經尤邃詩、禮,爲文精深雅奧。喜作詩,自雲學黃庭堅,至其高處,或謂過之,然小不中意,輒焚去,今存者財十一。世徒喜誦其詩文,至若奧學至行,或莫之聞也。嘗銘黃樓,曾子固謂如秦石。
初,游京師逾年,未嘗一至貴人之門,傅堯俞欲識之,先以問秦觀,觀曰:「是人非持刺字、俛顏色、伺候乎公卿之門者,殆難致也。」堯俞曰:「非所望也,吾將見之,懼其不吾見也,子能介於陳君乎?」知其貧,懷金欲爲饋,比至,聽其論議,益敬畏不敢出。章惇在樞府,將薦於朝,亦屬觀延致。師道答曰:「辱書,諭以章公降屈年德,以禮見招,不佞何以得此,豈侯嘗欺之耶?公卿不下士,尚矣,乃特見於今而親於其身,幸孰大焉。愚雖不足以齒士,猶當從侯之後,順下風以成公之名。然先王之制,士不傳贄爲臣,則不見於王公,所以成禮,而其敝必至自鬻,故先王謹其始以爲之防,而爲士者世守焉。師道於公,前有貴賤之嫌,後無平生之舊,公雖可見,禮可去乎?且公之見招,蓋以能守區區之禮也,若昧冒法義,聞命走門,則失其所以見招,公又何取焉。雖然,有一於此,幸公之他日成功謝事,幅巾東歸,師道當御款段,乘下澤,候公於東門外,尚未晚也。」及惇爲相,又致意焉,終不往。官潁時,蘇軾知州事,待之絕席,欲參諸門弟子間,而師道賦詩有「向來一瓣香,敬爲曾南豐」之語,其自守如是。
與趙挺之友婿,素惡其人,適預郊祀行禮,寒甚,衣無綿,妻就假於挺之家,問所從得,卻去,不肯服,遂以寒疾死。
李廌字方叔,其先自鄆徙華。廌六歲而孤,能自奮立,少長,以學問稱鄉里。謁蘇軾於黃州,贄文求知。軾謂其筆墨瀾翻,有飛沙走石之勢,拊其背曰:「子之才,萬人敵也,抗之以高節,莫之能御矣。」廌再拜受教。而家素貧,三世未葬,一夕,撫枕流涕曰:「吾忠孝焉是學,而親未葬,何以學爲!」旦而別軾,將客游四方,以蕆其事。軾解衣爲助,又作詩以勸風義者。於是不數年,盡致累世之喪三十餘柩,歸窆華山下,范鎮爲表墓以美之。益閉門讀書,又數年,再見軾,軾閱其所著,嘆曰:「張耒、秦觀之流也。」
鄉舉試禮部,軾典貢舉,遺之,賦詩以自責。呂大防嘆曰:「有司試藝,乃失此奇才邪!」軾與范祖禹謀曰:「廌雖在山林,其文有錦衣玉食氣,棄奇寶於路隅,昔人所嘆,我曹得無意哉!」將同薦諸朝,未幾,相繼去國,不果。軾亡,廌哭之慟,曰:「吾愧不能死知己,至於事師之勤,渠敢以生死爲間!」即走許、汝間,相地卜兆授其子,作文祭之曰:「皇天后土,監一生忠義之心;名山大川,還萬古英靈之氣。」詞語奇壯,讀者爲悚。中年絕進取意,謂潁爲人物淵藪,始定居長社,縣令李佐及里人買宅處之。卒,年五十一。
廌喜論古今治亂,條暢曲折,辯而中理。當喧溷倉卒間如不經意,睥睨而起,落筆如飛馳。元祐求言,上忠諫書、忠厚論,並獻兵鑒二萬言論西事。朝廷擒羌酋鬼章,將致法,廌深論利害,以爲殺之無益,願加寬貸,當時韙其言。
劉恕字道原,筠州人。父渙字凝之,爲潁上令,以剛直不能事上官,棄去。家於廬山之陽,時年五十。歐陽脩與渙,同年進士也,高其節,作廬山高詩以美之。渙居廬山三十餘年,環堵蕭然,饘粥以爲食,而游心塵垢之外,超然無戚戚意,以壽終。
恕少穎悟,書過目即成誦。八歲時,坐客有言孔子無兄弟者,恕應聲曰:「以其兄之子妻之。」一坐驚異。年十三欲應制科,從人假漢、唐書,閱月皆歸之。謁丞相晏殊,問以事,反覆詰難,殊不能對。恕在鉅鹿時,召至府,重禮之,使講春秋,殊親帥官屬往聽。未冠,舉進士,時有詔,能講經義者別奏名,應詔者才數十人,恕以春秋、禮記對,先列註疏,次引先儒異說,末乃斷以己意,凡二十問,所對皆然,主司異之,擢爲第一。他文亦入高等,而廷試不中格,更下國子試講經,復第一,遂賜第。調鉅鹿主簿、和川令,發強擿伏,一時能吏自以爲不及。恕爲人重意義,急然諾。郡守得罪被劾,屬吏皆連坐下獄,恕獨恤其妻子,如己骨肉,又面數轉運使深文峻詆。
篤好史學,自太史公所記,下至周顯德末,紀傳之外至私記雜說,無所不覽,上下數千載間,鉅微之事,如指諸掌。司馬光編次資治通鑑,英宗命自擇館閣英才共修之。光對曰:「館閣文學之士誠多,至於專精史學,臣得而知者,唯劉恕耳。」即召爲局僚,遇史事紛錯難治者,輒以諉恕。恕於魏、晉以後事,考證差繆,最爲精詳。
王安石與之有舊,欲引置三司條例。恕以不習金谷爲辭,因言天子方屬公大政,宜恢張堯、舜之道以佐明主,不應以利爲先。又條陳所更法令不合眾心者,勸使復舊,至面刺其過,安石怒,變色如鐵,恕不少屈;或稠人廣坐,抗言其失無所避,遂與之絕。方安石用事,呼吸成禍福,高論之士,始異而終附之,面譽而背毀之,口順而心非之者,皆是也。恕奮厲不顧,直指其事,得失無所隱。
光出知永興軍,恕亦以親老,求監南康軍酒以就養,許即官修書。光判西京御史台,恕請詣光,留數月而歸。道得風攣疾,右手足廢,然苦學如故,少間,輒修書,病亟乃止。官至秘書丞,卒,年四十七。
恕爲學,自歷數、地里、官職、族姓至前代公府案牘,皆取以審證。求書不遠數百里,身就之讀且抄,殆忘寢食。偕司馬光游萬安山,道旁有碑,讀之,乃五代列將,人所不知名者,恕能言其行事始終,歸驗舊史,信然。宋次道知亳州,家多書,恕枉道借覽。次道日具饌爲主人禮,恕曰:「此非吾所爲來也,殊廢吾事。」悉去之。獨閉閣,晝夜口誦手抄,留旬日,盡其書而去,目爲之翳。著五代十國紀年以擬十六國春秋,又采太古以來至周威烈王時事,史記、左氏傳所不載者,爲通鑑外紀。
家素貧,無以給旨甘,一毫不妄取於人。自洛南歸,時方冬,無寒具。司馬光遺以衣襪及故茵褥,辭不獲,強受而別,行及潁,悉封還之。尤不信浮屠說,以爲必無是事,曰:「人如居逆旅,一物不可乏,去則盡棄之矣,豈得齎以自隨哉。」好攻人之惡,每自訟平生有二十失、十八蔽,作文以自警,亦終不能改也。
死後七年,通鑑成,追錄其勞,官其子羲仲爲郊社齋郎。次子和仲,有超軼材,作詩清奧,刻厲欲自成家,爲文慕石介,有俠氣,亦早死。
王無咎字補之,建昌南城人。第進士,爲江都尉、衛真主簿、天台令,棄而從王安石學,久之,無以衣食其妻子,復調南康主簿,已又棄去。好書力學,寒暑行役不暫釋,所在學者歸之,去來常數百人。王安石爲政,無咎至京師,士大夫多從之游,有卜鄰以考經質疑者。然與人寡合,常閉門治書,惟安石言論莫逆也。安石上章薦其文行該備,守道安貧,而久棄不用,詔以爲國子直講,命未下而卒,年四十六。
蔡肇字天啟,潤州丹陽人。能爲文,最長歌詩。初事王安石,見器重。又從蘇軾游,聲譽益顯。第進士,歷明州司戶參軍、江陵推官。元祐中,爲太學正,通判常州,召爲衛尉寺丞,提舉永興路常平。徽宗初,入爲戶部、吏部員外郎,兼編修國史,言者論其學術反覆,出提舉兩浙刑獄。張商英當國,引爲禮部員外,進起居郎,拜中書舍人。前此,試三題,率以宰相上馬爲之候,肇援筆立就,不加潤飾,商英讀之擊節。才逾月,以草御史幸義責詞不稱,罷爲顯謨閣待制、知明州,言者又論其包藏異意,非議辟雍以爲不當立,奪職,提舉洞霄宮。會赦,復之,卒。
李格非字文叔,濟南人。其幼時,俊警異甚。有司方以詩賦取士,格非獨用意經學,著禮記說至數十萬言,遂登進士第。調冀州司戶參軍,試學官,爲鄆州教授,郡守以其貧,欲使兼他官,謝不可。入補太學錄,再轉博士,以文章受知於蘇軾。嘗著洛陽名園記,謂「洛陽之盛衰,天下治亂之候也」。其後洛陽陷於金,人以爲知言。紹聖立局編元祐章奏,以爲檢討,不就,戾執政意,通判廣信軍。有道士說人禍福或中,出必乘車,甿俗信惑,格非遇之塗,叱左右取車中道士來,窮治其奸,杖而出諸境。召爲校書郎,遷著作佐郎、禮部員外郎,提點京東刑獄,以黨籍罷。卒,年六十一。
格非苦心工於詞章,陵轢直前,無難易可否,筆力不少滯。嘗言:「文不可以苟作,誠不著焉,則不能工。且晉人能文者多矣,至劉伯倫酒德頌、陶淵明歸去來辭,字字如肺肝出,遂高步晉人之上,其誠著也。」
妻王氏,拱辰孫女,亦善文。女清照,詩文尤有稱於時,嫁趙挺之之子明誠,自號易安居士。
呂南公字次儒,建昌南城人。於書無所不讀,於文不肯綴緝陳言。熙寧中,士方推崇馬融、王肅、許慎之業,剽掠補拆臨摹之藝大行,南公度不能逐時好,一試禮闈不偶,退築室灌園,不復以進取爲意。益著書,且借史筆以褒善貶惡,遂以「袞斧」名所居齋。嘗謂士必不得已於言,則文不可以不工,蓋意有餘而文不足,則如吃人之辨訟,心未始不虛,理未始不直,然而或屈者,無助於辭而已。觀書契以來,特立之士,未有不善於文者。士無志於立則已,必有志焉,則文何可以卑淺而爲之?故毅然盡心,思欲與古人並。
元祐初,立十科薦士,中書舍人曾肇上疏,稱其讀書爲文,不事俗學,安貧守道,志希古人,堪充師表科,一時廷臣亦多稱之。議欲命以官,未及而卒。遺文曰灌園先生集,傳於世。
郭祥正字功父,太平州當塗人,母夢李白而生。少有詩聲,梅堯臣方擅名一時,見而嘆曰:「天才如此,真太白後身也!」舉進士,熙寧中,知武岡縣,簽書保信軍節度判官。時王安石用事,祥正奏乞天下大計專聽安石處畫,有異議者,雖大臣亦當屏黜。神宗覽而異之,一日問安石曰:「卿識郭祥正乎?其才似可用。」出其章以示安石,安石恥爲小臣所薦,因極口陳其無行。時祥正從章惇察訪辟,聞之,遂以殿中丞致仕。後復出,通判汀州,知端州,又棄去,隱於縣青山,卒。
米芾字元章,吳人也。以母侍宣仁後藩邸舊恩,補浛光尉。歷知雍丘縣、漣水軍,太常博士,知無爲軍。召爲書畫學博士,賜對便殿,上其子友仁所作楚山清曉圖,擢禮部員外郎,出知淮陽軍。卒,年四十九。
芾爲文奇險,不蹈襲前人軌轍。特妙於翰墨,沉著飛翥,得王獻之筆意。畫山水人物,自名一家,尤工臨移,至亂真不可辨。精於鑒裁,遇古器物書畫則極力求取,必得乃已。王安石嘗摘其詩句書扇上,蘇軾亦喜譽之。冠服效唐人,風神蕭散,音吐清暢,所至人聚觀之。而好潔成癖,至不與人同巾器。所爲譎異,時有可傳笑者。無爲州治有巨石,狀奇醜,芾見大喜曰:「此足以當吾拜!」具衣冠拜之,呼之爲兄。又不能與世俯仰,故從仕數困。嘗奉詔仿黃庭小楷作周興嗣千字韻語。又入宣和殿觀禁內所藏,人以爲寵。
子友仁字元暉,力學嗜古,亦善書畫,世號小米,仕至兵部侍郎、敷文閣直學士。
劉詵字應伯,福州福清人。中進士第,歷莆田主簿、知廬江縣。崇寧中,爲講議司檢討官,進軍器、大理丞,大晟府典樂。詵通音律,嘗上歷代雅樂因革及宋製作之旨,故委以樂事。又言:「周官大司樂禁淫聲、慢聲,蓋孔子所謂放鄭聲者。今燕樂之音,失於高急,曲調之詞,至於鄙俚,恐不足以召和氣。宋,火德也,音尚征,徵調不可闕,臣按古制,旋十二宮以七聲,得正征一調,惟陛下財取。」徽宗曰:「卿言是也,五聲闕一不可,徵招、角招爲君臣相說之樂,此朕所欲聞而無言者,卿宜爲朕典司之。」他日禁中出古鍾二,詔執政召詵按於都堂,詵曰:「此與今太簇、大呂聲協。」命取大晟鍾扣之,果應。又曰:「鍾擊之無餘韻,不如石聲,詩所云『依我磬聲』者,言其清而定也。」復取以合之,聲益諧。歷宗正、鴻臚、衛尉、太常四少卿,纂續因革禮,卒。
詵居母喪盡禮,有雙芝生墓側,人以爲孝感。
倪濤字巨濟,廣德軍人。丱角能屬文,博學強記。年十五,試太學第一,遂擢進士,調廬陵尉、信陽軍教授。入爲太學正,秘書省校書郎、著作佐郎,司勛、左司員外郎。朝廷議有事燕雲,大臣爭先決策,爲固位計,皆心知不可,無敢一出口,濤獨言其非。且曰:「景德以來,遼守約不犯邊,盟誓固在,不可渝也。天下久平,士不習戰,軍儲又屈,毋輕議以詒後患。」王黼怒曰:「君敢沮軍事邪!」於是言者論其鼓唱撰造,貶監朝城縣酒稅,再徙茶陵船場。卒,年三十九。死之明年,金人犯闕,朝廷憶濤言,官其一子。有雲陽集傳於世。
李公麟字伯時,舒州人。第進士,歷南康、長垣尉,泗州錄事參軍,用陸佃薦爲中書門下後省刪定官、御史檢法。好古博學,長於詩,多識奇字,自夏、商以來鍾、鼎、尊、彝,皆能考定世次,辨測款識,聞一妙品,雖捐千金不惜。紹聖末,朝廷得玉璽,下禮官諸儒議,言人人殊。公麟曰:「秦璽用藍田玉,今玉色正青,以龍蚓鳥魚爲文,著『帝王受命之符』,玉質堅甚,非昆吾刀、蟾肪不可治,雕法中絕,此真秦李斯所爲不疑。」議由是定。
元符三年,病痹,遂致仕。既歸老,肆意於龍眠山岩壑間。雅善畫,自作山莊圖,爲世寶。傳寫人物尤精,識者以爲顧愷之、張僧繇之亞。襟度超軼,名士交譽之,黃庭堅謂其風流不減古人,然因畫爲累,故世但以藝傳雲。
周邦彥字美成,錢塘人。疏雋少檢,不爲州里推重,而博涉百家之書。元豐初,游京師,獻汴都賦余萬言,神宗異之,命侍臣讀於邇英閣,召赴政事堂,自太學諸生一命爲正,居五歲不遷,益盡力於辭章。出教授廬州,知溧水縣,還爲國子主簿。哲宗召對,使誦前賦,除秘書省正字。歷校書郎,考功員外郎,衛尉、宗正少卿,兼議禮局檢討,以直龍圖閣知河中府,徽宗欲使畢禮書,復留之。逾年乃知隆德府,徙明州,入拜秘書監,進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未幾,知順昌府,徙處州。卒,年六十六,贈宣奉大夫。
邦彥好音樂,能自度曲,制樂府長短句,詞韻清蔚,傳於世。
朱長文字伯原,蘇州吳人。年未冠,舉進士乙科,以病足不肯試吏,築室樂圃坊,著書閱古,吳人化其賢。長吏至,莫不先造請,謀政所急,士大夫過者以不到樂圃爲恥,名動京師,公卿薦以自代者眾。元祐中,起教授於鄉,召爲太學博士,遷秘書省正字。元符初,卒,哲宗知其清,賻絹百。
有文三百卷,六經皆爲辨說。又著琴史而序其略曰:「方朝廷成太平之功,制禮作樂,比隆商、周,則是書也,豈虛文哉!」蓋立志如此。
劉弇字偉明,吉州安福人。兒時警穎,日誦萬餘言。登元豐二年進士第,繼中博學宏詞科。歷官知嘉州峩眉縣,改太學博士。元符中,有事於南郊,弇進南郊大禮賦,哲宗覽之動容,以爲相如、子云復出,除秘書省正字。徽宗即位,改著作佐郎、實錄院檢討官,以疾卒於官。
弇少嗜酒,不事拘檢。爲文辭鏟剔瑕纇,卓詭不凡。有龍雲集三十卷,周必大序其文,謂「廬陵自歐陽文忠公以文章續韓文公正傳,遂爲一代儒宗,繼之者弇也」。其相推重如此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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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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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與義字去非,其先居京兆,自曾祖希亮始遷洛,故爲洛人。與義天資卓偉,爲兒時已能作文,致名譽,流輩斂衽,莫敢與抗。登政和三年上舍甲科,授開德府教授。累遷太學博士,擢符寶郎,尋謫監陳留酒稅。
及金人入汴,高宗南遷,遂避亂襄漢,轉湖湘,逾嶺嶠。久之,召爲兵部員外郎。紹興元年夏,至行在。遷中書舍人,兼掌內製。拜吏部侍郎,尋以徽猷閣直學士知湖州。召爲給事中,駁議詳雅。又以顯謨閣直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被召,會宰相有不樂與義者,復用爲中書舍人、直學士院。六年九月,高宗如平江,十一月,拜翰林學士、知制誥。
七年正月,參知政事,唯師用道德以輔朝廷,務尊主威而振綱紀。時丞相趙鼎言:「人多謂中原有可圖之勢,宜便進兵,恐他時咎今日之失機。」上曰:「今梓宮與太后、淵聖皆未還,若不與金議和,則無可還之理。」與義曰:「若和議成,豈不賢於用兵,萬一無成,則用兵必不免。」上曰:「然。」三月,從帝如建康。明年,扈蹕還臨安。以疾請,復以資政殿學士知湖州,陛辭,帝勞問甚渥,遂請閒提舉臨安洞霄宮。十一月,卒,年四十九。
與義容狀儼恪,不妄笑言,平居雖謙以接物,然內剛不可犯。其薦士於朝,退未嘗以語人,士以是多之。尤長於詩,體物寓興,清邃紆餘,高舉橫厲,上下陶、謝、韋、柳之間。嘗賦墨梅,徽宗嘉賞之,以是受知於上雲。
汪藻字彥章,饒州德興人。幼穎異,入太學,中進士第。調婺州觀察推官,改宣州教授,稍遷江西提舉學事司幹當公事。
徽宗親制君臣慶會閣詩,群臣皆賡進,惟藻和篇,眾莫能及。時胡伸亦以文名,人爲之語曰:「江左二寶,胡伸、汪藻。」尋除九域圖志所編修官,再遷著作佐郎。時相王黼與藻同舍,素不咸,出通判宣州,提點江州太平觀,投閒凡八年,終黼之世不得用。
欽宗即位,召爲屯田員外郎,再遷太常少卿、起居舍人。高宗踐祚,召試中書舍人。時次揚州,藻多論奏,宰相黃潛善惡之,遂假他事,免爲集英殿修撰、提舉太平觀。明年,復召爲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擢給事中,遷兵部侍郎兼侍講,拜翰林學士。帝以所御白團扇,親書「紫誥仍兼綰,黃麻似六經」十字以賜,搢紳艷之。
屬時多事,詔令類出其手。嘗論諸大將擁重兵,寖成外重之勢,且陳所以待將帥者三事,後十年卒如其策。又言:「崇、觀以來,貲結權幸,奴事閹宦,與開邊誤國,得職名自觀文殿大學士而下直秘閣、官至銀青光祿大夫者,近稍鐫褫,而建炎恩宥,又當甄復,盍依國初法,止中大夫。」
紹興元年,除龍圖閣直學士、知湖州,以顏真卿盡忠唐室,嘗守是邦,乞表章之,詔賜廟忠烈。又言:「古者有國必有史,故書榻前議論之辭,則有時政記,錄柱下見聞之實,則有起居注,類而次之,謂之日曆,修而成之,謂之實錄。今逾三十年,無復日曆,何以示來世?乞即臣所領州,許臣訪尋故家文書,纂集元符庚辰以來詔旨,爲日曆之備。」制可。史館既開,修撰綦崇禮言不必別設外局,乃已。郡人顏經投匭愬其敷糴軍食,遂貶秩停官。起知撫州,御史張致遠又論之,予祠。六年,修撰范沖言:「日曆,國之大典,比詔藻纂修,事復中止,恐遂散逸,宜令就閒復卒前業。」詔賜史館修撰餐錢,聽辟屬編類。八年,上所修書,自元符庚辰至宣和乙巳詔旨,凡六百六十有五卷,藻再進官,其屬鮑延祖、孟處義咸增秩有差。藻升顯謨閣學士,遣使賜茶藥。尋知徽州,逾年徙宣州。言者論其嘗爲蔡京、王黼之客,奪職居永州,累赦不宥。二十四年,卒。
秦檜死,復職,官其二子。二十八年,徽宗實錄成書,右僕射湯思退言藻嘗纂集詔旨,比修實錄,所取十蓋七八,深有力於斯文。詔贈端明殿學士。
藻通顯三十年,無屋廬以居。博極群書,老不釋卷,尤喜讀春秋左氏傳及西漢書。工儷語,多著述,所爲制詞,人多傳誦。子六人,恬、恪、憺、怲、懍、憘。
葉夢得字少蘊,蘇州吳縣人。嗜學蚤成,多識前言往行,談論亹亹不窮。紹聖四年,登進士第,調丹徒尉。徽宗朝,自婺州教授召爲議禮武選編修官。用蔡京薦,召對,言:「自古帝王爲治,廣狹大小,規模各不同,然必自先治其心者始。今國勢有安危,法度有利害,人材有邪正,民情有休戚,四者,治之大也。若不先治其心,或誘之以貨利,或陷之以聲色,則所謂安危、利害、邪正、休戚者,未嘗不顛倒易位,而況求其功乎?」上異其言,特遷祠部郎官。
大觀初,京再相,向所立法度已罷者復行,夢得言:「周官太宰以八柄詔王馭群臣,所謂廢置賞罰者,王之事也,太宰得以詔王而不得自專。夫事不過可不可二者而已,以爲可而出於陛下,則前日不應廢,以爲不可而不出於陛下,則今不可復。今徒以大臣進退爲可否,無乃陛下有未瞭然於中者乎?」上喜曰:「邇來士多朋比媒進,卿言獨無觀望。」遂除起居郎。時用事者喜小有才,夢得言:「自古用人必先辨賢能。賢者,有德之稱,能者,有才之稱,故先王常使德勝才,不使才勝德。崇寧以來,在內惟取議論與朝廷同者爲純正,在外惟取推行法令速成者爲干敏,未聞器業任重、識度經遠者,特有表異。恐用才太勝,願繼今用人以有德爲先。」
二年,累遷翰林學士,極論士大夫朋黨之弊,專於重內輕外,且乞身先眾人補郡。蔡京初欲以童貫宣撫陝西,取青唐。夢得見京問曰:「祖宗時,宣撫使皆是見任執政,文彥博、韓絳因此即軍中拜相,未有以中人爲之。元豐末,神宗欲命李憲,雖王珪亦能力爭,此相公所見也。昨八寶恩遽除貫節度使,天下皆知非祖宗法,此已不可救。今又付以執政之任,使得青唐,何以處之?」京有慚色,然卒用貫取青唐。
三年,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汝州,尋落職,提舉洞霄宮。政和五年,起知蔡州,復龍圖閣直學士。移帥潁昌府,發常平粟振民,常平使者劉寄惡之。宦官楊戩用事,寄括部內,得常平錢五十萬緡,請糴粳米輸後苑以媚戩。戩委其屬持御筆來,責以米樣如蘇州。夢得上疏極論潁昌地力與東南異,願隨品色,不報。時旁郡糾民輸鏹就糴京師,怨聲載道,獨潁昌賴夢得得免。李彥括公田,以黠吏告訐,籍郟城、舞陽隱田數千頃,民詣府訴者八百戶。夢得上其事,捕吏按治之,郡人大悅。戩、彥交怒,尋提舉南京鴻慶宮,自是或廢或起。
逮高宗駐蹕揚州,遷翰林學士兼侍讀,除戶部尚書。陳「待敵之計有三,曰形、曰勢、曰氣而已。形以地理山川爲本,勢以城池、芻粟、器械爲重,氣以將帥士卒爲急。形固則可恃以守,勢強則可資以立,氣振則可作以用,如是則敵皆在吾度內矣」。因請上南巡,阻江爲險,以備不虞。又請命重臣爲宣總使,一居泗上,總兩淮及東方之師以待敵;一居金陵,總江、浙之路以備退保。疏入不報。
既而帝駐蹕杭州,遷尚書左丞,奏監司、州縣擅立軍期司掊斂民財者,宜罷。上諭以兵、食二事最大,當擇大臣分掌。門下侍郎顏岐、知杭州康允之皆嫉夢得,又與宰相朱勝非議論不協,會州民有上書訟夢得過失者,上以夢得深曉財賦,乃除資政殿學士、提舉中太一宮,專一提領戶部財用,充車駕巡幸頓遞使,辭不拜,歸湖州。
紹興初,起爲江東安撫大使兼知建康府,兼壽春等六州宣撫使。時建康荒殘,兵不滿三千。夢得奏移統制官韓世清軍屯建康,崔增屯採石,閻皋分守要害。會王才降劉豫,引兵入寇,夢得遣使臣張偉諭才降之,以其眾分隸諸軍。濠、壽叛將寇宏、陳卞,雖陽受朝命,陰與劉豫通,夢得諭以福禍,皆聽命。及豫入寇,卞擊敗之,齊兵宵遁。
八年,除江東安撫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行宮留守。又奏防江措畫八事:一、申飭邊備,二、分布地分,三、把截要害,四、約束舟船,五、團結鄉社,六、明審斥堠,七、措置積聚,八、責官吏死守。又言建康太平池州緊要隘口、江北可濟渡去處共一十九處,願聚集民兵,把截要害,命諸將審度敵形,並力進討。
金都元帥宗弼犯含山縣,進逼歷陽,張俊諸軍遷延未發,夢得見俊,請速出軍,曰:「敵已過含山縣,萬一金人得和州,長江不可保矣。」俊趣諸軍進發,聲勢大振,金兵退屯昭關。明年,金復入寇,遂至柘皋,夢得團結沿江民兵數萬,分據江津,遣子模將千人守馬家渡,金兵不得渡而去。
初,建康屯兵歲費錢八百萬緡,米八十萬斛,榷貨務所入不足以支。至是,禁旅與諸道兵咸集,夢得兼總四路漕計以給饋餉,軍用不乏,故諸將得悉力以戰。詔加觀文殿學士,移知福州,兼福建安撫使。
海寇朱明猖獗,詔夢得挾御前將士便道之鎮,或招或捕,或誘之相戕,遂平寇五十餘群。然頗與監司異議,上章請老,特遷一官,提舉臨安府洞霄宮。尋拜崇信軍節度使致仕。十八年,卒湖州,贈檢校少保。
程俱字致道,衢州開化人。以外祖尚書左丞鄧潤甫恩,補蘇州吳江主簿,監舒州太湖茶場,坐上書論事罷歸。起知泗州臨淮縣,累遷將作監丞,近臣以撰述薦,遷著作佐郎。宣和二年,進頌,賜上捨出身,除禮部郎,以病告老,不俟報而歸。
建炎中,爲太常少卿,知秀州。會車駕臨幸,賜對。俱言:「陛下德日新,政日舉,賞罰施置,仰當天意,俯合人心,則趙氏安而社稷固;不然,則宗社危而天下亂,其間蓋不容發。」高宗嘉納之。金兵南渡,據臨安,遣兵破崇德、海鹽,馳檄諭降。俱率官屬棄城保華亭,留兵馬都監守城,朝廷命俱部金帛赴行在,既至,以病乞歸。
紹興初,始置秘書省,召俱爲少監。奏修日曆,秘書長貳得預修纂,自俱始。時庶事草創,百司文書例從省記,俱摭三館舊聞,比次爲書,名曰麟台故事上之。擢中書舍人兼侍講。俱論:「國家之患,在於論事者不敢盡情,當事者不敢任責,言有用否,事有成敗,理固不齊。今言不合則見排於當時,事不諧則追咎於始議。故雖有智如陳平,不敢請金以行閒;勇如相如,不敢全璧以抗秦;通財如劉晏,不敢言理財以贍軍食。使人人不敢當事,不敢盡謀,則艱危之時,誰與圖回而恢復乎?」
武功大夫蘇易轉橫行,俱論:「祖宗之法,文臣自將作監主簿至尚書左僕射,武臣自三班奉職至節度使,此以次遷轉之官也。武臣自閣門副使至內客省使爲橫行,不系磨勘遷轉之列,其除授皆頒特旨。故元豐之制,以承務郎至特進爲寄祿官,易監主簿至僕射之名;武臣獨不以寄祿官易之者,蓋有深意也。政和間,改武臣官稱爲郎、大夫,遂並橫行易之爲轉官等級,蓋當時有司不習典故,以開僥倖之門。自改使爲大夫以來,常調之官,下至皂隸,轉爲橫行者,不可勝數。且文臣所謂庶官者,轉不得過中大夫,而武臣乃得過皇城使,此何理也!夫官職輕重在朝廷,朝廷愛重官職,不妄與人,則官職重;反是則輕,輕則得者不以爲恩,未得者常懷觖望,此安危治亂所關也。」
徐俯爲諫議大夫,俱繳還,以爲:「俯雖才俊氣豪,所歷尚淺,以前任省郎,遽除諫議,自元豐更制以來,未之有也。昔唐元稹爲荊南判司,忽命從中出,召爲省郎,便知制誥,遂喧朝聽,時謂監軍崔潭峻之所引也。近聞外傳,俯與中官唱和,有『魚須』之句,號爲警策。臣恐外人以此爲疑,仰累聖德。陛下誠知俯,姑以所應得者命之。」不報。後二日,言者論俱前棄秀州城,罷爲提舉江州太平觀。久之,除徽猷閣待制。
俱晚病風痹,秦檜薦俱領史事,除提舉萬壽觀、實錄院修撰,使免朝參,俱力辭不至。卒,年六十七。俱在掖垣,命令下有不安於心者,必反覆言之,不少畏避。其爲文典雅閎奧,爲世所稱。
張嵲字巨山,襄陽人。宣和三年,上舍選中第。調唐州方城尉,改房州司刑曹。劉子羽薦於川、陝宣撫使張浚,辟利州路安撫司幹辦公事,以母病去官。
紹興五年,召對,嵲上疏曰:「金人去冬深涉吾地,王師屢捷,一朝宵遁,金有自敗之道,非我幸勝之也。今士氣稍振,乘其銳而用之,固無不可。然兵疲民勞,若便圖進取,似未可遽。臣竊謂爲今日計,當築塢堡以守淮南之地,興屯田以爲久戍之資,備舟楫以阻長江之險,以我之常,待彼之變。又荊、襄、壽春皆古重鎮,敵之侵軼,多出此塗。願速擇良將勁兵,戍守其地,以重上流之勢。」召試,除秘書省正字。
六年,地震。嵲奏:「比年以來,賦斂繁重,徵求百出,流移者擠溝壑,土著者失常業,地震之異,殆或爲此。願深思變異之由,修政之闕,致民之安。」
七年,遷校書郎兼史館校勘,再遷著作郎。嵲因對言:「吳、蜀,唇齒之勢也。蜀去朝廷遠,今無元帥一年矣。蜀之利害,臣粗知之。忠勇之人,使之捍外侮則可,至於撫循斯民,則非所能辦也。宜於前宰執中,擇其可以任川事者委任之。然川蜀系國利害,非腹心之臣不可,今早得一賢宣撫使爲要。」又言:「自駐蹕吳會以來,似未嘗以襄陽、荊南爲意,今宜亟選儒臣有牧御之才者爲二路帥,使之招集流散,興農桑,治城壁,以爲保固之資,益重上流之勢。」
既而何掄以刊改神宗實錄得罪,語連嵲,出爲福建路轉運判官。上疏略曰:「古之人君,其患有二,不在於拒諫,在納諫而不能用;不在於不知天下利害,在知而不以爲意。陛下渡江十年矣,外有勍敵之國,內有驕悍之兵,下有窮困無聊之民。進言者多矣,今皆以爲陳腐而別取新奇之說;任事者眾矣,今皆習是以爲當然而更爲迂闊之事。此近於納諫而不知用,知利害而不知恤也。爲今之計,朝斯夕斯,非是二者不務,數年之後,庶其有濟!有國之所惡者,莫大於朋黨,今一宰相用,凡其所與者不擇賢否而盡用之,一宰相去,凡其所與者不擇賢否而盡逐之,宜其朋黨之寖成也。」
九年,除司勛員外郎,兼實錄院檢討官。金人叛盟,上命兩省、卿、監、郎、曹各草檄以進,獨取嵲所進者,播之四方。十年,擢中書舍人,升實錄院同修撰。論王德收復宿、亳兩郡,乃擅退軍,使岳飛勢孤,金人猖獗,授承宣、防禦使,何應罰而反賞?封還詞頭,乞罷已降轉官指揮。未幾,右正言万俟禼論嵲爲侍從日,薦引非才,以酬私恩,邊報始至,託疾家居,由是罷去。頃之,起知衢州,除敷文閣待制。爲政頗尚嚴酷,歲滿,得請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時方修好息兵,朝廷講稽古禮文之事,嵲作中興復古詩以進。上將召用,會疽發背卒,年五十三。子昌時。
韓駒字子蒼,仙井監人。少有文稱。政和初,以獻頌補假將仕郎,召試舍人院,賜進士出身,除秘書省正字。尋坐爲蘇氏學,謫監華州蒲城縣市易務。知洪州分寧縣。召爲著作郎,校正御前文籍。駒言國家祠事,歲一百十有八,用樂者六十有二,舊撰樂章,辭多牴牾。於是詔三館士分撰親祠明堂、圓壇、方澤等樂曲五十餘章,多駒所作。
宣和五年,除秘書少監。六年,遷中書舍人兼修國史,入謝。上曰:「近年爲制誥者,所褒必溢美,所貶必溢惡,豈王言之體。且盤、誥具在,寧若是乎?」駒對:「若止作制誥,則粗知文墨者皆可爲,先帝置兩省,豈止使行文書而已。」上曰:「給事實掌封駁。」駒奏:「舍人亦許繳還詞頭。」上曰:「自今朝廷事有可論者,一切繳來。」尋兼權直學士院,制詞簡重,爲時所推。未幾,復坐鄉黨曲學,以集英殿修撰提舉江州太平觀。高宗即位,知江州。紹興五年,卒於撫州。進一官致仕,贈中奉大夫,與遺澤三人。駒嘗在許下從蘇轍學,評其詩似儲光羲。其後由宦者以進用,頗爲識者所薄雲。子遜、游。
朱敦儒字希真,河南人。父勃,紹聖諫官。敦儒志行高潔,雖爲布衣而有朝野之望。靖康中,召至京師,將處以學官,敦儒辭曰:「麋鹿之性,自樂閒曠,爵祿非所願也。」固辭還山。高宗即位,詔舉草澤才德之士,預選者命中書策試,授以官。於是淮西部使者言敦儒有文武才,召之,敦儒又辭。避亂客南雄州,張浚奏赴軍前計議,弗起。
紹興二年,宣諭使明槖言敦儒深達治體,有經世才,廷臣亦多稱其靖退。詔以爲右迪功郎,下肇慶府敦遣詣行在,敦儒不肯受詔。其故人勸之曰:「今天子側席幽士,翼宣中興,譙定召於蜀,蘇庠召於浙,張自牧召於長蘆,莫不聲流天京,風動郡國,君何爲棲茅茹藿,白首岩谷乎!」敦儒始幡然而起。既至,命對便殿,論議明暢,上悅,賜進士出身,爲秘書省正字。俄兼兵部郎官,遷兩浙東路提點刑獄。會右諫議大夫汪勃劾敦儒專立異論,與李光交通。高宗曰:「爵祿所以厲世,如其可與,則文臣便至侍從,武臣便至節鉞;如其不可,雖一命亦不容輕授。」敦儒遂罷。十九年,上疏請歸,許之。
敦儒素工詩及樂府,婉麗清暢。時秦檜當國,喜獎用騷人墨客以文太平,檜子熺亦好詩,於是先用敦儒子爲刪定官,復除敦儒鴻臚少卿。檜死,敦儒亦廢。談者謂敦儒老懷舐犢之愛,而畏避竄逐,故其節不終雲。
葛勝仲字魯卿,丹陽人。登紹聖四年進士第,調杭州司理參軍。林希薦試學官及詞科,俱第一,除兗州教授,入爲太學正。上幸學,多獻頌者,勝仲獨獻賦,上命中書第其優劣,勝仲爲首,差提舉議歷所檢討官兼宗正丞。始,朝廷以從臣提舉議歷所,至是,代以郭天信,勝仲力請罷之。稍遷禮部員外郎。會御史中丞石公弼言:「僖祖原廟增置殿室,違元豐之舊。」詔禮官議。勝仲建言:「予而復奪,在常人猶難之,況在天之靈乎!」議者非之。責知歙州休寧縣,復召爲禮部員外郎,權國子司業。時朝廷命諸生習雅樂,樂成,進一官,遷太常少卿。
宋自建隆至治平所行典禮,歐陽脩嘗裒集爲書,凡百篇,號太常因革禮,詔勝仲續之,增爲三百卷,詔藏太常。及建春宮,以勝仲兼諭德,勝仲爲仁、孝、學三論獻之太子,復采春秋、戰國以來歷代太子善惡成敗之跡,日進數事。詔嘉之,徙太府少卿,除國子祭酒。尋知汝州。李彥括田,破產者眾,勝仲請蠲不當括者,彥怒,劾勝仲,上寢其奏,改湖州。尋徙鄧州,朱勔先求白雀之屬,勝仲不與,至是媒糵其短,罷歸。
建炎中,范宗尹爲相,凡前日以朋附被罪遠貶者,咸赦還,復知湖州。時群盜縱橫,聲搖諸郡,勝仲修城郭,作戰艦,閱士卒,賊知有備,引去。歲大飢,發官廩振之,民賴以濟。紹興元年,丐祠歸。十四年,卒,年七十三,諡文康。子立方,官至侍從。孫邲,爲右相,自有傳。
熊克字子復,建寧建陽人,御史大夫博之後。將生,有雀翠羽翔臥內。克幼而翹秀,既長,好學善屬文,郡博士胡憲器之,曰:「子學老於年,他日當以文章顯。」紹興中進士第,知紹興府諸暨縣,越帥課賦頗急,諸邑率督趣以應,克曰:「寧吾獲罪,不忍困吾民。」他日,府遣幕僚閱視有亡,時方不雨,克對之泣曰:「此催租時耶!」部使者芮煇行縣至其境,謂克曰:「曩知子文墨而已,今迺見古循吏。」爲表薦之,入爲提轄文思院。
嘗以文獻曾覿,覿持白於孝宗,孝宗喜之,內出御筆,除直學士院。宰相趙雄甚異之,因奏曰:「翰苑清選,熊克小臣,不由論薦而得,無以服眾論,請自朝廷召試,然後用之。」上曰:「善。」乃以爲校書郎,累遷學士院權直。上御選德殿,召諭曰:「卿制誥甚工,且有體,自此燕閒可論治道。」
克自以見知於上,數有論奏。嘗言:「金人雖講和,而不能保於他日,今宜以和爲守,以守爲攻。當和好之時,爲備守之計,彼不能禁吾不爲也。邊備既實,金人萬一猖獗,必不得志於我,退而乘我,曲不在我矣。且今日之守,莫重淮東。金犯淮西,負糧自隨,其勢必難;若犯淮東,清河糧船直下,易耳。然則守淮之策,以墾田、修堰、教民兵爲先。援淮東之策,莫若即江陰建水軍,緩急可相應。然驟立一軍,慮敵生疑,當托以海道商賈之沖,多奪攘,置一巡檢警督之,自此歲增兵,不出十年,隱然一軍矣。中興之際,不患兵不可用,而患將權難收。今日之弊,不患將不可馭,而患軍情易動。往時諸大將拊士卒如家人,自罷諸將兵權,御前主帥,更徙不常,凡軍中筦榷之利,所以養士卒者,今皆轉而爲包苴矣,又朘其餘以佐之,得無怨乎!宜嚴戒將帥,毋縱掊削。」帝嘉其有志,召草明堂赦書。克言:「二浙荐饑,蝗且起,赦文不宜飾詞。」帝嘉其識體。除起居郎兼直學士院,以言者出知台州,奉祠。
克博聞強記,自少至老,著述外無他嗜。尤淹習宋朝典故,有問者酬對如響。家素儉約,雖貴不改,舊所居卑陋,門不容轍,雖部使者、郡守至,必降車乃入。嘗愛臨川童子王克勤之才,將妻以女而乏資遣,會草制獲賜金,遂以歸之,人稱其清介。卒,年七十三。
張即之字溫夫,參知政事孝伯之子。以父恩授承務郎,銓中兩浙轉運司進士舉,歷監平江府糧料院。丁父憂,服除,監臨安府樓店務。丁母憂,服除,監臨安府龍山稅、寧國府城下酒麴務,簽書荊門軍判官廳公事,烏程丞,特差簽書江陰軍判官廳公事,提領戶部犒賞酒庫所幹辦公事,添差兩浙轉運司主管文字,行在檢點贍軍激賞酒庫所主管文字,監尚書六部門,淮南東路提舉常平司主管文字,添差通判揚州,改鎮江,又改嘉興,將作監簿,軍器監丞,司農寺丞,知嘉興未赴,以言者罷。丐祠,主管雲台觀,引年告老,特授直秘閣,致仕。
寶祐四年,制置使余晦入蜀,以讒劾閬州守王惟忠。於是削惟忠五官,沒入其資,下詔獄鍛鍊誣伏,坐棄市。惟忠臨刑,謂其友陳大方曰:「吾死當上愬於天。」七揮刃不殊,血逆流。即之雖閒居,移書言於淮東制置使賈似道恤其遺孤。又使從孫士倩娶惟忠孤女。未幾,似道入相,中書舍人常挺亦以爲言。景定元年,給還首領,以禮改葬,復金壇田,多即之倡義雲。即之以能書聞天下,金人尤寶其翰墨。
惟忠字肖尊,慶元之鄞人,嘉定十三年進士。
趙蕃字昌父,其先鄭州人。建炎初,大父暘以秘書少監出提點坑冶,寓信州之玉山。蕃以暘致仕恩,補州文學。調浮梁尉、連江主簿,皆不赴。爲太和主簿,受知於楊萬里。調辰州司理參軍,與郡守爭獄罷,人以蕃爲直。
始,蕃受學於劉清之,清之守衡州,乃求監安仁贍軍酒庫,因以卒業。至衡而清之罷,蕃即丐祠,從清之歸。其後真德秀書之國史曰:「蕃於師友之際蓋如此,肯負國乎!」家居連書祠官之考者三十有一。理宗即位,以太社令與劉宰同召,不拜;特改奉議郎,直秘閣,又辭。奉祠,得致仕,轉承議郎,依前直秘閣。卒,年八十七。
蕃年五十,猶問學於朱熹。既耄,猶虞末路之難,命所居曰難齋。蕃賦性寬平,與人樂易而剛介不可奪。丞相周必大與蕃契,屢加引薦,蕃竟不受。宰之言曰:「文獻之家,典刑之彥,巋然獨存,猶有以系學者之望者,蕃一人而已。」信州守吳旗乞錄其後,詔其子遂補上州文學,遂亦力辭。又詔以承務郎致仕,與一子恩澤。景定三年,秘閣修撰鄭協等請諡,乃諡文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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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四十六‧列傳第二百0五 忠義一 康保裔 馬遂 董元亨 曹覲孔宗旦 趙師旦 蘇緘 秦傳序 詹良臣江仲明 李若水 劉韐 傅察 楊震父宗閔 張克戩 張確 朱昭 史抗 孫益
  士大夫忠義之氣,至於五季,變化殆盡。宋之初興,范質、王溥,猶有餘憾,況其他哉!藝祖首褒韓通,次表衛融,足示意向。厥後西北疆埸之臣,勇於死敵,往往無懼。真、仁之世,田錫、王禹偁、范仲淹、歐陽脩、唐介諸賢,以直言讜論倡於朝,於是中外搢紳知以名節相高,廉恥相尚,盡去五季之陋矣。故靖康之變,志士投袂,起而勤王,臨難不屈,所在有之。及宋之亡,忠節相望,班班可書,匡直輔翼之功,蓋非一日之積也。
奉詔修三史,集儒臣議凡例,前代忠義之士,鹹得直書而無諱焉。然死節、死事,宜有別矣:若敵王所愾,勇往無前,或銜命出疆,或授職守土,或寓居閒居,感激赴義,雖所處不同,論其捐軀徇節,之死靡二,則皆爲忠義之上者也;若勝負不常,陷身俘獲,或慷慨就死,或審義自裁,斯爲次矣;若蒼黃遇難,霣命亂兵,雖疑傷勇,終異苟免,況於國破家亡,主辱臣死,功雖無成,志有足尚者乎!若夫世變淪胥,毀跡冥遁,能以貞厲保厥初心,抑又其次歟!至於布衣危言,嬰鱗觸諱,志在衛國,遑恤厥躬,及夫鄉曲之英,方外之傑,賈勇蹈義,厥死惟鈞。以類附從,定爲等差,作忠義傳。
康保裔,河南洛陽人。祖志忠,後唐長興中,討王都戰沒。父再遇,爲龍捷指揮使,從太祖征李筠,又死於兵。保裔在周屢立戰功,爲東班押班,及再遇陣沒,詔以保裔代父職,從石守信破澤州。明年,攻河東之廣陽,獲千餘人。開寶中,又從諸將破契丹於石嶺關,累遷日騎都虞候,轉龍衛指揮使,領登州刺史。端拱初,授淄州團練使,徙定州、天雄軍駐泊部署。尋知代州,移深州,又徙高陽關副都部署,就加侍衛馬軍都虞候,領涼州觀察使。真宗即位,召還,以其母老勤養,賜以上尊酒茶米。俄領彰國軍節度,出爲並代都部署,徙知天雄軍,並代列狀請留,詔褒之,復爲高陽關都部署。
契丹兵大入,諸將與戰於河間,保裔選精銳赴之,會暮,約詰朝合戰。遲明,契丹圍之數重,左右勤易甲馳突以出,保裔曰:「臨難無苟免。」遂決戰。二日,殺傷甚眾,蹴踐塵深二尺,兵盡矢絕,援不至,遂沒焉。
時車駕駐大名,聞之震悼,廢朝二日,贈侍中,以其子繼英爲六宅使、順州刺史,繼彬爲洛苑使,繼明爲內園副使,幼子繼宗爲西頭供奉官,孫惟一爲將作監主簿。繼英等奉告命,謝曰:「臣父不能決勝而死,陛下不以罪其孥幸矣,臣等顧蒙非常之恩!」因悲涕伏地不能起。上惻然曰:「爾父死王事,贈賞之典,所宜加厚。」顧謂左右曰:「保裔父、祖死疆埸,身復戰沒,世有忠節,深可嘉也。」保裔有母年八十四,遣使勞問,賜白金五十兩,封爲陳國太夫人,其妻已亡,亦追封河東郡夫人。
保裔謹厚好禮,喜賓客,善騎射,弋飛走無不中。嘗握矢三十,引滿以射,筈鏑相連而墜,人服其妙。屢經戰陣,身被七十創。貸公錢數十萬勞軍,沒後,親吏鬻器玩以償,上知之,乃復厚賜焉。
繼英仕至左衛大將軍、貴州團練使,嚴於馭軍,厚於撫宗族,其卒也,家無餘財。
方保裔及契丹血戰,而援兵不至,惟張凝以高陽關路鈐轄領先鋒,李重貴以高陽關行營副都部署率眾策應,遇契丹兵交戰,保裔爲敵所覆,重貴與凝赴援,腹背受敵,自申至寅力戰,敵乃退。當時諸將多失部分,獨重貴、凝全軍還屯,凝議上將士功狀,重貴喟然曰:「大將陷沒,而吾曹計功,何面目也。」上聞而嘉之。重貴仕至知鄭州,領播州防禦使,改左羽林軍大將軍致仕。凝加殿前都虞候,卒,贈彰德軍節度使。
馬遂,開封人。初隸龍衛軍,補散直,改三班奉職,爲北京指使。聞王則叛,中夜叱吒,晨起詣留守賈昌朝請擊賊。昌朝因使持榜入貝州招降,則盛服見之,遂諭以禍福,輒不答。遂將殺則,而無兵仗自隨。時張得一在側,欲其助己,目得一,得一不動。遂奮起,投杯抵則,扼其喉,驅之流血,而左右卒無助之者。賊黨攢刃聚噪至,斷一臂,猶詈則曰:「妖賊,恨不斬汝萬段!」賊縛遂廳事前,支解之。則倉猝被驅駭,傷病數日乃起。
事聞,仁宗嘆息久之,贈宮苑使,封其妻爲旌忠縣君,賜冠帔,官其子五人。後得殺遂者驍捷卒石慶,使其子剖心而祭之。
董元亨,深州束鹿人。累官至國子博士,通判貝州。王則據城叛,是日冬至,元亨方與州將張得一朝謁天慶觀,夜漏未盡,變起倉猝,眾莫知所爲。元亨促馬馳還,坐廳事,賊黨十餘人擐甲露刃,排闥而入,左右皆奔潰。賊脅元亨曰:「大王遣我來索軍資庫鑰。」元亨據桉叱之曰:「大王誰也,妖賊乃敢弄兵乎!我有死耳,鑰不可得也。」賊將郝用繼來,索愈急,曰:「庫帑,今日大王所有也,可不上鑰乎!」元亨厲聲張目罵賊,用遂殺之,賊爭入,攜鑰而去。事聞,仁宗曰:「守法之臣也。」贈太常少卿,錄其子孫三人。賊平,獲郝用,斬以祭元亨。
曹覲字仲賓,曹修禮子也。叔修古卒,無子,天章閣待制杜杞爲言於朝,授覲建州司戶參軍,爲修古後。皇祐中,以太子中舍知封州。儂智高叛,攻陷邕管,趨廣州。行至封州,州人未嘗知兵,士卒才百人,不任戰鬥,又無城隍以守,或勸覲遁去,覲正色叱之曰:「吾守臣也,有死而已,敢言避賊者斬。」麾都監陳曄引兵迎擊賊,封川令率鄉丁、弓手繼進。賊眾數百倍,曄兵敗走,鄉丁亦潰,覲率從卒決戰不勝,被執。賊戒勿殺,捽使拜,且誘之曰:「從我,得美官,付汝兵柄,以女妻汝。」覲不肯拜,且詈曰:「人臣惟北面拜天子,我豈從爾苟生邪!速殺我,幸矣。」賊猶惜不殺,徙置舟中,覲不食者兩日,探懷中印章授其從卒曰:「我且死,若求間道以此上官。」賊知其無降意,害之。至死詬賊聲不絕,投屍江中,時年三十五。事聞,贈太常少卿,錄其子四人,妻劉避賊死於林峒,追封彭城郡君,加賜冠帔。又贈修古尚書工部侍郎,封修古妻陳潁川郡君。
當智高之反,乘嶺南無備,州縣吏往往望風竄匿,故賊所向輒下,獨覲與孔宗旦、趙師旦能以死守。後田瑜安撫廣南,爲覲立廟封州。
孔宗旦,魯人,爲邕州司戶參軍。儂智高未反時,州有白氣出庭中,江水溢,宗旦以爲兵象,度智高必反,以書告知州陳珙,珙不聽。後智高破橫州,即載其親往桂州,曰:「吾有官守,不得去,無爲俱死也。」既而州破被執,賊欲任以事,宗旦叱賊,且大罵,遂被害。始,宗旦官京東,與李師道、徐程、尚同等四人爲監司耳目,號爲「四瞠」,人多惡之,其後立節如此。知袁州祖無擇以其事聞,贈太子中允。
趙師旦字潛叔,樞密副使稹之從子。美容儀,身長六尺。少年頗涉書史,尤刻意刑名之學。用稹蔭,試將作監主簿,累遷寧海軍節度推官。知江山縣,斷治出己,吏不能得民一錢,棄物道上,人無敢取。以薦者改大理寺丞、知彭城縣,遷太子右贊善大夫,移知康州。
儂智高破邕州,順流東下,師旦使人覘賊,還報曰:「諸州守皆棄城走矣!」師旦叱曰:「汝亦欲吾走矣。」乃大索,得諜者三人,斬以徇。而賊已薄城下,師旦止有兵三百,開門迎戰,殺數十人。會暮,賊稍卻,師旦語其妻,取州印佩之,使負其子以匿,曰:「明日賊必大至,吾知不敵,然不可以去,爾留,死無益也。」遂與監押馬貴部士卒固守州城。召貴食,貴不能食,師旦獨飽如平時;至夜,貴臥不安席,師旦即臥內大鼾。遲明,賊攻城愈急,左右請少避,師旦曰:「戰死與戮死何如?」眾皆曰:「願爲國家死。」至城破無一人逃者。矢盡,與貴俱還,據堂而坐。智高麾兵鼓譟爭入,脅師旦,師旦大罵曰:「餓獠,朝廷負若何事,乃敢反邪!天子發一校兵,汝無遺類矣。」智高怒,並貴害之。賊既去,州人爲立廟。事平,贈光祿少卿,賜其母王長安縣太君冠帔,錄其子弟並從子三人。師旦遇害時,年四十二。柩過江山,江山之人迎師旦喪,哭祭於路,絡繹數百里不絕。
同時有王從政者,以東頭供奉官、閣門祗候,與儂智高戰於太平場,被執,罵賊不已,至以沸湯沃之,終不屈而死。贈信州刺史,錄其孫二人。
蘇緘字宣甫,泉州晉江人。舉進士,調廣州南海主簿。州領蕃舶,每商至,則擇官閱實其貲,商皆豪家大姓,習以客禮見主者,緘以選往,商樊氏輒升階就席,緘詰而杖之。樊訴於州,州召責緘,緘曰:「主簿雖卑,邑官也,商雖富,部民也,邑官杖部民,有何不可?」州不能詰。再調陽武尉,劇盜李囊槖於民,賊曹莫能捕。緘訪得其處,萃眾大索,火旁舍以迫之。李從中逸出,緘馳馬逐,斬其首送府。府尹賈昌朝驚曰:「儒者乃爾輕生邪!」累遷秘書丞,知英州。
儂智高圍廣,緘曰:「廣,吾都府也,且去州近,今城危在旦暮而不往救,非義也。」即募士數千人,委印於提點刑獄鮑軻,夜行赴難,去廣二十里止營。廣人黃師宓陷賊中,爲之謀主,緘擒斬其父。群不逞並緣爲盜,復捕殺六十餘人,招其詿誤者六千八百人,使復業。賊勢沮,將解去,緘分兵先扼其歸路,布槎木亘四十里。賊至不得前,乃繞出數舍渡江,由連、賀而西。緘與賊戰,摧傷甚眾,盡得其所略物。
時諸將皆罷,獨緘有功,仁宗喜,換爲供備庫副使、廣東都監,管押兩路兵甲,遣中使賜朝衣、金帶。襲賊至邕,大將陳曙以失律誅,緘亦貶房州司馬。復著作佐郎,監越州稅十餘年,始還副使。知廉州。屋多茅竹,戍卒楊禧醉焚營,延燒民廬,因乘以爲竊,緘戮之於市,又坐謫潭州都監。未幾,知鼎州。
熙寧初,進如京使、廣東鈐轄。四年,交阯謀入寇,以緘爲皇城使知邕州。緘伺得實,以書抵知桂州沈起,起不以爲意。及劉彝代起,緘致書於彝,請罷所行事。彝不聽,反移文責緘沮議,令勿得輒言。八年,蠻遂入寇,眾號八萬,陷欽、廉,破邕四砦。緘聞其至,閱州兵得二千八百,召僚吏與郡人之材者,授以方略,勒部隊,使分地自守。民驚震四出,緘悉出官帑及私藏示之曰:「吾兵械既具,蓄聚不乏,今賊已薄城,宜固守以遲外援。若一人舉足,則群心搖矣,幸聽吾言,敢越佚則孥戮汝。」有大校翟績潛出,斬以徇,由是上下脅息。緘子子元爲桂州司戶,因公事攜妻子來省,欲還而寇至。緘念人不可戶曉,必以郡守家出城,乃獨遣子元,留其妻子。選勇士拏舟逆戰,斬蠻酋二。
邕既受圍,緘晝夜行勞士卒,發神臂弓射賊,所殪甚眾。緘初求救於劉彝,彝遣將張守節救之,逗遛不進。緘又以蠟書告急於提點刑獄宋球,球得書驚泣,督守節。守節皇恐,遽移屯大夾嶺,回保崑崙關,猝遇賊,不及陣,舉軍皆覆。蠻獲北軍,知其善攻城,啖以利,使爲雲梯,又爲攻濠洞子,蒙以華布,緘悉焚之。蠻計已窮,將引去,而知外援不至,或教賊囊土傅城者,頃刻高數丈,蟻附而登,城遂陷。緘猶領傷卒馳騎戰愈厲,而力不敵,乃曰:「吾義不死賊手。」亟還州治,殺其家三十六人,藏於坎,縱火自焚。蠻至,求屍皆不得,屠郡民五萬餘人,率百人爲一積,凡五百八十餘積,隤三州城以填江。邕被圍四十二日,糧盡泉涸,人吸漚麻水以濟渴,多病下痢,相枕藉以死,然訖無一叛者。
緘憤沈起、劉彝致寇,又不救患,欲上疏論之。屬道梗不通,乃榜其罪於市,冀朝廷得聞焉。神宗聞緘死,嗟悼,贈奉國軍節度使,諡曰忠勇,賜都城甲第五、鄉里上田十頃,聽其家自擇。以子元爲西頭供奉官、閣門祗候,召對,謂曰:「邕管賴卿父守御,儻如欽、廉即破,則賊乘勝奔突,桂、象皆不得保矣。昔張巡、許遠以睢陽蔽遮江、淮,較之卿父,不能過也。」改授殿中丞,通判邕州。次子子明、子正,孫廣淵、直溫,與緘同死,皆褒贈焉。起與彝皆坐謫官。緘沒後,交人謀寇桂州,行數舍,其眾見大兵從北來,呼曰:「蘇皇城領兵來報怨。」懼而引歸。邕人爲緘立祠,元祐中賜額懷忠。
秦傳序,江寧人。淳化五年,充夔峽巡檢使。李順之亂,賊眾奄至,傅夔州城下,傳序督士卒晝夜拒戰,嬰城既久,危蹙日甚,長吏皆奔竄投賊。傳序謂士卒曰:「吾爲監軍,盡死節以守城,吾之職也,安可苟免乎!」城中乏食,傳序出囊槖服玩,盡市酒肉以犒士卒,慰勉之,眾皆感泣力戰。傳序度力不能拒,乃爲蠟書遣人間道上言:「臣盡死力,誓不降賊。」城壞,傳序赴火死。
傳序家寄荊湖間,子奭溯峽求父屍,溺死。人以爲父死於忠,子死於孝。奏至,太宗嗟惻久之,錄傳序次子煦爲殿直,以錢十萬賜其家。煦卒,復以煦弟昉爲三班奉職。
詹良臣字元公,睦州分水人。舉進士不第,以恩得官,調縉雲縣尉。方臘起,其黨洪再犯處州,守貳俱棄城遁。又有他盜霍成富者,用臘年號,剽掠縉雲。良臣曰:「捕盜,尉職也,縱不勝,敢愛死乎?」率弓兵數十人出御之,爲所執。成富誘使降,良臣曰:「汝輩不知求生,顧欲降我邪!昔年李順反於蜀,王倫反於淮南,王則反於貝州,身首橫分,妻子與同惡,無少長皆誅死,旦暮官軍至,汝肉飼狗鼠矣。」賊怒,臠其肉,使自啖之。良臣吐且罵,至死不絕聲,見者掩面流涕,時年七十二。徽宗聞而傷之,贈通直郎,官其子孫二人。
江仲明,台州人。宣和寇亂,載老母逃山澗中,猝遇寇於東城之岡,逼使就降,仲明義不辱,奮起罵賊,卒死之,丞相呂頤浩誄以文。
有蔣煜者,州之仙居人,有文學。寇欲妻以女,煜拒之,脅以拜,亦不從,寇曰:「吾戮汝矣!」煜伸頸就刃,詈聲不絕而死。
李若水字清卿,洺州曲周人,元名若冰。上舍登第,調元城尉、平陽府司錄。試學官第一,濟南教授,除太學博士。蔡京晚復相,子絛用事,李邦彥不平,欲謝病去。若水爲言:「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胡不取決上前,使去就之義,暴於天下。顧可默默託疾而退,使天下有伴食之譏邪?」又言:「積蠹已久,致理惟難。建裁損而邦用未豐,省科徭而民力猶困,權貴抑而益橫,仕流濫而莫澄。正宜置驛求賢,解榻待士,采其寸長遠見,以興治功。」凡十數端,皆深中時病,邦彥不悅。
靖康元年,爲太學博士。開府儀同三司高俅死,故事,天子當掛服舉哀,若水言:「俅以幸臣躐躋顯位,敗壞軍政,金人長驅,其罪當與童貫等。得全首領以沒,尚當追削官秩,示與眾棄;而有司循常習故,欲加縟禮,非所以靖公議也。」章再立,乃止。
欽宗將遣使至金國,議以賦入贖三鎮,詔舉可使者,若水在選中。召對,賜今名,遷著作佐郎。爲使,見粘罕於雲中。才歸,兵已南下,復假徽猷閣學士,副馮澥以往。甫次中牟,守河兵相驚以金兵至,左右謀取間道去,澥問「何如」?若水曰:「戍卒畏敵而潰,奈何效之,今正有死耳。」令敢言退者斬,眾乃定。
既行,疊具奏,言和議必不可諧,宜申飭守備。至懷州,遇館伴蕭慶,挾與俱還。及都門,拘之於沖虛觀,獨令慶、澥入。既所議多不從,粘罕急攻城,若水入見帝,道其語,帝命何 3b9a.gif 還,言二人慾與上皇相見,帝曰:「朕當往。」明日幸金營,過信而歸。擢若水禮部尚書,固辭。帝曰:「學士與尚書同班,何必辭。」請不已,改吏部侍郎。
二年,金人再邀帝出郊,帝殊有難色,若水以爲無他慮,扈從以行。金人計中變,逼帝易服,若水抱持而哭,詆金人爲狗輩。金人曳出,擊之敗面,氣結仆地,眾皆散,留鐵騎數十守視。粘罕令曰:「必使李侍郎無恙。」若水絕不食,或勉之曰:「事無可爲者,公昨雖言,國相無怒心,今日順從,明日富貴矣。」若水嘆曰:「天無二日,若水寧有二主哉!」其仆亦來慰解曰:「公父母春秋高,若少屈,冀得一歸覲。」若水叱之曰:「吾不復顧家矣!忠臣事君,有死無二。然吾親老,汝歸勿遽言,令兄弟徐言之可也。」
後旬日,粘罕召計事,且問不肯立異姓狀。若水曰:「上皇爲生靈計,罪已內禪,主上仁孝慈儉,未有過行,豈宜輕議廢立?」粘罕指宋朝失信,若水曰:「若以失信爲過,公其尤也。」歷數其五事曰:「汝爲封豕長蛇,真一劇賊,滅亡無日矣。」粘罕令擁之去,反顧罵益甚。至郊壇下,謂其仆謝寧曰:「我爲國死,職耳,奈並累若屬何!」又罵不絕口,監軍者撾破其唇,噀血罵愈切,至以刃裂頸斷舌而死,年三十五。
寧得歸,具言其狀。高宗即位,下詔曰:「若水忠義之節,無與比倫,達於朕聞,爲之涕泣。」特贈觀文殿學士,諡曰忠愍。死後有自北方逃歸者云:「金人相與言,『遼國之亡,死義者十數,南朝惟李侍郎一人』。臨死無怖色,爲歌詩卒,曰:『矯首問天兮,天卒無言,忠臣效死兮,死亦何愆?』聞者悲之。」
劉韐字仲偃,建州崇安人。第進士,調豐城尉、隴城令。王厚鎮熙州,辟狄道令,提舉陝西平貨司。河、湟兵屯多,食不繼,韐延致酋長,出金帛從易粟,就以餉軍,公私便之。遂爲轉運使,擢中大夫、集英殿修撰。
劉法死,夏人攻震武,韐攝帥鄜延,出奇兵擣之,解其圍。夏人來言,願納款謝罪,皆以爲詐。韐曰:「兵興累年,中國尚不支,況小邦乎?彼雖新勝,其眾亦疲,懼吾再舉,故款附以圖自安,此情實也。」密疏以聞,詔許之。夏使愆期不至,諸將言夏果詐,請會兵乘之。韐曰:「越境約會,容有他故。」會再請者至,韐戒曰:「朝廷方事討伐,吾爲汝請,毋若異時邀歲幣,軼疆埸,以取威怒。」夏人聽命,西邊自是遂安。
韐求東歸,拜徽猷閣待制,提舉崇福宮。起知越州,鑑湖爲民侵耕,官因收其租,歲二萬斛。政和間,涸以爲田,衍至六倍,隸中宮應奉,租太重而督索嚴,多逃去。前勒鄰伍取償,居告病,韐請而蠲之。方臘陷衢、婺,越大震,官吏悉遁,或具舟請行。韐曰:「吾爲郡守,當與城存亡。」不爲動,益厲戰守備。寇至城下,擊敗之,拜述古殿直學士,召爲河北、河東宣撫參謀官。
時邊臣言,燕民思內附,童貫、蔡攸方出師,而种師道之軍潰。韐意警報不實,見師道計事。師道曰:「契丹兵勢尚盛,而燕人未有應者,恐邊臣誕謾誤國事。」韐即馳白貫、攸,請班師。又論燕薊不可得,正使得之,屯兵遣餉,經費無藝,必重困中國。
還次莫州,會郭藥師以涿州降,戎車再駕,以韐議異,徙知真定府。藥師入朝,韐密奏乞留之,不報。徙知建州,改福州,加延康殿學士。或言其過闕時,見御史中丞有所請,遂罷。起知荊南,河北盜起,復以守真定。首賊柴宏本富室,不堪征斂,聚眾剽奪,殺巡尉,統制官亦戰死。韐單騎赴鎮,遣招之,宏至服罪。韐飲之酒,奏以官,縱其黨還田裡,一路遂平。藥師請馬,詔盡以河北戰馬與之,不足,又賦諸民。韐曰:「空內郡駔駿,付一降將,非計也。」奏止之。金人已謀南牧,朝廷方從之求雲中地。韐諜得實,急以聞,且陰治城守以待變。是冬,金兵抵城下,知有備,留兵其旁,長驅內向。及還,治梯衝設圍,示欲攻擊,韐發強弩射之,金人知不可脅,乃退。自金兵之來,諸郡皆塞門,民坐困,韐獨縱樵牧如平日,以時啟閉。欽宗善之,拜資政殿學士。
時已許割地賂金人,而議者乘士民之憤,複議追躡,韐以亟戰爲非。是時,諸將救太原,种師中、姚古敗。以韐爲宣撫副使,至遼州,招集糾募,得兵四萬人,與解潛、折可求約期俱進,兩人又繼敗。初,韐遣別將賈瓊自代州出敵背,且許義軍以爵祿,得首領數十。既復五台,而潛、可求敗聞,遂不果進。太原陷,召入覲,爲京城四壁守御使,宰相沮罷之。
京城不守,始遣使金營,金人命僕射韓正館之僧舍。正曰:「國相知君,今用君矣。」韐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爲也。」正曰:「軍中議立異姓,欲以君爲正代,得以家屬行,與其徒死,不若北去取富貴。」韐仰天大呼曰:「有是乎!」歸書片紙曰:「金人不以予爲有罪,而以予爲可用。夫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兩君;況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以順爲正者,妾婦之道,此予所以必死也。」使親信持歸報諸子。即沐浴更衣,酌卮酒而縊。燕人嘆其忠,瘞之寺西岡上,遍題窗壁,識其處。凡八十日乃就斂,顏色如生。建炎元年,贈資政殿大學士,後諡曰忠顯。
韐莊重寬厚,與人交,若有畏者;至臨大事則毅然不可回奪。初在西州爲童貫所知,故首尾預其軍事,及以忠死,論者不復短其前失去。子子羽、孫珙,自有傳。
傅察字公晦,孟州濟源人,中書侍郎堯俞從孫也。年十八,登進士第。蔡京在相位,聞其名,遣子鯈往見,將妻以女,拒弗答。調青州司法參軍,歷永平、淄川丞,入爲太常博士,遷兵部、吏部員外郎。
宣和七年十月,接伴金國賀正旦使。是時,金將渝盟,而朝廷未之知也。察至燕,聞金人入寇,或勸毋遽行。察曰:「受使以出,聞難而止,若君命何。」遂至韓城鎮。使人不來,居數日,金數十騎馳入館,強之上馬,行次境上,察覺有變,不肯進,曰:「迓使人,故例止此。」金人輒易其馭者,擁之東北去,行百里許,遇所謂二太子斡離不者領兵至驛道,使拜。察曰:「吾若奉使大國,見國主當致敬,今來迎客而脅我至此!又止令見太子,太子雖貴人,臣也,當以賓禮見,何拜爲?」斡離不怒曰:「吾興師南向,何使之稱?凡汝國得失,爲我道之,否則死。」察曰:「主上仁聖,與大國講好,信使往來,項背相望,未有失德。太子干盟而動,意欲何爲?還朝當具奏。」斡離不曰:「爾尚欲還朝邪!」左右促使拜,白刃如林,或捽之伏地,衣袂顛倒,愈植立不顧,反覆論辨。斡離不曰:「爾今不拜,後日雖欲拜,可得邪!」麾令去。
察知不免,謂官屬侯彥等曰:「我死必矣,我父母素愛死,聞之必大戚。若萬一脫,幸記吾言,告吾親,使知我死國,少紓其亡窮之悲也。」眾皆泣。是夕隔絕,不復見。金兵至燕,彥等密訪存亡,曰:「使臣不拜太子,昨郭藥師戰勝有喜色,太子慮其劫取,且銜往忿,殺之矣。」將官武漢英識其屍,焚之,裹其骨,命虎翼卒沙立負以歸。立至涿州,金人得而系諸土室,凡兩月。伺守者怠,毀垣出,歸以骨付其家。副使蔣噩及彥輩歸,皆能道察不屈狀,贈徽猷閣待制。
察自幼嗜學,同輩或邀與娛嬉,不肯就。爲文溫麗有典裁。平居恂恂然,無喜慍色,遇事若無所可否,非其意,崒然不可犯。恬於勢利,在京師,故人鼎貴,罕至其門,間一見,寒溫談笑而已。及倉卒徇義,犖犖如此,聞者哀而壯之,時年三十七。乾道中,賜諡曰忠肅。
楊震字子發,代州崞人。以弓馬絕倫爲安邊巡檢。河東軍征臧底河,敵據山爲城,下瞰官軍,諸將合兵城下,震率壯士拔劍先登,斬數百級。眾乘勝平之,上功第一。
從折可存討方臘,自浙東轉擊至三界鎮,斬首八千級。追襲至黃岩,賊帥呂師囊扼斷頭之險拒守,下石肆擊,累日不得進。可存問計,震請以輕兵緣山背上,憑高鼓譟發矢石,賊驚走,已復縱火自衛。震身被重鎧,與麾下履火突入,生得師囊,及殺首領三十人,進秩五等。還知麟州建寧砦。
初,契丹之亡,其將小鞠 4a6e.gif 驅幽薊叛卒與夏人奚人圍建寧,扣壁語震曰:「汝父奪我居,破我兵,掩我骨肉,我忍死到今,急舉城降,當全汝軀命。」時城中守兵不滿百,震與戰士約,斬一級賞若干,官帑竭,繼以家人服珥,吏士感激自奮。越旬,矢盡力乏,城不守,與子居中、執中力戰沒,闔門俱喪,唯長子存中從征河北獨免。明年,宗閔亦死事於長安。
震時年四十四。建炎二年,詔贈武經郎。存中貴,請於朝,諡曰恭毅。
張克戩字德祥,侍中耆曾孫也。第進士,歷河間令,知吳縣。吳爲浙劇邑,民喜爭,大姓怙勢持官府。爲令者踵故抑首,務爲不生事。幸得去而已。克戩一裁以法,奸猾屏氣,使者以狀聞,召拜衛尉丞。初,克戩從弟克公爲御史,劾蔡京。京再輔政,修怨於張氏,以微事黜克戩。逾年,起知祥符縣,司開封戶曹,提舉京東常平,入辭,留爲庫部員外郎。
宣和七年八月,知汾州。十二月,金兵犯河東,圍太原。太原距汾二百里,遣將銀硃孛堇來攻,縱兵四掠,克戩畢力捍禦。燕人先內附在城下者數十,陰結黨欲爲內應,悉收斬之。數選勁卒撓敵營,出不意焚其柵,敵懼引去,論功加直秘閣。
靖康元年六月,金兵復逼城。朝廷命經略使張孝純之子灝、都統制張思正、轉運使李宗來援,思正誅求無藝,民不堪命。克戩引誼開曉,皆願自奮。宣撫使李綱表其守城之勞,連進直龍圖閣、右文殿修撰。太原不守,思正紿雲出戰,遂率灝、宗奔慈、隰,於是人無固志。戍將麻世堅中夜斬關出,通判韓琥相繼亡,克戩召令兵民曰:「太原既陷,吾固知亡矣。然義不忍負國家、辱父祖,願與此城終始以明吾節,諸君其自爲謀。」皆泣不能仰視,同辭而對曰:「公父母也,願盡死聽命。」乃益厲兵儆守。賊至,身帥將士擇甲登陴,雖屢卻敵而援師訖不至。
金兵破平遙,平遙爲汾大邑,久與賊抗,既先陷,又脅降介休、孝義諸縣。據州南二十村,作攻城器具,兩遣使持書諭克戩,焚不啟。具述危苦之狀,募士間道言之朝,不報。十月朔,金益萬騎來攻愈急,有十人唱爲降語,斬以徇。諸酋列城下,克戩臨罵極口,炮中一酋,立斃。度不得免,手草遺表及與妻子遺書,縋州兵持抵京師。明日,金兵從西北隅入,殺都監賈亶,克戩猶帥眾巷戰,金人募生致之。克戩歸索朝服,焚香南向拜舞,自引決,一家死者八人。金將奉其屍禮葬於後園,羅拜設祭,爲立廟。事聞,詔贈延康殿學士,贈銀三百兩、絹五百匹,表揭門閭。紹興中,諡忠確。
張確字子固,邠州宜祿人。元祐中,擢進士第。徽宗即位,應詔上書言十事,乞誅大奸,退小人,進賢能,開禁錮,起老成,擢忠鯁,息邊事,修文德,廣言路,容直諫,遂列於上籍。
宣和二年,召至京師。青溪盜起,確言:「此皆王民,但庸人擾之耳。願下哀痛之詔,省不急之務,租賦之外,一切寢罷,敢以花石淫巧供上者死。撫綏脅附,毋以多殺爲功,旬浹之間,可以殄滅。」忤王黼意,通判杭州,攝睦州事。有自賊中逃歸者,悉宥之,訪得虛實以告,諸將用其言。盜平,知坊、汾二州。
宣和七年,徙解州,又徙隆德府。金兵圍太原,忻、代降,平陽兵叛。確表言:「河東天下根本,安危所系,無河東,豈特秦不可守,汴亦不可都矣。敵既得叛卒,勢必南下,潞城百年不修築,將兵又皆戍邊。臣生長西州,頗諳武事,若得秦兵十萬人,猶足以抗敵,不然,唯有一死報陛下耳。」書累上不報。明年二月,金兵至,知城中無備,諭使降。確乘城拒守,或獻謀欲自東城潰圍出,且探確意。確怒叱曰:「確守土臣,當以死報國,頭可斷,腰不可屈。」乃戰而死。
欽宗聞之悲悼,優贈述古殿直學士,召見其子崈,慰撫之曰:「卿父今之巡、遠也,得其死所矣,復何恨。使爲將爲守者皆如卿父,朕顧有今日邪!」斂容嘆息者久之。
朱昭字彥明,府谷人。以效用進,累官秉義郎,浮湛班行,不自表異。宣和末,爲震威城兵馬監押,攝知城事。金兵內侵,夏人乘虛盡取河外諸城鎮。震威距府州三百里,最爲孤絕。昭率老幼嬰城,敵攻之力,昭募驍銳兵卒千餘人,與約曰:「賊知城中虛實,有輕我心,若出不意攻之,可一鼓而潰。」於是夜縋兵出,薄其營,果驚亂,城上鼓譟乘之,殺獲其眾。
夏人設木鵝梯衝以臨城,飛矢雨激,卒不能施,然晝夜進攻不止。甚酋悟兒思齊介冑來,以氈盾自蔽,邀昭計事。昭常服登陴,披襟問曰:「彼何人,乃爾不武!欲見我,我在此,將有何事?」思齊卻盾而前,數宋朝失信,曰:「大金約我夾攻京師,爲城下之盟,畫河爲界;太原旦暮且下,麟府諸壘悉已歸我,公何恃而不降?」昭曰:「上皇知奸邪誤國,改過不吝,己行內禪,今天子聖政一新矣,汝獨未知邪?」乃取傳禪詔赦宣讀之,眾愕眙,服其勇辯。
是時,諸城降者多,昭故人從旁語曰:「天下事已矣,忠安所施?」昭叱曰:「汝輩背義偷生,不異犬彘,尚敢以言誘我乎?我唯有死耳!」因大罵引弓射之,眾走。凡被圍四日,城多圮壞,昭以智補御,皆合法,然不可復支。昭退坐廳事,召諸校謂曰:「城且破,妻子不可爲賊污,幸先戕我家而背城死戰,勝則東響圖大功,不勝則暴骨境內,大丈夫一生之事畢矣。」眾未應。昭幼子戲階下,遽起手刃之,長子驚視,又殺之,徑領數卒屠其家人,舁屍納井中。部將賈宗望母適過前,昭起呼曰:「媼,鄉人也,吾不欲刃,請自人井。」媼從之,遂並覆以土。將士將妻孥者,又皆盡殺之。昭謂眾曰:「我與汝曹俱無累矣!」
部落子有陰與賊通者,告之曰:「朱昭與其徒各殺其家人,將出戰,人雖少,皆死士也。」賊大懼,以利啖守兵,得登城。昭勒眾於通衢接戰,自暮達旦,屍填街不可行。昭躍馬從缺城出,馬蹶墜塹,賊驩曰:「得朱將軍矣!」欲生致之。昭瞋目仗劍,無一敢前,旋中矢而死,年四十六。
史抗,濟源人。宣和末,爲代州沿邊安撫副使,金人圍代急,抗夜呼其二子稽古、稽哲謂曰:「吾昔語用事者,『雁門控制一道,宜擇帥增戍以謀未形之患,若使橫流,則無所措矣』。言雖切,皆不吾省。今重圍既固,外援不至,吾用六壬術占之,明日城必陷,吾將死事,汝輩亦勿以妻子爲念而負國也。能聽吾言,當令家屬自裁,然後同赴義。」二子泣曰:「唯吾父命。」明日,城果破,父子三人突圍力戰,死於城隅。
孫益,不知其所以進。宣和末,以褔州觀察使知朔寧府,被命救太原。時敵勢張甚,或言不若引兵北擣雲中,彼之將士室家在焉,所謂攻其所必救也。益曰:「此策固善,奈違君命。」因躍馬冒圍至城下,張孝純不肯啟門,遂死之。
益天資忠勇,每傾貲以賞戰士,能得人死力。小鞠爲邊患,遣將致討,益子在行間,師無功,益謂子必死。朝廷聞之,恤錄其孤甚厚。其子遣信至益所報平安,益怒其子不能死,以狀自列,盡上還官所賜,而斬其持書來者。
初,益在朔寧,察郡人孫谷可用,奏爲掾屬,待之異於常僚。益出師,屬以後事。益死,敵騎來攻,且別命郡守。眾議欲開關迎之,谷爭弗得,嘆曰:「吾身已許國,又不忍負孫公之託,諸人不見容,是吾死所也。」或舉刃脅之,無懾容,遂見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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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四十七‧列傳第二百0六 忠義二 霍安國 李涓 李邈劉翊 徐揆 陳遘 趙不試 趙令 21deb.gif  唐重郭忠孝 程迪 徐徽言 向子韶 楊邦乂
  霍安國,不知何許人,燕山之復,以直秘閣爲轉運判官。宣和末,知懷州。靖康元年,路允迪奉使至懷,表其治狀,加直龍圖閣。歲中,進右文、集英殿修撰,徙知隆德府,未行復留。金騎再至,遂被圍,安國捍禦不遺力,鼎、澧兵亦至,相與共守。拜徽猷閣待制,然竟以閏十一月城陷。將官王美投壕死。粘罕引安國以下分爲四行,使夷官問不降者爲誰,安國曰:「守臣安國也。」問餘人,通判州事直徽猷閣林淵,兵馬鈐轄、濟州防禦使張彭年,都監趙士詝、張諶、於潛,鼎、澧將沈敦、張行中及隊將五人,同辭對曰:「淵等與知州一體,皆不肯降。」酋令引於東北鄉,望其國拜降,皆不屈,乃解衣面縛,殺十三人而釋其餘。安國一門無噍類。明年,贈延康殿學士。
李涓字浩然,駙馬都尉遵勖曾孫也。以蔭爲殿直,召試中書,易文階,至通直郎,知鄂州崇陽縣。靖康元年,京城被圍,羽檄召天下兵。鄂部縣七,當發二千九百人,皆未集,涓獨以所募六百銳然請行。或謂:「盍徐之,以須他邑。」涓曰:「事急矣,當持一信報天子,爲東南倡。」而募士多市人,不能軍,涓出家錢買牛酒激犒之。令曰:「吾固知無益,然世受國恩,唯直死耳。若曹知法乎,『失將者死』,鈞之一死,死國留名,男兒不朽事也。」眾皆泣。
即日,引而東,北過淮,蒲圻、嘉魚二縣之兵始至,合而前。至蔡,天大雪,蔡人忽噪而奔,曰:「敵至矣。」即結陣以待。少焉,游騎果集。涓馳馬先犯其鋒,下皆步卒,蒙鹵盾徑進,頗殺其騎,且走。涓乘勝追北十餘里,大與敵遇,飛矢蝟集,二縣兵亟捨去。涓創甚,猶血戰,大呼叱左右負己,遂死焉,年五十三。士卒死者六七。上官有忌涓者,脅亡卒誣已遁。明年,金兵去,蔡人以其屍歸。朝廷錄其忠,贈朝奉郎,官其三子。
李邈字彥思,臨江軍清江人,唐宗室宰相適之之後。少有才略,精悍敏決,見事風生。以父任爲太廟齋郎。初調安州司理,監潤州酒務。用薦改京官,監在京竹木務,擢提轄環慶路糧草,通判河間府。
以迕蔡京、童貫,換右列,由承議郎換莊宅副使,知信安軍,遷知霸州,爲遼國賀正副使。還,貫將連金人夾攻契丹,呼邈至私第,以語動之,使附己。邈言契丹人未厭其主,貫懼邈有異議,即奏不俟對,令復任。邈上書言:「契丹不可滅,苟誤幾事,願誅臣以謝邊吏。」都轉運使沉積中捃邈罪五十有三條,鞠治一無所得,乃以建神霄宮不如詔,免官。
久之,監在京染院,進都大提舉京西汴河堤岸。盜起浙東,改江、淮、兩浙制置司管當公事,改知嚴州,代還。貫欲以西師入燕,邈復語貫曰:「方臘小丑,一呼屠七州四十餘縣,竭數路之力而後能平之,殆天以此警公也,何可遽移之北乎?」因密教貫陰佐契丹以圖金人,貫不能用,乃乞致仕。貫收復燕山,奏邈知涿州,改易州,皆辭不赴。嘆曰:「國家禍亂自茲始矣!」
金人犯京師,詔趣入見,邈慨然復起就道。既至,會姚平仲戰不利,京師震動,上不以時賜對,問禦敵奈何?邈言:「勝負兵家之常勢,陛下無過憂,第古未有和戰不定而能成功者。」因言:「种師道宿將,有重名,二敵所畏。朝廷自主和議,而盡以諸道兵畀師道,視敵爲進退。將在軍中,君命有所不受,使見可擊而進,勝固社稷之福;不勝,亦足使敵知吾將帥有以國爲任者。」上稱善,而耿南仲方主和議,不合,乃換右文殿修撰、京畿轉運使,辭不拜。
金人猶駐毛駝崗,乃以邈爲京城西壁守御使。邈言:「姚平仲敗績,而敵猶不敢留,是畏我也。不以种師道再戰,已失機會;尚可尾其行,及河半渡擊之,猶足爲後戒。」議復格。三上章致仕,不允。改主管馬軍公事、權樞密副都承旨,出爲河北西路制置使。以措置山西塘灣、屯田、弓箭手事,邈論塘灣不可爲,奪制置使,下遷提舉保甲,仍領措置司。又論不已,再奪觀察使,則金兵將及境矣。遂復舊官,守真定。後二日,落階,拜青州觀察使,仍知府事。
邈始視事,兵不滿二千,錢不滿二百萬,自度無以拒敵,乃諭民出財,共爲死守。民恃邈爲固,不數日,得錢十三萬貫、粟十一萬石,募民爲勇敢亦數千人。而新集之兵皆無鬥志,金人至,邈乞師於宣撫副使劉韐,且間道走蠟書上聞,皆不報。城被圍,且戰且守,相持四旬。城破,邈巷戰不克,將赴井,左右持之不得入。斡離不脅邈拜,不拜,以火燎其鬚眉及兩髀,亦不顧,乃拘於燕山府。
金人問曰:「集民兵擊我,謂我爲賊,何也?」邈曰:「汝負盟,所至掠吾金帛子女,何諱吾言敵?」不能屈。久之,欲以邈知滄州,笑而不答。且說之曰:「天下強弱之勢安有常,特吾中國適逢其隙耳。汝不以此時歸二帝及兩河地,歲取重幣如契丹,以爲長利,強尚可恃乎?」金人諱其言,命邈被髮左衽,邈憤,詆毀甚力,金人撾其口,猶吮血噀之。翼日,自去發爲浮屠,金人大怒,遂遇害。將死,顏色不變,南向再拜,端坐就戮,燕人爲之流涕。高宗贈昭化軍節度使,諡曰忠壯。
劉翊,靖康元年,以吉州防禦使爲真定府路都鈐轄。金人攻廣信、保州不克,遂越中山而攻真定。翊率眾晝夜搏戰城上。金兵初攻北壁,翊拒之,乃偽徙攻東城,宣撫使李邈復趣翊往應;越再宿,潛移攻具還薄北城,眾攀堞而上,城遂陷。邈就執,翊猶集左右巷戰,已而稍亡去,翊顧其弟曰:「我大將也,其可受賊戮乎!」挺身潰圍欲出,諸門已爲敵所守,乃之孫氏山亭中,解絛自縊死。
徐揆,衢州人。游京師,入太學。靖康元年,試開封府進士,爲舉首,未及大比而遭國難。欽宗詣金營不歸,揆帥諸生扣南薰門,以書抵二酋,請車駕還闕。其略曰:「昔楚莊王入陳,欲以爲縣,申叔時諫,復封之。後世君子,莫不多叔時之善諫,楚子之從諫,千百歲之下,猶想其風采。本朝失信大國,背盟致討,元帥之職也;郡城失守,社稷幾亡而存,元帥之德也;兵不血刃,市不易肆,生靈幾死而活,元帥之仁也;雖楚子存陳之功,未能有過。我皇帝親屈萬乘,兩造轅門,越在草莽,國中喁喁,跂望屬車之塵者屢矣。道路之言,乃謂以金銀未足,故天子未返,揆竊惑之。今國家帑藏既空,編民一妾婦之飾,一器用之微,無不輸之公上。商賈絕跡,不來京邑,區區豈足以償需索之數。有存社稷之德,活生靈之仁,而以金帛之故,留質君父。是猶愛人之子弟,而辱其父祖,與不愛無擇,元帥必不爲也。願推惻隱之心,存始終之惠,反其君父,班師振旅,緩以時日,使求之四方,然後遣使人奉獻,則楚封陳之功不足道也。」二酋見書,使以馬載揆至軍詰難,揆厲聲抗論,爲所殺。建炎二年,追錄死節,詔贈宣教郎,而官其後。
陳遘字亨伯,其先自江寧徙永州。登進士第。知莘縣,爲治有績,魏尹蔣之奇、馮京、許將交薦之。知雍丘縣,徽宗將以爲御史,而遭父祐甫憂。畢喪,爲廣西轉運判官。蔡京啟蠻徭地,建平、從、允三州,遘言:「蠻人幸安靜,輕擾以兆釁,不可。」京惡之,以他事罷歸。
旋知商州、興元府,入爲駕部、金部員外郎。張商英得政,用爲左司員外郎。俄擢給事中,會商英免相,蔡薿攝封駁,力沮止之,遘懼,請外。以直秘閣爲河北轉運使,加直龍圖閣,徙陝西。召還京師,而蔡京復相,再使河北,徙淮南。帝將易置發運使,命選諸道計臣有閥閱者,執政以遘言,京曰:「職卑不可用,願更選。」帝曰:「可除集英殿修撰使往。」京乃不敢言。遂爲副使,未幾,升爲使。朝廷方督綱餉,運渠壅澀,遘使決呂城、陳公兩塘達於渠。漕路甫通,而朱勔花石綱塞道,官舟不得行。遘捕系其人,而上章自劾。帝爲黥勔人,進遘徽猷閣待制。
宣和二年冬,方臘亂,詔以屬遘。遘言:「臘始起青溪,眾不及千,今脅從已過萬,又有蘇州石生、歸安陸行兒,皆聚黨應之。東南兵弱勢單,士不習戰,必未能滅賊。願發京畿兵、鼎澧槍盾手,兼程以來,庶幾蜂起愚民,不至滋蔓。」帝悉行其言。
加龍圖閣直學士,經制七路,治於杭。時縣官用度百出,遘創議度公私出納,量增其贏,號「經制錢」。其後總制使翁彥國仿其式,號「總制錢」。於是天下至今有「經總制錢」名,自兩人始也。
又言:「妖賊陵暴州縣,唯搜求官吏,恣行殺戮。往往斷截支體,探取肺肝,或熬以鼎油,或射以勁矢,備極慘毒,不償怨心。蓋貪污嗜利之人,倚法侵牟騷動,不知藝極。積有不平之氣,結於民心,一旦乘勢如此,可爲悲痛!此風不除,必更生事。臣願採摭官吏奸贓尚仍舊習者,按治以聞,乞重置於理。」許之。
又進學士,凡所施置,以御筆先下。於是劾越州王仲薿糾市民造金茶器,減直買軍糧券,而以私錢取之,仲薿坐黜。杭經巨寇後,河渠堙窒,邦人以水潦爲病。前守數請於朝,皆以勞費輟役。遘以冬月檄真、揚、潤、楚諸郡,凡守閘綱卒,悉集治所。先是,當閉閘,群卒無以食,率凍餓不自聊。聞命,相率呼舞以來者二千人,用其力治河,不兩月畢,杭人利焉。
徙河北都轉運使,進延康殿學士,歷知中山、真定、河間府。欽宗立,加資政殿學士,積官至光祿大夫。復爲真定,又徙中山。金人再至,遘冒圍入城,堅壁拒守。詔康王領天下大元帥,命遘爲兵馬元帥。受圍半年,外無援師。京都既陷,割兩河求和。遘弟光祿卿適至中山,臨城諭旨,遘遙語之曰:「主辱臣死。吾兄弟平居以名義自處,寧當賣國家爲囚孥乎?」適泣曰:「兄但盡力,勿以弟爲念。」
遘呼總管使盡括城中兵擊賊,總管辭,遂斬以徇。又呼步將沙振往。振素有勇名,亦固辭,遘固遣之。振怒且懼,潛衷刃入府。遘妾定奴責其輒入,振立殺之,遂害遘於堂,及其子錫並仆妾十七人。長子鉅以官淮南獲免。振出,帳下卒噪而前曰:「大敵臨城,汝安得殺吾父?」執而捽裂之,身首無餘。城中無主,乃開門出降。金人入見其屍曰:「南朝忠臣也。」斂而葬諸鐵柱寺。建炎初,贈特進。
遘性孝友,爲人寬厚長者。任部刺史二十年,每出行郡邑,必焚香祈天,願不逢貪濁吏。嘗薦王安中、呂頤浩、張愨、謝克家、何鑄,後皆至公輔,世以爲知人。
適由開封少尹、衛尉少卿至光祿卿。是役也,金人執之以北。後十年,死於雲中。
趙不試,太宗六世孫。宣和末,通判相州,尋權州事兼主管真定府路經略安撫公事。建炎元年,知相州。初,汪伯彥既去相,金人執其子似,遣來割地,似至相,不試固守不下。明年,金人大入。州久被圍,軍民無固志,不試謂之曰:「今城中食乏,外援不至。不試,宗子也,義不降,計將安出?」眾不聽。不試知事不可爲,遂登城與金人約勿殺,許之。既啟門,乃納其家井中,然後以身赴井,命提轄官實以土。州人皆免於死。
趙令。度不能拒,出城見之,遇飲以酒,一舉而盡,曰:「固知飲此必死,願勿殺軍民。」遇驚曰:「先以此試公耳。」更取毒酒沃地,地裂有聲,乃引軍去。未幾,丁進、李成兵迭至,俱擊卻之。叛將孔彥舟又引兵圍城,率民兵固守,凡六日乃解。
三年,以內艱去,詔起復。時金人聞孟太后在南昌,欲邀之,徑犯黃州。令疾趨,夜半入城。金人力攻,翼日城陷。金人慾降之,大罵不屈,酌以酒,揮之不肯飲,又衣以戰袍,曰:「我豈當服!」金人曰:「趙使君何堅執膝?」曰:「但當拜祖宗,豈能拜犬彘!」金人怒鞭之,流血被面,罵不絕口而死。事聞,贈徽猷閣待制,諡曰愍忠。州人乞立廟,從之。初,城破,都監王達、判官吳源、巡檢劉卓,皆以不屈死焉。
唐重字聖任,眉州彭山人。少有大志。大觀三年進士。徽宗親策士,問以制禮作樂,重對曰:「事親從兄,爲仁義禮樂之實。陛下以神考爲父,哲宗爲兄,盍亦推原仁義之實而已,何以製作爲?」授蜀州司理參軍,改成都府府學教授,知懷安軍金堂縣,授辟雍錄。
先是,朝廷以拓土爲功,邊帥爭興利以徼賞,凡蜀東西、夔峽路及荊湖、廣南,皆誘近邊蕃夷獻其地之不可耕者,謂之納土,因置州縣,所至騷然。重以其利害白之宰相,因是薦之,召對。遷吏部員外郎、左司郎官、起居舍人。
金人入京師,重言:「開邊之禍,起於童貫,故金人以貫爲禍首。若斬貫首,遣人傳送於金,尚可緩兵。」或獻議遠避,重聞衛士語,以告於朝,始定守城之計。擢右諫議大夫。時宰執各主和戰二議,重上疏乞命其廷辨得失。金人要求金帛,中書侍郎王孝迪下令,有匿金銀者死,許人告。重曰:「如此,則子得以告父,弟得以告兄,奴婢得以告主矣,豈初政所宜?」即與御史抗論,乃止。又累疏乞斬蔡京父子以謝天下。尋遷中書舍人,詞命多所繳奏。又言:「近世不次用人,其間致身宰輔,有未嘗一日出國門者。乞先補外,以爲之唱。」上開納,而宰相執奏以爲不可。明日,台諫皆得罪,重落職知同州。
金人已陷晉、絳,將及同。重度不能守,乃開門縱州人使出,自以殘兵數百守城,以示必死。金人疑有備,不復渡河而返。降詔獎諭,擢天章閣待制。先是,陝西宣撫使范致虛提五路兵勤王,至陝州。重遺致虛書,言:「中都倚秦兵爲爪牙,諸夏恃京師爲根本。今京城圍久,人無鬬志,若五路之師逡巡未進,則所以爲爪牙者不足恃,而根本搖矣。然潰卒爲梗,關中公私之積已盡;又聞西夏侵掠鄜延,爲腹背患。今莫若移檄蜀帥及川峽四路,共資關中守御之備,合秦、蜀之衛王室。」致虛銳於出師,由澠池屯千秋鎮,爲金將所敗,軍皆潰,退保潼關,而五路之力益耗矣。重募人間道走京城歸報。二帝既北行,重即移檄川、秦十路帥臣,各備禮物往軍前迎奉。
未幾,高宗即位,重上疏論今急務有四,大患有五。所謂急務者,以車駕西幸爲先,次則建藩鎮、封宗子,通夏國之好,繼青唐之後,使相掎角,以緩敵勢。所謂大患者,法令滋彰,朝綱委靡,軍政敗壞,國用竭,民心離。欲救此者,宜守祖宗成憲,登用忠直,大正賞刑,誠今日之急務。
長安謀帥,劉岑自河東使還,上亦詢可守關中者,岑以重對,乃以天章閣直學士知京兆府,尋兼京兆府路經略制置使。
重前在同州,凡三疏上大元帥府,乞早臨關中以符眾望。且畫三策:一謂鎮撫關中以固根本,然後營屯於漢中,開國於西蜀,此爲策之上;若駐節南陽,控楚、吳、越、齊、趙、魏之師,以臨秦、晉之墟,視敵強弱爲進退,選宗親賢明者開府於關中,此爲策之次;儻因都城,再治城池汴、洛之境,據成皋、崤函之險,悉嚴防守,此策之下;若引兵南度,則國勢微弱,人心離散,此最無策。暨至永興,又六上疏,皆以車駕幸關中爲請。並條奏關中防河事宜,大意謂:虢、陝殘破,解州、河中已陷,同、華州沿河與金人對壘,邊面亘六百餘里。本路無可戰之兵,乞增以五路兵馬十萬以上,委漕臣儲偫以守關中。
章凡七八上,朝廷未有所處。重複上疏曰:「關中百二之勢,控制陝西六路,捍蔽川峽四路。今蒲、解失守,與敵爲鄰,關中固,則可保秦、蜀十路無虞。緣逐路帥守、監司各有占護,不相通融。昨范致虛會合勤王之師,非不竭力,而將帥各自爲謀,不聽節制。乞選宗親賢明者充京兆牧,或置元帥府,令總管秦、蜀十道兵馬以便宜從事,應帥守、監司並聽節制。緩急則合諸道之兵以衛社稷,不惟可以禦敵,亦可以救郡縣瓦解之失。」又乞節制五路兵,俱不報。
金將婁宿渡河陷韓城縣,時京兆餘兵皆爲經制使錢蓋調赴行在。重度勢不可支,以書別其父克臣曰:「忠孝不兩立,義不苟生以辱吾父。」克臣報之曰:「汝能以身徇國,吾含笑入地矣。」及金人入境,重遺書轉運使李唐孺曰:「重平生忠義,不敢辭難。始意迎車駕入關,居建瓴之勢,庶可以臨東方。今車駕南幸矣,關陝又無重兵,雖竭智力何所施,一死報上不足惜。」
及金兵圍城,城中兵不滿千,固守逾旬,外援不至。而經制副使傅亮以精銳數百奪門出降,城陷,重以親兵百人血戰。諸將扶重去,重曰:「死吾職也。」戰不已,眾潰,重中流矢死。初,唐孺以其書聞,俄以死節報。上哀悼之,贈資政殿學士,後諡恭愍。
郭忠孝字立之,河南人,簽書樞密院事逵之子。受易、中庸於程頤。少以父任補右班殿直,遷右侍禁。登進士第,換文資,授將作監主簿。年逾三十,不忍去親側,多仕於河南筦庫間。宣和間,爲河東路提舉。解梁、猗氏與河東接壤,盜販鹽者數百爲群,歲起大獄,轉相告引,抵罪者眾。忠孝止治其首,余悉寬貸。宰相王黼怒之,坐廢格鹽法免。
靖康初,召爲軍器少監。入對,以和議爲非是,力陳追擊之策,謂:「兵家忌深入,金人自燕薊興兵,逾河朔,犯都城,其鋒不可當,今銳氣且衰,又顧子女玉帛之獲,故議和以款我師。今諸道之師集矣,宜乘其惰擊之,若不能擊其歸,他日安能御其來。」上命與宰相吳敏、樞密李綱議,忠孝復條上戰守利害、士馬分合之策十餘事。主和者眾,卒不用其策。改永興軍路提點刑獄,措置保甲。初,議者請擇保甲十萬刺爲義勇,分隸河朔諸郡。忠孝曰:「保甲歲久,死亡者眾,擇三萬人守都城可也,河朔騎兵之地,非保甲所宜。」上從之。忠孝亟走關陝,得勝兵三萬,分隸十將,擇一將統之。繼遣兵趨澤、潞,聽宣撫司節制。
金人再犯京師,永興帥范致虛率諸軍繇淆、澠入援,忠孝曰:「金人深入,而河東無守備,願分兵走太行,扼其歸路,彼必來戰,城下之圍可緩。」致虛以爲然。檄河中守席益、馮翊守唐重與忠孝同出河東,爲牽制之舉,大軍盡出函谷。忠孝獨以蒲、解軍三千至猗氏,遇金人,破之。逾絳州,破太平砦,斬首數百級。攻平陽,入其郛。會大軍失利淆、澠間,乃引還。
及金人犯永興,兵寡,或勸忠孝以監司出巡,可以避禍。忠孝不答,與經略唐重分城而守。忠孝主西壁,唐重主東壁。金人陳城下,忠孝募人以神臂弓射之,敵不得前。已而攻陷城東南隅,忠孝與重及副總管楊宗閔、轉運副使桑景詢、判官曾謂、經略主管機宜文字王尚、提舉軍馬武功大夫程迪俱死之。朝廷贈忠孝大中大夫。子雍,別有傳。
程迪字惠老,開封人。父博古,部鄜延兵戰死永樂。迪以門蔭得官。宣和中,從楊惟中征方臘有功,加武功大夫、榮州團練使、瀘南潼川府路走馬承受公事。
諸使合薦迪忠義謀略,可任將帥,召赴行在。經略制置使唐重以敵迫近,留迪提舉軍馬,措置民兵以爲備。金人已自同州渡河,或勸迪還蜀,迪思有以報國,不從。乃詣種氏諸豪,謀率眾保險,俟其勢稍衰,出奇擊之。轉運使桑景詢知其謀,以告唐重,揭榜許民擇險自固。會前河東經制使傅亮建議當守不當避,重從之,以亮爲制置副使,去者悉還。
既而金兵益迫,重乃以迪提舉永興路軍馬,措置民兵,令迪行視南山諸谷,將運金帛徙治其中。因召土豪,集民兵以補軍籍。會應募者眾,亮語重曰:「人心如此,假以旬日,守備且具,奈何望風棄去。」重大然之,即檄諸司聽亮節制。金人近城,迪又欲選兵迎戰,使老稚得趣險,尚可以活十萬人。亮執議城守,金人四面急攻,外無援兵,迪率諸司及統制偏裨以下東鄉會盟:「危急必以死相應,誓不與敵俱生。」慷慨嗚咽,同盟皆感泣。
城破,乃自亮所分地始。亮先出降,眾潰。迪率其徒行徇於眾曰:「敵仇我矣,降亦死,戰亦死!」努力與鬬,憤怒大呼,口流血,士皆感奮,多所斬殺。迪冒飛矢,持短兵接戰數十合,身被創幾遍,絕而復甦,猶厲聲叱戰不已,遂死之。麾下士舁置空室中,比屋皆燼,室獨不火,及斂,容色如生。詔贈明州觀察使,諡恭愍。子昌諤。

徐徽言字彥猷,衢之西安人。少爲諸生,汎涉書傳。負氣豪舉,有奇志,喜談功名事。大觀二年,詔求材武士,韓忠彥、范純粹、劉仲武以徽言應詔,召見崇德殿,賜武舉絕倫及第。
歷保德軍監押,以邊功加閣門祗候、平陽府軍馬鈐轄,權知保德軍。改總領河西軍馬,以討西夏功,累遷秉義郎。宣和四年,將伐燕,命太原帥張孝純招河西帳族,遣徽言入其地。帳族拒而射之,徽言迎戰破之,遂定天德、雲內兩城。宣撫使童貫嫉其功,檄太原不得違節度。復棄去。孝純先定朔、武二州,亦不能守。改知火山軍兼統制河西軍馬,徙赴石州。
靖康初,遷武翼郎、閣門宣贊舍人。金人圍太原,分兵絕饟道,自隰、石以北,命令不通者累月。徽言以三十人渡河,一戰破之。遷武經郎、知晉寧軍兼嵐石路沿邊安撫使。
金人再犯京師,陝西制置使范致虛糾合五路兵赴難,檄徽言守河西。欽宗割兩河以紓禍,同知樞密院事聶昌出河東,爲金人所劫,以便宜割河西三州隸西夏。晉寧軍民大恐,曰:「棄麟、府、豐,晉寧豈能獨存!」徽言曰:「此使人矯詔耳。三郡在河西,設有詔,猶當執奏,況無之耶!」遂率兵復取三州,夏人所置守長皆出降,徽言慰遣之。又並取嵐、石等州,教戈舡卒乘羊皮渾脫亂流以掩敵。
金人益備克胡砦、吳堡津,遣守領爲九州都統,與晉寧對壘。徽言出奇兵襲逐之。時河東郡縣淪沒,遺民日徯王師之至。徽言陰結汾、晉土豪數十萬,約復故地則奏官爲守長,聽世襲。條其事以聞,俟報可,即身率精甲擣太原,逕取雁門,留兵戍守;且曰:「定全晉則形勝爲我有,中原當指期克復,投機一時,會不可失。」奏上,詔徽言聽王庶節制,議遂格。
金人忌徽言,欲速拔晉寧以除患。建炎二年冬,自蒲津涉河圍之。先是徽言移府州,約折可求夾攻金人。可求降,金將婁宿挾至城下以招徽言。徽言故與可求爲姻,迺登陴以大義噍數之。可求仰曰:「君於我胡大無情?」徽言攝弓厲言曰:「爾於國家不有情,我尚於爾何情?寧惟我無情,此矢尤無情。」一發中之,可求走,因出兵縱擊,遂斬婁宿孛堇之子。當是時,環河東皆已陷,獨晉寧屹然孤墉,橫當強敵,勢相百不抗。徽言堅壁持久,撫摩疲傷,遣沒人泅河,召民之逃伏山谷者幾萬眾,浮筏西渡,與金人鏖河上,大小數十戰,所俘殺過當。晉寧號天下險,徽言廣外城,東壓河,下塹不測,譙堞雄固,備械甚整。命諸將畫隅分守,敵至則自致死力,以勁兵往來爲游援。
金進攻數敗,不得志,圍之益急。晉寧俗不井飲,寄汲於河。金人載茭石湮壅支流,城中水乏絕,儲偫寖罄,鎧仗空敝,人人惴憂,知殞亡無日。徽言能得眾心,奮枵餓傷夷之餘,裒折槊斷刃,以死固守。既自度不支,取炮機、篦格,凡守具悉火之,曰:「無以遺敵。」遣人間道馳書其兄昌言曰:「徽言孤國恩死矣,兄其勉事君。」一夕,裨校李位、石贇系帛書飛笴上,陰約婁宿啟外郭納金兵。徽言與太原路兵馬都監孫昂決戰門中,所格殺甚眾,退嬰牙城以守。金人攻之不已,徽言置妻子室中,積薪自焚。仗劍坐堂上,慷慨語將士:「我天子守土臣,義不見蔑敵手。」因拔佩刀自擬,左右號救持之急,金兵猥至,挾徽言以去,然猶憚其威名。
婁宿得徽言所親說徽言:「盍具冠韍見金帥。」徽言斥曰:「朝章,覲君父禮,以入穹廬可乎?汝污偽官,不即愧死,顧以爲榮,且爲敵人搖吻作說客邪?不急去,吾力猶能搏殺汝。」婁宿就見徽言,語曰:「二帝北去,爾其爲誰守此?」徽言曰:「吾爲建炎天子守。」婁宿曰:「我兵已南矣,中原事未可知,何自苦爲?」徽言怒曰:「吾恨不屍汝輩歸見天子,將以死報太祖、太宗地下,庸知其他!」婁宿又出金制曰:「能小屈,當使汝世帥延安,舉陝地並有之。」徽言益怒,罵曰:「吾荷國厚恩,死正吾所,此膝詎爲汝輩屈耶?汝當親刃我,不可使餘人見加。」婁宿舉戟向之,覬其懼伏。徽言披衽迎刃,意象自若。飲以酒,持杯擲婁宿曰:「我尚飲汝酒乎?」慢罵不已。金人知不可屈,遂射殺之。粘罕聞其死,怒婁宿曰:「爾麤狠,可專殺義人以逞爾私?」治其罪甚慘。
初,徽言與劉光世束髮雅故。光世被命援太原,次吳堡津,輒頓不進。徽言移書趣行,未聽;又諭以太原危不守,旦暮望救,總管承詔赴急,不宜稽固取方命罪,光世猶前卻。徽言即露章劾其逗撓,封副與之,光世惶遽引道。
宣撫使張浚與諸使者相繼以死節事聞,高宗撫幾震悼,顧謂宰相曰:「徐徽言報國死封疆,臨難不屈,忠貫日月,過於顏真卿、段秀實遠矣。不有以寵之,何以勸忠,昭示來世。」乃贈晉州觀察使,諡忠壯。再贈彰化軍節度。
孫昂亦引刀欲自刺,金人擁至軍前,不屈而死,至是贈成忠郎、團練使。徽言子岡既同死事,而從孫適亦以守安豐死。昂父翊,宣和末知朔寧府,救太原,死於陣。各世著忠義雲。
向子韶字和卿,開封人,神宗後再從侄也。年十五入太學,登元符三年進士第。特恩改承事郎,授荊南府節度判官,累官至京東轉運副使。屬郡郭奉世進萬緡羨餘,戶部聶昌請賞之以勸天下。子韶劾奉世,且言近臣首開聚斂之端,寖不可長,士論韙之。以父憂免,起復,知淮寧府。
建炎二年,金人犯淮寧,子韶率諸弟城守,諭士民曰:「汝等墳墓之國,去此何之,吾與汝當死守。」時有東兵四千人,第三將岳景綬欲棄城率軍民走行在,子韶不從,景綬引兵迎敵而死。金人晝夜攻城,子韶親擐甲冑,冒矢石,遣其弟子率赴宗澤乞援兵,未至,城陷。子韶率軍民巷戰,力屈爲所執。金人坐城上,欲降之,酌酒於前,左右抑令屈膝,子韶直立不動,戟手責罵,金人殺之。其弟新知唐州子褒、朝請郎子家等與闔門皆遇害,惟一子鴻六歲得存。事聞,再贈通議大夫,官其家六人,後諡忠毅。初,金人至淮寧府,楊時聞之曰:「子韶必死矣。」蓋知其素守者雲。
楊邦乂字晞稷,吉州吉水人。博通古今,以舍選登進士第,遭時多艱,每以節義自許。歷婺源尉、蘄廬建康三郡教授,改秩知溧陽縣。會叛卒周德據府城,殺官吏。邦乂立縣獄囚趙明於庭,欲誅之,因諭之曰:「爾悉里中豪傑,誠能集爾徒爲邑人誅賊,不惟宥爾罪,當上功畀爵。」明即請行,邦乂飲之卮酒,使自去。越翼日,討平之。
建炎三年,金人至江上,高宗如浙西,留右僕射杜充爲御營使,駐札建康,命劉光世、韓世忠、王 24ac9.gif 兵遁,充率麾下數千人降。金人濟江,鼓行逼城。時李梲以戶部尚書董軍餉,陳邦光以顯謨閣直學士守建康,皆具降狀,逆之十里亭。金帥完顏宗弼既入城,梲、邦光率官屬迎拜,惟邦乂不屈膝,以血大書衣裾曰:「寧作趙氏鬼,不爲他邦臣。」宗弼不能屈。
翼日,遣人說邦乂,許以舊官。邦乂以首觸柱礎流血,曰:「世豈有不畏死而可以利動者?速殺我。」翼日,宗弼等與稅、邦光宴堂上,立邦乂於庭,邦乂叱梲、邦光曰:「天子以若捍城,敵至不能抗,更與共宴樂,尚有面目見我乎?」有劉團練者,以幅紙書「死活」二字示邦乂曰:「若無多雲,欲死趣書『死』字。」邦乂奮筆書「死」字,金人相顧動色,然未敢害也。已而宗弼再引邦乂,邦乂不勝憤,遙望大罵曰:「若女真圖中原,天寧久假汝,行磔汝萬段,安得污我!」宗弼大怒,殺之,剖取其心,年四十四。事聞,贈直秘閣,賜田三頃,官爲斂葬,即其地賜廟褒忠,諡忠襄,官其四子。
邦乂少處郡學,目不視非禮,同舍欲隳其守,拉之出,託言故舊家,實倡館也。邦乂初不疑,酒數行,娼女出,邦乂愕然,疾趨還舍,解其衣冠焚之,流涕自責。紹興七年,樞密院言邦乂忠節顯著,上曰:「顏真卿異代忠臣,朕昨已官其子孫,邦乂爲朕死節,不可不厚褒錄,以爲忠義之勸。」加贈徽猷閣待制,增賜田三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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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四十八‧列傳第二百0七 忠義三 曾怘(弟悟) 劉汲 鄭驤 呂由誠 郭永 韓浩(朱庭傑、王允功、王薦、周中、周辛附) 歐陽珣 張忠輔 李彥仙(邵雲、呂圓登、宋炎附) 趙立(王復、鄭褒附) 王忠植 唐琦 李震 陳求道
曾怘字仲常,中書舍人鞏之孫。補太學內捨生,以父任郊社齋郎,累官司農丞、通判溫 州,須次于越。
建炎三年,金人陷越,以琶八爲帥,約詰旦城中文武官並詣府,有不至及藏匿、不覺察 者,皆死。怘獨不往,爲鄰人糾察逮捕,見琶八,辭氣不屈。且言:「國家何負汝,乃 叛盟欺天,恣爲不道。我宋世臣也,恨無尺寸柄以死國,安能貪生事爾狗奴邪?」時金 人帳中執兵者皆愕眙相視,琶八曰:「且令出。」左右盡驅其家屬四十口同日殺之越南 門外,越人作窖瘞其屍。金人去,怘弟朝散郎○時知杭州餘杭縣事,制大棺斂其骨,葬 之天柱山。事聞,予三資恩澤,官其弟怤、子崈、兄子○,皆將仕郎。
方遇難時,崇甫四歲,與乳母張皆死。夜值小雨,張得蘇,顧見崇亦蘇,尚吮其乳,郡 卒陳海匿崇以歸。後仕至知南安軍。怘從弟悟。
悟字蒙伯,翰林學士肇之孫也。宣和二年進士,靖康間爲亳州士曹。金人破亳州,悟被 執,抗辭慢罵,眾刃劘之,屍體無存者,妻孥同日被害。年三十三。
劉汲,字直夫,眉州丹稜人。紹聖四年進士。爲合州司理、武信軍推官,改宣德郎、知 開封府鄢陵縣。奉行神霄宮不如令,以京畿轉運使趙霆奏,徙通判隆德府。時方士林靈 素用事,郡人班自改易繫辭爲妖言,以應靈素。汲攝守,下自獄。靈素薦自有道。命轉 運使陳知存按驗,掾史懼,欲變獄。汲責數掾史,知存憚之,卒以實聞。
通判河中府,辟開封府推官。自盛章等尹京,果於誅殺,率取特旨以快意,汲白府奏罷 之。宰相王黼初領應奉司,汲對客輒詆之,黼聞,奏謫監蓬州稅。欽宗召赴闕,汲奏願 得驅馳外服,治兵食以衛京師。時置京西轉運司於鄧州,以汲添差副使。建炎元年,范 致虛師至陝,汲貽書勸以一軍自蒲中越河陽,焚金人積聚,絕河橋;一軍自陝路直抵鄭 、許,與諸道連衡,敵必解散。致虛以書謝汲而行。
金人再犯京師,諸道不知朝廷動息者三月。馮延緒傳詔撫諭,謂車駕出郊定和議,令諸 道罷兵。汲謂副總管高公純曰:「詔書未可遽信。」公純問故,汲曰:「詔下以去年十 二月,鄧去京七百里,今始至州何也?安有議和以三月,而敵猶未退乎?此必金人脅朝 廷以款勤王之師爾,可速進兵。」公純難之,汲請自行,公純不得已俱至南陽,不進, 汲獨馳數十騎赴都城,二帝已北行,汲素服慟哭。尋代公純攝帥事,捐金帛饗士,爲戰 守計。詔鄧州備巡幸,汲廣城池,飾行闕,所以待乘輿之具甚備。就加直龍圖閣、知鄧 州兼京西路安撫使。
汲奏:「欲復兩河,當先河東,欲復河東,當用陝兵,請先從事河東,以定西河之根本 。」於是金人復渡河,諜知鄧州爲行在所,命其將銀硃急攻京西。汲遣副總管侯成林守 南陽,金人奄至,殺成林。汲集將吏謂曰:「吾受國恩,恨未得死所,金人來必死,汝 有能與吾俱死者乎?」皆流涕曰:「惟命。」民有請涉山作砦以避敵者,汲曰:「是棄 城矣。然若屬俱死無益。」乃下令曰:「城中有材武願從軍者聽留,余從便。」得敢死 士四百人。又令曰:「凡仕於此,其聽送其家,寅出午反,違者從軍法。」眾皆感服, 無一人失期。
及南陽陷,命將戚鼎將兵三千逆戰,及命靳儀與趙宗印分西、南門掎之。汲自以牙兵四 百登陴望,見宗印從間道遁,即自至鼎軍中,麾其眾陣以待,敵至皆死斗,敵卻。俄而 儀敗,金人攻之益急,矢下如雨,軍中請汲去,汲不許,曰:「使敵知安撫使在此爲國 家致死。」敵大至,汲死之。事聞,贈太中大夫,諡忠介。
鄭驤字潛翁,信之玉山人。登元符三年進士第。知溧陽縣,歲飢,民多逃亡。漕司按籍 督逋賦不少貸,驤患之,盡去其籍。使者欲繩以法,驤曰:「著令約二稅爲定數,今不 除,則逋愈多,民愈貧,賦愈不辦。」使者不能屈。時議自建康鑿漕渠導太湖以通大江 ,將破數州民田,調江、浙二十五州丁夫,所費百萬計。朝廷遣官視可否,驤條析利病 ,力止之。
通判岢嵐軍,改慶陽府。姚古奏爲熙河蘭廓路經略司屬官。錢蓋自渭易熙,奏辟幕下。 地震,秦隴金城六城壞,驤爲蓋言六城熙河重地,宜趣繕治,因自請董兵護築益機灘新 堡六百步,以控西夏。堡成,以功遷官,賜緋衣銀魚。
唃廝羅氏舊據青唐,置西寧州,董氈入朝,其弟益麻黨征走西夏。大觀中,羌人假其名 歸附,童貫奏賜姓名趙懷恭,官團練使。至是黨征自西寧求歸,貫懼事露,議者希貫意 欲絕之。驤謂貫欺君,請辨其偽。貫怒,將厚誣以罪,會敗而止。擢京兆府等路提舉常 平。驤按格爲常平總目十卷,頒之所部。時陝右大稔,驤奏乞以所部本息乘時廣糴,得 米六十萬斛。
高宗初,以直秘閣知同州兼沿河安撫使。時謀巡近甸金陵、南陽、長安爲駐蹕計,驤言 :「南陽、金陵偏方,非興王地;長安四塞,天府之國,可以駐蹕。」會帝東幸揚州, 復請自楚、泗、汴、洛以迄陝、華,各募精兵,首尾相應,庶敵勢不得衝決。不報。金 將婁宿犯同州及韓城,驤遣兵拒險擊之,師失利,金人乘勝徑至城下,通判以下皆遁去 。驤曰:「所謂太守者,守死而已。」翼日城陷,驤赴井死,贈通議大夫、樞密直學士 ,諡威愍,詔賜廟愍節。
驤在熙河,嘗摭熙寧迄政和攻取建置之跡爲拓邊錄十卷,兵將蕃漢雜事爲別錄八十卷, 圖畫西蕃、西夏、回鶻、盧甘諸國人物圖書爲河隴人物誌十卷,序贊普迄溪巴溫、董氈 世族爲蕃譜系十卷。
呂由誠字子明,御史中丞誨之季子。幼明爽有智略,笵鎮、司馬光,父友也,皆器重之 。以父恩補官,調鄧州酒稅,臨事精敏,老吏不能欺。會營兵竊發,聚眾閉城,守貳逃 匿,由誠親往招諭,賊斂兵聽命。以功遷秩,尋擢提舉三門、白波輦運,言者謂其資淺 ,罷之。知合水縣。王中立、種諤征靈州,由誠部運隨軍,天寒食盡,他邑役夫多潰去 ,唯由誠所部分無失者。改知乘氏縣。丞相呂大防爲山陵使,辟爲屬。通判成都府,知 雅、嘉、溫、綿四州,復知嘉州,皆有治績。
靖康元年,宰相唐恪薦由誠剛正有家法,宜任台臣。召至京師,與恪議不合,且憂其蓄 縮不足以濟時艱,力辭求退。差知襲慶府,未及出關,金人再入,陷京師,立張邦昌, 以兵脅士大夫臣之,由誠微服得免。時群盜所在蜂起,由誠崎嶇至郡。城圮糧竭,於是 晝夜爲備,版築甫就,劇賊李昱擁十萬眾奔至城中,知其有備,陽受元帥府招安而去。 康王移軍濟陽,由誠竭力饋餉,軍以不乏。遣官屬王允恭奉表勸進。
時京東諸郡,兵驕多內訌,獨由誠拊循有方,士樂爲用。前後數被攻圍,屹然自立群盜 中,救援皆絕。孔彥舟以鄆兵叛,首犯郡境,攻之累旬不能下,始引去。胡選者眾尤殘 暴,攻由誠示必取,由誠夜焚其攻具,直入帳下,賊駭散,不知所爲,忽解圍去。
一日金兵四集,由誠嚴立賞罰,厲以忠義,守兵爭奮,晝夜警備。金人百道攻城,矢石 如雨,人無叛志。郡官有迎降者,執而械之。判官趙令佳同心誓守,城陷俱被執。金人 欲生降之,由誠不屈,乃殺其子仍於前,由誠不顧,與令佳同遇害。子偰與其家四十口 皆被執,無生還者。南北隔絕,其孫紹清留蜀,後自蜀走江、浙訪由誠生死,遇令佳之 子子彝於江陰,知令佳與由誠同死被褒典,乃愬於朝,詔贈由誠三官,爲通奉大夫,與 二子恩澤。
郭永,大名府元城人。少剛明勇決,身長七尺,須髯若神。以祖任爲丹州司法參軍,守 武人,爲奸利無所忌,永數引法裁之。守大怒,盛威臨永,永不爲動,則繆爲好言薦之 朝。後守欲變具獄,永力爭不能得,袖舉牒還之,拂衣去。
調清河丞,尋知大谷縣。太原帥率用重臣,每宴饗費千金,取諸縣以給,斂諸大谷者尤 亟。永以書抵幕府曰:「非什一而取,皆民膏血也,以資觴豆之費可乎?脫不獲命,令 有投劾而歸耳。」府不敢迫。縣有潭出雲雨,歲旱,巫乘此嘩民,永杖巫,暴日中,雨 立至,縣人刻石紀其異。府遣卒數輩號「警盜」,刺諸縣短長,游蠹不歸,莫敢迕,永 械致之府,府爲並它縣追還。於是部使者及郡文移有不便於民者,必條利病反覆,或遂 寢而不行。或謂永:「世方雷同,毋以此賈禍。」永曰:「吾知行吾志而已,皇恤其它 。」大谷人安其政,以爲自有令無永比者。既去數年,復過之,則老稚遮留如永始去。
調東平府司錄參軍,府事無大小,永咸決之。吏有不能辦者,私相靳曰:「爾非郭司錄 耶!」通判鄭州,燕山兵起,以永爲其路轉運判官。郭藥師屯邊,怙恩暴甚,與民市不 償其直,復驅之,至壞目折支乃已。安撫使王安中莫敢問。永白安中,不治且難制,請 見而顯責之;不從,則取其尤者磔之市。乃見藥師曰:「朝廷負將軍乎?」藥師驚曰: 「何謂也?」永曰:「前日將軍杖策歸朝廷,上推赤心置將軍腹中,客遇之禮無所不至 ,而將軍未有尺寸功報上也。今乃倚將軍爲重,乃縱部曲戕民不禁,平居尚爾,如緩急 何!」藥師雖謝無愧容,永謂安中曰:「它日亂邊者必此人也。」已而安中罷,永亦辭 去,移河北西路提舉常平。
會金人趨京師,所過城邑欲立取之。是時天寒,城池皆凍,金率藉冰梯城,不攻而入。 永適在大名,聞之,先弛壕漁之禁,人爭出漁,冰不能合。金人至城下,睥睨久之而去 。遷河東提點刑獄。
時高宗在揚州,命宗澤守京師,澤厲兵積粟,將復兩河,以大名當衝要,檄永與帥杜充 、漕張益謙相掎角。永即朝夕謀戰守具,因結東平權邦彥爲援,不數日聲振河朔,已沒 州縣皆復應官軍,金人亦畏之不敢動。
居亡何,澤卒,充守京師,以張益謙代之,而裴億爲轉運使。益謙、億齷齪小人。會范 瓊脅邦彥南去,劉豫舉濟南來寇,大名孤城無援,永率士晝夜乘城,伺間則出兵狙擊。 或勸益謙委城遁,永曰:「北門所以蔽遮梁、宋,彼得志則席捲而南,朝廷危矣。借力 不敵,猶當死守,徐銼其鋒,待外援之至,奈何棄之?」因募士齎帛書夜縋城出,告急 朝廷,乞先爲備。攻圍益急,俘東平、濟南人,大呼城下曰:「二郡已降。降者富貴, 不降者無噍類。」益謙輩相顧色動,永大言曰:「今日正吾儕報國之時。」又行城撫將 士曰:「王師至矣,吾城堅完可守,汝曹努力,敵不足畏也。」眾感泣。質明,大霧四 塞,豫以車發斷碑殘礎攻城,樓櫓皆壞,左右蒙盾而立,多碎首者。良久城陷,永坐城 樓上,或掖之以歸,諸子環泣請去,永曰:「吾世受國恩,當以死報,然巢傾卵覆,汝 輩亦何之?茲命也,奚懼。」
益謙、億率眾迎降,金人曰:「城破始降,何也?」眾以永不從爲辭。金人遣騎召永, 永正衣冠南向再拜訖,易幅巾而入,黏罕曰:「沮降者誰?」永熟視曰:「不降者我。 」金人奇永狀貌,且素聞其賢,乃自相語,欲以富貴啖永,永瞋目唾曰:「無知犬豕, 恨不醢爾以報國家,何說降乎?」怒罵不絕。金人諱其言,麾之使去,永復厲聲曰:「 胡不速我死?當率義鬼滅爾曹。」大名人在系者無不以手加額,爲之出涕,金人怒斷所 舉手。乃殺之,一家皆遇害。雖素不與永合者皆面慟,金人去,相與負其屍瘞之。
永博通古今,得錢即買書,家藏書萬卷,爲文不求人知。見古人立名節者,未嘗不慨然 掩卷終日,而尤慕顏真卿爲人。充之守大名,名稱甚盛,永嘗畫數策見之,它日問其目 。曰:「未暇讀也。」永數之曰:「人有志而無才,好名而遺實,驕蹇自用而得名聲, 以此當大任,鮮不顛沛者,公等足與爲治乎?」充大慚。靖康元年冬,金人再犯京師, 中外阻絕,或以兩宮北狩告永者,永號絕仆地,家人舁歸,不食者數日,聞大元帥府檄 書至,始勉彊一餐。其忠義蓋天性然。
紹興初,贈中大夫、資政殿學士,諡勇節,官其族數人。
韓浩,丞相琦孫。以奉直大夫守濰州。建炎二年,金人攻城,浩率眾死守,城陷力戰死 。通判朱庭傑身被數箭,亦死。權北海縣丞王允功、司理參軍王薦皆全家陷沒。浩特贈 三官,官其家三人。庭傑、允功、薦各官其家一人。
朝議大夫周中世居濰州,率家人乘城拒守,中弟辛家最富,盡散其財以享戰士。城陷, 中闔門百口皆死。紹興六年,以周聿請,贈官。
歐陽珣字全美,吉州廬陵人。崇寧五年進士。調忠州學教授、南安軍司錄,知鹽官縣。 以薦上京師,遇國難,及出使,加將作監丞。金人犯京師,朝議割河北絳、磁、深三鎮 地講和。珣率其友九人上書,極言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以與人。及事急,會群臣議,珣復 抗論當與力戰,戰敗而失其地,它日取之直;不戰而割其地,它日取之曲。時宰怒,欲 殺珣,乃遣珣奉使割深州,珣至深州城下,慟哭謂城上人曰:「朝廷爲奸臣所誤至此, 吾已辦一死來矣,汝等宜勉爲忠義報國。」金人怒,執送燕,焚死之。
張忠輔,宣和末爲將,同崔中、折可與守崞縣。金人來攻,嬰城固守,率士卒以死拒敵 。中度不可支,有二心。忠輔宣言於眾曰:「必欲降,請先殺我。」中設伏紿約議事, 斬忠輔首擲陴外以示金人。既開城門,可與不屈見殺。可與兄可求建炎中言於朝,官可 與之子五人,而忠輔不與,士論惜之。
李彥仙字少嚴,初名孝忠,寧州彭原人,徙鞏州。有大志,所交皆豪俠士。閒騎射。家 極邊,每出必陰察山川形勢,或瞷敵人縱牧,取其善馬以歸。嘗爲种師中部曲,入雲中 ,獲首級,補校尉。靖康元年,金人犯境,郡縣募兵勤王,遂率士應募,補承節郎。李 綱宣撫兩河,上書言綱不知兵,恐誤國。書聞,下有司追捕,乃亡去,易名彥仙。以效 用從河東軍,諜金人還,復補校尉。
河東陷,彥仙拔歸,道出陝,以兵事見守臣李彌大,彌大與語,壯之,留爲裨將,戍殽 、澠間。金人再犯汴,永興帥范致虛合西兵入援,彥仙遮說曰:「殽、澠道隘難以眾進 ,不若分兵而前,留其半於陝,可爲後圖。」致虛怒其沮眾,罷遣之。師至千秋鎮,果 敗,官吏皆遁。
時彥仙爲石壕尉,堅守三觜,民爭依之。下令曰:「尉異縣人,非如汝室墓於是。今尉 爲汝守,若不悉力,金人將屍汝於市。」眾皆奮。金人攻三觜,彥仙戰佯北,金人追之 ,伏發,掩殺千計,分兵四出,下五十餘壁。
初,金人得陝,用降者守之,使招集散亡,彥仙陰遣士廁其間,金人不覺。乃引兵攻其 南郭,夜潛師薄東北隅,所納士內應,噪而入,復陝州。乘勝渡河,列柵中條諸山,旁 郡邑皆響附,分遣邵雲等下絳、解諸邑。吏行文書,請州印章,彥仙曰:「吾以尉守此 ,第用吾印。」事聞,上謂輔臣曰:「近知彥仙與金人戰,再三獲捷,朕喜而不寐。」 即命知陝州兼安撫使,遷武節郎、閣門宣贊舍人。彥仙蒐軍實,增陴濬湟,益爲戰守備 ,盡取家屬以來,曰:「吾以家徇國,與城俱存亡。」聞者感服。邵興在神稷山,以其 眾來,願受節制。彥仙辟興統領河北忠義軍馬,屯三門,後賴其力復虢州。
金將烏魯撒拔再攻陝,彥仙極力御之,金人技窮而去。三年,婁宿悉兵自蒲、解大入, 彥仙伏兵中條山擊之,金兵大潰,婁宿僅以身免。授右武大夫、寧州觀察使兼同、虢州 制置。彥仙度金人必併力來攻,即遣人詣宣撫使張浚求三千騎,俟金人攻陝,即空城度 河北趨晉、絳、並、汾,擣其心腹,金人必自救,乃繇嵐、石西渡河,道鄜、延以歸。 浚貽書勸彥仙空城清野,據險保聚,俟隙而動。彥仙不從。
婁宿率叛將折可求眾號十萬來攻,分其軍爲十,以正月旦爲始,日輪一軍攻城,聚十軍 並攻,期以三旬必拔。彥仙意氣如平常,登譙門,大作技樂,潛使人縋而出,焚其攻具 ,金人愕而卻。食盡,煮豆以啖其下,而取汁自飲。至是亦盡,告急於浚,浚間道以金 幣使犒其軍,檄都統制曲端涇原兵來援。端素疾彥仙出己上,無出兵意。浚幕官謝昇言 於浚曰:「金旦暮下陝,則全據大河,且窺蜀矣。」浚乃出師至長安。道阻不得進,裨 將邵隆、呂圓登、楊伯孫自外來援,間關傷仆,僅有至者。
彥仙日與金人戰,將士未嘗解甲。婁宿雅奇彥仙才,嘗啖以河南兵馬元帥,彥仙斬其使 。至是使人呼曰:「即降,畀前秩。」彥仙曰:「吾寧爲宋鬼,安用汝富貴爲!」命彊 弩一發斃之。設鉤索,日鉤取金人,舂斮城上。殺傷相當,守陴者傷夷日盡,金益兵急 攻,城陷,彥仙率眾巷戰,矢集身如蝟,左臂中刃不斷,戰愈力。金人惜其才,以重賞 募人生致之,彥仙易敝衣走渡河,曰:「吾不甘以身受敵人之刃。」既而聞金人縱兵屠 掠,曰:「金人所以甘心此城,以我堅守不下故也,我何面目復生乎?」遂投河死,年 三十六。金人害其家,惟弟夔、子毅得免。浚承制贈彥仙彰武軍節度使,建廟商州,號 忠烈。官其子,給宅一區,田五頃。紹興九年,宣撫使周聿請即陝州立廟,名義烈。後 以商、陝與金人,徙其廟閬州。乾道八年,易諡忠威。
彥仙頎而長面,嚴厲不可犯,以信義治陝,犯令者雖貴不貸。與其下同甘苦,故士樂爲 用。有籌略,善應變。嘗略地至青澗,猝遇金人,眾愕眙,彥仙依山植疑幟,徐據柳林 ,解甲自如。金人疑有伏,引去,彥仙追襲於隘,躪死相枕。關以東皆下,陝獨存,金 人必欲下陝,然後併力西向。彥仙以孤城扼其沖再逾年,大小二百戰,金人不得西。至 城陷,民無貳心,雖婦女亦升屋以瓦擲金人,哭李觀察不絕。金人怒,屠其城,全陝遂 沒。裨將邵雲、呂圓登、宋炎、賈何、閻平、趙成皆死,並贈官錄其家。
邵雲,龍門人。金人陷蒲城,雲聚少年數百,壁山谷,時出撓之。會邵隆起兵,雲往從 之,約爲兄弟。聞胡夜義者眾彊,乃舉所部聽命。李彥仙嘗假夜義官,夜義不滿,掠南 原而去,彥仙誘殺之。雲欲攻陝,彥仙遣客說以義,遂來歸。累有功,官至武翼郎、閣 門宣贊舍人。城破被執,婁宿欲命以千戶長,雲大罵不屈,婁宿怒,釘雲五日而磔之。 金人有就視者,猶咀血噴其面,至抉眼擿肝,罵不絕。
呂圓登,夏縣人。嘗爲僧,後以良家子應募,捍金人淆、澠間。彥仙保三觜,圓登歸之 ,功最多,爲愛將。城垂破,以兵來援,身重創,持彥仙泣曰:「圍久,不知公安否, 今得見公,且死無恨。」創身方臥,聞城陷,遽起戰死。
宋炎,陝縣人。蹶張命中,補秉義郎。先,金人圍城,炎射死數百人。比再圍,炎以勁 弩數百,發毒矢殺千餘人。城陷,金人聲言求善射者貴之,炎不應,力戰死。
趙立,徐州張益村人。以敢勇隸兵籍。
靖康初,金人大入,盜賊群起,立數有戰功,爲武衛都虞候。建炎三年,金人攻徐,王 復拒守,命立督戰,中六矢,戰益厲。復壯其勇,酌卮酒揮涕勞之。城陷,復與其家皆 死,獨子佾先去。州教授鄭褒亦罵敵而死。城始破,立巷戰,奪門以出,金人擊之死, 夜半得微雨而蘇,乃殺守者,入城求復屍,慟哭手瘞之。陰結鄉民爲收復計。金人北還 ,立率殘兵邀擊,斷其歸路,奪舟船金帛以千計,軍聲復振。乃盡結鄉民爲兵,遂復徐 州。詔授忠翊郎、權知州事。立奏爲復立廟,每遇歲時及出師,必帥眾泣禱曰:「公爲 朝廷死,必能陰祐其遺民也。」齊人聞之歸心焉。
時山東諸郡莽爲盜區,立介居其間,威名流聞。累遷右武大夫、忠州刺史。會金左將軍 昌圍楚州急,通守賈敦詩欲以城降,宣撫使杜充命立將所部兵往赴之。且戰且行,連七 戰勝而後能達楚。兩頰中流矢,不能言,以手指麾,既入城休士,而後拔鏃。詔以立守 楚州。明年正月,金人攻城,立命撤廢屋,城下然火池,壯士持長矛以待。金人登城, 鉤取投火中。金人選死士突入,又搏殺之,乃稍引退。五月,兀朮北歸,築高台六合, 以輜重假道於楚,立斬其使。兀朮怒,乃設南北兩屯,絕楚餉道,立引兵出戰,大破之 。
會朝廷分鎮,以立爲徐州觀察使、泗州漣水軍鎮撫使兼知楚州。立一日擁六騎出城,呼 曰:「我鎮撫也,可來接戰。」有兩騎將襲其背,立奮二矛刺之,俱墮地,奪兩馬而還 。眾數十追其後,立瞋目大呼,人馬皆辟易。明日,金人列三隊邀戰,立爲三陣應之, 金人以鐵騎數百橫分其陣而圍之,立奮身突圍,持挺左右大呼,金人落馬者不知數。承 、楚間有樊梁、新開、白馬三湖,賊張敵萬窟穴其間,立絕不與通,故楚糧道愈梗。始 受圍,菽麥野生,澤有鳧茨可采,後皆盡,至屑榆皮食之。
承州既陷,楚勢益孤,立遣人詣朝廷告急。簽書樞密院事趙鼎欲遣張俊救之,俊不肯行 。鼎曰:「江東新造,全藉兩淮,失楚則大事去矣。若俊憚行,臣願與之偕往。」俊復 力辭,乃命劉光世督淮南諸鎮救楚。東海李彥先首以兵至淮河,扼不得進;高郵薛慶至 揚州,轉戰被執死;光世將王德至承州,下不用命;揚州郭仲威按兵天長,陰懷顧望; 獨海陵岳飛僅能爲援,而眾寡不敵。高宗覽立奏,嘆曰:「立堅守孤城,雖古名將無以 逾之。」以書趣光世會兵者五,光世訖不行。金知外救絕,圍益急。九月,攻東城,立 募壯士焚其梯,火輒反向,立嘆曰:「豈天未助順乎。」一旦風轉,焚一梯,立喜,登 磴道以觀,飛炮中其首,左右馳救之,立曰:「我終不能爲國殄賊矣。」言訖而絕,年 三十有七。眾巷哭。以參謀官程括攝鎮撫使以守。金人疑立詐死,不敢動。越旬余,城 始陷。初,朝廷聞楚乏食,與粟萬斛,命兩浙轉運李承造自海道先致三千斛,未發而楚 失守矣。
立家先殘於徐,以單騎入楚。爲人木彊,不知書,忠義出天性。善騎射,不喜聲色財利 ,與士卒均廩給。每戰擐甲冑先登,有退卻者,大呼馳至,捽而斬之。初入城,合徐、 楚兵不滿萬,二州眾不相能,立善撫馭,無敢私隙。仇視金人,言之必嚼齒而怒,所俘 獲磔以示眾,未嘗獻馘行在也。劉豫遣立故人齎書約降,立不發書,束以油布焚市中, 且曰:「吾了此賊,必滅豫乃止。」由是忠義之聲遠近皆傾下之,金人不敢斥其名。圍 既久,眾益困,立夜焚香望東南拜,且泣曰:「誓死守,不敢負國家。」命其眾擊鼓, 曰:「援兵至,聞吾鼓聲則應矣。」如是累月,終無至者。立嘗戒士卒:不幸城破,必 巷戰決死。及陷,眾如其言。
自金人犯中國,所下城率以虛聲脅降,惟太原堅守逾二年,濮州城破,殺傷大相當,皆 爲金人所憚。而立威名戰多,咸出其上。訃聞,輟朝,贈奉國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 官其子孫十人,諡忠烈。明年,金人退,得立屍譙樓下,頰骨箭穴存焉。命官給葬事, 後爲立祠,名曰顯忠。
王復,以龍圖閣待制知徐州。建炎三年,金人自襲慶府引兵圍徐州,復與男倚同守城, 率軍民力戰。外援不至,城陷,復堅坐聽事不去,謂粘罕曰:「死守者我也,監郡而次 無預焉,願殺我而舍僚吏百姓。」粘罕欲降之,復慢罵求死,闔門百口皆被殺。巡檢楊 彭年亦死焉。事聞,贈復資政殿學士,諡壯節,立廟楚州,號忠烈,官其家五人。
王忠植,太行義士也。紹興九年,取石州等十一郡,授武功大夫、華州觀察、統制河東 忠義軍馬,遂知代州。尋落階官,爲建寧軍承宣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河東經略安 撫使。
明年,金人圍慶陽急,帥臣宋萬年乘城拒守。會川、陝宣撫副使胡世將檄忠植以所部赴 陝西會合,行次延安,叛將趙惟清執忠植使拜詔,忠植曰:「本朝詔則拜,金國詔則不 拜。」惟清械詣其右副元帥撒離曷,不能屈。使甲士引詣慶陽城下,諭使降,忠植大呼 曰:「我河東步佛山忠義人也,爲金人所執,使來招降,願將士勿負朝廷,堅守城壁。 忠植即死城下。」撒離曷怒詰之,忠植披襟大呼曰:「當速殺我。」遂遇害。世將上其 事,贈奉國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官其家十人。
唐琦,本衛士。建炎間,高宗航海,琦病留越州。李鄴以城降,金人琶八守之,琦袖石 伏道旁,伺其出,擊之,不中被執。琶八詰之,琦曰:「欲碎爾首,死爲趙氏鬼耳。」 琶八曰:「使人人如此,趙氏豈至是哉。」又問曰:「李鄴爲帥尚以城降,汝何人,敢 爾?」琦曰:「鄴爲臣不忠,吾恨不得手刃之,尚何言斯人爲!」乃顧鄴曰:「我月給 才石五斗米,不肯背其主,爾享國厚恩乃若此,豈復齒人類哉?」詬罵不少屈,琶八趣 殺之,至死不絕口。事聞,詔爲立廟,賜名旌忠。
李震,汴人也。靖康初,金人迫京師,震時爲小校,率所部三百人出戰,殺人馬七百餘 ,已而被執。金人曰:「南朝皇帝安在?」震曰:「我官家非爾所當問。」金人怒,絣 諸庭柱,臠割之,膚肉垂盡,腹有餘氣,猶罵不絕口。
陳求道字得之,咸寧人。登進士第。靖康間判都水監。及朝議二帝出郊請和,求道力爭 之,不聽。欽宗知康王兵眾,求道請以元帥加之,齎蠟書者八人皆遇害,惟求道所薦劉 定致書而還。金人立張邦昌,下令在京官不朝者死,求道稱疾不往,嘔血累日。開封尹 親以邦昌命召之,竟不能屈。求道以二帝蒙塵,屢欲自殺,因救得免。
先是,陳留河決,四十餘日漕輸不通,京城大恐,開封尹宗澤命求道治之,七日河盡復 故道。建炎四年,命爲襄、鄧、隨、郢鎮撫,以奏兵食不給,待命未行。自咸寧挈家就 食嘉魚,值亂兵起,迺之蒲圻,寓龍堂僧寺。未久,招撫劉忠叛,一夕數千人麇至,驅 求道家還嘉魚。至茗山逆旅,具酒食奉求道爲主,將南走湖湘。求道正色厲辭,賊怒, 殺求道妻蔡及二子符、佺,必欲從己。求道罵愈厲,賊斫其口拔出舌斷之。獨符子凱竄 山谷得免。賊退,始得求道屍,瘞於興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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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四十九‧列傳第二百0八 忠義四 崔縱(吳安國附) 林沖之(子郁、從子震、霆) 滕茂實 魏行可(郭元邁附) 閻進(朱勣附) 趙師檟 易青 胡斌 范旺 馬俊 楊震仲(史次秦、郭靖附) 高稼 曹友聞 陳寅(賈子坤、劉銳、蹇彝、何充附) 許彪孫(張桂、金文德、曹贛、胡世全、龐彥海、江彥清附) 陳隆之(史季儉附) 王翊 李誠之(秦鉅附)
崔縱字元矩,撫州臨川人。登政和五年進士第。歷確山主簿、仙居丞,累遷承議郎、干 辦審計司。二帝北行,高宗將遣使通問,廷臣以前使者相繼受系,莫肯往。縱毅然請行 ,乃授朝請大夫、右文殿修撰、試工部尚書以行。比至,首以大義責金人,請還二帝, 又三遺之書。金人怒,徙之窮荒,縱不少屈。久之,金人許南使自陳而聽其還,縱以王 事未畢不忍言。又以官爵誘之,縱以恚恨成疾,竟握節以死。洪皓、張邵還,遂歸縱之 骨。詔以兄子延年爲後。
吳安國字鎮卿,處州人。太學進士,累官遷考功郎官。以太常少卿使金,值金人渝盟, 拘留脅服之,安國毅然正色曰:「我首可得,我節不可奪,惟知竭誠死王事,王命烏敢 辱?」金人不敢犯,遣還。後知袁州,卒。
林沖之字和叔,興化軍莆田人。元符三年進士,歷御史台檢法官、大宗正丞,都官、金 部郎,滯省寺者十年。出守臨江、南康。
靖康初,召爲主客郎中。金人再來侵,詔副中書侍郎陳過庭使金,同被拘執。初猶給乳 酪,迨宇文虛中受其命,金人亦以是邀之,沖之奮厲見詞色,金人怒,徙之奉聖州。既 二年,過庭卒,金人逼沖之仕偽齊,不屈;徙上京,又不屈;置顯州極北沍寒之地,幽 佛寺十餘年。漸便飲茹,以義命自安,髭發還黑。病亟,語同難者曰:「某年七十二, 持忠入地無恨,所恨者國讎未復耳。」南向一慟而絕。僧窆之寺隅。洪皓還朝以聞,詔 與二子官。子郁,從子震、霆。
郁字襲休,宣和三年進士,再調福建茶司干官。建州勤王卒自京師還,求卸甲錢,郡守 逃匿,卒鼓譟取庫兵爲亂,殺轉運使毛奎、轉運判官曾仔、主管文字沈昇。郁聞變急入 諭卒,遇害。事聞,詔各與一子官。
震字時敷,崇寧元年進士,仕至秘書少監。以不附二蔡有聲崇寧、大觀間。
霆字時隱,政和五年進士,敕令所刪定官。詆紹興和議,謂不宜置二帝萬里外不通問, 即掛冠出都門,權臣大恚怒,亦廢放以死,莆人稱爲「忠義林氏」。寶慶三年,即其所 居立祠。寶祐中,又給田百畝,使備祭享以勸忠義雲。
滕茂實字秀穎,杭州臨安人。政和八年進士。靖康元年,以工部員外郎假工部侍郎,副 路允迪出使,爲金人所留。時茂實兄綯通判代州,已先降金。粘罕素聞茂實名,乃遷之 代州,又自京師取其弟華實同居,以慰其意。
欽宗自離都城,舊臣無敢候問起居者。茂實聞欽宗將至,即自爲哀詞,且篆「宋工部侍 郎滕茂實墓」九字,取奉使黃幡裹之,以授其友人朔寧府司理董詵。欽宗及郊,茂實具 冠幘迎謁,拜伏號泣。金人諭之曰:「國破主遷,所以留公,蓋將大用。」迫令易服, 茂實力拒不從,見者墮淚。茂實請從舊主俱行,金人不許,憂憤成疾,卒雲中。詵拔歸 ,錄所爲哀詞言於張浚,浚以詵爲陝西轉運判官,上其事。紹興二年,贈龍圖閣直學士 ,官其家三人。
魏行可,建州建安人。建炎二年,以太學生應募奉使,補右奉議郎,假朝奉大夫、尚書 禮部侍郎,充河北金人軍前通問使,仍命兼河北、京畿撫諭使。時河北紅巾賊甚眾,行 可始懼爲所攻,既而見使旌,皆引去。行可渡河見金人於澶淵,金人知其布衣借官,待 之甚薄,因留不遣。行可嘗貽書金人,警以「不戢自焚」之禍:「大國舉中原與劉豫, 劉氏何德?趙氏何罪?若亟以還趙氏,賢於奉劉氏萬萬也。」
紹興六年,卒。十三年,張邵來歸,言行可執節沒於王事,行可父通直郎伯能亦愬於朝 ,遂贈朝奉郎、秘閣脩撰,先已官其二子一弟,至是,復官其一孫。
行可之使也,吳人郭元邁以上舍應募,補右武大夫、和州團練使爲之副,不肯髡髮換官 ,亦卒於北焉。
閻進,隸宣武。建炎初,遣使通問,進從行。既至雲中府,金人拘留使者散處之,進亡 去。追還,留守高慶裔問:「何爲亡?」進曰:「思大宋爾。」又問:「郎主待汝有恩 ,汝亡何故?」進曰:「錦衣玉食亦不戀也。」慶裔義而釋之。凡三亡乃見殺。臨刑, 進謂行刑者:「吾南向受刃,南則我皇帝行在也。」行刑者曳其臂令面北,進踴身直起 ,盤旋數四,卒南鄉就死。
進武校尉朱勣亦從之,分在粘罕所。勣見粘罕數日,遽求妻室。粘罕喜,令擇所虜內人 妻之,勣取最丑者,人莫諭其意。不半月亡去,追之還,粘罕大怒,勣含笑死梃下。蓋 勣求妻者,所以固粘罕也。
趙師檟以罪拘管西外宗正司,福建提刑王夢龍以智勇可用,屬制軍器。會寇逼尤溪,令 師檟統卒數百往戍。既行,大書於旗曰:「不與賊俱生。」人皆壯之。賊兵至,師檟迎 敵於林嶺,身爲先鋒。戰十餘合,賊至益眾,師檟所乘馬適陷田中,賊斷其左臂,師檟 以右手拔背刀斬七級。力盡,部曲欲引遁,師檟仰天大呼曰:「師檟報國死於此矣。」 遂沒焉。尤溪之民爲之立廟戰處。樞密王埜請加褒贈,乃贈武節郎,與一子恩澤。
易青者,爲都督行府摧鋒軍效用。初,廣東賊曾袞本軍士也,已受招復叛。紹興六年十 月,經略使連南夫與摧鋒軍統制韓京會於惠州,督諸兵討之。京募敢死士七十三人夜劫 袞營,青在行中,爲所執。賊驅至後軍趙續砦外,謂續曰:「汝大軍爲我所擒者甚眾。 」青大呼曰:「勿信,所擒者我爾。」賊又言:「吾不汝殺,第令經略持黃榜來招安。 」青又呼曰:「勿聽,任賊殺我,我惟以一死報國。」賊怒焚之,青死,罵不絕口。青 無妻子。事聞,特贈保義郎、閣門祗候,官爲薦祭焉。
胡斌,爲殿前司將官。童德興提禁旅戍邵武,江、閩寇作,知邵武有備,未敢犯。會招 捕司檄德興稟議,獨留斌將弱卒數百留城中。紹定三年閏月己卯,盜眾大至,他將士皆 遁,獨斌奮身迎戰,所格殺甚眾。賊益生兵,官軍所存僅數十人,或告以眾寡不敵,盍 避之!斌曰:「郡民死者以萬計,賴生者數千人由東門而出,我不綴其勢,使得脫走, 則賊躡其後,無噍類矣。」遂巷戰,大呼曰:「我死救百姓。」兵盡矢窮,卒遇害,其 屍僵立,移時始仆。事聞,贈武節大夫,錄其後一人。樞密院編修官王埜言邵武民即斌 戰地立廟,請就以「武節」爲廟額,從之。
范旺,南劍州順昌縣巡檢司軍校也。初,順昌盜俞勝等作亂,官吏皆散,土軍陳望素樂 禍,與射士張袞謀舉砦應之,旺叱之曰:「吾等父母妻子皆受國家廩食以活,今力不能 討,反更助爲虐,是無天地也。」凶黨忿,剔其目而殺之。
一子曰佛勝,年二十,以勇聞,賊詐以父命召之,至則俱死。其妻馬氏聞之,行且哭, 賊脅污之,不從,節解之。
賊既平,旺死跡在地,隱隱不沒,邑人驚異,爲設像城隍廟,歲時祭享。紹興六年,轉 運使以狀聞,詔贈承信郎,更立祠,號忠節。二十八年,復詔立愍節廟以祠之。
馬俊或曰進,太平州慈湖砦兵也。紹興二年,砦軍陸德、周青、張順等據州叛,青爲謀 主,約翌日盡黥城中少壯,而屠其老弱,然後擁眾渡江。俊隸青左右,得其謀,陰結其 徒十人殺賊,然後諭眾開門,其徒許之。俊歸語其妻孫氏,與之訣,至南門,伺青出上 馬,斫中頰,九人懼不敢前。俊與妻子皆遇害。青被傷臥旬日,賊黨散,官軍至,德、 青遂伏誅。三年,贈俊修武郎,爲立祠,號登勇。
楊震仲字革父,成都府人。蚤負氣節,雅有志當世。登淳熙二年進士第。知閬州新井縣 ,以惠政聞。
辟興元府通判,權大安軍。吳曦叛,素聞震仲名,馳檄招之,震仲辭疾不行。時軍教授 史次秦亦被檄,謀于震仲,震仲曰:「大安自武興而來,爲西蜀第一州,若首從其招, 則諸郡風靡矣。顧力不能拒,義死之。教授非城郭臣,且有母在,未可死,脫去爲宜。 」因屬次秦曰:「吾死,以匹絹纏身,斂以小棺足矣。」曦遣興州都統司機宜郭鵬飛代 震仲,趣其行益急。鵬飛宴震仲,終飲不見顏色。歸舍,然燭獨坐,夜漏至三鼓,呼左 右索湯,比至,震仲飲毒死矣。次秦如其言,斂而置於蕭寺,闔郡爲之流涕。
震仲之未死,先遺家人書曰:「武興之事,從之則失節,何面目在世間?不從禍立見。 我死,禍止一身,不及妻子矣。人孰無死,死而有子能自立,即不死。」自震仲死,蜀 之義士感慨奮發,始有協謀誅逆者。明年,曦伏誅,蜀帥安丙、楊輔以聞,贈朝奉大夫 、直寶謨閣,官二子,表其里曰義榮。吳獵宣諭西蜀,爲之請廟與諡,名其廟旌忠,諡 曰節毅。
史次秦,眉山人。及進士第。
吳曦叛,招次秦甚遽,次秦遷延固避,偽知大安軍郭鵬飛迫之行,乃以石灰桐油塗兩目 ,末生附子傅之,比至目益腫。次秦母年高而賢,聞次秦爲曦所招,即命家人以疾篤馳 報,且曰:「恐病不足取信,以訃聞可也。」曦乃聽還。曦誅,蜀帥上其事,改秩爲利 路主管文字,仕至合州太守。
有郭靖者,高橋土豪巡檢也。吳曦叛,四州之民不願臣金,棄田宅,推老稚,順嘉陵而 下。過大安軍,楊震仲計口給粟,境內無餒死者。曦盡驅驚移之民使還,皆不肯行。靖 時亦在遣中,至白崖關,告其弟端曰:「吾家世爲王民,自金人犯邊,吾兄弟不能以死 報國,避難入關,今爲曦所逐,吾不忍棄漢衣冠,願死於此,爲趙氏鬼。」遂赴江而死 。
高稼字南叔,邛州蒲江人。真德秀一見以國士期之。嘉定七年進士。調成都尉,轉九隴 丞。丁內艱,免喪,辟潼川府路都鈐轄司幹辦公事。制置使崔與之聞其名,改辟本司干 辦公事。
稼持論不阿,憂世甚切,及鄭損爲制置使,即求去。朝廷以稼贊閫有勞,未幾,改知綿 谷縣。制置司以總領所擅十一州會子之利,請盡廢之,此蓋紹興、隆興之間得旨爲之者 。令下,民疑,爲之罷市。稼亟出私錢以給中下戶。稼弟定子時爲總領所主管文字,相 與征其誤而力救之,得存其半,公私僅濟。歲大飢,有司置弗聞,稼捐橐中裝,市粟以 食之,全活甚眾。損之入蜀也,稼同產弟了翁誦言於朝,謂必敗事。損銜之,遂劾稼罷 。
寶慶三年,元兵至武階,損棄沔而遁。桂如淵鎮蜀,辟通判沔州,尋檄兼幕職。稼首言 :「蜀以三關爲門戶,五州爲藩籬,自前帥棄五州,民無固志,一旦敵至,又有因糧之 利,或遂留不去。今亟當申理,俾緩急有所保聚。」如淵然之,乃創山砦八十有四,且 募義兵五千人,與民約曰:「敵至則官軍守原堡,民丁保山砦,義兵爲游擊,庶其前靡 所掠,後弗容久。」
北兵由東道以入,如淵憂之,辟稼知洋州。稼日夜爲守御計,以洋居平地,無一卒以守 ,議移金州帥司軍千人駐洋州,而自任其餉給。李心傳爲言諸朝,不報。及鳳州破,制 置司始從稼請,調金州兵赴之,而兵不時至。漢中陷,梁、洋之民數十萬盡趨安康。稼 乃移屯黃金渡,收散卒,招忠義,以制置司之命,致故將陳昱於安康,委以收復之任。 昱部分諸軍,召青座、華陽諸關守將,皆以兵來會,凡得三千人,稼竭洋之帑廩贍之。 以州事付通判,而自假節制軍馬,督諸將繼進。沔州破,北兵迫大安,益昌大震,稼亟 命趨沔,自至西縣援之。
如淵以便宜命稼利路提刑司兼權興元府,制置司檄其守米倉,稼移書曰:「今日之事如 弈棋,所校者先後爾。苟以分水、三泉、米倉爲可保,敵兵若自宕昌、清川以入,將孰 御之?盍以興、沔、利三戎司分駐鳳州,俾制司已招之忠義、關表復仇之豪傑,聯司以 進,兵氣奪矣。」如淵遲疑不決。逮天水、同慶被屠,西和圍益急,始會軍民之眾萬人 援之,道梗不得前,而城已破矣。俄報砦窠、七方之師皆潰,稼率遺民駐廉水縣,召集 保甲,分布間道,以保巴山。當是時,文臣之在軍中者惟稼一人。
如淵既罷,李○代之,以稼久勞,請改畀內郡,差知榮州。殿中侍御史汪剛中,如淵黨 也,欲使稼分其罪,乃謂蜀之敗實由稼,遽罷之,又削二官。李心傳見上,訟稼無罪, 不當罷。
宣撫使黃伯固辟稼知閬州。未幾,伯固去官,制置使趙彥吶以參議官辟之。制置司近漢 中,稼言漢中盪無藩籬,宜經理仙人原以爲緩急視師之地。彥吶以委稼,稼至原,繕營 壘,峙芻糧,比器甲,開泉源,守御之規,罔不備具。會召還,彥吶密奏留稼,以直秘 閣知沔州、利州提點刑獄兼參議官。始至,告於神曰:「郡當兵難之後,生聚撫摩,所 當盡力,去之日,誓垂橐以入劍門。」乃葺理創殘,招集流散,民皆襁負來歸。
北兵入西和,薄階州,稼贊彥吶登原督戰。知天水軍曹友聞等兵大戰。進稼三官,爲朝 請大夫兼關外四州安撫司公事,措置西路屯田。稼嘗代彥吶論蜀事利害,上嘉覽之。
北兵自鳳州入,東軍不能御,遂擣河池,至西池谷,距沔九十里。吏民率逃,議欲退保 大安。稼白彥吶曰:「今日之事,有進無退,能進據險地,以身捍蜀,敵有後顧,必不 深入;若倉皇召兵,退守內地,敵長驅而前,蜀事去矣。」彥吶曰:「吾志也。」已而 竟行,留稼守沔。
北兵自白水關入六股株,距沔六十里。沔無城,依山爲阻,稼升高鼓譟,盛旗鼓爲疑兵 。彥吶至置口,輟帳前總管和彥威,以軍還沔,召小將楊俊、何璘悉以兵會,又調總管 王宣精兵千人益之。璘軍無紀律,稼捕其縱火者三人,誅之。未幾,北兵大至,璘遁, 其眾皆潰,遂下沔州。
先是,友聞戍七方,知沔不可守,勸稼移保山砦,而自將所部助之。稼曰:「七方要地 ,不可棄,吾郡將也,城亦不可棄。即事不濟,有死而已。」先二日,子斯得侍,以時 危任重爲憂,稼舉田承君「五日不汗」之言語之,且曰:「吾得死所,何憾!」又以書 告李心傳曰:「稼必堅守沔,無沔則無蜀矣。自謂此舉可以無負知己。」及事迫,參議 楊約勸稼姑保大安,稼厲聲曰:「我以監司守城郭,爾以幕客往來應援,各行其志。」 常平司屬官馮元章率吏士力請稼少避,稼不爲動。城既陷,眾擁稼出戶,稼叱之不能止 ,兵騎四集圍之,遂死焉。詔進稼七官,爲正議大夫、龍圖閣直學士,諡曰忠。後以子 斯得執政,累贈太師。
稼爲人慷慨有大志,聞人有善,稱之不容口;不善,面折無所避。推轂人士,常恐不及 ,視財如糞土。死之日,聞者莫不於邑流涕。所著有縮齋類稿三十卷。斯得自有傳。
曹友聞字允叔,同慶栗亭人。武惠王彬十二世孫也。少有大志,與仲弟友諒不遠千里尋 師取友。登寶慶二年進士。授綿竹尉,改辟天水軍教授。
城已被圍,友聞單騎夜入,與守臣張維糾民厲戰。兵退,制置使制大旗,書「滿身膽」 以旌之。已而兵復至,友聞罄家財招集忠義,得健士五千人。制置使李○檄管忠義,領 所部守仙人關,且行且戰,至峽口據險。前軍統制屈信率所部突陣,還所掠四州人畜。 至秦填,遣左軍統制杜午迎擊,力不能敵。友聞令諸軍乘高據險,身冒矢石,爲士卒先 。信與統制張安國領兵出戰。兵退,制置使檄捍七方關。
北兵東破武休關,已而破七方,遂入沔州金牛,至大安,又分兵自嘉陵江木皮口突出何 進軍後,進戰敗死之,遂長驅入劍門。友聞與弟萬各率所部,取間道過氈帽山,至青蒿 埧,戰於白水江中流。兵退,制置司檄駐閬州。叛將魯珍爲陳隆之所斬,珍部曲肆焚劫 ,友聞討斬其將郭虎、藺廣、楊仲等,餘黨散去。檄知天水軍。
北兵入鳳州,略河池,抵同慶。友聞密遣統制王漢臣、統領張祥,授以方略出戰。兵至 城下,友聞部分諸將各守一門,偃旗伏鼓,戒士卒,俟漸近,鳴鼓張旗,矢石並發。又 命漢臣等取間道出戰,自提重兵尾敵後,大戰有功。端平初,友聞遣萬與忠義總管時當 可分兵碎石頭、青蒿谷,前後大戰數合。制置使上其功,特授承務郎,權發遣天水軍。
北兵又自西和至階州,友聞曰:「階雖非吾境,豈可坐視而不救。」遂引兵與諸軍會。 命前軍統制全貴領所部爲先鋒,統制夏用出其左,張成出其右,總管陳庚及萬、友諒往 來督戰。有功,制置使趙彥吶俾節制利帥司軍馬,任責措置邊面,換武翼大夫、閣門宣 贊舍人,差權利州駐札御前諸軍都統制,駐札石門,控扼七方關。
明年,北兵破武休關,入沔陽,利路提刑高稼死之。制置使進屯青野原,被圍,友聞曰 :「青野爲蜀咽喉,不可緩。」遣萬領兵自冷水口度嘉陵江至六股株,屢戰有功。夜銜 枚由間道直趨青野原,制置使奇萬之勇,令督諸軍戰守。兵退,友聞引精兵亦趨至原下 ,夜半截戰,圍遂得解。特授武德大夫、左驍騎大將軍,依舊利州駐札御前諸軍統制。
北兵破沔州,擣大安,友聞遣摧鋒軍統制王資、踏白軍統制白再興速趨雞冠隘,左軍統 制王進據陽平關,友聞登溪嶺,手執五方旗,指麾甫畢,兵數萬突至陽平關,遂遣進及 游奕部將王剛出戰,又親帥帳兵及背嵬軍突出陣前,左右馳射。兵退,友聞謂忠義總管 陳庚及當可曰:「敵必旋兵攻雞冠隘,宜急援之。」既而果以步騎萬餘攻隘,庚以騎兵 五百直前決戰,當可將步兵左右翼並進,王資、白再興又自隘出戰,蹀血十餘里,兵乃 解去。特授友聞眉州防禦使,依舊左驍衛大將軍、利州駐札御前諸軍統制,兼沔州駐札 ,兼管關外四州安撫,權知沔州,節制本府屯戍軍馬。弟萬差知同慶府、四川制置司帳 前總管,仍舊總管忠義軍馬,節制屯戍軍馬,董仙駐札,專與沔、利兩司同共任責措置 邊面。
明年,友聞引兵扼仙人關,諜聞北兵合西夏、女真、回回、吐蕃、渤海軍五十餘萬大至 ,友聞語萬曰:「國家安危,在此一舉,眾寡不敵,豈容浪戰。惟當乘高據險,出奇匿 伏以待之。」北兵先攻武休關,敗都統李顯忠軍,遂入興元,欲沖大安。制置使趙彥吶 檄友聞控制大安以保蜀口。友聞馳書彥吶曰:「沔陽,蜀之險要,吾重兵在此,敵有後 顧之憂,必不能越沔陽而入蜀。又有曹萬、王宣首尾應援,可保必捷。大安地勢平壙, 無險可守,正敵騎所長,步兵所短,況眾寡不敵,豈可於平地控御。」彥吶不以爲然, 一日持小紅牌來速者七。友聞議爲以寡擊眾,非乘夜出奇內外夾擊不可。乃遣萬、友諒 引兵上雞冠隘,多張旗幟,示敵堅守。友聞選精銳萬人夜渡江,密往流溪設伏。約曰: 「敵至,內以鳴鼓舉火爲應,外呼殺聲。」北兵果至,萬出逆戰,敵將八都魯擁萬餘眾 ,達海帥千人往來搏戰,矢石如雨。萬身被數創,令諸軍舉○。友聞遣選鋒軍統制楊大 全、游奕軍統制馮大用引本部出東菜園,擊敵後隊;敢勇軍總管夏用、知西和州神勁軍 總管趙興帥所部出水嶺,擊敵中隊;知天水軍安邊軍總管呂嗣德、陳庚率所部出龍泉頭 ,擊敵前隊。友聞親帥精兵三千人,疾馳至隘下,先遣保捷軍統領劉虎帥敢死士五百人 沖前軍,前軍不動,大兵伏三百騎道旁,虎眾銜枚突戰。會大風雨,諸將請曰:「雨不 止,淖濘深沒足,宜俟少霽。」友聞斥曰:「敵知我伏兵在此,緩必失機。」遂擁兵齊 進。友聞入龍尾頭,萬聞之,五鼓出隘口,與友聞會。內外兩軍皆殊死戰,血流二十里 。西軍素以綿裘代鐵甲,經雨濡濕,不利步斗。黎明,大兵益增,迺以鐵騎四面圍繞, 友聞嘆曰:「此殆天乎!吾有死而已。」於是極口詬罵,殺所乘馬以示必死。血戰愈厲 ,與弟萬俱死,軍盡沒,北兵遂長驅入蜀。
秦鞏人汪世顯素服友聞威望,嘗以名馬遺友聞,還師過戰地,嘆曰:「蜀將軍真男兒漢 也。」盛禮祭之。事聞,特贈龍圖閣學士、大中大夫,賜廟褒忠,諡曰毅節,官其二子 承務郎,婿迪功郎。萬特贈武翼大夫,二子成忠郎。
陳寅,寶謨閣待制咸之子。漕司兩貢進士,以父恩補官,歷官州縣。紹定初,知西和州 。西和極邊重地,寅以書生義不辭難。北兵入境,屬都統何進出守大安,獨統制官王銳 與忠義千人城守而已。寅誓與其民共守此土。居民始以進留家城中,恃以爲固,已而進 徙它郡,遂無固志。寅獨留其二子並闔門二十八口,曰:「人各顧其家,將誰共守。」 迺散資財以結忠義,爲必守之計。
北兵十萬攻城東南門,以降者爲先驅。寅草檄文喻之,自執旗鼓,激厲將士,迎敵力戰 ,矢石如雨。師退,詰旦,增兵復來,寅帥忠義民兵與敢死士力戰,晝夜數十合,兵退 。制置司以寅功遍告列郡。北兵伐木爲攻具,增兵至數十萬,圍州城。進素與寅不協, 寅有功,尤爲諸將所忌。至是求援甚急,久之,制置司才遣劉銳及忠義人陳瑀等往救, 率皆觀望不進,銳甫進七方關,瑀未及仇池,皆以路梗告。寅率民兵晝夜苦戰,援兵不 至,城遂陷。
寅顧其妻杜氏曰:「若速自爲計。」杜厲聲曰:「安有生同君祿,死不共王事者?」即 登高堡自飲藥。二子及婦俱死母傍。寅斂而焚之,乃朝服登戰樓,望闕焚香,號泣曰: 「臣始謀守此城,爲蜀藩籬,城之不存,臣死分也。臣不負國!臣不負國!」再拜伏劍 而死。賓客同死者二十有八人。一子後至,亦欲自裁,軍士抱持之曰:「不可使忠臣無 後。」與俱縋城,亦折足死。制置司以聞,詔特贈朝議大夫、右文殿修撰,賜錢三千緡 ,即其所居鄉、所守州立廟。久之,加贈華文閣待制,諡襄節。
賈子坤字伯厚,潼川懷安軍人。嘉定十三年進士。爲西和推官,攝通判。關外被兵,子 坤與郡守陳寅誓死城守。城陷,子坤朝服與其家十二口死之。追贈承議郎,封其父崧承 務郎,官其子仲武宣教郎、隆州簽判,改奉議郎、果州通判,卒。
仲武子昌忠、純孝,同登咸淳七年進士第。純孝揚州教授,受知帥李庭芝,調江、淮總 幕。北兵下江南,二王在福州,以史館檢閱召,辭。會丞相文天祥辟佐其幕,尋授秘書 丞,擢吏部郎中。丁母憂,起復爲右司,轉朝散郎。崖山師敗,純孝抱二女偕妻牟同蹈 海死。
劉銳,知文州。嘉熙元年,北兵來攻,銳與通判趙汝曏乘城固守,率軍民七千餘人晝夜 搏戰,殺傷甚多。拒守兩月余,援兵不至,城中無水,取汲於江。會陳昱以去歲失守沔 ,編置此州,夜逾城出降,獻女大將,告以虛實,敵遂增兵攻城甚急,一夕移江流於數 里外。銳度不免,集其家人,盡飲以藥,皆死,乃聚其屍及公私金帛、告命焚之。家素 有禮法,幼子同哥才六歲,飲以藥,猶下拜受之,左右爲之感慟。
汝曏宣城人,善射。城破被執,先斷其兩臂,而後臠殺之。銳及其二子自刎死,軍民死 者數萬人。
蹇彝,潼川通泉人。嘉定二年進士。累官通判金州。端平三年,北兵攻蜀,彝堅守,戰 不能敵,被擒,不屈而死。
其子永叔復力戰,城破,舉家死焉。弟維之,紹定五年進士。利州都統王宣辟行參軍事 ,亦迎敵力戰而死,特官其子。
何充,漢州德陽人。秘書監耕之孫。通判黎州,攝州事,預爲備御計。及宋能之至,建 議急於邛崍創大小兩關倉及砦屋百間,親督程役。俄關破,充自刺不死,大軍帥呼之語 ,許以不殺。充曰:「吾三世食趙氏祿,爲趙氏死不憾。」帥設帟幄環坐諸將,而虛其 賓席,呼充曰:「汝能降,即坐此。」充踞坐地求死,遂罷。它日又呼之,欲辮其發而 髡其頂。曰:「可殺不可髡。」又使署招民榜,充曰:「吾監州也,可聚吾民使殺之耶 ?即一家有死而已,榜必不可署。」大將遺以酒茗羊牛肉,皆卻之。自是水飲絕不入口 。敵知其不可強,將剮之,大將曰:「此南家好漢也,使之即死。」於是斬其首。
充妻陳罵不絕口。初,充之見呼也,陳必以一家往。帥曰:「不呼汝,何以來?」陳曰 :「吾求死爾。」及充死,東望再拜曰:「臣夫婦雖死,可以對趙氏無愧矣。」眾以石 擊殺之。
方充夫婦之嬰禍也,親戚勸其苟免,充正色曰:「我夫婦與兒婦義同死,汝等自求生可 也。」於是上下感泣,願同死者四十餘人。男士麟、孫駒行、從子仲桂先充而死,惟長 子士龍得免。
許彪孫,顯謨閣學士奕之子也。爲四川制置司參謀官。景定二年,劉整叛,召彪孫草降 文,以潼川一道爲獻。彪孫辭使者曰:「此腕可斷,此筆不可書也。」即閉門與家人俱 仰藥死。
整既降,遂引兵襲都統張桂營,桂及統制金文德戰死。納溪曹贛闔門死之。景定四年, 沔州都統胡世全護糧運至虎象山,遇敵兵戰敗死。咸淳二年,北兵取開州,守將龐彥海 死之。德祐元年,瀘守梅應春殺判官李丁孫、推官唐奎瑞以城降,珍州守將江彥清巷戰 死之。
陳隆之,不知所仕履。爲四川制置使。淳祐元年十一月,成都被圍,守彌旬,弗下,部 將田世顯乘夜開門,北兵突入,隆之舉家數百口皆死。檻送隆之至漢州,命諭漢州守臣 王夔降,隆之呼夔語之曰:「大丈夫死爾,毋降也。」遂見殺。後五年,提刑袁簡之上 其事,特贈徽猷閣待制,合得恩澤外,特與兩子恩澤,賜諡立廟。
又有史季儉者,威州棋城主簿也。成都之陷,子良震與婿楊城夫爭相爲死,各特贈兩官 ,與一子下州文學。
王翊字公輔,郫縣人。寶慶元年進士。吳曦嘗招之入幕,及曦以蜀叛,抗節不拜,爲陳 大義。曦怒,囚翊,欲烹之,曦誅而免。
嘉熙元年,制置使丁黼辟爲參議官,先遣其家歸鄉里,爲文訣先墓,誓以身死報國。及 北兵至,帳前提舉官成駒先走,黼倉卒迎敵,敗死。翊與司理王璨、運司干官李日宣等 募兵拒守。兵入公署,見翊朝服危坐,問爲何人,曰:「小官食天子之祿,臨難不能救 ,死有餘罪,可速殺我。」又問何以不走,曰:「願與此城俱亡。」北兵相謂曰:「忠 臣也。」戒勿殺。敵縱火大掠,翊以朝服赴井死。兵後,其家出其屍井中,衣冠儼如也 。轉運副使蒲東卯死之。
兵屠漢州,權州事劉當可、判官邵復、錄事參軍羅由、司戶參軍趙崇啟、知雒縣羅君文 皆不屈而死。復,雍六世孫也。入眉州,知丹稜縣馮仲燁死之。取簡州,簡守李大全死 之。邛守趙晨親率雅州牌手出戰,力盡而死。
文州守劉銳、通判趙汝曏相誓死守,更迭出戰,被圍旬有五日,汲道絕,兵民水不入口 者半月,至吮妻子之血,卒無叛志。城垂陷,汝曏猶提雙刃入陣,中十六矢,被執以死 。銳先殺其妻,父子三人登文王台自刎死。師至遂寧,民兵趙朋拒戰,左臂已斷,而戰 不休。
至重慶,進士胡天啟負母而逃,兵欲殺其母,天啟妻張哀號願以身代,不聽,卒殺之。 天啟與其妻呼天大罵,大將奇天啟貌,欲活之,謂之曰:「汝從我,當共富貴。」天啟 愈奮罵,於是夫婦同死。事聞,翊、汝曏皆立廟賜諡,余褒恤有差。
寶祐六年,北兵拔吉平隘,守將楊禮、周德榮死之。拔長寧,守將王佐父子俱死。至閬 州,推官趙廣死之。至蓬州,轉運使施擇善死之。至順慶。帥守段元鑒城守,麾下劉淵 殺之以降。
李誠之字茂欽,婺州東陽人。受學呂祖謙。鄉舉第一,後入太學,舍選亦第一。慶元初 ,釋褐爲饒州教授。丁父母憂,廬墓終喪。幹辦福建安撫司公事,遷刑、工部架閣,擢 國子學錄,以言罷。
起爲江西轉運司幹辦。使稱提會子,第其物力高下輸錢以斂之,誠之以爲擾。使者不悅 曰:「商君之令,猶能必行,今乃齟齬如此。」誠之愀然曰:「使君儒者,而欲效商君 之所爲乎?」遂辭去。使者遜謝,罷令而後止。
改通判常州,知郢州。知金人必敗盟,大修邊防戰攻守御之具。移知蘄州。蘄自南渡以 來,未嘗被兵,誠之曰:「備御無素,長驅而來,將若之何?」相視城壁而增益之,備 樓櫓,築羊馬牆,教閱廂禁民兵,激之以賞,積粟四萬。先是,酒庫月解錢四百五十千 以獻守,誠之一無所受,寄諸公帑,以助兵食。
嘉定十四年二月,金人犯淮南。時誠之已逾滿,代者不至,欲先遣其孥歸,聞難作而止 。喟然謂其僚曰:「吾以書生再任邊壘,行年七十,抑又何求,獨欠一死爾。當與同僚 戮力以守,不濟則以死繼之。」乃選丁壯分布城守,募死士迎擊,遇於橫槎橋,大破之 。居數日,金人擁眾臨沙河,欲渡,又破之。明日,金兵大至,決湟水,焚戰樓,又拒 退之。明日,金移兵要衝,爲必渡計,蘄兵直前奮擊,殺其酋帥。金人雖屢挫,然謀益 巧,攻益力,未幾,傅城下,圍之數重,遂燔木柵。誠之出兵御之,又殺其將卒數十人 ,奪所佩印。三月朔,金人攻西門,射卻之。俄造望樓以窺城,誠之爲疑兵以示之。又 使持書來脅降,誠之戮之,而還其書。越二日,金人以攻具進,誠之設械御之,夜出擣 其營。料敵應變若熟知兵者,金人卒不得志。
會黃州失守,並兵爲一,凡十餘萬。池陽、合肥援兵敗走,朝命馮榯援二郡,榯至境, 遷延不進。誠之激厲將士,勉以忠義。城陷,率兵巷戰,殺傷相當。子士允力戰死,誠 之引劍將自剄,呼其孥曰:「城已破,汝等宜速死,無辱!」妻許及婦若孫皆赴水死。 事聞,贈朝散大夫、秘閣修撰,封正節侯,立廟於蘄,賜名褒忠,賻銀絹二百,仍賜爵 迪功郎者三,贈其妻令人,士允通直郎,子婦及孫女之沒於難者皆贈安人。從誠之之死 者,通判州事秦鉅。
秦鉅字子野,丞相檜曾孫。通判蘄州。金人犯境,與郡守李誠之協力捍禦。求援於武昌 、安慶,月余,兵不至。策應兵徐揮、常用等棄城遁。城破,鉅與誠之各以自隨之兵巷 戰,死傷略盡。鉅歸署,疾呼吏人劉迪,令火諸倉庫,乃赴一室自焚。有老卒見煙焰中 著白戰袍者,識其鉅也,冒火挽出之。鉅叱曰:「我爲國死,汝輩可自求生。」掣衣就 焚而死。次子浚先往四祖山,兵至亟還,與弟瀈從父偕死。特贈鉅五官、秘閣修撰,封 義烈侯,與誠之皆立廟蘄州,賜額褒忠,贈浚、瀈通直郎,賻以銀絹各二百。
州學教授阮希甫贈通直郎,防禦判官趙汝標、蘄春主簿甯時鳳、錄事參軍兼司戶杜諤俱 贈承務郎,監蘄州都大監轄蘄口鎮倉庫嚴剛中贈承事郎。
時統制官孫中,小將江士旺、陳興、曹全、兵卞,軍士李斌等皆斗死。司理參軍趙與裕 先率民兵百餘人奪關出外求援,僅以身免,而全家十六人皆沒。淳祐十二年,特封鉅義 烈顯節侯。黃州之陷,守臣何大節亦投江死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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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五十‧列傳第二百0九 忠義五 陳元桂 張順(張貴) 范天順 牛富 邊居誼 陳炤(王安節) 尹玉 李芾 尹谷(楊霆) 趙卯發 唐震 趙與檡(趙孟錦) 趙淮
陳元桂,撫州人。淳祐四年進士。累官知臨江軍。時聞警報,築城備御,以焦心勞思致 疾。開慶元年春,北兵至臨江,時制置使徐敏子在隆興,頓兵不進。元桂力疾登城,坐 北門亭上督戰,矢石如雨,力不能敵。吏卒勸之避去,不從。有以門廊鼓翼蔽之者,麾 之使去。有欲抱而走者,元桂曰:「死不可去此。」左右走遁。師至,元桂瞠目叱罵, 遂死之。縣其首於敵樓,越四日方斂,體色如生。
初,親戚有勸其移治者,元桂曰:「子亦爲浮議所搖耶?時事如此,與其死於饑饉,死 於疾病,死於盜賊,孰若死於守土之爲光明俊偉哉?」家人或請登舟,不許,且戒之曰 :「守臣家屬豈可先動,以搖民心。」敏子以聞,贈寶章閣待制,賜緡錢十萬,與一子 京官、一子選人恩澤,立廟北門,諡曰正節。
張順,民兵部將也。襄陽受圍五年,宋闖知其西北一水曰清泥河,源於均、房,即其地 造輕舟百艘,以三舟聯爲一舫,中一舟裝載,左右舟則虛其底而掩覆之。出重賞募死士 ,得三千。求將,得順與張貴,俗呼順曰「矮張」,貴曰「竹園張」,俱智勇,素爲諸 將所服,俾爲都統。出令曰:「此行有死而已,汝輩或非本心,宜亟去,毋敗吾事。」 人人感奮。
漢水方生,發舟百艘,稍進團山下。越二日,進高頭港口,結方陳,各船置火槍、火炮 、熾炭、巨斧、勁弩。夜漏下三刻,起碇出江,以紅鐙爲識。貴先登,順殿之,乘風破 浪,徑犯重圍。至磨洪灘以上,北軍舟師布滿江面,無隙可入。眾乘銳凡斷鐵緪攢杙數 百,轉戰百二十里,黎明抵襄城下。城中久絕援,聞救至,踴躍氣百倍。及收軍,獨失 順。越數日,有浮屍溯流而上,被介冑,執弓矢,直抵浮梁,視之順也,身中四槍六箭 ,怒氣勃勃如生。諸軍驚以爲神,結冢斂葬,立廟祀之。
張貴既抵襄,襄帥呂文煥力留共守。貴恃其驍勇,欲還郢,乃募二士能伏水中數日不食 ,使持蠟書赴郢求援。北兵增守益密,水路連鎖數十里,列撒星樁,雖魚蝦不得度。二 人遇樁即鋸斷之,竟達郢,還報,許發兵五千駐龍尾洲以助夾擊。
刻日既定,乃別文煥東下,點視所部軍,洎登舟,帳前一人亡去,乃有過被撻者。貴驚 曰:「吾事泄矣,亟行,彼或未及知。」復不能銜枚隱跡,乃舉炮鼓譟發舟,乘夜順流 斷緪破圍冒進,眾皆辟易。既出險地,夜半天黑,至小新城,大兵邀擊,以死拒戰。沿 岸束荻列炬,火光燭天如白晝。至勾林灘,漸近龍尾洲,遙望軍船旗幟紛披,貴軍喜躍 ,舉流星火示之,軍船見火即前迎,及勢近欲合,則來舟皆北兵也。蓋郢兵前二日以風 水驚疑,退屯三十里,而大兵得逃卒之報,據龍尾洲以逸待勞。貴戰已困,出於不意, 殺傷殆盡,身被數十槍,力不支見執,卒不屈,死之。乃命降卒四人舁屍至襄,令於城 下曰:「識矮張乎?此是也。」守陴者皆哭,城中喪氣。文煥斬四卒,以貴祔葬順冢, 立雙廟祀之。
范天順,荊湖都統也。襄陽受圍,天順日夕守戰尤力。及呂文煥出降,天順仰天嘆曰: 「生爲宋臣,死當爲宋鬼。」即所守處縊死。贈定江軍承宣使,制曰:「賀蘭擁兵,坐 視睢陽之失;李陵失節,重爲隴士之羞。今有人焉,得其死所,可無褒恤,以示寵綏? 范天順功烈雖卑,忠義莫奪,自均、房泛舟之役克濟於艱,而襄、樊坐甲之師益堅所守 。俄州刺史爲降將軍,爾乃不屈自經,可謂見危致命。」封其妻宜人,官其二子,仍賜 白金五百兩,田五百畝。
牛富,霍丘人。制置司游擊砦兵籍。勇而知義。爲侍衛馬軍司統制。戍襄陽五年,移守 樊城,累戰不爲衄,且數射書襄陽城中遺呂文煥,相與固守爲唇齒。兩城凡六年不拔, 富力居多。城破,富率死士百人巷戰,死傷不可計,渴飲血水,轉戰前,遇民居燒絕街 道,身被重傷,以頭觸柱赴火死。贈靜江軍節度使,諡忠烈,賜廟建康。
裨將王福見富死,嘆曰:「將軍死國事,吾豈宜獨生!」亦赴火死。
邊居誼,隨人也。初事李庭芝,積戰功至都統制。咸淳十年,以京湖制置帳前都統守新 城。居誼善御下,得士心,凡戰守之具,治之皆有法。
大兵至沙陽,守將王大用不降,麾兵攻城,破之,執大用。呂文煥至新城,意其小壘可 不攻而破,居誼率舟師拒之,文煥列沙陽所斬首招降,不從。明日,縛大用至壁下,使 呼曰:「邊都統急降,不然禍即至矣。」居誼不答。又射榜檄入壁中,居誼曰:「吾欲 與呂參政語耳。」文煥聞之,以爲居誼降己也,馳馬至,伏弩亂發,中文煥者三,並中 其馬,馬仆,幾鉤得之,眾挾文煥以他馬奔走。越二日,總制黃順挾一人開東門走出降 。明日,使順來招之,居誼曰:「若欲得新城邪?吾誓以死守此,何可得也。」順又呼 其部曲,部曲欲縋城出,居誼悉驅以入,當門斬之。文煥乃麾兵攻城,以火具卻之,旋 蟻附而上,居誼乃取其家金盡散將士,往來督戰。會暮,破侵漢樓,樓火延毀民居,居 誼度力不支,走還第,拔劍自殺,不殊,赴火死。丞相伯顏壯其勇,購得其屍燼中,觀 之。事聞,贈利州觀察使,立廟死所。
陳炤字光伯,常州人。少工詞賦,登第,爲丹徒縣尉,歷兩淮制置司參議官、大軍倉曹 壽春府教授,復入帥幕,改知朐山縣,仍兼主管機宜文字。尋丁母憂歸。
北兵至常,常守趙與鑒走匿,郡人錢誾以城降。淮民王通居常州,陰以書約劉師勇,許 爲內應。朝議乃以姚希得子誾知常州。師通復常州,走錢誾,執安撫戴之泰等,遂迎誾 以入。誾以炤久任邊知兵,辟爲通判。或謂炤曰:「今辟難有辭矣。」炤曰:「鄉邦淪 沒,何可坐視,與其偷生而苟全,不若死之愈也。」遂墨衰而出。凡可以備御者,無不 爲之。
誾入常甫十餘日,大軍攻常,炤等率義兵戰御,自夏徂冬不能下。以功加帶行提轄文思 院。常將張彥攻呂城,兵敗而降,因盡言常城中虛實,遂急攻之。炤等晝夜城守,招之 不下。丞相伯顏自將圍其城,炤與誾持以忠義,協力固守。再加誾太府寺丞,炤幹辦諸 軍糧料院,常將士皆轉五官。城益急,常兵阻壕水爲陳,矢盡亦不降。城破,誾死之, 炤猶斂兵巷戰,家人請曰:「城東北門圍未合,可走常熟入臨安也。」炤曰:「去此一 步,非死所矣。」日中兵至,死焉。事上,追贈誾龍圖閣待制,希得贈太師,炤直寶章 閣,並官其子。
王安節,節度使堅之子也。少從其父守合州有功,安節等兄弟五人皆受官。堅爲賈似道 所忌,出知和州,鬱郁而死。
安節至咸淳末爲東南第七副將。德祐初,似道潰師蕪湖,列城皆降,不降者亦棄城遁。 時安節駐兵江陵,即走臨安,上疏乞募兵爲捍禦,授閣門祗候、浙西添差兵馬副都監。 收兵入平江,合張世傑兵戰鳳皇港,有功,轉三官。
劉師勇復常州,攻走王良臣,師勇還平江,以安節與張詹守常。已而良臣導大兵攻常, 常城素惡,安節等築柵以守,相拒兩月不下。大元丞相伯顏自將攻之,屢遣使招降,亦 不下。丞相怒,麾兵破其南門,安節揮雙刀率死士巷戰,臂傷被執。有求其姓名者,安 節呼曰:「我王堅子安節也。」降之不得,乃殺之。
尹玉,寧都人。以捕盜功爲贛州三砦巡檢。秩滿城居,從文天祥勤王。及天祥至平江, 調玉同淮將張全、廣將朱華拒大兵,戰於伍牧,全等軍敗,以淮、廣軍先遁,曾全、胡 遇、謝榮、曾玉以贛州四指揮軍亦遁,唯玉殘軍五百殊死戰。玉手殺數十人,箭集於胄 如蝟毛,援絕力屈,遂被執。大軍橫四槍於其項,以梃擊之死。余兵猶夜戰,殺人馬蔽 田間,無一降者。質明,生還者四人。贈玉濠州圍練使,官其二子,賜田二頃,以恤其 家。
李芾字叔章,其先廣平人,中徙汴。高祖升起進士,爲吏有廉名。靖康中,金人破汴, 以刃迫其父,升前捍之,與父俱死。曾祖椿徙家衡州,遂爲衡人。
芾生而聦警,少自樹立,名其齋曰無暴棄。魏了翁一見禮之,謂有祖風,易其名曰肯齋 。初以蔭補南安司戶,辟祁陽尉,出振荒,即有聲。攝祁陽縣,縣大治,辟湖南安撫司 幕官。時盜起永州,招之,歲余不下。芾與參議鄧坰提千三百人破其巢,禽賊魁蔣時選 父子以歸,餘黨遂平。攝湘潭縣,縣多大家,前令束手不敢犯。芾稽籍出賦,不避貴勢 ,賦役大均。
入朝,差知德清縣。屬浙西飢,芾置保伍振民,活數萬計。遷主管酒庫所。德清有妖人 扇民爲亂,民蜂起附之,至數萬人,遣芾討之,盜聞其來,眾立散歸。除司農寺丞,歷 知永州,有惠政,永人祠之。以浙東提刑知溫州。州瀕海多盜,芾至盜息,遂以前官移 浙西。時浙西亦多盜,群穴太湖中,芾跡得其出沒按捕之,盜亦駭散。作虎丘書院以祠 尹焞,置學官,親爲學規以教之,學者甚盛。
咸淳元年,入知臨安府。時賈似道當國,前尹事無鉅細先關白始行,芾獨無所問。福王 府有迫人死者,似道力爲營救,芾以書往復辨論,竟置諸法。嘗出閱火具,民有不爲具 者,問之,曰:「似道家人也。」立杖之。似道大怒,使台臣黃萬石誣以贓罪,罷之。
大軍取鄂州,始起爲湖南提刑。時郡縣盜擾,民多奔竄,芾令所部發民兵自衛,縣予一 皂幟,令曰:「作亂者斬幟下。」民始帖然。乃號召發兵,擇壯士三千人,使土豪尹奮 忠將之勤王,別召民兵集衡爲守備。未幾,似道兵潰蕪湖,乃復芾官,知潭州兼湖南安 撫使。時湖北州郡皆已歸附,其友勸芾勿行,曰:「無已,即以身行可也。」芾泣曰: 「吾豈昧於謀身哉?第以世受國恩,雖廢棄中猶思所以報者,今幸用我,我以家許國矣 。」時其所愛女死,一慟而行。
德祐元年七月,至潭,潭兵調且盡,游騎已入湘陰、益陽諸縣。倉卒召募不滿三千人, 乃結溪峒蠻爲聲援,繕器械,峙芻糧,柵江修壁,命劉孝忠統諸軍。吳繼明自湖北至, 陳義、陳元自戍蜀歸,芾奏請留之戍潭,推誠任之,皆得其死力。
大元右丞阿里海牙既下江陵,分軍戍常德遏諸蠻,而以大兵入潭。芾遣其將於興帥兵御 之於湘陰,興戰死。九月,再調繼明出御,兵不及出,而大軍已圍城。芾慷慨登陴,與 諸將分地而守,民老弱亦皆出,結保伍助之,不令而集。十月,兵攻西壁,孝忠輩奮戰 ,芾親冒矢石以督之。城中矢盡,有故矢皆羽敗,芾命括民間羽扇,羽立具。又苦食無 鹽,芾取庫中積鹽席,焚取鹽給之。有中傷者,躬自撫勞,日以忠義勉其將士。死傷相 藉,人猶飲血乘城殊死戰。有來招降者,芾殺之以徇。
十二月,城圍益急,孝忠中炮,風不能起,諸將泣請曰:「事急矣,吾屬爲國死可也, 如民何?」芾罵曰:「國家平時所以厚養汝者,爲今日也。汝第死守,有後言者吾先戮 汝。」除夕,大兵登城,戰少卻,旋蟻附而登,衡守尹谷及其家人自焚,芾命酒酹之。 因留賓佐會飲,夜傳令,猶手書「盡忠」字爲號。飲達旦,諸賓佐出,參議楊震赴園池 死。芾坐熊湘閣召帳下沈忠遺之金曰:「吾力竭,分當死,吾家人亦不可辱於俘,汝盡 殺之,而後殺我。」忠伏地扣頭,辭以不能,芾固命之,忠泣而諾,取酒飲其家人盡醉 ,乃遍刃之。芾亦引頸受刃。忠縱火焚其居,還家殺其妻子,復至火所,大慟,舉身投 地,乃自刎。幕屬茶陵顧應焱、安仁陳億孫皆死。潭民聞之,多舉家自盡,城無虛井, 縊林木者累累相比。繼明等以城降,陳毅潰圍,將奔閩,中道戰死。事聞,贈端明殿大 學士,諡忠節。芾初至潭,遣其子裕孫出,曰:「存汝以奉祀也。」其孫輔叔時亦親迎 於溫,皆得不死。二王悉詔入閩官之。
芾爲人剛介,不畏強御,臨事精敏,奸猾不能欺。且強力過人,自旦治事至暮無倦色, 夜率至三鼓始休,五鼓復起視事。望之凜然猶神明,而好賢禮士,即之溫然,雖一藝小 善亦惓惓獎薦之。平生居官廉,及擯斥,家無餘貲。
尹谷字耕叟,潭州長沙人。性剛直莊厲,初處郡學,士友皆嚴憚之。
宋以詞賦取士,季年,惟閩、浙賦擅四方。谷與同郡刑天榮、董景舒、歐陽逢泰諸人爲 賦,體裁務爲典雅,每一篇出,士爭學之,由是湘賦與閩、浙頡頏。中年登進士第。調 常德推官,知崇陽縣,所至廉正有聲。
丁內艱,居家教授,不改儒素。日未出,授諸生經及朱氏四書,士雖有才思而不謹飭者 擯不齒。諸生隆暑必盛服,端居終日,夜滅燭始免巾幘,早作必冠而後出帷。行市中, 市人見其舉動有禮,相謂曰:「是必尹先生門人也。」詰人果然。
晚入李庭芝制幕,用薦擢知衡州,需次於家。潭城受兵,帥臣李芾禮以爲參謀,共畫備 御策。時城中壯士皆入衛臨安,所余軍僅四百五十人,老弱太半。芾糾率民丁,獎勵以 義,人殊死戰,三月城不下。大軍斷絕險要,援兵不至,谷知城危,與妻子訣曰:「吾 以寒儒受國恩,典方州,誼不可屈,若輩必當從吾已耳。」召弟岳秀使出,以存尹氏祀 ,岳秀泣而許之死。乃積薪扃戶,朝服望闕拜已,先取歷官告身焚之,即縱火自焚。鄰 家救之,火熾不可前,但於烈焰中遙見谷正冠端笏危坐,闔門無少長皆死焉。芾聞之, 命酒酹谷曰:「尹務實,男子也,先我就義矣。」務實,谷號也。
初,潭士以居學肄業爲重,州學生月試積分高等,升湘西嶽麓書院生,又積分高等,升 嶽麓精捨生,潭人號爲「三學生」。兵興時,三學生聚居州學,猶不廢業。谷死,諸生 數百人往哭之,城破,多感激死義者。
楊霆字震仲。少有志節。以世澤奏補將仕郎,銓試第一,授修職郎、桂嶺主簿,有能聲 。又五中漕舉,改鄂州教授,遷復州司理參軍,轉常、澧觀察推官,擢知監利縣。縣有 疑獄,曆年不決,霆未上,微服廉得其實,立決之,人稱神明。
辟荊湖制置司干官。呂文德爲帥,素慢侮士,常試以難事,霆倉卒立辦,皆合其意。一 日謂曰:「朝廷有密旨,出師策應淮東,誰可往者?」即對曰某將可。又曰:「兵器糧 草若何?」即對曰某營兵馬、某庫器甲、某處矢石、某處芻糧,口占授吏,頃刻案成。 文德大驚曰:「吾平生輕文人,以其不事事也。公材幹如此,何官不可爲,吾何敢不敬 。」密薦諸朝,除通判江陵府。
江陵大府,雄據上流,表里襄、漢,西控巴蜀,南扼湖、廣,兵民雜處,庶務叢集,霆 隨事裁決,處之泰然。暇日詣郡庠,與諸生講學,又取隸官閒田,增益廩稍。選民之強 壯,當農隙訓練之,時付以器械,雜兵行肄習,親閱試行賞以激勸之。未幾,有能擐甲 騎射者,遂皆獲其用,而兵不復擾民。
丁內艱,德祐初,起復奉議郎、湖南安撫司參議,與安撫使李芾協力戰守。霆有心計, 善出奇應變,帥府機務,芾一以委之。城初被圍,日夜守御,數日西北隅破,霆麾兵巷 戰,抵暮增築月城,比旦城復完,策厲將士,以死守之。城既破,霆赴水死,妻妾奔救 無及,遂皆死。
趙卯發字漢卿,昌州人。淳祐十年,以上舍登第,爲遂寧府司戶、潼川簽判、宣城宰。 素以節行稱。中被論罷。咸淳七年,起爲彭澤令。十年,權通判池州。
大兵渡江,池守王起宗棄官去,卯發攝州事,繕壁聚糧,爲守御計。夏貴兵敗歸,所過 縱掠,卯發捕斬十餘人,兵乃戢。明年正月,大兵至李王河,都統張林屢諷之降,卯發 忿氣填膺,瞠目視林不能言。有問以禔身之道者,卯發曰:「忠義所以禔身也,此外非 臣子所得言。」林以兵出巡江,陰降,歸而陽助卯發爲守,守兵五百餘,柄皆歸林。卯 發知不可守,乃置酒會親友,與飲訣,謂其妻雍氏曰:「城將破,吾守臣不當去,汝先 出走。」雍氏曰:「君爲命官,我爲命婦,君爲忠臣,我獨不能爲忠臣婦乎?」卯發笑 曰:「此豈婦人女子之所能也。」雍氏曰:「吾請先君死。」卯發笑止之。明日乃散其 家資與其弟侄,僕婢悉遣之。
二月,兵薄池,卯發晨起書几上曰:「君不可叛,城不可降,夫妻同死,節義成雙。」 又爲詩別其兄弟,與雍盛服同縊從容堂死。卯發始爲此堂,名「可以從容」,及兵遽, 領客堂中,指所題扁曰:「吾必死於是。」客問其故,曰:「古人謂『慷慨殺身易,從 容就義難』,此殆其兆也。」卯發死,林開門降。大元丞相伯顏入,問太守何在,左右 以死對。即如堂中觀之,皆嘆息。爲具棺衾合葬於池上,祭其墓而去。事聞,贈華文閣 待制,諡文節,雍氏贈順義夫人,錄二子爲京官。
唐震字景實,會稽人。少居鄉,介然不苟交,有言其過者輒喜。既登第爲小官,有權貴 以牒薦之者,震內牒篋中,已而干政,震取牒還之,封題未啟,其人大愧。後爲他官, 所至以公廉稱。楊棟、葉夢鼎居政府,交薦其賢。
咸淳中,由大理司直通判臨安府。時潛說友尹京,恃賈似道勢,甚驕蹇,政事一切無所 顧讓。會府有具獄將置辟,震力辨其非,說友爭之不得,上其事刑部,卒是震議。
六年,江東大旱,擢知信州。震奏減綱運米,蠲其租賦,令坊置一吏,籍其戶,勸富人 分粟,使坊吏主給之。吏有勞者,輒爲具奏復其身,吏感其誠,事爲盡力,所活無算。 州有民庸童牧牛,童逸而牧舍火,其父訟庸者殺其子投火中,民不勝掠,自誣服。震視 牘疑之,密物色之,得童傍郡,以詰其父,對如初,震出其子示之,獄遂直。擢浙西提 刑。過闕陛辭,似道以類田屬震,震謝不能行,至部,又以疏力爭之。趙氏有守阡僧甚 暴橫,震遣吏捕治,似道以書營救,震不省,卒按以法。似道怒,使侍御史陳堅劾去之 。
咸淳十年,起震知饒州。時興國、南康、江州諸郡皆已歸附,大兵略饒。饒兵止千八百 人,震發州民城守,昧爽出治兵,至夜中始寐,上書求援,不報。大兵使人入饒取降款 ,通判萬道同陰使於所部斂白金、牛酒備降禮,饒寓士皆從之。道同風震降,震叱之曰 :「我忍偷生負國邪?」城中少年感震言,殺使者。民有李希聖者謀出降,械置獄中。 明年二月,兵大至,都大提舉鄧益遁去,震盡出府中金錢,書官資揭於城,募有能出戰 者賞之。眾懼不能戰,北兵登陴,眾遂潰。震入府中玉芝堂,其仆前請曰:「事急矣, 番江門兵未合,亟出猶可免。」震罵曰:「城中民命皆繫於我,我若從爾言得不死,城 中民死,我何面目生邪?」左右不復敢言,皆出。有頃,兵入,執牘鋪案上,使震署降 ,震擲筆於地,不屈,遂死之。兄椿與家人俱死。張世傑尋復饒州,判官鄔宗節求震屍 葬之。贈華文閣待制,諡忠介,廟號褒忠,官其二子。
震客馮驥、何新之,驥後守獨松關,新之守閩之新壘,皆戰死。
趙與檡,爲嗣秀王。德祐二年,爲浙、閩、廣察訪使。益王之立,舅楊亮節居中秉權, 與檡自以國家親賢,多所諫止,遂犯忌嫉,諸將俱憚之。未幾,北兵逼浙東,乃命與檡 出瑞安,與守臣方洪共任備御。朝臣言與檡有劉更生之忠,曹王皋之孝,宜留輔以隆國 本。譖者益急,卒遣之。瑞安受圍,城中危急,與洪誓以死守。小校李雄夜開門納外兵 ,與檡、洪率眾巷戰,兵敗被縶,董文炳問之曰:「汝爲秀王耶?今能降乎?」與檡厲 聲曰:「我國家近親,今力屈而死,分也,尚何問爲?」遂殺之。洪亦伏節而死。
又有趙孟錦者,少不羈,游淮以軍功爲將佐。北兵攻真州,每戰輒爲士卒先,守苗再成 倚之爲重。北兵重艦駐江上,孟錦乘大霧來襲,俄霧解,日已高,北兵見其兵少,逐之 ,登舟失足墮水,身荷重甲,溺焉。
趙淮,丞相葵之從子也。李全之叛,屢立戰功,累官至淮東轉運使。德祐中,戍銀樹埧 ,兵敗,與其妾俱被執至瓜州,元帥阿術使淮招李庭芝,許以大官。淮陽許諾,至揚城 下,乃大呼曰:「李庭芝!男子死耳,毋降也!」元帥怒,殺之,棄屍江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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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五十一‧列傳第二百一十 忠義六 趙良淳(徐道隆) 姜才 馬塈 密佑 張世傑 陸秀夫 徐應鑣 陳文龍 鄧得遇 張玨
趙良淳字景程,居饒之餘干,太宗子恭憲王之後,丞相汝愚曾孫也。累世以學行名,號 賢宗子。良淳少學於其鄉先生饒魯,知立身大節。及仕,所至以干治稱,而未嘗干人薦 舉。初以蔭爲泰寧主簿,三遷至淮西運轄,浮湛冗官二十餘年。馬光祖、李伯玉、范丁 孫交薦辟之,卒不振拔。考舉及格,改知分寧縣。分寧,江西劇邑,俗尚嘩訐,良淳治 之,不用刑戮,不任吏胥,取民之敦孝者,身親尊禮之,至甚傑驁者,乃繩以法,俗爲 少革。秩滿,特差權江西安撫司機宜文字,詔除諸司審計院,督餉江西,升大理司直。
咸淳末,廷臣議眾建宗室於內郡,以爲屏翰,遂除良淳知安吉州。先是,知州李庚遁, 百事隳廢。良淳至,日與僚吏論所以守御之備,悉舉行之。時歲飢,民相聚爲盜,所在 蜂起。或請以兵擊之,良淳曰:「民豈樂爲盜哉?時艱歲旱,故相率剽掠苟活耳。」命 僚屬以義諭之,眾皆投兵散歸,其不歸者眾縛以獻。有掠人貨財詣其主謝過而還之者。 良淳勸富人出粟振之,嘗語人曰:「使太守身可以濟民,亦所不惜也。」其言懇懇,足 以動人,人皆倒囷以應之。朝議尋以徐道隆爲浙西提刑,以輔良淳,加良淳直秘閣。
文天祥去平江,潰兵四出剽掠,良淳捕斬數人,梟首市中,兵稍戢。已而范文虎遣使持 書招降,良淳焚書斬其使。大兵迫獨松關,有旨趣道隆入衛。道隆既去,大兵至,軍其 東西門。良淳率眾城守,夜就茇舍陴上,不歸。
先是,朝廷遣將吳國定援宜興,宜興已危,不敢往,乃如安吉見良淳,願留以爲輔。良 淳見國定慷慨大言,意其可用也,請於朝,留戍安吉。已而國定開南門納外兵,兵入城 呼曰:「眾散,元帥不殺汝。」於是眾號泣散去。良淳命車歸府,兵士止之曰:「事至 此,侍郎當爲自全計。」良淳叱去之。命家人出避,乃閉閣自經。有兵士解救之,復甦 ,眾羅拜泣曰:「侍郎何自苦?逃之猶可求生。」良淳叱曰:「我豈逃生者邪?」眾猶 環守不去,良淳大呼曰:「爾輩欲爲亂邪?」眾涕泣出,復投繯而死。
徐道隆字伯謙,婺州武義人。父煥,知南雄。道隆以任入官,累官潭州判官、權知全州 。荊湖制置使汪立信奏辟道隆爲參議官。立信遷兵部尚書,道隆與賓客十許人俱去江陵 。趙孟傳爲制置使,以道隆參其軍事,遂爲提點刑獄。
時文天祥既去平江,潰卒四出,爲浙西患苦,安吉尤甚。有旨令道隆措置,乃梟其首亂 者於市。牛監軍遁,范文虎、程鵬飛、管景模俱遺書誘降,道隆焚書斬使。
大兵至臨平皋亭山,令間道入援,時水陸皆有屯軍,道絕不通,議由太湖經武康、臨安 縣境勤王。即日乘舟出臨湖門,泊宋村。郡守趙良淳既縊死。德祐二年正月朔旦,追兵 及道隆,江陵親從軍三百人殊死戰,矢盡槍槊折,一軍盡沒。道隆見執艦內,間守者少 怠,赴水死,長子載孫亦赴水死。余兵有脫歸者言於朝,命贈官賜諡,厚恤其家,立廟 安吉,官其子孫。越三日宋亡。
姜才,濠州人。貌短悍。少被掠入河朔,稍長亡歸,隸淮南兵中,以善戰名,然以來歸 人不得大官,爲通州副都統。時淮多健將,然驍雄無逾才。才知兵,善騎射,撫士卒有 恩,至臨陣,軍律凜凜。其子當戰,回白事,才望見以爲敗也,拔劍馳逐,幾殺之。
賈似道出師,才以兵屬孫虎臣爲先鋒,相拒於丁家洲。大軍設炮架彀車弩江濱,中流數 千艘,旌旗聯亘,鼓行而下。才奮兵前接戰,鋒已交,虎臣遽過其妾所乘舟,眾見之, 讙曰:「步帥遁矣。」於是諸軍皆潰,才亦收兵入揚州。大兵乘勝攻揚州,才爲三疊陣 逆之三里溝,戰有功。又與元帥戰揚子橋,日暮兵亂,流矢貫才肩,才拔矢揮刀而前, 所向辟易。已而大軍築長圍,自揚子橋竟瓜洲,東北跨灣頭至黃塘,西北至丁村,務欲 以久困之,時德祐元年也。
明年正月,宋亡。二月,五奉使及一閣門宣贊舍人持謝太后詔來諭降,才發弩射卻之, 復以兵擊五奉使於召伯堡,大戰而退。未幾,瀛國公至瓜洲,才與庭芝泣涕誓將士出奪 之,將士皆感泣。乃盡散金帛犒兵,以四萬人夜擣瓜洲,戰三時,眾擁瀛國公避去,才 追戰至浦子市,夜猶不退。阿術使人招之,才曰:「吾寧死,豈作降將軍邪!」四月, 才以兵攻灣頭柵。五月,復攻之,騎旋濘而止,乃舍騎步戰,至四鼓,全師以歸。揚食 盡,才時出運米真州、高郵以給兵。六月,護餉至馬家渡,萬戶史弼將兵擊奪之,才與 戰達旦,弼幾殆,阿術馳兵來援,乃得免去。
庭芝以在圍久。召才計事,屏左右,語久之,第聞才厲聲云:「相公不過忍片時痛耳。 」左右聞之俱汗下。才自是以兵護庭芝第,期與俱死。
七月,益王在福州,以龍神四廂都指揮使、保康軍承宣使召才,才與庭芝東至泰州,將 入海。阿術以兵追及,圍泰州,使使者招之降,才不聽。阿術驅揚兵士妻子至城下,會 才疽發脅不能戰,諸將遂開門降。都統曹安國入才臥內,執之以獻。阿術愛其忠勇,欲 降而用之,才肆爲慢言;阿術責庭芝不降,才曰:「不降者才也。」復憤憤不已,阿術 怒,剮之揚州。才臨刑,夏貴出其傍,才切齒曰:「若見我寧不愧死邪?」
有洪福者,夏貴家僮也,從貴積勞爲鎮巢雄江左軍統制,鎮江北。貴降,福與子大淵、 大源、下班祗候彭元亮結貴軍復之,加右武大夫、知鎮巢。貴既臣附,招福,不聽,使 其從子往,福斬之。大兵攻城,久不拔,遣貴至城下,好語語福,請單騎入城。福信之 ,門發而伏兵起,執福父子,屠城中。貴蒞殺,大源、大淵謼曰:「法止誅首謀,何至 舉家爲戮?」福叱曰:「以一命報宋朝,何至告人求活邪?」次及福,福大罵數貴不忠 ,請身南向死,以明不背國也。聞者流涕。
馬塈,宕昌人也。一家父叔兄弟皆以忠勇爲名將,而塈與其兄坤特顯。咸淳中,塈知欽 州,徙知邕。邕地接六詔、安南,傍通諸溪峒,撫御少失宜,往往召亂。塈鎮撫諸蠻及 治關隘,皆有條理,大理不敢越善闡,安南不敢入永平,諸峒皆上帳冊,邊陲晏然。廣 西經略李興上其功,加閣門宣贊舍人。未幾,以左武衛將軍征入朝。已而宋亡,塈因留 靜江,總屯戍諸軍,護經略司印守城。
至元十四年,平章阿里海牙攻廣西,塈發所部及諸峒兵守靜江,而自將三千人守嚴關, 鑿馬坑,斷嶺道。大兵攻嚴關不克,乃以偏師入平樂,過臨桂,夾攻塈。塈兵敗,退保 靜江。平章使人招降,塈發弩射之。攻三月,塈夜不解甲,前後百餘戰,城中死傷相籍 ,訖無降意。城東隅稍卑,大軍陽攻西門,以精兵夜決水閘,攻東門,破其外城;塈閉 內城城守,又破之。塈率死士巷戰,刀傷臂被執,殺之斷其首,猶握拳奮起,立逾時始 仆。靜江破,邕守馬成旺及其子都統應麒以城降,獨塈部將婁鈐轄猶以二百五十人守月 城不下。阿里海牙笑曰:「是何足攻。」圍之十餘日,婁從壁上呼曰:「吾屬飢,不能 出降,苟賜之食,當聽命。」乃遺之牛數頭,米數斛。一部將開門取歸,復閉壁。大軍 乘高視之,兵皆分米,炊未熟,生臠牛,啖立盡。鳴角伐鼓,諸將以爲出戰也,甲以待 。婁乃令所部入擁一火炮然之,聲如雷霆,震城土皆崩,煙氣漲天外,兵多驚死者。火 熄入視之,灰燼無遺矣。
密佑,其先密州人,後渡淮居廬州。佑爲人剛毅質直,累官至廬州駐札、御前游擊中軍 統領,改權江西路副總管。
咸淳十年,以閣門宣贊舍人爲江西都統。是冬,大元丞相伯顏下鄂州,留右丞阿里海牙 守之,而將大兵東下。明年二月,朱祀孫遣高世傑取鄂州,阿里海牙以兵逆擊,執世傑 荊江口,兵盡潰,半入江西。江西制置黃萬石招集之,且募寧都、廣昌、南劍義兵千餘 人,盡以屬佑。十一月,大兵至隆興,劉槃兵敗,乃嬰城自守。萬石時移治撫州,將遁 ,懼佑不從,乃調佑兵援槃,且戒以勿戰。未至隆興,槃已降,都統夏驥率所部兵潰圍 出。
已而元帥張榮實、呂師夔提兵逼撫州,佑率眾逆之進賢坪,兵來呼曰:「降者乎?斗者 乎?」佑曰:「斗者也。」麾其兵突戰,進至龍馬坪,大兵圍之數重,矢下如雨。佑告 其部曰:「今日死日也,若力戰,或有生理。」眾咸憤厲。自辰戰至日昃,佑面中矢, 拔之復戰,又身被四矢三槍,眾皆死,僅餘數十人。佑乃揮雙刀斫圍南走,前渡橋,馬 踏板斷,遂被執。眾見其勇,戒勿殺,輿歸隆興。元帥宋都䚟曰:「壯士也。」欲降之 ,系之月余,終不屈。嘗罵萬石爲賣國小人,使我志不得伸。宋都䚟命劉槃、呂師夔坐 城樓,引佑樓下,以金符遺之,許以官,佑不受,語侵槃、師夔,益不遜。又令佑子說 之曰:「父死,子安之?」佑斥曰:「汝行乞於市,第雲密都統子,誰不憐汝也。」怡 然自解其衣請刑,遂死。觀者皆泣下。
張世傑,范陽人。少從張柔戍杞,有罪,遂奔宋,隸淮兵中,無所知名。阮思聦見而奇 之,言之呂文德,文德召爲小校。累功至黃州武定諸軍都統制。攻安東州,戰疾力,與 高達援鄂州有功,轉十官。尋從賈似道入黃州,戰蘱草坪,奪還所俘,加環衛官,歷知 高郵軍、安東州。
咸淳四年,大軍築鹿門堡,呂文德請益兵於朝,調世傑與夏貴赴之。及呂文煥以襄陽降 ,命世傑將五千人守鄂州。世傑以鐵緪鎖兩城,夾以炮弩,其要津皆施杙,設攻具。大 軍破新城,長驅而下,世傑力戰,不得前,遣人招之,不聽。丞相伯顏陽攻嚴山隘,潛 自唐港蕩舟入漢,東攻鄂,鄂降。
世傑提所部兵入衛,道復饒州,乃入朝。時方危急,征諸將勤王多不至,獨世傑來,上 下嘆異。自和州防禦使不數月累加至保康軍承宣使,總都督府兵。遣將四出,取浙西諸 郡,復平江、安吉、廣德、溧陽諸城,兵勢頗振。七月,與劉師勇諸將大出師焦山,令 以十舟爲方,碇江中,非有號令毋發碇,示以必死。元帥阿術載彀士以火矢攻之,世傑 兵亂,無敢發碇,赴江死者萬餘人。大敗,奔圌山。上疏請濟師,不報。尋擢龍、神衛 四廂都指揮使。十月,進沿江招討使,改制置副使、兼知江陰軍。已而大軍至獨松關, 召文天祥入衛,以世傑爲保康軍節度使、知平江。尋亦召入衛,加檢校少保。
二年正月,大軍迫臨安,世傑請移三宮入海,而與天祥合兵背城一戰,丞相陳宜中方遣 人請和,不可,白太皇太后止之。未幾,和議亦沮。兵至皋亭山,世傑乃提兵入定海。 石國英遣都統卞彪說之使降,世傑以爲彪來從己俱南也,椎牛享之,酒半,彪從容爲言 ,世傑大怒,斷其舌,磔之巾子山。
四月,從二王入福州。五月,與宜中奉是爲主,拜簽書樞密院事。王世強導大軍攻之, 世傑乃奉益王入海,而自將陳吊眼、許夫人諸畬兵攻蒲壽庚,不下。十月,元帥唆都將 兵來援泉,遂解去。既而唆都遣人招益王,又遣經歷孫安甫說世傑,世傑拘安甫軍中不 遣。招討劉深攻淺灣,世傑兵敗,移王居井澳,深復來攻井澳,世傑戰卻之,因徙碙岡 洲。
至元十五年正月,遣將王用攻雷州,用敗績。四月,益王殂,衛王昺立,拜世傑少傅、 樞密副使。五月,遣瓊州安撫張應科攻雷州,三戰皆不利。六月,再決戰雷城下,應科 死之。世傑以碙洲不可居,徙王新會之崖山。八月,封越國公。發瓊州粟以給軍。十月 ,遣凌震、王道夫襲廣州,震敗績。
明年,元帥張弘范等兵至崖山,或謂世傑曰:「北兵以舟師塞海口,則我不能進退,曷 先據海口。幸而勝,國之福也;不勝,猶可西走。」世傑恐久在海上有離心,動則必散 ,乃曰:「頻年航海,何時已乎?今須與決勝負。」悉焚行朝草市,結大舶千餘作水砦 ,爲死守計,人皆危之。已而弘范兵至,據海口,樵汲道絕,兵茹乾糧十餘日,渴甚, 下掬海水飲之,海咸,飲即嘔泄,兵大困。世傑率蘇劉義、方興日大戰。弘范得世傑甥 韓,命以官,使三至招之,世傑歷數古忠臣曰:「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爲主死不移耳 。」二月癸未,弘范等攻崖山,世傑敗,走衛王舟。大軍薄中軍,世傑乃斷維,以十餘 艦奪港去。後還收兵崖山,劉自立擊敗之,降其將方遇龍、葉秀榮、章文秀等四十餘人 。世傑復欲奉楊太妃求趙氏後而立之,俄颶風壞舟,溺死平章山下。
劉師勇者,廬州人。以戰功歷環衛官。魯港師潰,賈似道欲東入海,師勇贊之入揚州圖 再舉,似道然之。時姚誾復常州,似道命師勇以淮兵取呂城,朝廷加師勇和州防禦使, 助誾守常,而以張彥守呂城,合兵拒大軍。戰失利,彥馬弱,陷淖中見執,呂城失守, 常州勢益孤。大軍置彥城下招降,師勇以大義斥彥,彥慚而退。又遣范文虎來諭,師勇 伏弩射走之。常受圍數月,援兵絕,有群鴟飛鳴繞城,眾惡爲不祥,俄而城陷。師勇拔 柵,戰且行,其弟馬墮塹,躍不能出,師勇舉手與訣而去。淮軍數千人皆斗死。有婦人 伏積屍下,窺淮兵六人反背相拄,殺敵十百人乃殪。師勇從二王至海上,見時事不可爲 ,憂憤縱酒卒,葬於鼓山。
陸秀夫,字君實,楚州鹽城人。生三歲,其父徙家鎮江。稍長,從其鄉二孟先生學,孟 之徒恆百餘,獨指秀夫曰:「此非凡兒也。」景定元年,登進士第。李庭芝鎮淮南,聞 其名,辟置幕中。時天下稱得士多者,以淮南爲第一,號「小朝廷」。
秀夫才思清麗,一時文人少能及之。性沈靜,不苟求人知,每僚吏至閣,賓主交驩,秀 夫獨斂焉無一語。或時宴集府中,坐尊俎間,矜莊終日,未嘗少有希合。至察其事,皆 治,庭芝益器之,雖改官不使去己,就幕三遷至主管機宜文字。咸淳十年,庭芝制置淮 東,擢參議官。德祐元年,邊事急,諸僚屬多亡者,惟秀夫數人不去。庭芝上其名,除 司農寺丞,累擢至宗正少卿兼權起居舍人。
二年正月,以禮部侍郎使軍前請和,不就而反。二王走溫州,秀夫與蘇劉義追從之,使 人召陳宜中、張世傑等皆至,遂相與立益王於福州。進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宜 中以秀夫久在兵間,知軍務,每事咨訪始行,秀夫亦悉心贊之,無不自盡。旋與議宜中 不合,宜中使言者劾罷之。張世傑讓宜中曰:「此何如時,動以台諫論人?」宜中皇恐 ,亟召秀夫還。
時君臣播越海濱,庶事疏略,楊太妃垂簾,與群臣語猶自稱奴。每時節朝會,秀夫儼然 正笏立,如治朝,或時在行中,悽然泣下,以朝衣拭淚,衣盡浥,左右無不悲動者。屬 井澳風,王以驚疾殂,群臣皆欲散去。秀夫曰:「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將焉置之?古人 有以一旅一成中興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數萬,天若未欲絕宋,此豈不可爲國邪? 」乃與眾共立衛王。時陳宜中往占城,以與世傑不協,屢召不至。乃以秀夫爲左丞相, 與世傑共秉政。時世傑駐兵崖山,秀夫外籌軍旅,內調工役,凡有所述作,又盡出其手 。雖匆遽流離中,猶日書大學章句以勸講。
至元十六年二月,崖山破,秀夫走衛王舟,而世傑、劉義各斷維去,秀夫度不可脫,乃 杖劍驅妻子入海,即負王赴海死,年四十四。
翰林學士劉鼎孫亦驅家屬並輜重沉海,不死被執,搒掠無完膚,一夕得脫,卒蹈海。鼎 孫字伯鎮,江陵人,進士也。
方秀夫海上時,記二王事爲一書甚悉,以授禮部侍郎鄧光薦曰:「君後死,幸傳之。」 其後崖山平,光薦以其書還廬陵。大德初,光薦卒,其書存亡無從知,故海上之事,世 莫得其詳雲。
徐應鑣字巨翁,衢之江山人,世爲衢望族。咸淳末,試補太學生。德祐二年,宋亡,瀛 國公入燕,三學生百餘人皆從行。應鑣不欲從,乃與其子琦、崧、女元娘誓共焚,子女 皆喜從之。
太學故岳飛第,有飛祠,應鑣具酒肉祀飛曰:「天不祚宋,社稷爲墟,應鑣死以報國, 誓不與諸生俱北。死已,將魂魄累王,作配神主,與王英靈,永永無斁。」琦亦賦詩以 自誓。祭畢,以酒肉餉諸仆,諸仆醉臥,應鑣乃與其子女入梯雲樓,積諸房書籍箱笥四 周,縱火自焚。一小僕未寐,聞火聲,起至樓下穴牖視之,應鑣父子儼然坐立,如廟塑 像。走報諸仆,壞壁入,撲滅火。應鑣不得死,與其子女怏怏出戶去,倉卒莫知所之, 翌日得其屍祠前井中,皆僵立瞠目,面如生。諸仆爲具棺斂,殯之西湖金牛僧舍。益王 立福州,褒其節,贈朝奉郎、秘閣修撰。後十年,其同捨生劉汝鈞率儒者五十餘人收而 葬之方家峪,私諡曰正節先生。
陳文龍字君賁,福州興化人。丞相俊卿之後也。能文章,負氣節。初名子龍,咸淳五年 廷對第一,度宗易其名文龍。
丞相賈似道愛其文,雅禮重之。由鎮東軍節度判官、歷崇政殿說書、秘書省校書郎,數 年,拜監察御史,皆出似道力。然自十數年,似道所置台諫皆闒茸,台中相承,凡有所 建白,皆呈稿似道始行。至文龍爲之,獨不呈稿,已忤似道。知臨安府洪起畏請行類田 ,似道主其說,文龍上疏以爲不可,似道怒,寢其疏。襄陽久被圍,似道日恣淫樂,不 少加意,時陽請督師,而陰使其黨留己,竟失襄陽。文龍上疏極言其失。范文虎總師無 功,似道芘之,以知安慶,又除趙溍知建康,黃萬石知臨安。文龍言:「文虎失襄陽, 今反見擢用,是當罰而賞也。溍乳臭小子,何以任大閫之寄?萬石政事怠荒,以爲京尹 ,何以能治?請皆罷之。」似道大怒,黜文龍知撫州,旋又使台臣季可劾罷之。未幾, 呂文煥導大軍東下,范文虎首迎降,與文煥俱東。似道兵潰魯港,溍最先遁,以故列城 從之皆遁,始悔不用文龍之言。起爲左司諫,尋遷侍御史。
時邊事甚急,王爚與陳宜中不能畫一策,而日坐朝堂爭私意。潛說友以平江降,台臣請 籍其家,爚以爲可,宜中以爲不可。張世傑諸將分四道出師,而大臣不監護,台諫論之 ,爚請行邊,下公卿雜議,宜中請出督師,又下公卿雜議。文龍上疏曰:「書言『三後 協心,同底於道。』北兵今日取某城,明日築某堡,而我以文相遜,以跡相疑,譬猶拯 溺救焚,而爲安步徐行之儀也。請詔大臣同心圖治,無滋虛議。」其後宜中與爚終不相 能而去,至十月始來,事已不可爲矣。
是冬,累遷文龍至參知政事。未幾議降,文龍乃上章乞歸養,既出國門而悔之,復上疏 求還,不報,乃歸。五月,益王稱制於福州,復以文龍參知政事。漳州叛,以文龍爲閩 、廣宣撫使討之。文龍以黃恮前守漳有恩信,辟爲參謀官。按兵泉州,使恮入招撫之, 恮至,民皆頓首謝罪。興化有石手軍者,能擲石中人,議者以其不足用罷之,石手軍亦 叛,復命文龍爲知軍,平之。
已而降將王世強復導大軍入廣,建寧、泉、福皆降。知福州王剛中遣使徇興化,文龍斬 之而縱其副以還,使持書責世強、剛中負國。遂發民兵自守,城中兵不滿千,大兵來攻 不克,使其姻家持書招降之,文龍焚書斬其使。有風其納款者,文龍曰:「諸君特畏死 耳,未知此生能不死乎?」乃使其將林華偵伺境上。華即降,且導兵至城下,通判曹澄 孫開門降,執文龍與其家人至軍中,欲降之,不屈,左右凌挫之,文龍指其腹曰:「此 皆節義文章也,可相逼邪?」強之,卒不屈,乃械繫送杭州。文龍去興化即不食,至杭 餓死。其母系福州尼寺中,病甚,無醫藥,左右視之泣下。母曰:「吾與吾兒同死,又 何恨哉?」亦死。眾嘆曰:「有斯母,宜有是兒。」爲收葬之。
蒲壽庚以泉州降,告其民曰:「陳文龍非不忠義,如民何?」聞者笑之。大兵既歸,文 龍之侄瓚復舉兵殺林華,據興化,未幾復破,瓚死之。
鄧得遇字達夫,邛州人。淳祐十年進士。調寧遠主簿,改知南昌縣,通判隆興府,監行 在左藏庫,出知昭州,遷廣西提點刑獄,逾年攝經略事兼知靜江府。
德祐元年,長沙被兵,得遇遣都統馬驥、馬應麒赴援。驥潛叛而還,得遇斬之,軍事悉 委之應麒。未幾,馬塈代閫,議事不合。二年,移治蒼梧。
靜江破,得遇朝服南望拜辭,書幅紙云:「宋室忠臣,鄧氏孝子。不忍偷生,寧甘溺死 。彭咸故居,乃吾潭府。屈公子平,乃吾伴侶。優哉悠哉,吾得其所!」遂投南流江而 死。
張玨字君玉,隴西鳳州人。年十八,從軍釣魚山,以戰功累官中軍都統制,人號爲「四 川虓將」。
寶祐末,大兵攻蜀,破吉平隘,拔長寧,殺守將王佐父子。至閬州,降安撫楊奫,推官 趙廣死之。至蓬州,降守將張大悅,運使施擇善死之。順慶、廣安諸郡,破竹而下。明 年,合諸道兵圍合州,凡攻城之具無不精備。玨與王堅協力戰守,攻之九月不能下。景 定初,合守王堅征入朝,以馬千代守合。四年,千子饋餉至虎相山,爲東川兵所得,屢 以書勸千降,朝廷乃以玨代千。玨魁雄有謀,善用兵,出奇設伏,算無遺策。其治合州 ,士卒必練,器械必精,御部曲有法,雖奴隸有功必優賞之,有過雖至親必罰不貸,故 人人用命。
自全汝楫失大良平,大兵築虎相山,駐兵兩城,時出攻梁山、忠萬開達,民不得耕,兵 不得解甲而臥,每餉渠,竭數郡兵護送,死戰兩城之下始克入。咸淳二年十二月,玨遣 其將史炤、王立以死士五十斧西門入,大戰城中,復其城。三年四月,平章賽典赤提兵 入,壞重慶麥,道出合城下,玨碇舟斷江中爲水城,大兵數萬攻之不克,遂引去。
合州自余玠用二冉生策,徙軍釣魚山,城壁甚固。然開、慶受兵,民凋弊甚,玨外以兵 護耕,內教民墾田積粟,未再期,公私兼足。九年,叛將劉整復獻計,欲自青居進築馬 鬃、虎頂山,扼三江口以圖合,匣刺統軍率諸翼兵以築之。左右欲出兵與之爭,玨不可 ,曰:「蕪菁平母德、彰城,汪帥勁兵之所聚也,吾出不意而攻之,馬鬃必顧其後,不 暇城矣。」乃張疑兵嘉渠口,潛師渡平陽灘攻二城,火其資糧器械,越砦七十里,焚舡 場,統制周虎戰死,馬鬃城卒不就。
十年,加寧江軍承宣使。德祐元年,升四川制置副使、知重慶府。五月,加檢校少保。 征其兵入衛,蜀道斷,不得達。六月,昝萬壽以嘉定及三龜、九頂降,守將侯都統戰死 。已而瀘、敘、長寧、富順、開、達、巴、渠諸郡不一月皆下,合兵圍重慶,作浮梁三 江中,斷援兵。自秋徂冬,援絕糧盡,玨屢以死士間入城,許以赴援,且爲之畫守御計 。二年正月,遣其將趙安襲青居,執安撫劉才、參議馬嵩歸。二月,遣張萬以巨艦載精 兵,斷內水橋,入重慶。四月,合重慶兵出攻鳳頂諸砦。玨結瀘士劉霖、先坤朋爲內應 。六月,遣趙安破神臂門,執梅應春殺之,復瀘州。重慶兵漸解去,圍瀘州。十二月, 趙定應迎玨入重慶爲制置。
時陽立以涪州降,玨遣張萬攻走立,俘其僚屬馮巽午等。立複合兵來決戰,史進、張世 傑戰死,萬不支,俘立妻子及安撫李端以歸。玨以都統程聦守涪。重慶兵盡退。玨聞二 王立廣中,遣兵數百人求王所。調史訓忠、趙安等援瀘州。張萬入夔,連忠、涪兵拔石 門及巴巫砦,獲將士百餘人,解大寧圍,攻破十八砦。明年六月,張德潤復破涪州,執 守將程聦。先是,聦在重慶力主守城之議,玨入,不知也,使出守涪。聦至郡怏怏,不 設備,至是被執。德潤以肩輿載聦歸,語之曰:「若子鵬飛爲參政矣,旦晚可會聚也。 」聦曰:「我執彼降,非吾子也。」
是月,梁山軍袁世安降。十月,萬州破,殺守將上官夔。十一月,瀘州食盡,人相食, 遂破之,安撫王世昌自經死。
大兵會重慶,駐佛圖關,以一軍駐南城,一軍駐朱村坪,一軍駐江上。遣瀘州降將李從 招降,玨不從。十二月,達州降將鮮汝忠破咸淳皇華城,執守將馬坤,軍使包申巷戰死 。至元十五年春,玨遣總管李義將兵由廣陽,一軍皆沒。二月,大兵破紹慶府,執守將 鮮龍,湖北提刑趙立與制司幕官趙酉泰皆自殺。玨率兵出薰風門,與大將也速○兒戰扶 桑壩,諸將從其後合擊之,玨兵大潰。城中糧盡,趙安以書說玨降,不聽。安乃與帳下 韓忠顯夜開鎮西門降。玨率兵巷戰不支,歸索鴆飲,左右匿鴆,乃以小舟載妻子東走涪 ,中道大憾,斧其舟欲自沉,舟人奪斧擲江中,玨踴躍欲赴水,家人挽持不得死。明日 ,萬戶鐵木兒追及於涪,執之送京師。重慶降,制機曹琦自經死,張萬、張起岩出降。 進攻合州,破外城。三月,王立亦降。
玨至安西趙老庵,其友謂之曰:「公盡忠一世,以報所事,今至此,縱得不死,亦何以 哉?」玨乃解弓弦自經廁中,從者焚其骨,以瓦缶葬之死所。
趙立者,字德脩,重慶人。第進士,以上書迕賈似道被謫。德祐初,起爲太社令、湖北 提刑。使蜀趣諸將入衛,至重慶則昝萬壽已降,玨方城守爲後圖。立無以復命,還至涪 ,沉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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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0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宋史   卷四百五十二‧列傳第二百一十一 忠義七 高敏 景思忠 王奇 蔣興祖 郭滸 吳革 李翼 趙士隆 陳淬 黃友 郝仲連 劉惟輔 牛皓 魏彥明 劉士英 翟興 朱蹕 龔楫 凌唐佐 楊粹中 強霓 郭僎 司馬夢求 林空齋 黃介 孫益 王仙 吳楚材 李成大 陶居仁
高敏,登州人。爲涇原指使,數與西夏戰,遭重傷。范仲淹、韓琦皆薦之,爲閣門祗候 ,歷利州路、邠寧環慶都監,主蕃部事。
羌圍大順城,偏將趙懷德力戰,其下以銀買級,主帥李復圭以所部不整欲治之。敏言懷 德善用人,戰必勝,當略其小過,且蕃官難彊以漢法,復圭乃止。羌人聲言將出鄜延, 敏屢白復圭曰:「兵家之事,聲東擊西,環慶嘗破白豹、金湯,結釁已深,不可不備。 」已而果以兵三十萬來寇。
總管楊遂駐兵大義,以敏爲先鋒將。夏人攻奪大順水砦,敏出通路,自寅及午,且戰且 前,多所斬獲。次榆林,援兵不至,中流矢死,年五十七。官止東頭供奉官。詔贈嘉州 刺史,錄其三子爲侍禁、殿直。
張吉者,慶州卒也,爲淮安鎮守烽。夏人寇東谷,掠得之,脅以兵,使呼城中曰:「淮 安諸砦已破,宜速降。」吉反其辭曰:「努力!諸砦無虞,賊糧盡且去矣,毋庸降。」 賊怒,害之。詔贈內殿崇班,又錄其子。
景思忠字進之,普州安岳人。以父西上閣門使泰蔭,累官西京左藏庫使,爲遂州駐泊都 監。夷人寇淯井,鈐轄張承祐出兵救之,思忠部卒五百爲前鋒。夷乘險薄官軍,官軍戰 不利,死者十之六。左右勸思忠引避,不聽,奮劍疾戰而死。走馬使張宗望爲言,詔察 訪熊本考實,得其事,神宗憫之,官思忠及同死者之子七人,余皆賜其家錢帛。
弟思立,以蔭主渭州治平砦。囉兀用兵,韓絳使攝保安軍。
夏人寇順寧,思立擅領兵赴援,諸將敗,一軍獨全。以功知德順軍,策應王韶取熙州, 過洮,築當川堡,克羌香子、珂諾城,遂定河州。嘗與羌力戰,斬不用命者數人,軍聲 大振。韶言其臨事忠勇,進如京副使、通事舍人,再擢東上閣門使、河州刺史,賜繡旗 、朱甲。又遷四方館使、河州團練使,知其州。神宗知思立母老而未有官舍,命其弟思 誼爲秦州判官以便養。
青宜結鬼章舉兵襲殺伐木卒,害小校七人,以書抵思立,詞不遜。思立不能忍,帥兵六 千攻之於踏白城。鈐轄韓存寶、蕃將瞎藥交止之,不聽。自將中軍,使存寶及魏奇爲先 鋒,王存將左,賈翊將右。鬼章眾二萬,分三砦以抗官軍。戰數十合,羌從山下圍中軍 。他將王寧、李元凱沒於陣,思立、存寶潰圍出,諸將多傷,議曰:「日暮兵疲,宜移 屯東岡以自固。」思立以魏奇創重,獨徙其軍,方遣之而殿後兵亂,前人望見,亦皆潰 。思立且斗且退,曰:「我適以百騎走羌數千人,無助我者,今敗矣,當自剄以謝朝廷 。」眾止之。少頃再戰,遂死。時已除忠州防禦使,會其死,不及拜。帝以其輕敵致敗 ,不復贈官。
王奇,汾州人,武舉中第。章惇經營湖北溪洞,以爲將領,降其酋舒光貴,縛元猛,平 懿、洽等州。累遷如京副使,爲湖南都監,徙廣西。宜州蠻寇邊,奇領兵至天河縣,期 旦日會戰。裨將費萬夜以眾竊出河泥隘,戰沒。經略使移書迫奇,奇不能堪。後數日, 蠻萬人驟集,奇輕出,遂敗。麾下猶數百人,勸策馬逃去,奇罵曰:「大丈夫當盡節以 報國,何走爲!」戰而死。詔贈皇城使、忠州防禦使,官其家六人,仍賜金帛。
蔣興祖,常州宜興人,之奇之孫也。以蔭累調饒州司錄。睦州盜起,旁郡皆震,興祖白 州將糾吏卒,絹戰具,盜不敢謀。以功遷官,知開封府陽武縣。陽武,古博浪沙地,土 脈脆惡,大河薄其南。嘗積雨汎溢,埽且潰,興祖躬救護,露宿其上,彌四旬,堤以不 壞。治爲畿邑最,使者交薦之。靖康初,金兵犯京師,道過縣,或勸使走避,興祖曰: 「吾世受國恩,當死於是。」與妻子留不去。監兵與賊通,斬以徇。金數百騎來攻,不 勝,去,明日師益至,力不敵,死焉,年四十二。妻及長子相繼以悸死。詔贈朝散大夫 。
郭滸,德順中安堡人。從軍,積官至武經郎,爲涇原第八副將。金人犯陝西,渭帥以下 叛降,獨滸義不許,稱病去。帥惡忌之,傅致以罪,下之獄,脅使俱降。滸奮而呼曰: 「大丈夫今得死所矣!終不能受污。叛逆大惡,天地所不容,吾雖死,誓不爾貸,當訴 於地下耳。」眾丑其語,即殺之。建炎三年,贈武翼大夫、忠州刺史。
同死者朱友恭,西安人。以忠翊郎爲涇原第一副將。部兵捍金人於華亭,數有功。會金 兵大集,友恭赴敵力戰,爲所得。渭帥既降,誘以甘言,許優進官秩,不肯從,更詆辱 之。帥不勝忿,斷其脛以徇,經日乃斬之。後贈敦武郎。
吳革字義夫,華州華陽人,國初勛臣廷祚七世孫也。少好學,喜談兵。再試禮部不中, 乃從涇原軍,以秉義郎幹辦經略司公事。
金人南牧,帥兵解遼州之圍。使粘罕軍,見之庭,揖不拜,責其貪利敗約,詞直氣勁, 粘罕少屈,爲追回威勝諸屯兵,授書使歸。欽宗問割地與不割地利害,對曰:「金人有 吞噬之意,願悉起關中士馬赴都爲備。」詔以爲武功大夫、閣門宣贊舍人,持節諭陝西 。
行至朱遷,聞金人犯京師,復還。與張叔夜同入城,請於帝,乞幸秦川,又乞出城劫之 ,使不敢近;又乞諸門同出兵牽制、衝突、尾襲、應援,可一戰而勝。時眾言已入,皆 不果。後金兵攻安上門,填道度壕,革言之守將,使泄蔡河水以灌之,不聽。及填道將 合,欲用前議,則水已涸矣。
車駕幸金營,革以爲墮其詐,往請叔夜,欲身見其大酋計事。叔夜問其故,曰:「茲行 有三說:一則天子還內,二則金騎歸國,三則革死。」叔夜爲言之,不報。上皇、妃、 後、太子出郊,革白孫傅乞留之,不得。乃爲傅謀,於啟聖僧院置振濟局,募士民就食 。一日之間至者萬計,陰以軍法部勒,將攻金營。久之,遷於同文館,所合已至數萬, 多兩河驍悍之士。
既而有立張邦昌之議,革謀先誅笵瓊輩,以三月八日起兵。謀既定,前期二日,有班直 甲士數百人排闥入言:「邦昌以七日受冊,請亟起事。」革乃被甲上馬,至咸豐門,四 面皆瓊黨,紿革入帳,即執之,脅以從逆。革罵之極口,引頸受刃,顏色不變。其麾下 百人皆同死。
李翼,麟州新秦人。宣和末,爲代州西路都巡檢使,屯崞縣。金人取代,執守將嗣本, 遣來諭降,翼射卻之,帥士卒堅守。義勝軍統領崔忠殺都監張洪輔,夜引金兵入城,翼 挺身搏戰達旦,力不敵被執。酋粘罕欲臣之,怒罵不屈,與縣令李聳、丞王唐臣、尉劉 子英、監酒閻誠、將官折可與同死之。
阮駿者,興化軍人。紹聖元年進士,爲河南府少尹。金人犯京師,率所隸兵擁護神御殿 ,抱御御,罵聲不絕口,卒被害。特贈朝議大夫。
趙士隆字景瞻,太宗之後。生五歲,補右班殿直。既長,游庠序,月試數居前列。一日 ,投筆嘆曰:「昔賢有不願爲章句儒,出玉門關、佩侯印者,彼何人哉!」遂不復事科 舉。去爲郡縣吏,累遷至淮南西路兵馬鈐轄,駐壽春。
劇賊丁一箭眾號十萬,來攻城。郡守不知兵,凡備御之策悉委士隆。賊三旬不退,士隆 募軍中敢死士與之謀。有張宣者應募,獨持槊縋城下,擊殺數十人,賊眾披靡。乃選壯 士數百,夜開城門,出其不意擊走之,追奔數十里。以功遷三官,秩滿,授江東路鈐轄 。
李成叛,據江、淮六七郡,連兵數萬,遣其黨馬進圍九江,守臣姚舜明與士隆及副鈐轄 劉紹先御之。進攻城益急,士隆竭力捍守。江東帥呂頤浩屯鄱陽,既復南康,與建武節 度使楊惟忠兵會,遣統制巨師古援江州,未至,遇伏敗。紹興元年正月,詔張俊爲江、 淮招討使,入辭,頗言成兵眾。高宗責以立功,俊悚懼受命。未至,城已陷。
時守城罷卒僅數千,捍賊百餘日,城中食盡。舜明、紹先議縱火,因棄城去,士隆毅然 獨糾合部曲余民守城。城破,眾號呼曰:「無殺我趙鈐轄。」賊入城大掠。成素服士隆 之義,欲以爲偽安撫使,士隆怒罵曰:「賊欲屈我耶!」陰裂帛以書使示諸子曰:「賊 不殺我,義不苟活,汝輩得出,爲我雪恥。」遂仰藥而卒,年五十二。賊怒,並害其家 數十口。事聞,上嘉悼,贈武功大夫,官其孫二人。
士隆六子,皆有文行:不惉、不○、不愆、不恧、不懘、不隱。是役也,不○、不懘、 不隱死焉。
又宗子有士醫、士真、士遒,皆以死事聞。
士醫,任秀州兵馬都監。建炎四年,兀朮入州,士醫乘城拒戰,城陷死之。後贈武翼大 夫,官其二子。
士真,權知信陽軍。寇劉滿至,士真拒之。兵潰,滿執之去荊門,遇害。後贈右朝奉大 夫。官其一子。
士遒,以武翼大夫守官江州。紹興五年,馬進寇江州,士遒遇害。贈武德大夫,官其家 二人。
士跂,濮王曾孫也。靖康末,爲右監門衛大將軍、吉州團練使。金人驅宗室北行,士跂 得間道遁去。居邢州,結土豪將舉事。有告者,金人執而殺之。事聞,贈保寧軍節度使 ,諡忠果。
叔皎,秦悼王四世孫。元豐中,爲右班殿直,累遷至德州兵馬都監。自靖康以來,劉順 、呂拱、劉亨相繼謀叛,叔皎皆設方略捕擒之。建炎二年,金人圍城,郡檄叔皎率兵御 之,前後六戰。圍急,有江喆者,與郡守宗諒謀以城降,叔皎斬喆以徇。金人登城,叔 皎猶力戰,勢窮被執,怒罵不屈,遂遇害。
叔憑,建炎間,任陝州都監,累官武翼大夫,就遷通守。金人圍陝州既久,援兵不至, 城危。時叔憑子官盧氏,遺以蠟丸書曰:「人臣當死國難,況吾以近屬,其可辱命耶? 死固其所也。」遂死之。時通判王滸,職官劉效、陳思道、馮經、李岳、杜開,縣令張 玘,將佐盧亨等五十一人俱死,無降者。
訓之字誨道,秦悼王五世孫。父叔侯,官至惠州防禦使。訓之登政和二年進士,調東平 儀曹,知平江府吳縣。朱勉怙勢役州縣,訓之不爲屈。勉嘗執數輩詣縣請治,訓之悉縱 之。忤勉,遂移疾去。
宣和末,盜起河北,訓之屢與人言:「契丹舊盟未可渝,金人新好未可恃。」未幾,金 人犯京師,訓之居揚州,率大姓募士勤王,聞都城失守,乃止。
建炎三年,知吉州永豐縣。孟太后避地虔州,護衛統制杜彥與其麾下叛,後軍楊世雄應 之,將犯永豐。訓之與尉陳自仁簡兵分爲二,一取間道繞賊後,一據地利匿其精兵以誘 賊。賊至伏發,殲其眾。會賊別校繼至,官兵未成列,訓之率數十輩拒戰,厲聲罵賊, 與自仁俱被害。事聞,詔贈訓之朝散郎、直秘閣,諡忠果,自仁通直郎,官其子,邑人 爲立祠。
太后之發吉州也,至太和,眾皆潰。從事郎、三省樞密院幹辦官劉德老爲金人追騎所殺 。官其家一人。
是年,金人過江,陳淬戰死,岳飛等兵皆引去。上元丞趙壘之帥鄉兵迎敵,死之。贈奉 議郎,官其家一人。
聿之,安定郡王叔東子也,建炎中,爲成忠郎。金人圍潭州,帥臣向子諲率眾守城,聿 之隸東壁。子諲循城,顧聿之曰:「君宗室,不可效他人苟簡。」聿之感慨流涕。金兵 登城縱火,子諲率官吏突門遁去,城遂陷,聿之巷戰,大罵而死。將官武經郎劉玠亦死 之。事聞,贈聿之左監門衛大將軍,玠武經大夫,皆官其家。其後朱熹爲請立廟,賜號 忠節。
陳淬,字君銳,興化軍莆田人。紹聖初,下第,挾策西遊。時呂惠卿帥鄜延,淬戎服往 見,惠卿問相見何事,淬曰:「大丈夫求見大丈夫,又何事?」惠卿器之,補三班奉職 。與西人接戰於烏原,手殺十餘人,擒其砦主。奏爲左班殿直、鄜延路兵馬都監,累遷 武經郎。丁外艱。
宣和四年,召赴闕,授真定路分都監兼知北砦、河北第一將,尋拜忠州團練使、真定府 路馬步副總管。七年,金人入真定,淬以孤軍御之,妻孥八人皆遇害。
建炎元年,辟諸軍統制,宗澤命擊金人於南華,敗之。兼大名府路都總管兵馬鈐轄,擢 知恩州。王善者,金之種落也。擁眾十萬,長驅兩河,遂襲恩。淬與長子仲剛拒戰,賊 飛刃及淬,仲剛以身蔽刃,死之。明年,善復圍陳州,淬大敗善兵,拜宿州安撫使。李 成叛,詔以淬爲御營使、六軍都統、淮南招撫使討之,三戰三捷。
未幾,金人犯採石,又檄淬回援建康。淬將中軍,戚方將前,王○將後。淬曰:「彼眾 雖多,然止有二十艘,一艘不越五十人,每至不過千人。吾伏兵葭蘆翳薈間,俟其旋濟 旋獲,前後不相知,訖濟,當盡獲矣。」杜充不從,金兵遂犯板橋,諸軍皆潰,淬獨與 戰,勢窮力盡,據胡床大罵,刃交於胸而色不動,與其從子仲敏俱死。詔贈拱衛大夫、 明州觀察使,官其一子一婿。
黃友字龍友,溫州平陽人。少不羈,十五入太學,語同輩曰:「大丈夫不能爲國立功, 亦造化中贅物耳。」因投筆西遊。邊帥劉法一見奇之,延致門下。會西鄙兵哄,都護高 永年戰沒,友作七詩哀其忠。其後幕府奏功,沒永年之實,恤典不及。其子以友詩進, 徽宗覽之惻然,遂加贈諡。友亦免省試,登進士第,調永嘉、瑞安二縣主簿,攝華陰令 ,有政聲。
方臘竊發,友同諸將收復,所至披靡。婺寇復作,守留友攝兵曹,爲殄滅計。友請往諭 之,既次浦江,賊望風解去。復單騎次武義,賊眾持釘一榼置其前,友正色叱之曰:「 汝等何速死耶?」賊首李德壯之,亟麾退,一境貼然,婺人圖像祀之。
通判檀州。會金人敗盟,郭藥師以常勝軍叛,燕土響應,友獨領數千人與之戰,躬冒矢 石,破裂唇齒。欽宗即位,制置使詹度奏友久服武事,籌略過人。丞相何○從而薦之, 召對,問友唇齒破裂狀,爲之稱嘆,齎予甚渥。
進直徽猷閣、制置司參謀官,同种師中解太原圍。友遣兵三千奪榆次,得糧萬餘斛。明 日,大軍進榆次十里而止,友亟白師中:「地非利,將三面受敵。」論不合,友仰天嘆 曰:「事去矣!」迨曉,兵果四合,矢石如雨,敵益以鐵騎,士卒奔潰。敵執友謂曰: 「降則赦汝。」友厲聲曰:「男兒死耳!」遂遇害。帝書「忠節傳家」四字旌其閭,官 其後八人。
友體貌英偉,膽雄萬夫,謀畫機密,出人意表。嘗語子弟曰:「天下承平日久,武事玩 弛,萬一邊書告警,馬革裹屍,乃吾素志。他日收吾骸,足心黑子爲識也。」其忠誠許 國根於天性如此。
郝仲連,昌元人。建炎元年,金人犯河中,守臣席益遁去。仲連時爲貴州防禦使,宣撫 范致虛遣節制河東軍馬,屯河中,就權府事。金將婁宿以重兵壓城,仲連率眾力戰,外 援不至,度不能守,先自殺其家人,城陷不屈,及其子皆遇害。後贈中侍大夫、明州觀 察使。
劉惟輔,涇州人。以同州觀察使爲熙河馬步軍副總管。金人既得秦州,經略使張深遣惟 輔將三千騎御之。金前軍逾鞏州,距熙才百里,惟輔留軍熟羊城,以千八百騎夜趨新店 。黎明軍進,短兵相接,殺傷大當。惟輔舞槊刺其先鋒將孛堇黑鋒,洞胸墮馬死,敵爲 奪氣退。深檄隴右都護張嚴往追之,至鳳翔境上,惟輔不欲聽嚴節制,乃自別道由吳山 出寶雞,獲金游騎。嚴擁大兵及金人於五里坡,金人知之,伏兵坡下,嚴與曲端期而不 至,徑前,遇伏死之。惟輔自石鼻砦遁歸。
金人略熙河,惟輔將去,顧熙河尚有積粟,恐金人因之以守,急出悉焚之。金人追及, 所部皆走,惟輔與親信數百匿山寺中,遣人詣夏國求附,夏國不受。其親信軍詣金人降 ,金人執惟輔,誘之百方,終不言。金人怒,捽以出,惟輔奮首曰:「死犬!斬即斬, 吾頭豈汝捽也。」顧坐上客曰:「國家不負汝,一旦遽降敵耶?」即閉口不復言而死。 張浚聞之,承制贈昭化軍節度使,賻金帛布以二百計,官子孫十二人,立廟成州,號忠 烈。
有高子孺,狄道人。知蘭州龕谷砦,聞惟輔尚存,固守以待。及城陷,先刃其家而後死 。韓青爲熙河馬步軍第六將,間行從惟輔,爲金人所擒,亦罵不絕口而死。
牛皓,福津人。爲武功大夫、川陝宣撫後軍中部將。紹興五年,金右都監撒離曷與其熙 河經略使慕洧欲犯秦川,宣撫副使吳玠遣諸校分道伺之。皓至瓦吾谷,與金將虎山遇, 皓所部步卒不滿二百,乃下與戰,謂其從曰:「吾所以舍馬者,欲與若等同死也。」金 人見皓異於他人,欲招之,皓力戰死。
有承信郎高萬,且罵且戰,與熙河路部將任安、宣撫司隊官秦元、薛琪、張亨皆死於陣 。金人相謂:「真健兒也。」後皓、安皆贈翊衛大夫,官其家五人,贈萬等三官,錄其 子。
魏彥明,開封人。通判延安府。建炎二年,金人陷府東城,而西城猶堅守。金人並兵入 鄜延,王庶自當鄜州來路,遣統制官龐世才當延安來路。天大雪,世才戰敗,自是金兵 專圍西城。初受圍時,彥明與權府事劉選分地而守,彥明當東壁,空家貲以賞戰士,金 人不敢犯。王庶子之道未弱冠,率老弱乘城。金人晝夜攻城,閱十有三日城陷,彥明坐 子城樓上,金人並其家執之,諭使速降。彥明曰:「吾家食宋祿,犬輩使背吾君乎?」 婁宿怒殺之。詔贈中大夫,官一子。
劉士英,宣和間爲溫州教授。方臘陷處州,州人爭具舟欲遁,士英奮謂不當避。自郡將 而下皆排沮之,士英獨身任責,推郡茂才石礪爲謀主,治兵峙糧,籍保伍,分其地爲八 隅,委官統率,以鍾爲約,令民聞鐘聲則趨所守堞。未幾,賊來攻,拒守凡四十餘日, 官軍繼至,賊潰去。
靖康初,通判太原府。金人入境,帥臣張孝純欲避之,士英率通判方笈、將官王稟力止 孝純。及城陷,稟赴火死,士英持短兵接戰,死之。笈在金,因講和使附書言二人死節 ,後刻石於衢、溫二州。
翟興字公祥,河南伊陽人。少以勇聞。劇賊王伸起,興與弟進應募擊賊,號大翟、小翟 。金人犯京師,西道總管王襄檄興統領在城軍馬。以保護陵寢功補承信郎,辟京西北路 兵馬副鈐轄,爲陝西宣撫司前軍統制。高世由以澤州降金,金以爲西京留守。興與進提 步卒數百,卷甲夜趨洛陽,擒世由等斬之。
群盜冀德、韓清出沒汝、洛間,興以輕騎追襲,德就擒,清僅以身免。會進爲叛將楊進 所害,賊乘勢擊敗官軍,興帥餘眾拒賊,保伊川。明年,愬進死事於朝,以興代進爲京 西北路安撫制置使兼京西北路招討使,兼知河南府。楊進屯鳴皋山北,興與子琮帥鄉兵 時出擾之,進懼,棄輜重南走,興邀擊於魯山縣,進中流矢死,餘眾潰去,西京平。
賊王俊據汝州,興引兵攻之,俊棄城去,退保傘蓋山。興進攻,免胄大呼曰:「賊識我 乎?我翟總管也。」眾皆披靡,遂破之。
金人犯河陽、鞏縣、永安軍,興遣子琮與搏戰,屢捷,追至澠池。詔授河南孟、汝、唐 州鎮撫使兼知河南府,轉武略大夫兼閣門宣贊舍人,寓治伊陽。時河東、北雖陷,土豪 聚眾保險,興遣蠟書結約之,向密、王簡、王英輩皆願受節制。奏上,高宗嘉之,授河 東、北路軍馬使,遍檄山砦,由是汾、澤、潞、懷、衛間山砦首領皆應命。
金人入陝右,興遣將邀擊,俘五十餘人,又遣子琮生擒金河東都統保骨,遂復陽城縣, 乘勝取絳之垣曲,進至米糧川。紹興元年春,金重兵犯河南,時興軍乏糧,就食諸道, 僅存親兵自衛,人情震恐。興授將彭玘方略,設伏於井首,俟敵至陽遁,金眾果追玘, 伏發,金帥就擒。鄧州人楊某擁眾河北,偽稱「信王」,興遣將董先追獲於商州殺之。 進武功大夫、忠州團練使。
劉豫將遷汴,以興屯伊陽,憚之,遣蔣頤持書誘興以王爵。興斬頤焚其書,豫計不行, 乃陰遣人啖裨將楊偉以利,偉殺興,攜其首奔豫。(或云:賂偉爲內應,以兵徑犯中軍 ,興奮擊墜馬死。)事聞,贈保信軍節度使。
興威貌魁偉,每怒,須輒張。軍食不繼,士以菽粟雜藜藿食之,激以忠義,無不奮厲。 在河南累年,金人不敢犯諸陵。詔賜軍名「忠護」。
子琮,沈勇有父風,繼興爲鎮撫使;琳,閣門祗候。
進字先之。以捕盜勞補下班殿侍,累功充京西第一將。坐熙河帥劉法涇原戰失利,降官 停任,尋敘復。女真歸故地,改河北第四將。往至遂城,會契丹兵奄至,都統制劉延慶 以進爲先鋒,與契丹戰於幽州石料岡、盧溝河皆捷。又與契丹大將遇於峰山,力戰彌日 ,契丹潰去。
金人犯京師,朝廷密詔西道總管王襄會兵三萬赴京城,至葉縣,襄欲引兵而南,進諫止 之,因分軍遣進持書而西。時經略使范致虛已合五路軍馬次潼關,以進統河南民兵,收 復西京。進至福昌,遣兵襲金營。時金游騎往來外邑,進設伏擒之。金人逼靈山砦,進 父子兄弟與之戰,潰圍至高都,集鄉兵七百人,夜行晝伏,五日至洛城,夜半破關入, 擒高世由。再捷於伊陽白草塢。都總管孫昭遠至洛陽,以進戍澠池界,授武義大夫、閣 門宣贊舍人。
金人犯白浪隘,將渡河,進破之。未幾,洛陽再陷,進在伊陽,裒散亡才千人。金人犯 薛封,進選精銳三百人,夜縱火斫其營,焚死者甚眾。又戰於驢道堰,生擒金將翟海, 追至梅花谷。賊冀德、韓清嘯聚南陽,進間道擊之,德降,繼斬清於艾蒿平。勒兵抵龍 門,屢與金人夾河戰,乘勝入洛陽。或曰:「彼砦尚固,城未可守。」不聽。金人聚懷 、衛、蒲、孟數州之眾薄城下,斧諸門入,進率士卒巷戰,次子亮死之。遷武功大夫、 閣門宣贊舍人,充京西北路兵馬都鈐轄,尋授馬步軍副總管,升本路制置使,兼知河南 府。
會東京留守杜充所招巨寇楊進號「沒角牛」者,擁兵數萬,殘害汝、洛間。進謂其兄興 欲力除之。會楊進遣數百騎絕水犯進營,進乘半渡擊之,追賊數十里,破賊四砦,馬驚 墜塹,爲賊所害。贈左武大夫、忠州刺史,官其後五人。
朱蹕,湖州安吉人,知錢塘縣。建炎三年,金人陷杭州,初犯餘杭,守臣康允之退保赭 山。蹕白允之率弓手、士軍前路拒敵,使杭民爲逃死計。行二十里,遇金兵,蹕兩中流 矢,左右掖至天竺山,猶能率鄉兵禦敵。後數日遇害。時兀朮自安吉進兵,過獨松關, 曰:「南朝若以羸兵數百守此,吾豈能遽度哉!」
朱良者,字良伯,吳郡人。世儒科。建炎中,爲海鹽縣尉。金兵入境,良謂僚友曰:「 今日乃忠臣義士死國之時也。」被甲執戈,集所部百餘人奮而前,擊金兵數人死,眾爲 披靡,然力不敵,竟死。事聞,官其子思,後守漢陽。
方允武者,衢州人。武學上舍,補官爲常州宜興巡檢。建炎三年,金人入縣之金泉鄉, 允武率土軍、鄉民迎敵,殺獲數級,奪弓箭與旗。後遇金兵梅嶺村,力戰而沒。詔贈兩 官,官其家二人。
龔楫字濟道,兵部侍郎原之孫,世以儒學顯。楫懦如不勝衣。建炎初,聞金人陷郡縣, 輒忿恚不食,念有以自見而不可得。兀朮據和州,以偏師萬人築堡新塘,遏絕濡須之路 。楫率家僮百餘人襲之,鄉里從者二千餘人,獲千戶二,繫纍者數百人,輜重稱是。縱 遣所掠州民父母妻子,將歸於滁、和鎮撫司。遇金兵大至,乃取道圩上,金騎兵據其沖 ,不得前,眾多赴水死。楫麾其眾曰:「今日斗死亦足爲義士,自棄溝瀆無益也。」戰 敗,爲金人所獲,猶挺劍刺其一人,罵不絕口,金人臠割之。年二十二。
金人初至新塘,有蔣子春者,教授里中。金人見其挾書,又人物秀整,喜之,欲命以官 ,子春怒罵,乃殺之。
李亘者,字可大,兗州乾封人。少好學,有知慮。大觀二年進士。徐處仁當國,擢尚書 郎官。建炎末,金人犯淮南,亘不及避,劉豫使守大名。與凌唐佐謀,密陳豫可取狀告 於朝。募卒劉全、宋萬、僧惠欽輩十餘,往返事泄,全、萬、惠欽爲邏者所得,亘坐死 。後贈官,立祠曰愍忠。
又有武顯大夫孫安道,爲應天府兵馬鈐轄。城陷不得歸,謀挺身還朝,爲人所告而死。 後贈忠州刺史。
凌唐佐字公弼,徽州休寧人。元符三年進士。建炎初,提點京畿刑獄,加直秘閣,知南 京。南京陷,劉豫因使爲守。唐佐與宋汝爲密疏其虛實,遣人持蠟書告於朝。江、淮都 督呂頤浩過常州,得唐佐從孫憲,授保義郎、閣門祗候,俾持帛書遺之。憲至睢陽,事 泄,豫捕唐佐並其家,憲脫歸。唐佐見豫,責以大義,豫怒,斬唐佐境上。李橫復潁昌 ,言於朝,詔贈徽猷閣待制。
楊粹中,真定府人。建炎二年,金人大入,時粹中知濮州,固守不下。粘罕以濮小郡, 易之,將官姚端乘其不意,夜擣其營,直犯中軍,粘罕跣足走,僅以身免。遂急攻城, 凡三十三日而陷,端率死士突出。粘罕入其城,粹中登浮圖不下,粘罕嘉其忠義,許以 不死,乃以粹中歸。粹中竟不屈而死,守御官杜績亦死之。贈粹中徽猷閣待制。
彊霓彊自金歸宋,爲武功大夫、閣門宣贊舍人、知環州、環慶路統制軍馬兼沿邊安撫使 。隆興間,金兵圍環州,與其弟武經大夫、環慶路統領沿邊忠義軍馬震堅守孤城,招誘 使降,不屈,城陷死焉。興州駐札御前諸軍統制吳挺言於朝,並贈觀察使,立廟西和州 ,賜額旌忠。
康傑者,權知扶風縣,與金將馮宣戰,宣愛而欲招之,傑奮曰:「吾今也當死於陣,不 能降敵。」宣殺之。
李伸者,知天興縣,堅守不下,城陷,曰:「吾豈使敵殺我。」遂自殺。
郭僎字同升,開封祥符縣人。以父任調海州東海縣尉,權祥符縣尉。時童貫子師閔死, 敕葬邑境,僎任道途之役。貫命徹民屋之當道者,僎先籍童氏屋數十間欲毀之,貫遽令 勿毀,由是民屋得免。
再調濱州招安丞,又爲亳州蒙城丞。令以鹽科邑民,僎爭之不可。郡守以僎丞鹿邑,中 貴人楊逢周率軍士二百人,以捕寇爲名入邑境,所至騷動。僎檄逢周取所受文書,逢周 不與,僎令尉譏察之。逢周歸,愬於徽宗,詔追僎赴開封府獄,獄以狀聞,乃使還任。
辟權咸平縣丞。靖康初,勤王兵有剽掠邑界者,僎率民兵擊之,得犯者斬以徇。會金人 大至,力不敵,其僚欲降之,僎走南京從趙野乞師,不從,慟哭而歸。尋知宣城縣。苗 傅、劉正彥之變,呂頤浩傳檄諸郡,僎說郡守劉玨,請募勇士倍道赴難,揭榜復用建炎 年號,人皆韙之。
通判全州,權饒州浮梁宰,未行,時有賊張頂花者已逼縣境,眾止之,僎曰:「安逸則 就,艱危則辭,非我所學。」徑就道。至縣,約束吏士,誓以死戰。賊聞之,偽降,入 邑爲變,邑官竄伏,僎曰:「吾爲宰,義不可去。」端坐公署,賊徒責僎,僎大罵不絕 口,遂遇害。詔贈承議郎,錄其後二人。
郭贊者,汝陽縣丞也。建炎二年,金人陷蔡州,守臣閻孝忠聞之,先遣其家,獨聚軍民 守城。金人陷城,孝忠爲所執,見其貌陋且侏儒,乃令荷擔,因乘間而逃。獨贊朝服詬 叱不肯降,遂見殺。
王迸字純父,饒州樂平人。鄉舉恩免,爲固始簿,攝邑。紹定中,金兵犯淮,守令望風 遁,迸度力不能御,懷印自投於井而死。
吳從龍字子云,官至武功郎、建康府統制。紹定兵難,爲先鋒,援不至,被擒,使至泰 州城下誘降,終不屈,死之。廟祀揚、泰二州,賜額褒忠。官其弟從虎,至武經大夫。
司馬夢求,敘州人,溫國公光之後也。母程,歸及門,夫死,誓不它適,旌其門曰「節 婦」。夢求,其族子,取以爲後。景定三年,舉進士。咸淳末,調江陵沙市監鎮。沙市 距城才十五里,南阻蜀江,北倚江陵,地勢險固,爲舟車之會,恃水爲防。德祐元年, 湖水忽涸,北兵橫遏中道,乘南風縱火,都統程文亮逆戰於馬頭岸,制置使高達束手不 援,文亮降。夢求朝服望闕再拜,自經死。
林空齋,永福人,失其名。父同,官至監丞。空齋舉進士,歷知縣,解官家居。益王立 ,張世傑圍泉州,乃率鄉人黃必大、劉仝祖即其家開忠義局,起義兵,復永福縣。時王 積翁以福安送款世傑,然實密約北兵。兵至,屠永福,必大、仝祖等走它邑。空齋盛服 坐堂上,齧指血書壁云:「生爲忠義臣,死爲忠義鬼。草間雖可活,吾不忍爲爾。諸君 何爲者,自古皆有死。」俄見執,不屈而死。
黃介字剛中,隆興分寧人。意氣卓越,喜兵法。制置使朱祀孫帥蜀,介上攻守策,祀孫 愛之,以自隨。夏貴辟充廣濟簿尉,平反死囚,尹不能抗。錢真孫復辟入幕,及與真孫 別,誦「南八,男兒死爾」語以勉之。後家居,帥鄉民登龍安山爲保聚計。德祐元年, 北兵至砦,眾奔潰,介堅守不去,且射且詬,面中六矢不爲動,顧謂家僮陳力曰:「爾 盡力勿走。」力曰:「主在,死生同之。」介身被鏃如蝟,面頸復中十三矢,倚柵而死 ,力亦死。
妻劉被掠,子用中逃,得不死。乃壯,求母四方,逾十年,得於京師以歸,州里稱爲黃 孝子云。
孫益,揚州泰興人。少豪俠。紹定中,李全犯楊州,游騎薄泰興城下,縣令王爚募人守 御,益起從之。俄賊兵大至,益率眾拒之。眾見賊勢盛,且前且卻,益厲聲呼曰:「王 令君募我來,將以守護城邑也。今賊至城下,我輩不爲一死,復何面目見令君乎?」遂 身先赴敵,死之。
同時顧緒、顧珣俱戰死。事聞,贈益保義郎,緒、珣承節郎,各官其子一人。
王仙,蜀都統也。守涪州,北兵攻圍無虛日,勢孤援絕。宋亡之二年,城始破,仙自刎 ,斷其亢不殊,以兩手自摘其首墜死。
曹琦,蜀進士也。知南平軍,亦被執,脫身南歸,制置辟主管機宜文字。聞都統趙安以 城降,就守御地自經死。
吳楚材名炎,以字行,建昌南城人。
德祐元年,建昌降。明年春,楚材還其鄉領村,糾集民兵。時江西制置使黃萬石走邵武 ,遂繇邵武守黎靖德請於萬石,乞濟師,萬石不許,而授楚材迪功郎、權制置司計議官 以安之,且戒勿興兵。楚材不聽,二月己亥,自領村率眾,晨炊蓐食,將攻城。鉦鼓震 動,甫至近郊之龜湖,北兵三道蹴之,奪其長梯鐵鉤,因進攻領村,拒以木柵,不得入 。事聞,益王元帥府承制遷楚材宣義郎、帶行太社令、知建昌軍,俾聚兵圖再舉。萬石 匿其命。
楚材既失利,且乏援,大元兵誘降,其眾多解去。楚材走光澤,爲人所執,及其子應登 以獻。郡遣錄事婁南良訊之曰:「汝何爲錯舉?」楚材抗聲曰:「不錯,不錯。如府錄 所爲,乃大錯爾。府錄受宋官爵,今乃爲敵用事,還思身上綠袍自何而得?吾一鄙儒, 特爲忠義所激,爲國出力,事雖不成,正不錯也。」南良愧而語塞。及吳浚爲江西制置 、招討使,斬楚材父子,傳首諸邑。益王立於福州,聞而哀之,贈官朝奉郎,即邵武境 上立廟,賜名忠勇。
李成大字實夫,南康軍建昌人,文定公李迪之從子也。寶祐四年進士。德祐初,知金壇 縣。北兵至,與寄居官潘大同、大本率民兵巷戰,不勝,大同兄弟死之。吏民挾成大降 ,乃潛與胡用存謀復金壇,事泄系獄,搒掠不屈,遂殺其二子以懼之,終不屈,笑曰: 「子爲父死,臣爲君死。」卒殺之。
事聞,贈朝散大夫、直秘閣,諡忠節。制曰:「外難方熾,擁名城數十而降者,相望也 。守封疆之臣,父忠於前,子繼於後,如晉卞氏,可無褒乎?通直郎、知鎮江府金壇縣 兼弓手砦兵正李成大勁氣排霄,精忠貫日,壯志弗就,以沒其身。襚以大夫之階,官其 二孤,用慰英爽。」
陶居仁,太平之蕪湖人。以行義聞州里。仕爲鎮江錄事參軍。北兵攻鎮江,守臣洪起畏 遁,統制官石祖忠舉城降,居仁見執,抑使降。居仁曰:「吾固知歷數窮而世運更也, 詎可失忠義求苟生邪?得以死報朝廷,夫何憾。」竟不屈,遂見殺。大帥至,聞居仁死 時語,嘆嘖之,爲棺斂,使人護以還其家。○流數百里,不時頃至,人皆異之。鄉人爲 立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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