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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新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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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二十二‧列传第四十七  魏元忠 韦安石 郭元振
魏元忠,宋州宋城人。为太学生,跌荡少检,久不调。盩厔人江融晓兵术,元忠从之游,尽传所学。仪凤中,吐蕃数盗边,元忠上封事洛阳宫,言命将用兵之要曰:
天下之柄有二,文武而已,至制胜御人,其道一也。今言武者先骑射,不稽之权略;言文者首篇章,不取之经纶。臣观魏、晋、齐、梁才固不乏,然何益治乱哉!养由基射能穿札,不止鄢陵之奔,陆机识能辨亡,无救河桥之败,断可见已。
夫才生于世,世实须才。何世而不生才?何才而不资世?故物有不求,未有无物之岁;士有不用,未有无士之时也。志士在富贵与贱贫,皆思立功名以传于后,然知己难而所遇罕。士之怀琬琰就煨尘、抱栋干困沟壑者,悠悠之人直睹此士之贫贱,安知其方略哉!故汉拜韩信,举军惊笑;蜀用魏延,群臣觖望。此富贵者易为善,贫贱者难为功也。昔汉文帝不知魏尚贤而囚之,知李广才而不用,乃叹其生不逢时。夫以广之才,天下无双,时方岁事匈奴,而卒不任。故近不知尚、广之贤,而远想廉颇、李牧,冯唐是以知其有而不能用也。此身为时主所知,不得尽其才也。晋羊祜谋举吴,贾充、荀勗沮之,祜叹曰:‘天下事不如意十常七八。’以二人不同,终不大举。此据立功之地,而不获展其志也。布衣之人,怀奇抱策,而望朝奏夕召,岂易得哉?臣愿历访文武五品以上,得无有智如羊祜、武如李广而不得骋其才者乎?使各言其志,毋令久失职。
又言:
人无常俗,政有治乱;军无常胜,将有能否。兵为王者大事,存亡系焉,将非其任,则殄人败国。齐段孝玄有言:‘持大兵如擎盘水,一致蹉跌,求止可得哉?’周亚夫坚壁以挫吴、楚,司马懿闭营而困诸葛亮,此皆全军制胜,不战而却敌。是知大将临戎,以智为本。今之用人,类将家子,或死事孤儿,进非干略,虽竭力尽诚,不免于倾败,若之何用之?且建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来;言其所能,不言所藉。若陈汤、吕蒙、马隆、孟观悉出贫贱,而勋伐甚高,不闻其家世将帅也。故阴阳不和,揠士为相;蛮貊不廷,擢校为将。今以四海之广,亿兆之众,岂无卓越之士?臣恐未之思乎!
又赏者礼之基,罚者刑之本。礼崇则谋夫竭其能,赏厚则义士轻其死,刑正故君子勗其心,罚重则小人惩其过。赏罚者军国之纲纪,政教之药石。吐蕃本非彊敌,而薛仁贵、郭待封至弃甲丧师,脱身以免。国家宽政,罪止削除,网漏吞舟,何以过此。虽陛下顾收后效,然朝廷所少,岂此一二人乎?夫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臣诚疏贱,干非其事,岂欲间陛下君臣生薄厚哉?正以刑赏一亏,百年不复。故国无赏罚,虽尧、舜不能为。今罚既不行,赏复难信,故议者皆谓比日征行,虚立赏格,而无其实。盖忘大体之臣,恐赉勋庸,竭府库,留意锥刀,以为益国,所谓惜毫厘失千里者也。且黔首虽微,不可以欺,安有寓不信之令,设虚赏之格乎?自苏定方平辽东,李𪟝破平壤,赏既不行,勋亦淹废,岁月纷淆,真伪相错。臣以吏不奉法,慢自京师,伪勋所由,主司过也,其则不远,近在尚书省中。然未闻斩一台郎、戮一令史,使天下知之。陛下何照远而不照近哉?神州化首,文昌政本,治乱攸在,臣故冒死而言。夫明鉴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臣请借近以为谕:贞观中,万年尉司马玄景舞文饰智,以邀干没,太宗弃之都市;后征高丽,总管张君乂不进击贼,斩之旗下。臣以为伪勋之罪,多于玄景;仁贵等败,重于君乂。使早诛之,则诸将岂复有负哉?慈父多败子,严家无格虏。且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节俭,臣恐陛下病之于不广大,过在于慈父,斯日月一蚀也。
又今将吏贪暴,所务口马、财利,臣恐戎狄之平,未可旦夕望也。凡人识不经远,皆言吐蕃战,前队尽,后队方进,甲坚骑多,而山有氛瘴,官军远入,前无所获,不积谷数百万,无大举之资。臣以为吐蕃之望中国,犹孤星之对太阳,有自然之大小、不疑之明暗,夷狄虽禽兽,亦知爱其性命,岂肯前尽死而后进哉?由残迫其人,非下所愿也。必其战不顾死,则兵法许敌能鬬,当以智筭取之,何忧不克哉!向使将能杀敌,横尸蔽野,敛其头颅以为京观,则此虏闻官军锺鼓,望尘却走,何暇前队皆死哉!自仁贵等覆师丧气,故虏得跳梁山谷。
又师行必藉马力,不数十万,不足与虏争。臣请天下自王公及齐人挂籍之口,人税百钱;又弛天下马禁,使民得乘大马,不为数限,官籍其凡,勿使得隐。不三年,人间畜马可五十万,即诏州县以所税口钱市之,若王师大举,一朝可用。且虏以骑为彊,若一切使人乘之,则市取其良,以益中国,使得渐耗虏兵之盛,国家之利也。
高宗善之,授秘书省正字,直中书省,仗内供奉。
迁监察御史。帝尝从容曰:‘外以朕为何如主?’对曰:‘周成、康,汉文、景也。’‘然则有遗恨乎?’曰:‘有之。王义方一世豪英,而死草莱。议者谓陛下不能用贤。’帝曰:‘我适用之,闻其死,顾已无及。’元忠曰:‘刘藏器行副于才,陛下所知,今七十为尚书郎。徒叹彼而又弃此。’帝默然惭。
迁殿中侍御史。徐敬业举兵,诏元忠监李孝逸军。至临淮,而偏将雷仁智为贼败,孝逸惧其锋,按兵未敢前。元忠曰:‘公以宗室将,天下安危系焉。海内承平久,闻狂狡窃发,皆倾耳翘心以待其诛。今军不进,使远近解情,万有一朝廷以他将代公,且何辞?’孝逸然之,乃部分进讨。时敬业保下阿谿,弟敬猷屯淮阴,咸请‘先击下阿,下阿败,淮阴自破。今淮阴急,敬业必救,是敌在腹背也’。元忠曰:‘不然。贼劲兵尽守下阿,利在一决,苟有负,则大事去矣。敬猷博徒不知战,且其兵寡易摇,大军临之,势宜克。敬业畏直𢭏江都,必将邀我中路,吾今乘胜进,又以逸击劳,破之必矣。譬之逐兽,弱者先禽。今舍必禽之弱,而趋难敌之彊,非计也。’孝逸乃引兵击淮阴,敬猷脱身遁,遂进击敬业,平之。还,授司刑正。
迁洛阳令。陷周兴狱当死,以平扬、楚功,得流。岁余,为御史中丞,复为来俊臣所构。将就刑,神色不动,前死者宗室子三十余,尸相枕藉于前,元忠顾曰:‘大丈夫行居此矣。’俄敕凤阁舍人王隐客驰骑免死,传声及于市,诸囚欢叫,元忠独坚坐,左右命起,元忠曰:‘未知实否。’既而隐客至,宣诏已,乃徐谢,亦不改容。流费州。复为中丞。岁余,陷侯思止狱,仍放岭南。酷吏诛,人多讼元忠者,乃召复旧官。因侍宴,武后曰:‘卿累负谤铄,何邪?’对曰:‘臣犹鹿也,罗织之吏如猎者,苟须臣肉为之羹耳,彼将杀臣以求进,臣顾何辜?’
圣历二年,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俄检校并州长史、天兵军大总管,以备突厥。迁左肃政台御史大夫,兼检校洛州长史,治号威明。张易之家奴暴百姓,横甚,元忠笞杀之,权豪惮服。俄为陇右诸军大使,以讨吐蕃;又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御突厥。元忠驭军持重,虽无赫然功,而亦未尝败。
中宗在东宫,为检校左庶子。时二张势倾朝廷,元忠尝奏曰‘臣承先帝之顾,且受陛下厚恩,不能徇忠,使小人在君侧,臣之罪也。’易之等恨怒,因武后不豫,即共谮元忠与司礼丞高戬谋挟太子为耐久朋,遂下制狱。诏皇太子、相王及宰相引元忠等辨于廷,不能决。昌宗乃引张说为证,说初伪许之,至是迫使言状,不应,后又促之,说曰:‘臣不闻也。’易之等遽曰:‘说与同逆。说曩尝谓元忠为伊、周。夫伊尹放太甲,周公摄王位。此反状明甚。’说曰:‘易之、昌宗安知伊、周,臣乃能知之。伊尹、周公,历古以为忠臣,陛下不遣学伊、周,将何效焉?’说又曰:‘臣知附易之朝夕可宰相,从元忠则族灭。今不敢面欺,惧元忠之冤。’后寤其谗,然重违易之,故贬元忠高要尉。
中宗复位,召为卫尉卿、同中书门下三品。不阅旬,迁兵部尚书,进侍中。武后崩,帝居丧,军国事委元忠裁可,拜中书令,封齐国公。神龙二年,为尚书右仆射,知兵部尚书,当朝用事,群臣莫敢望。谒告上冢,诏宰相诸司长官祖道上东门,赐锦袍,给千骑四人侍,赐银千两。元忠到家,于亲戚无所赈施。及还,帝为幸白马寺迎劳之。
安乐公主私请废太子,求为皇太女,帝以问元忠,元忠曰:‘公主而为皇太女,驸马都尉当何名?’主恚曰:‘山东木彊安知礼?阿母子尚为天子,我何嫌?’宫中谓武后为阿母子,故主称之。元忠固称不可,自是语塞。
武三思用事,京兆韦月将、渤海高轸上书言其恶,帝榜杀之,后莫敢言。王同皎谋诛三思,不克,反被族。元忠居其间,依违无所建明。初,元忠相武后,有清正名,至是辅政,天下倾望,冀干正王室,而稍惮权幸,不能赏善罚恶,誉望大减。陈郡男子袁楚客者以书规之曰:
今皇帝新服厥德,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因以布大化,充古谊,以正天下。君侯安得事循默哉?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夫安天下者先正其本,本正则天下固,国之兴亡系焉。太子天下本,譬之大树,无本则枝叶零悴,国无太子,朝野不安。储君有次及之势,故师保教以君人之道,用蕴崇其德,所以重天下也。今皇子既长,未定嫡嗣,是天下无本。天下无本,犹树而亡根,枝叶何以存乎?愿君侯以清宴之闲言于上,择贤而立之,此安天下之道。旷而不置,朝廷一失也。
女有内则,男有外傅,岂相滥哉?幕府者,丈夫之职。今公主并开府置吏,以女处男职,所谓长阴抑阳也,而望阴阳不愆、风雨时若,得乎?此朝廷二失也。
今度人既多,缁衣半道,不本行业,专以重宝附权门,皆有定直。昔之卖官,钱入公府,今之卖度,钱入私家。以兹入道,徒为游食。此朝廷三失也。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故曰:‘天工,人其代之。’夫代天,非材不可也。代非其人,必失天意。失天意而无患祸,未之有也。今倡优之辈,因耳目之好,遂授以官,非轻朝廷、乱正法邪?人君无私,私怒害物,私赏费财,况私人以官乎?此朝廷四失也。
贤者邦家之光,任之致治,弃之生乱。近诏博求多士,虽有好贤之名,无得贤之实。盖有司选士,非贿即势,上失天心,下违人望,非为官择吏,乃为人择官。葛洪有言:‘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浊如泥;高第贤良吝如。’此朝廷五失也。
阉竖者,给宫掖扫除事,古以奴隶畜之。中古以来,大道乖丧,疏贤哲,亲近习,乃委之以事,授之以权。故竖刁乱齐,伊戾败宋。君侧之人,众所畏惧,所谓鹰头之蝇、庙垣之鼠者也。后汉时用事尤甚,晚节卒乱天下。今大君中兴,独有阉竖坐升班秩,既无正阙,率授员外,乃盈千人,绾青紫,耗府藏。前事之验,后事之师。此朝廷六失也。
古者茅茨棌椽,以俭约遗子孙,所以爱力也。今公主所赏倾库府,所造皆官供,其疏筑台沼,崇峙观庑,山无本石,木无近产,造之终岁,功用不绝。夫为君所以养人,非以害人,今外戚不助养而反害之,是使人主受谤天下。此朝廷七失也。
官以安人,非以害于人也。先王欲人治必选材,欲人安必省事,此诚同天下忧也。人有乐,君共之,君有乐,人庆之,可谓同乐矣。如此,则上下无间,而均一体也。今天下因穷,州牧、县宰,非以选进,割剥自私,人不聊生,是下有忧而上不恤也。而更员外置官,非助桀欤?夫人情自以员外吏,恐下不己畏也,必峻法惧之;恐财不己奉也,必枉道夺之。欲不乱,可得哉?古语有之,十羊九牧,羊既不得食,人亦不得息。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此言正员犹难其备,况员之外乎!此朝廷八失也。
政出多门,大乱之渐。近封数夫人,皆先帝宫嫔。以为备内职,则不当知外;不备内职,则自可处外。而令出入禁掖,使内言必出,外言必入,固将弄君之法,纵而不禁,非所以重宗庙、固国家。孔子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此朝廷九失也。
不以道事其君者,所以危天下也,危天下之臣不可不逐,安天下之臣不可不任。今有引鬼神、执左道以惑主者,托鬼神为难知,故致其诈,而据非才之地,食非德之禄,此国盗也。传曰:‘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今几听于神乎?此朝廷十失也。
君侯不正,谁与正之?
元忠得书益惭。以三思专权,思有以诛之。会节愍太子起兵,与闻其谋。太子已诛三思,引兵走阙下,元忠子太仆少卿昇遇于永安门,太子胁使从战,已而被杀。议者未辨逆顺,元忠诵言曰:‘既诛贼谢天下,虽死鼎镬所甘心。惟皇太子没为恨耳。’帝以其尝有功,且为高宗、武后素所礼,置不问。宗楚客、纪处讷大怒,固请夷其族,不听。元忠不自安,上政事及国封,诏以特进、齐国公致仕,朝朔望。楚客等引右卫郎将姚廷筠为御史中丞,暴奏反状,繇是贬渠州司马。杨再思、李峤皆希顺楚客,傅致元忠罪,唯萧至忠议当申宥之。楚客复遣再思与冉祖雍奏元忠缘逆不宜处内地,监察御史袁守一固请行诛,遂贬务川尉。守一又劾:‘天后尝不豫,狄仁杰请陛下监国,元忠止之,此其逆久萌。’帝谓杨再思曰:‘守一非是。事君者一其心,岂有上少疾遽异论哉?朕未见元忠过也。’
元忠至涪陵,卒,年七十余。景龙四年,赠尚书左仆射、齐国公、本州刺史。睿宗诏陪葬定陵,以实封一百五十户赐其子晃。开元六年,谥曰贞。
元忠始名真宰,以诸生见高宗,高宗慰遣,不知谢即出,仪举自安,帝目送谓薛元超曰:‘是子未习朝廷仪,然名不虚谓,真宰相也。’避武后母讳,改今名。
韦安石,京兆万年人。曾祖孝宽,为周大司空、郧国公。祖津,隋大业末为民部侍郎,与元文都等留守洛,拒李密,战上东门,为密禽。后王世充杀文都而津独免,密败,复归洛。世充平,高祖素与津善,授谏议大夫,检校黄门侍郎,陵州刺史,卒。父琬,仕为成州刺史。
安石举明经,调乾封尉,雍州长史苏良嗣器之。永昌元年,迁雍州司兵参军。良嗣当国,谓安石曰:‘大才当大用,徒劳州县可乎?’荐于武后,擢膳部员外郎,迁并州司马,有善政,后手制劳问,陟拜德、郑二州刺史。安石性方重,不苟言笑,其政尚清严,吏民尊畏。
久视中,迁文昌右丞,以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仍侍读,寻知纳言事。时二张及武三思宠横,安石数折辱之。会侍宴殿中,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博塞后前,安石跪奏:‘商等贱类,不当戏殿上。’顾左右引出,坐皆失色,后以安石辞正,改容慰勉。凤阁侍郎陆元方自以为不及,退告人曰:‘韦公真宰相。’后尝幸兴泰宫,议趋疾道,安石曰:‘此道板筑所成,非自然之固。千金子且诫垂堂,况万乘可轻乘危哉?’后为回辇。长安二年,同凤阁鸾台三品,俄又知纳言,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神龙元年,罢政事,俄复同三品,迁中书令,兼相王府长史,封郧国公,赐封三百户,加特进,为侍中。中宗与韦后以正月望夜幸其第,赉赐不赀。帝尝幸安乐公主池,主请御船,安石曰:‘御轻舟,乘不测,非帝王事。’乃止。
睿宗立,授太子少保,改封郇国,复为侍中、中书令,进开府仪同三司。太平公主有异谋,欲引安石,数因其婿唐晙邀之,拒不往。帝一日召安石曰:‘朝廷倾心东宫,卿胡不察?’对曰:‘太子仁孝,天下所称,且有大功。陛下今安得亡国语?此必太平公主计也。’帝矍然曰:‘卿勿言,朕知之。’主窃闻,乃构飞变,欲讯之,赖郭元振保护,免。迁尚书右仆射兼太子賔客、同三品,俄罢政事,留守东都。
会妻薛怨婿婢,笞杀之,为御史中丞杨茂谦所劾,下迁蒲州刺史,徙青州。安石在蒲,太常卿姜皎有所请,拒之。皎弟晦为中丞,以安石昔相中宗,受遗制,而宗楚客、韦温擅削相王辅政语,安石无所建正,讽侍御史洪子舆劾举,子舆以更赦不从。监察御史郭震奏之,有诏与韦嗣立、赵彦昭等皆贬,安石为沔州别驾。皎又奏安石护作定陵,有所盗没,诏籍其赃。安石叹曰:‘祗须我死乃已。’发愤卒,年六十四。开元十七年,赠蒲州刺史。天宝初,加赠左仆射、郇国公,谥文贞。二子:陟、斌。
陟字殷卿,与弟斌俱秀敏异常童。安石晚有子,爱之。神龙二年,安石为中书令,陟甫十岁,授温王府东阁祭酒、朝散大夫。风格方整,善文辞,书有楷法,一时知名士皆与游。开元中居丧,以父不得志殁,乃与斌杜门不出八年。亲友更往敦晓,乃彊调为洛阳令。宋璟见陟叹曰:‘盛德遗范,尽在是矣。’累除吏部郎中,中书令张九龄引为舍人,与孙逖、梁涉并司书命,时号得才。
迁礼部侍郎。陟于鉴裁尤长。故事,取人以一日试为高下。陟许自通所工,先就其能试之,已乃程考,由是无遗材。迁吏部侍郎,选人多伪集,与正调相冒,陟有风采,擿辨无不伏者,黜正数百员,铨综号为公平。然任威严,或至詈诘,议者訾其峻。又自以门品可坐阶三公,居常简贵,视僚党謷然;其以道谊合,虽后进布衣与均礼。
李林甫恶其名高,恐逼己,出为襄阳太守,徙河南采访使,以判官员锡善讯覆,支使韦元甫工书奏,时号‘员推韦状’,陟皆倚任之。俄袭郇国公,坐事贬守锺离、义阳,后为河东太守。以失职,内怏怏,乃毁廉隅,颇饷谢权幸欲自结。天宝十二载,入考华清宫,杨国忠忌其才,谓拾遗吴豸之曰:‘子能发陟罪乎?吾以御史相处。’豸之乃劾陟馈遗事,国忠又使甥婿韦元志左验,陟惶悸,赂吉温求救,由是俱得罪,陟贬桂岭尉,坐不行,徙平乐。会安禄山陷洛阳,弟斌没贼,国忠欲构陟与贼通,密谕守吏,令胁陟使忧死,州豪杰共说曰:‘昔张说被窜,匿陈氏以免。今若诏书下,谁敢庇公?愿公乘扁舟遁去,事宁乃出,不亦美乎?’陟慨然曰:‘命当尔,其敢逃刑?’因谢遣,坚卧不出。
岁余,肃宗即位,起为吴郡太守,使者趣追,未至,会永王兵起,委陟招谕,乃授御史大夫、江东节度使。与高适、来瑱会安州,陟曰:‘今中原未平,江淮骚离,若不斋盟质信,以示四方,知吾等协心戮力,则无以成功。’乃推瑱为地主,为载书,登坛曰:‘淮西节度使瑱、江东节度使陟、淮南节度使适,衔国威命,纠合三垂,翦除凶慝,好恶同之,毋有异志。有渝此盟,坠命亡族,罔克生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神,实鉴斯言。’辞旨慷慨,士皆陨泣。
永王败,帝趣陟赴凤翔。初,季广琛从永王乱,非其本谋,陟表广琛为历阳太守,尉安之。至是,恐广琛有后变,乃驰往谕诏恩释其疑,而后趣召。帝雅闻陟名,欲倚以相,及是迁延,疑有顾望意,止除御史大夫。会杜甫论房琯,词意迂慢,帝令陟与崔光远、颜真卿按之,陟奏:‘甫言虽狂,不失谏臣体。’帝繇是疏之。富平人将军王去荣杀其县令,帝将宥之,陟曰:‘昔汉高帝约法,杀人者死。今陛下杀人者生,恐非所宜。’时朝廷尚新,群臣班殿中,有相吊哭者,帝以陟不任职,用颜真卿代之,更拜吏部尚书。久之,宗人伐墓柏,坐不相教,贬绛州刺史。还授太常卿。吕𬤇入辅,荐为礼部尚书、东京留守。史思明逼伊、洛,李光弼议守河阳,陟率东京官属入关避之,诏授吏部尚书,令就保永乐,以图收复。卒,年六十五,赠荆州大都督。
陟早有名,而为林甫、国忠摈废。及肃宗择相,自谓必得,以后至不用。任事者皆新进,望风惮之,多言其骄倨。及入关,又不许至京师。郁郁不得志,成疾,且卒,叹曰:‘吾道穷于此乎!’性侈纵,喜饰服马,侍儿阉童列左右常数十,侔于王宫主第。穷治馔羞,择膏腴地蓺谷麦,以鸟羽择米,每食视庖中所弃,其直犹不减万钱,宴公侯家,虽极水陆,曾不下箸。常以五采笺为书记,使侍妾主之,其裁荅受意而已,皆有楷法,陟唯署名,自谓所书‘陟’字若五朵云,时人慕之,号‘郇公五云体’。然家法脩整,敕子允就学,夜分视之,见其勤,旦日问安,色必怡;稍怠则立堂下不与语。虽家僮数十,然应门賔客,必允主之。
永泰元年,赠尚书左仆射。太常博士程皓议谥‘忠孝’,颜真卿以为许国养亲不两立,不当合二行为谥,主客员外郎归崇敬亦驳正之。右仆射郭英乂无学术,卒用太常议云。
斌,父为相时授太子通事舍人。少脩整,好文蓺,容止严峭,有大臣体,与陟齐名。开元中,薛王业以女妻之,迁秘书丞。天宝中,为中书舍人,兼集贤院学士,改太常少卿。李林甫构韦坚狱,斌以宗累,贬巴陵太守,移临汝。久之,拜银青光禄大夫,列五品。时陟守河东,而从兄由为右金吾卫将军,縚为太子少师,四第同时列戟,衣冠罕比者。禄山陷洛阳,斌为贼得,署以黄门侍郎,忧愤卒。乾元元年,赠秘书监。
斌天性质厚,每朝会,不敢离立笑言。尝大雪,在廷者皆振裾更立,斌不徙足,雪甚,几至靴,亦不失恭。
子况,少隐王屋山,孔述睿称之,及述睿以谏议大夫召,荐况为右拾遗,不拜。未几,以起居郎召,半岁,辄弃官去,徙家龙门。除司封员外郎,称疾固辞。元和初,授谏议大夫,勉谕到职,数月,乞骸骨,以太子左庶子致仕,卒。况虽世贵,而志冲远,不为声利所迁,当时重其风操。
叔夏,安石兄。通礼家学。叔父太子詹事琨尝曰:‘而能继汉丞相业矣。’擢明经第,历太常博士。高宗崩,恤礼亡缺,叔夏与中书舍人贾大隐、博士裴守真撰定其制,擢春官员外郎。武后拜洛,享明堂,凡所沿改,皆叔夏、祝钦明、郭山恽等所裁讨。每立一议,众咨服之。累迁成均司业。后又诏:‘五礼仪物,司礼博士有所脩革,须叔夏、钦明等评处,然后以闻。’进位春官侍郎。中宗复位,转太常少卿,为建立庙社使,进银青光禄大夫,累封沛郡公,国子祭酒。卒,赠兖州都督、脩文馆学士,谥曰文。子縚。
縚,开元时历集贤脩撰、光禄卿,迁太常。
唐兴,礼文虽具,然制度时时缪缺不伦。至显庆中,许敬宗建言:‘笾豆以多为贵,宗庙乃逾于天,请大祀十二、中祀十、小祀八。大祀、中祀,簠、簋、 3f45.gif 。’诏可。二十三年,赦令以笾豆之荐,未能备物,宜诏礼官学士共议以闻。縚请‘宗庙笾豆皆加十二’。又言‘郊奠,爵容止一合,容小则陋,宜增大之’。
兵部侍郎张均、职方郎中韦述议曰:‘礼:“天之所生,地之所长,苟可荐者,莫不咸在。”圣人知孝子之情深,而物类无限,故为之节,使物有品,器有数,贵贱差降,不得相越。周制:王,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羞用百有二十品,珍用八物,酱用百有二十瓮,而以四笾、四豆供祭祀。此祀与賔客丰省不得同,旧矣。且嗜好燕私之馔,与时而迁,故圣人一约以礼。虽平生所嗜,非礼则不荐;所恶,是礼则不去。屈建命去祥祭之芰曰:“祭典有之,不羞珍异,不陈庶侈。”此则礼外之食,前古不荐。今欲以甘旨肥浓皆充于祭,苟逾旧制,其何极焉。虽笾豆有加,不能备也。若曰以今之珍,生所嗜爱,求神无方,是簠、簋可去,而盘、盂、杯、案当御矣;韶、护可抵,而箜篌、笙、笛应奏矣。且自汉以来,陵有寝宫,岁时朔望,荐以常馔,固可尽孝子之心。至宗庙法享,不可变古从俗。有司所承,一升爵,五升散。礼,凡宗庙,贵者以爵,贱者以散,此贵小贱大,以示节俭。请如故。’
太子賔客崔沔曰:‘古者,有所饮食,必先严献,未火化,则有毛血之荐,未麹糱,则有玄酒之奠。至后王,作酒醴、用牺牲,故有三牲、八簋、五齐、九献。然神尚玄,可存而不可测也;祭主敬,可备而不可废也。盖荐贵新,味不尚亵,虽曰备物,犹有节制存焉。铏、俎、笾、豆、簠、簋、尊、罍,周人时馔也,其用通于燕享賔客,周公乃与毛血玄酒共荐。晋中郎卢谌家祭,皆晋日食,则当时之食,不可阙于祀已。唐家清庙时享,礼馔备进,周法也;园寝上食,时膳具陈,汉法也。职贡助祭,致远物也;有新必荐,顺时令也。苑囿躬稼所入,蒐田亲发所中,皆因宜以荐,荐而后食。则浓腴鲜美尽在矣。又敕有司著于令,不必加笾豆之数也。大凡祭器,视物所宜。故大羹,古馔也,盛以,古器也;和羹,时馔也,盛以铏,铏,时器也。有古馔而用时器者,则毛血于盘,玄酒于尊。未有进时馔用古器者,古质而今文,有所不称也。虽加笾豆十二,未足尽天下之美,而措诸庙,徒以近侈而见訾抵。臣闻墨家者流,出于清庙,是庙贵俭不尚奢也。’
礼部员外郎杨仲昌、户部郎中阳伯成、左卫兵曹参军刘秩等,请如旧礼便。宰相白奏,玄宗曰:‘朕承祖宗休德,享祀粢盛,实贵丰絜。有如不应于法,亦不敢用。’乃诏太常,择品味可增者稍加焉。縚又请‘室加笾、豆各六,每四时以新果珍饔实之’。制‘可’。又诏:‘献爵视药升所容,以合古。’
二十三年,诏书服纪所未通者,令礼官学士详议。縚上言:‘礼丧服:舅,缌麻三月。从母,小功五月,传曰:“何以小功,以名加也。”而堂姨、舅母,恩所不及焉。外祖父母,小功五月,传曰“何以小功,以尊加也。”舅,缌麻三月,皆情亲而属疏也。外祖正尊,服同从母;姨、舅一等,而有轻重;堂姨、舅亲未疏,不相为服;亲舅母不如同爨。其亦古意有所未畅。且外祖小功,此为正尊,请进至大功;姨、舅侪亲,服宜等,请进舅至小功;堂姨舅以疏降亲舅从母一等;亲舅母古未有服,请从袒免。’
于是韦述议曰:‘自高祖至玄孙并身谓之九族。由近及远,差其轻重,遂为五服。传曰:“外亲服皆缌。”郑玄曰:“外亲之服异姓,正服不过缌。”外祖父母小功,以尊加;从母小功,以名加;舅、甥、外孙、中外昆弟,皆缌。以匹言之,外祖则祖也,舅则伯叔也,父母之恩不殊,而独杀于外者有以也。禽兽知母而不知父,野人则父母等,都邑之士则知尊祢,大夫则知尊祖,诸侯及太祖,天子及始祖。圣人究天道,厚祖祢,系姓族,亲子孙,则母党之于本族,不同明甚。家无二尊,丧无二斩,人之所奉,不可贰也。为人后,降其父母丧。女子嫁,杀其家之丧。所存者远,抑者私也。若外祖及舅加一等,而堂舅及姨著服,则中外其别几何?且五服有上杀之义,伯叔父母服大功,从父昆弟亦大功,以其出于祖,服不得过于祖也。从祖祖父母、从祖父母、从祖昆弟皆小功,以其出于曾祖,服不得过曾祖也。族祖祖父母、族祖父母、族昆弟皆缌,以其出于高祖,服不得过高祖也。堂姨、舅出外曾祖,若为之服,则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祖父母亦可制服矣。外祖至大功,则外曾祖小功、外高祖缌。推而广之,与本族无异。弃亲录疏,不可谓顺。且服皆有报,则堂甥、外曾孙、侄女之子皆当服。圣人岂薄其骨肉恩爱哉?盖本于公者末于私,义有所断,不得不然。苟可加也,则可减也,如是,礼可隳矣。请如古便。’杨仲昌又言:‘舅服小功,魏徵尝进之矣。今之所请,正同征论。堂舅、堂姨、舅母,皆升袒免,则外祖父母进至大功,不加报于外孙乎?外孙而报以大功,则本宗之庶孙用何等邪?’
帝手敕曰:‘朕谓亲姨、舅服小功,则舅母于舅有三年之丧,不得全降于舅,宜服缌。堂姨、舅古未有服,朕思睦厚九族,宜袒免。古有同爨缌,若比堂姨、舅于同爨,不已厚乎?传曰:“外亲服皆缌。”是亦不隔堂姨、舅也。若谓所服不得过本,而复为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父母制服,亦何伤?皆亲亲敦本意也。’
侍中裴耀卿、中书令张九龄、礼部尚书李林甫奏言:‘外服无降,甥为舅母服,舅母亦报之。夫之甥既报,则夫之姨、舅又当服,恐所引益疏。臣等愚,皆所不及。’诏曰:‘从服六,此其一也。降杀于礼无文,皆自身率亲为之数。姨、舅属近,以亲言之,亦姑伯之匹,可曰所引疏耶?妇人从夫者也,夫于姨舅既服矣,从夫而服,是谓睦亲。卿等宜熟计。’耀卿等奏言:‘舅母缌,堂姨舅袒免。请准制旨,自我为古,罢诸儒议。’制曰:‘可。’
初,帝诏岁率公卿迎气东郊,至三时,常以孟月读时令于正寝。二十六年,诏縚月奏令一篇,朔日于宣政侧设榻,东向置案,縚坐读之,诸司官长悉升殿坐听。岁余,罢。
高宗上元三年,将祫享。议者以礼纬三年祫,五年禘;公羊家五年再殷祭。二家舛互,诸儒莫能决。太学博士史玄璨曰:‘春秋: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薨。文公之二年八月丁卯,大享。公羊曰:“祫也。”则三年丧毕,新君之二年当祫,明年当禘群庙。又宣公八年,禘僖公。宣公八年皆有禘,则后禘距前禘五年。此则新君之二年祫、三年禘尔。后五年再殷祭,则六年当祫,八年禘。昭公十年,齐归薨。十三年,丧毕当祫,为平丘之会。冬,公如晋,至十四年祫,十五年禘。传曰“有事于武宫”是也。至十八年祫,二十年禘;二十三年祫,二十五年禘。昭公二十五年“有事于襄宫”是也。则禘后三年而祫,又二年而禘,合于礼。’议遂定。后睿宗丧毕,祫于庙。至开元二十七年,禘祭五,祫祭七。是岁,縚奏:‘四月尝已禘,孟冬又祫,祀礼丛数,请以夏禘为大祭之源。’自是相循,五年再祭矣。
縚终太子少师。
抗者,安石从父兄子。弱冠举明经,累官吏部郎中。景云初,为永昌令,辇毂繁要,抗不事威刑而治,前令无及者。迁右御史台中丞,邑民诣阙留,不听,乃立碑著其惠。开元三年,自太子左庶子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授黄门侍郎。河曲胡康待賔叛,诏持节慰抚。抗于武略非所长,称疾逗留,不及贼而返。俄代王晙为御史大夫,兼按察京畿。弟拯方为万年令,兄弟领本部,时以为荣。坐荐御史非其人,授安州都督,改蒲州刺史。入为大理卿,进刑部尚书,分掌吏部选,卒。抗历职以清俭,不治产,及终无以葬,玄宗闻之,特给槥车。赠太子少傅,谥曰贞。
所表奉天尉梁昇卿、新丰尉王倕、华原尉王焘,皆为僚属,后皆为显人。昇卿涉学工书,于八分尤工,历广州都督,书东封朝觐碑,为时绝笔。倕累迁河西节度使,天宝中,功闻于边。它所辟举,如王维、王缙、崔殷等,皆一时选云。
郭震字元振,魏州贵乡人,以字显。长七尺,美须髯,少有大志。十六,与薛稷、赵彦昭同为太学生,家尝送资钱四十万,会有缞服者叩门,自言‘五世未葬,愿假以治丧’。元振举与之,无少吝,一不质名氏。稷等叹骇。
十八举进士,为通泉尉。任侠使气,拨去小节,尝盗铸及掠卖部中口千余,以饷遗賔客,百姓厌苦。武后知所为,召欲诘,既与语,奇之,索所为文章,上宝剑篇,后览嘉叹,诏示学士李峤等,即授右武卫铠曹参军,进奉宸监丞。
会吐蕃乞和,其大将论钦陵请罢四镇兵,披十姓之地,乃以元振充使,因觇虏情。还,上疏曰:
利或生害,害亦生利。国家所患,唯吐蕃与默啜耳,今皆和附,是将大利于中国也。若图之不审,害且随之。钦陵欲裂十姓地,解四镇兵,此动静之机,不可轻也。若直遏其意,恐边患必甚于前,宜以策缓之,使其和望勿绝,而恶不得萌,固当取舍审也。夫患在外者,十姓、四镇是也;患在内者,甘、凉、瓜、肃是也。关陇屯戍,向三十年,力用困竭,脱甘、凉有一日警,岂堪广调发耶?
善为国者,先料内以敌外,不贪外以害内,然后安平可保。钦陵以四镇近己,畏我侵掠,此吐蕃之要;然青海、吐浑密迩兰、鄯,易为我患,亦国家之要。今宜报钦陵曰:‘四镇本扼诸蕃走集,以分其力,使不得并兵东侵。今委之,则蕃力益彊,易以扰动。保后无东意,当以吐浑诸部、青海故地归于我,则俟斤部落还吐蕃矣。’此足杜钦陵口,而和议未绝。且四镇久附,其倚国之心,岂与吐蕃等?今未知利害情实而分裂之,恐伤诸国意,非制御之筭。
后从之。
又言:‘吐蕃倦徭戍久矣,咸愿解和;以钦陵欲裂四镇,专制其国,故未归款。陛下诚能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则其下必怨,设欲大举,固不能,斯离间之渐也。’后然其计。后数年,吐蕃君臣相猜携,卒诛钦陵,而其弟赞婆等来降,因诏元振与河源军大使夫蒙令卿率骑往迎。授主客郎中。
久之,突厥、吐蕃联兵寇凉州,后方御洛城门宴,边遽至,因辍乐,拜元振为凉州都督,即遣之。初,州境轮广才四百里,虏来必傅城下。元振始于南硖口置和戎城,北碛置白亭军,制束要路,遂拓境千五百里,自是州无虏忧。又遣甘州刺史李汉通辟屯田,尽水陆之利,稻收丰衍。旧凉州粟斛售数千,至是岁数登,至匹缣易数十斛,支廥十年,牛羊被野。治凉五岁,善抚御,夷夏畏慕,令行禁止,道不举遗。河西诸郡置生祠,揭碑颂德。
神龙中,迁左骁卫将军、安西大都护。西突厥酋乌质勒部落盛彊,款塞愿和,元振即牙帐与计事。会大雨雪,元振立不动,至夕冻冽;乌质勒已老,数拜伏,不胜寒,会罢即死。其子娑葛以元振计杀其父,谋勒兵袭击,副使解琬知之,劝元振夜遁,元振不听,坚卧营为不疑者。明日,素服往吊,道逢娑葛兵,虏不意元振来,遂不敢逼,扬言迎卫。进至其帐,脩吊赠礼,哭甚哀,为留数十日助丧事,娑葛感义,更遣使献马五千、驼二百、牛羊十余万。制诏元振为金山道行军大总管。
乌质勒之将阙啜忠节与娑葛交怨,屡相侵,而阙啜兵弱不支。元振奏请追阙啜入宿卫,徙部落置瓜、沙间。诏许之。阙啜遂行。至播仙城,遇经略使周以悌,以悌说之曰:‘国家厚秩待君,以部落有兵故也。今独行入朝,一羇旅胡人耳,何以自全?’乃教以重宝赂宰相,无入朝;请发安西兵导吐蕃以击娑葛;求阿史那献为可汗以招十姓;请郭虔瓘使拔汗那蒐其铠马以助军,既得复仇,部落更存。阙啜然之,即勒兵击于阗戛纳,下之。因所获,遣人间道赍黄金分遗宗楚客、纪处讷,使就其谋。元振知之,上疏曰:
国家往不与吐蕃十姓、四镇而不扰边者,盖其诸豪泥婆罗等属国自有携贰,故赞普南征,身殒寇庭,国中大乱,嫡庶竞立,将相争权,自相翦屠,士畜疲疠,财力困穷,顾人事、天时两不谐契,所以屈志于汉,非实忘十姓、四镇也。如其有力,后且必争。今忠节忽国家大计,欲为吐蕃乡导主人,四镇危机恐从此启。吐蕃得志,忠节亦当在贼掌股,若为复得事我哉?往吐蕃于国无有恩力,犹欲争十姓、四镇;今若效力树恩,则请分于阗、疏勒者,欲何理抑之?且其国诸蛮及婆罗门方自嫌阻,藉令求我助讨者,亦何以拒之?是以古之贤人,不愿夷狄妄惠,非不欲其力,惧后求无厌,益生中国事也。臣愚以为用吐蕃之力,不见其便。
又请阿史那献者,岂非以可汗子孙能招绥十姓乎?且斛瑟罗及怀道与献父元庆、叔仆罗、兄俀子,俱可汗子孙也。往四镇以他匐十姓之乱,请元庆为可汗,卒亦不能招来,而元庆没贼,四镇沦陷。忠节亦尝请以斛瑟罗及怀道为可汗矣,十姓未附而碎叶几危。又吐蕃亦尝以俀子、仆罗并拔布为可汗矣,亦不能得十姓而皆自亡灭,此非它,其子孙无惠下之才,恩义素绝故也。岂止不能招怀,且复为四镇患,则册可汗子孙其效固试矣。献又远于其父兄,人心何繇即附,若兵力足取十姓,不必要须可汗子孙也。
又请以郭虔瓘蒐兵税马于拔汗那。往虔瓘已尝与忠节擅入其国,臣时在疏勒,不闻得一甲一马,而拔汗那挟忿侵扰,南导吐蕃,将俀子,以扰四镇。且虔瓘住至拔汗那国,四面无助,若履虚邑,犹引俀子为敝。况今北有娑葛,知虔瓘之西,必引以相援,拔汗那倚坚城而抗于内,突厥邀伺于外,虔瓘等岂能复如往年得安易之幸哉?
疏奏不省。
楚客等因建遣摄御史中丞冯嘉賔持节安抚阙啜,以御史吕守素处置四镇,以牛师奖为安西副都护,代元振领甘、凉兵,召吐蕃并力击娑葛。娑葛之使娑腊知楚客谋,驰报之。娑葛怒,即发兵出安西、拨换、焉耆、疏勒各五千骑。于是阙啜在计舒河与嘉賔会,娑葛兵奄至,禽阙啜,杀嘉賔,又杀吕守素于僻城、牛师奖于火烧城,遂陷安西,四镇路绝。元振屯疏勒水上,未敢动。楚客复表周以悌代元振,且以阿史那献为十姓可汗,置军焉耆以取娑葛。娑葛遗元振书,且言:‘无仇于唐,而楚客等受阙啜金,欲加兵击灭我,故惧死而鬬。且请斩楚客。’元振奏其状。楚客大怒,诬元振有异图,召将罪之。元振使子鸿间道奏乞留定西土,不敢归京师。以悌乃得罪,流白州,而赦娑葛。
睿宗立,召为太仆卿。将行,安西酋长有剺面哭送者,旌节下玉门关,去凉州犹八百里,城中争具壶浆欢迎,都督嗟叹以闻。景云二年,进同中书门下三品,迁吏部尚书,封馆陶县男。先天元年,为朔方军大总管,筑丰安、定远城,兵得保顿。明年,以兵部尚书复同中书门下三品。
玄宗诛太平公主也,睿宗御承天门,诸宰相走伏外省,独元振总兵扈帝,事定,宿中书者十四昔乃休。进封代国公,实封四百户,赐一子官,物千段。俄又兼御史大夫,复为朔方大总管,以备突厥。未行,会玄宗讲武骊山,既三令,帝亲鼓之,元振遽奏礼止,帝怒军容不整,引坐纛下,将斩之。刘幽求、张说扣马谏曰:‘元振有大功,虽得罪,当宥。’乃赦死,流新州。开元元年,帝思旧功,起为饶州司马,怏怏不得志,道病卒,年五十八。十年,赠太子少保。
元振虽少雄迈,及贵,居处乃俭约,手不置书,人莫见其喜愠。建宅宣阳里,未尝一至诸院厩。自朝还,对亲欣欣,退就室,俨如也。距国初仕至宰相而亲具者,唯元振云。
赞曰:魏、韦皆感概而奋,似矣。及在昏上侧臣间,临机会,不一引手揕奸邪之谋,诚可鄙哉。至孽后艳主以烝谮撼宗社,亦不肯从也。古所谓具臣者,谅乎!元振功显节完,一跌未复,世恨其蚤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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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二十三‧列传第四十八   李峤 萧至忠 卢藏用 韦巨源 赵彦昭 和逢尧
李峤字巨山,赵州赞皇人。早孤,事母孝。为儿时,梦人遗双笔,自是有文辞,十五通五经,薛元超称之。二十擢进士第,始调安定尉。举制策甲科,迁长安。时畿尉名文章者,骆賔王、刘光业,峤最少,与等夷。
授监察御史。高宗击邕、岩二州叛獠,诏监其军,峤入洞喻降之,由是罢兵。稍迁给事中。会来俊臣构狄仁杰、李嗣真、裴宣礼等狱,将抵死,敕峤与大理少卿张德裕、侍御史刘宪覆验,德裕等内知其冤,不敢异。峤曰:‘知其枉不申,是谓见义不为者。’卒与二人列其枉,忤武后旨,出为润州司马。久乃召为凤阁舍人,文册大号令,多主为之。
初置右御史台,察州县吏善恶、风俗得失,峤上疏曰:‘禁网上疏,法象宜简,简则法易行而不烦杂,疏则所罗广而不苛碎。伏见垂拱时,诸道巡察使科条四十有四,至别敕令又三十。而使以三月出,尽十一月奏事,每道所察吏,多者二千,少亦千计,要在品核才行而褒贬之。今期会迫促,奔逐不暇,欲望详究所能,不亦艰哉。此非隳于职,才有限,力不逮耳。臣愿量其功程以为节制,使器周于用,力济于时,然后得失可以精核矣。’又言:‘今所察按,准汉六条而推广之,则无不包矣,乌在多张事目也?且朝廷万机非无事,而机事之动,常在四方,故出使者冠盖相望。今已置使,则外州之事悉得专之,传驿减矣。请率十州置一御史,以期岁为之限,容其身到属县,过闾里,督察奸讹,采风俗,然后可课其成功。且御史出入天禁,励己自脩,比他吏相百也。按劾回庸,纠擿隐欺,比他吏相十也。陛下诚用臣言,妙择能者委之,莫不尽力效死矣。’武后善之,下制析天下为二十道,择堪使者。为众议沮止。
俄知天官侍郎事,进麟台少监、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迁鸾台侍郎。会张锡辅政,峤,其出也,罢为成均祭酒。俄检校文昌左丞,留守东都。长安三年,以本官复为平章事,知纳言。迁内史,峤辞剧,复为成均祭酒、平章事。
武后将建大像于白司马阪,峤谏:‘造像虽俾浮屠输钱,然非州县承办不能济,是名虽不税而实税之。臣计天下编户,贫弱者众,有卖舍、帖田供王役者。今造像钱积十七万缗,若颁之穷人,家给千钱,则纾十七万户饥寒之苦,德无穷矣。’不纳。
张易之败,坐附会贬豫州刺史,未行,改通州。数月,以吏部侍郎召,俄迁尚书。神龙二年,代韦安石为中书令。
峤在吏部时,阴欲藉时望复宰相,乃奏置员外官数千。既吏众猥,府库虚耗,乃上书归咎于时,因盖向非,曰:
元首之尊,居有重门击柝之卫,出有清警戒道之禁,所以备非常,息异望,诚不可易举动,慢防闲也。陛下厌崇邃,轻尊严,微服潜游,阅廛过市,行路私议,朝廷惊惧,如祸产意外,纵不自惜,奈宗庙苍生何?
又分职建官,不可以滥。传曰:‘官不必备,惟其人。’自帝室中兴,以不慎爵赏为惠,冒级躐阶,朝陞夕改,正阙不给,加以员外。内则府库为殚,外则黎庶蒙害,非求贤助治之道也。愿爱吝班荣,息匪服之议。今文武六十以上,而天造含容,皆矜恤之。老病者已解还授,员外者既遣复留,恐非所以消敝救时也。请敕有司料其可用进,不可用退。又远方夷人不堪治事,国家向务抚纳而官之,非立功酋长,类糜俸禄。愿商度非要者,一切放还。
又易称:‘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今百姓 20b2a.gif 窭,不安居处,不可以守位。仓储荡耗,财力倾殚,不足以聚人。山东病水潦,江左困输转。国匮于上,人穷于下。如令边埸少竦,恐逋亡遂多,盗贼群行,何财召募?何众闲遏乎?又崇作寺观,功费浩广。今山东岁饥,糟穅不厌。而投艰厄之会,收庸、调之半,用吁嗟之物,以荣土木,恐怨结三灵,谤蒙四海。
又比缘征戍,巧诈百情,破役隐身,规脱租赋。今道人私度者几数十万,其中高户多丁,黠商大贾,诡作台符,羼名伪度。且国计军防,并仰丁口,今丁皆出家,兵悉入道,征行租赋,何以备之?
又重赂贵近,补府若史,移没籍产,以州县甲等更为下户。当道城镇,至无捉驿者,役逮小弱,即破其家。愿许十道使访察括取,使奸猾不得而隐。
又太常乐户已多,复求访散乐,独持大鼓者已二万员,愿量留之,余勒还籍,以杜妄费。
中宗以峤身宰相,乃自陈失政,丐罢官,无所嫁非,手诏诘让。峤惶恐,复视事。
三年,加脩文馆大学士,封赵国公,以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睿宗立,罢政事,下除怀州刺史,致仕。初,中宗崩,峤尝密请相王诸子不宜留京师。及玄宗嗣位,获其表宫中,或请诛之。张说曰:‘峤诚懵逆顺,然为当时谋,吠非其主,不可追罪。’天子亦顾数更赦,遂免,贬滁州别驾,听随子虔州刺史畅之官。改庐州别驾,卒,年七十。
峤富才思,有所属缀,人多传讽。武后时,汜水获瑞石,峤为御史,上皇符一篇,为世讥薄。然其仕前与王勃、杨盈川接,中与崔融、苏味道齐名,晚诸人没,而为文章宿老,一时学者取法焉。
萧至忠,沂州氶人。祖德言,为秘书少监。至忠少与友期诸路,会雨雪,人引避,至忠曰:‘宁有与人期可以失信?’卒友至乃去,众叹服。仕为伊阙、洛阳尉。迁监察御史,劾奏凤阁侍郎苏味道赃贪,超拜吏部员外郎。至忠长击断,誉闻当时。中宗神龙初,为御史中丞。始,至忠为御史,而李承嘉为大夫,尝让诸御史曰:‘弹事有不咨大夫,可乎?’众不敢对,至忠独曰:‘故事,台无长官。御史,天子耳目也,其所请奏当专达,若大夫许而后论,即劾大夫者,又谁白哉?’承嘉惭。至是,承嘉为户部尚书,至忠劾祝钦明、窦希玠与承嘉等罪,百寮震悚。迁吏部侍郎,犹兼中丞。
节愍太子以兵诛武三思而败,宗楚客等谂侍御史冉祖雍上变,言相王与太子谋。帝欲按之,至忠泣曰:‘往者,天后欲以相王为太子,而王不食累日,独请迎陛下,其让德天下莫不闻。陛下贵为天子,不能容一弟,受人罗织耶?窃为陛下不取。’帝纳其言,止。寻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上疏陈时政曰:
求治之道,首于用贤。苟非其才则官旷,官旷则事废,事废则人残,历代所以陵迟者此也。今授职用人,多因贵要为粉饰,上下相蒙,苟得为是。夫官爵,公器也;恩幸,私惠也。王者正可金帛富之,粱肉食之,以存私泽也。若公器而私用之,则公义不行而劳人解体,私谒开而正言塞。日朘月削,卒见凋弊。
今列位已广,冗员复倍。陛下降不呰之泽,近戚有无之请,台阁之内,朱紫充满,官秩益轻,恩赏弥数。才者不用,用者不才,故人不效力,官匪其人,欲求治固难矣。
又宰相要官子弟,多居美爵,并罕才艺,而更相诿托。诗云:‘私人之子,百寮是试。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鞙鞙佩璲,不以其长。’此言王政不平而众官废职,私家子列试荣班,徒长其佩尔。臣愿陛下爱惜爵赏,官无虚授,进大雅以枢近,退小人于闲左,使政令惟一,私不害公,则天下幸甚。且贞观故事,宰相子弟多居外职,非直抑彊宗,亦以择贤才尔。请自宰相及诸司长官子弟,并授外官,共宁百姓,表里相统。
帝不纳。俄为侍中、中书令。时楚客怀奸植党,而韦巨源、杨再思、李峤务自安,无所弼正,至忠介其间,独不诡随,时望翕然归重。帝亦曰:‘宰相中,至忠最怜我。’韦后尝为其弟洵与至忠殇女冥婚。至忠又以女妻后舅崔从礼子无诐。两家合礼,帝主萧,后主崔,时谓‘天子嫁女,皇后娶妇’。
唐隆元年,以后党应坐,而太平公主为言,出为晋州刺史,治有名。默啜遣大臣来朝,见至忠风采,逡巡畏俯,谓人曰:‘是宜相天子,何乃居外乎?’太平寖用事,至忠乃自附纳,且丐还,主以至忠子任千牛死韦氏难,意怨望易动,能助己,请于帝。拜刑部尚书,复为中书令,封酂国公,乃参主逆谋。先天二年,主败,至忠遁入南山。数日,捕诛之,籍其家。
至忠始在朝,有风望,容止闲敏,见推为名臣。外方直,纠擿不法,而内无守,观时轻重而去就之。始为御史,桓彦范等颇引重。五王失政,更因武三思得中丞,附安乐公主为宰相。及韦氏败,遽发韦洵垄,持其女柩归。后依太平,复当国。尝出主第,遇宋璟,璟戏曰:‘非所望于萧傅。’至忠曰:‘善乎宋生之言。’然不能自返也。娣嫁蒋钦绪,钦绪每戒之,至忠不听。叹曰:‘九世卿族,一举而灭之,可哀也已!’不喜接賔客,以简俭自高,故生平奉赐,无所遗施,及籍没,珍宝不可计。然玄宗贤其为人,后得源乾曜,亟用之,谓高力士曰:‘若知吾进乾曜遽乎?吾以其貌言似萧至忠。’力士曰:‘彼不尝负陛下乎?’帝曰:‘至忠诚国器,但晚谬尔,其始不谓之贤哉?’
弟元嘉,工部侍郎;广微,工部员外郎。
卢藏用字子潜,幽州范阳人。父璥,魏州长史,号才吏。藏用能属文,举进士,不得调。与兄征明偕隐终南、少室二山,学练气,为辟谷,登衡、庐,彷洋岷、峨。与陈子昂、赵贞固友善。
长安中,召授左拾遗。武后作兴泰宫于万安山,上疏谏曰:‘陛下离宫别观固多矣,又穷人力以事土木,臣恐议者以陛下为不爱人而奉己也。且顷岁谷虽颇登,而百姓未有储。陛下巡幸,讫靡休息,斤斧之役,岁月不空,不因此时施德布化,而又广宫苑,臣恐下未易堪。今左右近臣,以谀意为忠,犯忤为患,至令陛下不知百姓失业,百姓亦不知左右伤陛下之仁也。忠臣不避诛震以纳君于仁,明主不恶切诋以趋名于后。陛下诚能发明制,以劳人为辞,则天下必以为爱力而苦己也。不然,下臣此章,得与执事者共议。’不从。
姚元崇持节灵武道,奏为管记。还应县令举,甲科,为济阳令。神龙中,累擢中书舍人,数纠驳伪官。历吏部、黄门侍郎、脩文馆学士。坐亲累,降工部侍郎。进尚书右丞。附太平公主,主诛,玄宗欲捕斩藏用,顾未执政,意解,乃流新州。或告谋反,推无状,流驩州。会交趾叛,藏用有捍御劳,改昭州司户参军,迁黔州长史,判都督事,卒于始兴。
藏用善蓍龟九宫术,工草隶、大小篆、八分,善琴、弈,思精远,士贵其多能。尝以俗徇阴阳拘畏,乖至理,泥变通,有国者所不宜专。谓:‘天道从人者也。古为政者,刑狱不滥则人寿,赋敛省则人富,法令有常则邦宁,赏罚中则兵彊。礼者士所归,赏者士所死,礼赏不倦,则士争先。否者,虽揆时行罚,涓日出号,无成功矣。故任贤使能,不时日而利;明法审令,不卜筮而吉;养劳贵功,不祷祠而福。’乃为析滞论以畅其方,世谓‘知言’。子昂、贞固前死,藏用抚其孤有恩,人称能终始交。始隐山中时,有意当世,人目为‘随驾隐士’。晚乃徇权利,务为骄纵,素节尽矣。司马承祯尝召至阙下,将还山,藏用指终南曰:‘此中大有嘉处。’承祯徐曰:‘以仆视之,仕宦之捷径耳。’藏用惭。无子。
弟若虚,多才博物。陇西辛怡谏为职方,有获异鼠者,豹首虎臆,大如拳。怡谏谓之鼮鼠而赋之。若虚曰:‘非也,此许慎所谓鼨鼠,豹文而形小。’一坐惊服。终起居郎,集贤院学士。
韦巨源与安石同系,后周京兆尹总曾孙。祖贞伯,袭郧国公,入隋,改舒国。巨源有吏干,武后时累迁夏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其治委碎无大体,句校省中遗隐,下符敛克不少蠲,虽收其利,然下所怨苦。坐李昭德累,贬鄜州刺史。累拜地官尚书。
神龙初,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时要官缺,执政以次用其亲,巨源秉笔,当除十人,杨再思得其一,试问余授,皆诸宰相近属。再思喟然曰:‘吾等诚负天下。’巨源曰:‘时当尔耳。’是时虽贤有德,终莫得进,士大夫莫不解体。会安石为中书令,避亲罢政事。
寻迁侍中,舒国公。韦后与叙昆弟,附属籍。武三思封户在贝州,属大水,刺史宋璟议免其租,巨源以为蚕桑可输,繇是河朔人多流徙者。景龙二年,韦后自言衣笥有五色云,巨源倡其伪,劝中宗宣布天下,帝从其言,因是大赦。巨源见帝昏惑,乃与宗楚客、郑愔、赵延禧等推处祥妖,阴导韦氏行武后故事。俄迁尚书左仆射,仍知政事。帝方南郊,巨源请后为亚献,而自为终献。及临淄王平诸韦,家人请避之,巨源曰:‘吾大臣,无容见难不赴。’出都街,乱兵杀之,年八十。
睿宗立,赠特进、荆州大都督。博士李处直请谥为‘昭’,户部员外郎李邕以巨源附武三思为相,托韦后亲属,谥‘昭’为非。处直执不改,邕列陈其恶,不见用,然世皆直邕。韦氏自安石及武后时宰相待价、巨源皆近亲,其族至大官者,又数十人。
赵彦昭字奂然,甘州张掖人。父武孟,少游猎,以所获馈其母,母泣曰:‘汝不好书而敖荡,吾安望哉?’不为食。武孟感激,遂力学,淹该书记。自长安丞为右台侍御史,著河西人物志十篇。
彦昭少豪迈,风骨秀爽。及进士第,调为南部尉。与郭元振、薛稷、萧至忠善。自新丰丞为左台监察御史。景龙中,累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金城公主嫁吐蕃,始以纪处讷为使,处讷辞,乃授彦昭。彦昭顾己处外,恐权宠夺移,不悦。司农卿赵履温曰:‘公天宰,而为一介使,不亦鄙乎!’彦昭问计安出,履温乃为请安乐公主留之,遂以将军杨矩代。睿宗立,出为宋州刺史,坐累贬归州。俄授凉州都督,为政严,下皆股栗。入为吏部侍郎,持节按边。迁御史大夫。萧至忠等诛,郭元振、张说言彦昭与秘谋,改刑部尚书、封耿国公,实封百户。
彦昭本以权幸进,中宗时,有巫赵挟鬼道出入禁掖,彦昭以姑事之。尝衣妇服,乘车与妻偕谒,其得宰相,巫力也。于是殿中侍御史郭震劾暴旧恶。会姚崇执政,恶其为人,贬江州别驾,卒。
和逢尧,岐州岐山人。武后时,负鼎诣阙下上书,自言愿助天子和饪百度。有司让曰:‘昔桀不道,伊尹负鼎于汤;今天子圣明,百司以和,尚何所调?’逢尧不能荅,流庄州。十余年,乃举进士高第,累擢监察御史。
突厥默啜请尚公主,逢尧以御史中丞摄鸿胪卿,报可。默啜遣贵近颉利来曰:‘诏送金镂具鞍,乃涂金,非天子意。使者不可信,虽得公主,犹非实,请罢和亲。’欲驰去,左右色动,逢尧呼曰:‘我大国使,不受我辞,可辄去。’乃牵持其人谓曰:‘汉法重女婿而送鞍具,欲安且久,不以金为贵。可汗乃贪金而不贵信邪?’默啜闻曰:‘汉使至吾国众矣,斯食铁石人,不可易。’因备礼以见。逢尧说之曰:‘天子昔为单于都护,思与可汗通旧好,可汗当向风慕义,袭冠冕,取重诸蕃。’默啜信之,为敛发紫衣,南面再拜称臣,遣子入朝。逢尧以使有指,擢户部侍郎。坐善太平公主,斥朗州司马,终柘州刺史。逢尧诙诡,当大事敢徼福,故卒以附丽废,然唐兴奉使者称逢尧。
赞曰:异哉,玄宗之器萧至忠也,不亦惑乎!至忠本非贤,而寄贤以奸利,失之则邀利以丧贤,姻艳后,挟宠主,取宰相,谋间王室,身诛家破,遗臭无穷。而帝以乾曜似之,遽使当国,是帝举不知至忠之不可用,又不知乾曜之所可用也。或称帝不以罪掩才,益可怪叹。呜呼!力士诚腐夫庸人,不能发擿天子之迷,若曰‘至忠贤于初,固不缪于末;既缪于末,果不贤于初。惟陛下图之’,如是,帝且悟往失而精来鉴已。其后相李林甫、将安禄山,皆基于不明,身播岷陬,信自取之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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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二十四‧列传第四十九  姚崇 宋璟
姚崇字元之,陕州硖石人。父懿,字善懿,贞观中,为巂州都督,赠幽州大都督,谥文献。
崇少倜傥,尚气节,长乃好学。仕为孝敬挽郎,举下笔成章,授濮州司仓参军。五迁夏官郎中,契丹扰河北,兵檄丛进,崇奏决若流,武后贤之,即拜侍郎。后尝语左右:‘往周兴、来俊臣等数治诏狱,朝臣相逮引,一切承反。朕意其枉,更畀近臣临问,皆得其手牒不冤,朕无所疑,即可其奏。自俊臣等诛,遂无反者,然则向论死得无冤邪?’崇曰:‘自垂拱后,被告者类自诬。当是时,以告言为功,故天下号曰“罗织”,甚于汉之钩党。虽陛下使近臣覆讯,彼尚不自保,敢一摇手以悖酷吏意哉!且被问不承,则重罹其惨,如张虔勗、李安静等皆是也。今赖天之灵,发寤陛下,凶竖歼夷,朝廷乂安,臣以一门百口保内外官无复反者。陛下以告牒置弗推,后若反有端,臣请坐知而不告。’后悦曰:‘前宰相务顺可,陷我为淫刑主,闻公之言,乃得朕心。’赐银千两。
圣历三年,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迁凤阁侍郎,俄兼相王府长史,以母老纳政归侍,乃诏以相王府长史侍疾,月余,复兼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崇建言:‘臣事相王,而夏官本兵,臣非惜死,恐不益王。’乃诏改春官。张易之私有请于崇,崇不纳,易之谮于后,降司仆卿,犹同凤阁鸾台三品。出为灵武道大总管。
张柬之等谋诛二张,崇适自屯所还,遂参计议。以功封梁县侯,实封二百户。户迁上阳宫,中宗率百官起居,王公更相庆,崇独流涕。柬之等曰:‘今岂涕泣时邪?恐公祸由此始。’崇曰:‘比与讨逆,不足以语功,然事天后久,违旧主而泣,人臣终节也,由此获罪甘心焉。’俄为亳州刺史。后五王被害,而崇独免。历宋、常、越、许四州。睿宗立,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进中书令。
玄宗在东宫,太平公主干政,宋王成器等分典闲厩、禁兵。崇与宋璟建请主就东都,出诸王为刺史,以壹人心。帝以谓主,主怒。太子惧,上疏以崇等惎间王室,请加罪,贬为申州刺史。移徐、潞二州,迁扬州长史。政条简肃,人为纪德于碑。徙同州刺史。
先天二年,玄宗讲武新丰。故事,天子行幸,牧守在三百里者,得诣行在。时帝亦密召崇,崇至,帝方猎渭滨,即召见,帝曰:‘公知猎乎?’对曰:‘少所习也。臣年二十,居广成泽,以呼鹰逐兽为乐。张憬藏谓臣当位王佐,无自弃,故折节读书,遂待罪将相。然少为猎师,老而犹能。’帝悦,与俱驰逐,缓速如旨,帝欢甚。既罢,乃咨天下事,衮衮不知倦。帝曰:‘卿宜遂相朕。’崇知帝大度,锐于治,乃先设事以坚帝意,即阳不谢,帝怪之。崇因跪奏:‘臣愿以十事闻,陛下度不可行,臣敢辞。’帝曰:‘试为朕言之。’崇曰:‘垂拱以来,以峻法绳下;臣愿政先仁恕,可乎?朝廷覆师青海,未有牵复之悔;臣愿不幸边功,可乎?比来壬佞冒触宪网,皆得以宠自解;臣愿法行自近,可乎?后氏临朝,喉舌之任出阉人之口;臣愿宦竖不与政,可乎?戚里贡献以自媚于上,公卿方镇寖亦为之;臣愿租赋外一绝之,可乎?外戚贵主更相用事,班序荒杂;臣请戚属不任台省,可乎?先朝亵狎大臣,亏君臣之严;臣愿陛下接之以礼,可乎?燕钦融、韦月将以忠被罪,自是诤臣沮折;臣愿群臣皆得批逆鳞,犯忌讳,可乎?武后造福先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观,费钜百万;臣请绝道佛营造,可乎?汉以禄、莽、阎、梁乱天下,国家为甚;臣愿推此鉴戒为万代法,可乎?’帝曰:‘朕能行之。’崇乃顿首谢。翌日,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封梁国公。迁紫微令。固辞实封,乃停旧食,赐新封百户。
中宗时,近戚奏度僧尼,温户彊丁因避赋役。至是,崇建言‘佛不在外,悟之于心。行事利益,使苍生安稳,是谓佛理。乌用奸人以汨真教?’帝善之,诏天下汰僧伪滥,发而农者余万二千人。
崇尝于帝前序次郎吏,帝左右顾,不主其语。崇惧,再三言之,卒不荅,崇趋出。内侍高力士曰:‘陛下新即位,宜与大臣裁可否。今崇亟言,陛下不应,非虚怀纳诲者。’帝曰:‘我任崇以政,大事吾当与决,至用郎吏,崇顾不能而重烦我邪?’崇闻乃安。由是进贤退不肖而天下治。
开元四年,山东大蝗,民祭且拜,坐视食苗不敢捕。崇奏:‘诗云:“秉彼蟊贼,付畀炎火。”汉光武诏曰:“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贼。”此除蝗谊也。且蝗畏人易驱,又田皆有主,使自救其地,必不惮勤。请夜设火,坎其旁,且焚且瘗,蝗乃可尽。古有讨除不胜者,特人不用命耳。’乃出御史为捕蝗使,分道杀蝗。汴州刺史倪若水上言:‘除天灾者当以德,昔刘聦除蝗不克而害愈甚。’拒御史不应命。崇移书诮之曰:‘聦伪主,德不胜祅,今祅不胜德。古者良守,蝗避其境,谓脩德可免,彼将无德致然乎?今坐视食苗,忍而不救,因以无年,刺史其谓何?’若水惧,乃纵捕,得蝗十四万石。时议者喧哗,帝疑,复以问崇,对曰:‘庸儒泥文不知变。事固有违经而合道,反道而适权者。昔魏世山东蝗,小忍不除,至人相食;后秦有蝗,草木皆尽,牛马至相啖毛。今飞蝗所在充满,加复蕃息。且河南、河北家无宿藏,一不获则流离,安危系之。且讨蝗纵不能尽,不愈于养以遗患乎?’帝然之。黄门监卢怀慎曰:‘凡天灾安可以人力制也!且杀虫多,必戾和气。愿公思之。’崇曰:‘昔楚王吞蛭而厥疾瘳,叔敖断蛇福乃降。今蝗幸可驱,若纵之,谷且尽,如百姓何?杀虫救人,祸归于崇,不以诿公也!’蝗害讫息。
于是,帝方躬万机,朝夕询逮,它宰相畏帝威决,皆谦惮,唯独崇佐裁决,故得专任。崇第赊僻,因近舍客庐。会怀慎卒,崇病痁移告,凡大政事,帝必令源乾曜就咨焉。乾曜所奏善,帝则曰:‘是必崇画之。’有不合,则曰:‘胡不问崇?’乾曜谢其未也,乃已。帝欲崇自近,诏徙寓四方馆,日遣问食饮起居,高医、尚食踵道。崇以馆局华大,不敢居。帝使语崇曰:‘恨不处禁中,此何避?’久之,紫微史赵诲受夷人赇,当死。崇素亲倚,署奏营减,帝不悦。时曲赦京师,惟诲不原。崇惶惧,上还宰政,引宋璟自代,乃以开府仪同三司罢政事。
帝将幸东都,而太庙屋自坏,帝问宰相,宋璟、苏颋同对曰‘三年之丧未终,不可以行幸。坏压之变,天所以示教戒,陛下宜停东巡,脩德以荅至谴。’帝以问崇,对曰:‘臣闻隋取苻坚故殿以营庙,而唐因之。且山有朽壤乃崩,况木积年而木自当蠹乎。但坏与行会,不缘行而坏。且陛下以关中无年,输饷告劳,因以幸东都,所以为人不为己也。百司已戒,供拟既具,请车驾如行期。旧庙难复完,盍奉神主舍太极殿?更作新庙,申诚奉,大孝之德也。’帝曰:‘卿言正契朕意。’赐绢二百匹,诏所司如崇言,天子遂东。因诏五日一参,入阁供奉。
八年,授太子少保,以疾不拜。明年卒,年七十二。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文献。十七年,追赠太子太保。
崇析赀产,令诸子各有定分。治令曰:
比见达宦之裔多贫困,至铢尺是竞,无论曲直,均受嗤诋。田宅水硙既共有之,至相推倚以顿废。陆贾、石苞,古达者也,亦先有定分以绝后争。
昔杨震、赵咨、卢植、张奂咸以薄葬,知真识去身,贵速朽耳。夫厚葬之家流于俗,以奢靡为孝,令死者戮尸暴骸,可不痛哉!死者无知,自同粪土,岂烦奢葬;使其有知,神不在柩,何用破赀徇侈乎?吾亡,敛以常服,四时衣各一称。性不喜冠衣,毋以入墓。紫衣玉带,足便于体。
今之佛经,罗什所译,姚兴与之对翻,而兴命不延,国亦随灭。梁武帝身为寺奴,齐胡太后以六宫入道,皆亡国殄家。近孝和皇帝发使赎生,太平公主、武三思等度人造寺,身婴夷戮,为天下笑。五帝之时,父不丧子,兄不哭弟,致仁寿,无凶短也。下逮三王,国祚延久,其臣则彭祖、老聃皆得长龄,此时无佛,岂抄经铸像力邪?缘死丧造经像,以为追福。夫死者生之常,古所不免,彼经与像何所施为?儿曹慎不得为此!
崇尤长吏道,处决无淹思。三为宰相,常兼兵部,故屯戍斥候、士马储械,无不谙记。玄宗初立,賔礼大臣故老,雅尊遇崇,每见便殿,必为之兴,去辄临轩以送,它相莫如也。时承权戚干政之后,纲纪大坏,先天末,宰相至十七人,台省要职不可数。崇常先有司罢冗职,脩制度,择百官各当其材,请无广释道,无数移吏。繇是天子责成于下,而权归于上矣。
然资权谲。如为同州,张说以素憾,讽赵彦昭劾崇。及当国,说惧,潜诣岐王申款。崇它日朝,众趋出,崇曳踵为有疾状,帝召问之,对曰:‘臣损足。’曰:‘无甚痛乎?’曰:‘臣心有忧,痛不在足。’问以故,曰:‘岐王陛下爱弟,张说辅臣,而密乘车出入王家,恐为所误,故忧之。’于是出说相州。魏知古,崇所引,及同列,稍轻之,出摄吏部尚书,知东都选,知古憾焉。时崇二子在洛,通賔客馈遗,凭旧请托。知古归,悉以闻。他日,帝召崇曰:‘卿子才乎,皆安在?’崇揣知帝意,曰:‘臣二子分司东都,其为人多欲而寡慎,是必尝以事干魏知古。’帝始以崇私其子,或为隐,微以言动之。及闻,乃大喜,问:‘安从得之?’对曰:‘知古,臣所荐也,臣子必谓其见德而请之。’帝于是爱崇不私而薄知古,欲斥之。崇曰:‘臣子无状,桡陛下法,而逐知古,外必谓陛下私臣。’乃止,然卒罢为工部尚书。
崇始名元崇,以与突厥叱剌同名,武后时以字行;至开元世,避帝号,更以今名。三子:彝、异、弈,皆至卿、刺史。
弈少脩谨。始,崇欲使不越官次而习知吏道,故自右千牛进至太子舍人,皆平迁。开元中,有事五陵,有司以鹰犬从,弈曰:‘非礼也。’奏罢之。请治剧,为睢阳太守,召授太仆卿。后为尚书右丞。
子闳,居右相牛仙客幕府。仙客病甚,闳彊使荐弈及卢奂为宰相,仙客妻以闻,闳坐死,弈贬永阳太守,卒。
曾孙合、勗。合,元和中进士及第,调武功尉,善诗,世号姚武功者。迁监察御史,累转给事中。奉先、冯翊二县民诉牛羊使夺其田,诏美原主簿朱俦覆按,猥以田归使,合劾发其私,以地还民。历陕虢观察使,终秘书监。
勗字斯勤。长庆初擢进士第,数为使府表辟,进监察御史,佐盐铁使务。累迁谏议大夫,更湖、常二州刺史。为宰相李德裕厚善。及德裕为令狐绹等谮逐,擿索支党,无敢通劳问;既居海上,家无资,病无汤剂,勗数馈饷候问,不傅时为厚薄。终夔王傅。自作寿藏于万安山南原崇茔之旁,署兆曰‘寂居穴’,坟曰‘复真堂’,中剟土为床曰‘化台’,而刻石告后世。
宋璟,邢州南和人。七世祖弁为元魏吏部尚书。璟耿介有大节,好学,工文辞,举进士中第。调上党尉,为监察御史,迁凤阁舍人。居官鲠正,武后高其才。张易之诬御史大夫魏元忠有不臣语,引张说为验,将廷辩,说惶遽,璟谓说曰:‘名义至重,不可陷正人以求苟免。缘此受谪,芬香多矣。若不测者,吾且叩阁救,将与子偕死。’说感其言,以实对,元忠免死。
璟后迁左台御史中丞,会飞书告张昌宗引相工观吉凶者,璟请穷治,后曰:‘易之等已自言于朕。’璟曰:‘谋反无容以首原,请下吏明国法。易之等贵宠,臣言之且有祸,然激于义,虽死不悔。’后不怿,姚璹遽传诏令出,璟曰:‘今亲奉德音,不烦宰相擅宣王命。’后意解,许收易之等就狱。俄诏原之,敕二张诣璟谢,璟不见,曰:‘公事公言之,若私见,法无私也。’顾左右叹曰:‘吾悔不先碎竖子首而令乱国经。’尝宴朝堂,二张列卿三品,璟阶六品,居下坐。易之谄事璟,虚位揖曰:‘公第一人,何下坐?’璟曰‘才劣品卑,卿谓第一何邪?’是时朝廷以易之等内宠,不名其官,呼易之‘五郎’,昌宗‘六郎’。郑善果谓璟曰:‘公奈何谓五郎为卿?’璟曰:‘以官正当为卿。君非其家奴,何郎之云?’会有丧,告满入朝,公卿以次谒,通礼意。易之等后至,促步前,璟举笏却揖唯唯。故积怨,常欲中伤,后知之,得免。然以数忤旨,诏按狱扬州,璟奏‘按州县才监察御史职耳。’又诏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辞曰:‘御史中丞非大事不出使。仲翔罪止赃,今使臣往,此必有危臣者。’既而诏副李峤使陇、蜀,璟复言:‘陇右无变,臣以中丞副李峤,非朝廷故事。’终辞。易之初冀璟出则劾奏诛之,计不行,乃伺璟家婚礼,将遣客刺杀之。有告璟者,璟乘庳车舍他所,刺不得发。俄二张死,乃免。
神龙初,为吏部侍郎。中宗嘉其直,令兼谏议大夫、内供奉,仗下与言得失。迁黄门侍郎。武三思怙烝宠,数有请于璟。璟厉荅曰:‘今复子明辟,王宜以侯就第,安得尚干朝政,独不见产、禄事乎?’后韦月将告三思乱宫掖,三思讽有司论大逆不道,帝诏殊死,璟请付狱按罪,帝怒,岸巾出侧门,谓璟曰:‘朕谓已诛矣,尚何请?’璟曰:‘人言后私三思,陛下不问即斩之,臣恐有窃议者,请按而后刑。’帝愈怒。璟曰:‘请先诛臣,不然,终不奉诏。’帝乃流月将岭南。会还京师,诏璟权检校并州长史,未行,又检校贝州刺史。时河北水,岁大饥,三思使敛封租,璟拒不与,故为所挤。历杭、相二州,政清毅,吏下无敢犯者。迁洛州长史。
睿宗立,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玄宗在东宫,兼右庶子。先是崔湜、郑愔典选,为戚近干夺,至迎用二岁阙,犹不能给,更置比冬选,流品淆并,璟与侍郎李乂、卢从愿澄革之,铨总平允。
太平公主不利东宫,尝驻辇光范门,伺执政以讽。璟曰:‘太子有大功,宗庙社稷主也,安得异议?’乃与姚崇白奏出公主、诸王于外,帝不能用。贬楚州刺史,历兖冀魏三州、河北按察使,进幽州都督,以国子祭酒留守东都,迁雍州长史。
玄宗开元初,以雍州为京兆府,复为尹。进御史大夫,坐小累为睦州刺史,徙广州都督。广人以竹茅茨屋,多火。璟教之陶瓦筑堵,列邸肆,越俗始知栋宇利而无患灾。召拜刑部尚书。四年,迁吏部兼侍中。
帝幸东都,次崤谷,驰道隘,稽拥车骑,帝命黜河南尹李朝隐、知顿使王怡等官。璟曰:‘陛下富春秋,今始巡守,以道不治而罪二臣,繇此相饬,后有受其敝者。’帝遽命舍之。璟谢曰:‘陛下向以怒责之,以臣言免之,是过归于上而恩在下。姑听待罪于朝,然后诏还其职,进退得矣。’帝善之。累封广平郡公。广人为璟立遗爱颂,璟上言:‘颂所以传德载功也。臣之治不足纪,广人以臣当国,故为溢辞,徒成谄谀者。欲厘正之,请自臣始。’有诏许停。
帝尝命璟与苏颋制皇子名与公主号,遂差次所封,且诏别择一美称及佳邑封上。璟奏言:‘七子均养,诗人所称。今若同等别封,或母宠子爱,恐伤鸤鸠之平。昔袁盎引却慎夫人席,文帝纳之,夫人亦不为嫌,以其得长久计也。臣不敢别封。’帝叹重其贤。
皇后父王仁皎卒,将葬,用昭成皇后家窦孝谌故事,坟高五丈一尺。璟等请如着令,帝已然可,明日,复诏如孝谌者。璟还诏曰‘俭,德之恭;侈,恶之大也。僭礼厚葬,前世所诫,故古墓而不坟。人子于哀迷则未皇以礼自制,故圣人制齐、斩、缌、免,衣衾棺椁,各有度数。虽有贤者,断其私怀。众皆务奢,独能以俭,所谓至德要道者。中宫若谓孝谌逾制,初无非者,一切之令固不足以法。贞观时嫁长乐公主,魏徵谓不可加长公主,太宗欣纳,而文德皇后降使厚谢。韦庶人追王其父,擅作酆陵,而祸不旋踵。国家知人情无穷,故为制度,不因人以摇动,不变法以爱憎。比来人间竞务靡葬,今以后父重戚,不忧乏用,高冢大寝,不畏无人,百事官给,一朝可就,而区区屡闻者,欲成朝廷之政、中宫之美尔。傥中宫情不可夺,请准令一品陪陵坟四丈,差合所宜。’帝曰:‘朕常欲正身纪纲天下,于后容有私邪?然人所难言,公等乃能之。’即可其奏。又遣使赉彩绢四百匹。
会日食,帝素服俟变,录囚多所贷遣,赈恤灾患,罢不急之务。璟曰:‘陛下降德音,恤人隐,末宥轻系,惟流、死不免,此古所以慎赦也。恐议者直以月蚀脩刑,日蚀脩德,或言分野之变,冀有揣合。臣以谓君子道长,小人道销。止女谒,放谗夫,此所谓脩德也。囹圄不扰,兵甲不渎,官不苛治,军不轻进,此所谓脩刑也。陛下常以为念,虽有亏食,将转而为福,又何患乎?且君子耻言浮于行,愿动天以诚,无事空文。’帝嘉纳。后以开府仪同三司罢政事。
京兆人权梁山谋逆,敕河南尹王怡驰传往按。牢械充满,久未决,乃命璟为京留守,覆其狱。初,梁山诡称婚集,多假贷,吏欲并坐贷人。璟曰:‘婚礼借索大同,而狂谋率然,非所防亿。使知而不假,是与为反。贷者弗知,何罪之云?’平纵数百人。
十二年,东巡泰山,璟复为留守。帝将发,谓曰:‘卿,国元老,别方历时,宜有嘉谋以遗朕。’璟因一二极言。手制荅曰:‘所进当书之坐右,出入观省,以诫终身。’赐赉优渥,进兼吏部尚书。十七年,为尚书右丞相,而张说为左丞相,源乾曜为太子少傅,同日拜。有诏太官设馔,太常奏乐,会百官尚书省东堂。帝赋三杰诗,自写以赐。二十年,请致仕,许之,仍赐全禄。退居洛。乘舆东幸,璟谒道左。诏荣王劳问,别遣使赐药饵。二十五年卒,年七十五,赠太尉,谥文贞。
璟风度凝远,人莫涯其量。始,自广州入朝,帝遣内侍杨思勗驿迓之,未尝交一言。思勗自以将军贵幸,诉之帝,帝益嗟重。璟为宰相,务清政刑,使官人皆任职。圣历后,突厥默啜负其彊,数窥边,侵九姓拔曳固,负胜轻出,为其狙击斩之,入蕃使郝灵佺传其首京师。灵佺自谓还必厚见赏。璟顾天子方少,恐后干宠蹈利者夸威武,为国生事,故抑之,逾年,才授右武卫郎将,灵佺恚愤不食死。张嘉贞后为相,阅堂案,见其危言切议,未尝不失声叹息。六子:昇、尚、浑、恕、华、衡。
昇,太仆少卿。尚,汉东太守。浑,与李林甫善,历谏议大夫、平原太守、御史中丞、东京采访使。在平原,暴敛求进,至重取民一年庸、租。使东畿,薛稷甥女郑寡而美,浑使河南尉杨朝宗聘而己纳之,荐朝宗为赤尉。恕,以都官郎中为剑南采访判官,数贪纵不法,阴养刺客。天宝中,浑、恕、尚并以赃败,浑流高要,恕流海康,尚贬临海长史。华、衡亦皆坐贪得罪。广德中,浑起为太子谕德,物议秽薄之,留死江岭。昆弟皆荒饮俳嬉,而衡最险悖,广平之风衰焉。
赞曰:姚崇以十事要说天子而后辅政,顾不伟哉,而旧史不传。观开元初皆已施行,信不诬已。宋璟刚正又过于崇,玄宗素所尊惮,常屈意听纳。故唐史臣称崇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二人道不同,同归于治,此天所以佐唐使中兴也。呜呼!崇劝天子不求边功,璟不肯赏边臣,而天宝之乱,卒悼其害,可谓先见矣。然唐三百年,辅弼者不为少,独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何哉?君臣之遇合,盖难矣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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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二十五‧列传第五十  苏瓌 张说
苏瓌字昌容,雍州武功人,隋尚书仆射威之曾孙。擢进士第,补恒州参军。居母丧,哀毁加人,左庶子张大安表举孝悌,擢豫王府录事参军,历朗、歙二州刺史。
时来俊臣贬州参军,人惧复用,多致书请瓌,瓌叱其使曰:‘吾忝州牧,高下自有体,能过待小人乎?’遂不发书。俊臣未至追还,恨之。由是连外徙,不得入。久之,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州据都会,多名珍怪产,前长史张潜、于辩机赀取钜万,瓌单身襆被自将。徙同州刺史。
岁旱,兵当番上者不能赴。瓌奏:‘宿卫不可阙,宜月赐增半粮,俾相给足,则不阙番。又宜却进献,罢营造不急者。’不见省。时十道使括天下亡户,初不立籍,人畏搜括,即流入比县旁州,更相廋蔽。瓌请罢十道使,专责州县,豫立簿注,天下同日阅正,尽一月止,使柅奸匿,岁一括实,检制租调,以免劳弊。武后铸浮屠,立庙塔,役无虚岁。瓌以为‘縻损浩广,虽不出国用,要自民产日殚。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天下僧尼滥伪相半,请并寺,著僧常员数,缺则补。’后善其言。
神龙初,入为尚书右丞,封怀县男。瓌明晓法令,多识台省旧章,一朝格式,皆所删正。再迁户部尚书,拜侍中,留守京师。
中宗复政,郑普思以妖幻位秘书员外监,支党遍岐、陇间,相煽訹为乱。瓌捕系普思穷讯,普思妻以左道得幸韦后,出入禁中,有诏勿治。瓌廷争不可,帝犹依违。司直范献忠,瓌使按普思者,进曰:‘瓌为大臣,不能前诛逆竖而报天子,罪大矣,臣请先斩瓌。’于是,仆射魏元忠顿首曰:‘瓌长者,用刑不枉,普思法当死。’帝不得已,流普思于儋州,余党论死。累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进封许国公。
帝南郊,国子祭酒祝钦明建白皇后为亚献,安乐公主为终献。瓌以为非礼,帝前折愧之。帝昏懦,不能从。时大臣初拜官,献食天子,名曰‘烧尾’,瓌独不进。及侍宴,宗晋卿嘲之,帝默然。瓌自解于帝曰:‘宰相燮和阴阳,代天治物。今粒食踊贵,百姓不足,卫兵至三日不食,臣诚不称职,不敢烧尾。’帝崩,遗诏皇太后临朝,相王以太尉辅政。后召宰相韦安石、韦巨源、萧至忠、宗楚客、纪处讷、韦温、李峤、韦嗣立、唐休璟、赵彦昭洎瓌议禁中。楚客猥曰‘太后临朝,相王有不通问之嫌,不宜辅政。’瓌正色曰:‘遗制乃先帝意,安得辄改?’楚客等怒,卒削相王辅政事,瓌称疾不朝。是月,韦氏败,睿宗即位,进左仆射。
景云元年,老病,罢为太子少傅。卒,年七十二,赠司空、荆州大都督,谥曰文贞。皇太子别次发哀。遗令薄葬,布车一乘。
瓌治州考课常最,为宰相,陈当世病利甚多。韦温始为汴州司仓参军,以赇被杖,及用事,惮瓌正,卒不敢伤。开元二年,赐其家实封百户,长子颋固辞,乃擢中子乂左补阙。六年,诏与刘幽求配享睿宗庙廷。文宗大和中,录旧德,官其四代孙翔。
瓌诸子,颋、诜显。
颋字廷硕,弱敏悟,一览至千言,辄覆诵。第进士,调乌程尉。武后封嵩高,举贤良方正异等,除左司御率府胄曹参军。吏部侍郎马载曰:‘古称一日千里,苏生是已。’再迁监察御史。长安中,诏覆来俊臣等冤狱,颋验发其诬,多从洗宥。迁给事中、脩文馆学士,拜中书舍人。时瓌同中书门下三品,父子同在禁筦,朝廷荣之。
玄宗平内难,书诏填委,独颋在太极后阁,口所占授,功状百绪,轻重无所差。书史白曰:‘丐公徐之,不然,手腕脱矣。’中书令李峤曰:‘舍人思若涌泉,吾所不及。’迁太常少卿,仍知制诰。遭父丧,起为工部侍郎,辞不拜,终制乃就职。帝问宰相:‘有自工部侍郎得中书侍郎乎?’对曰:‘陛下任贤惟所命,何资之计?’乃诏以颋为中书侍郎。帝劳曰:‘方美官缺,每欲用卿,然宰相议遂无及者,朕为卿恨。陆象先殁,紫微侍郎未尝补,朕思其人无易卿者。’颋顿首谢。明日加知制诰,给政事食,给食自颋始。时李乂对掌书命,帝曰:‘前世李峤、苏味道文擅当时,号“苏李”。今朕得颋及乂,何愧前人哉!’俄袭封许国公。
吐蕃盗边,诸将数败,虏益张,秣骑内侵。帝怒,欲自将兵讨之。颋谏曰:‘古称荒服,取荒忽之义,非常奉职贡也。故来则拒,去则勿逐,以禽兽畜之,羁縻御之。譬若猎然,羽毛不入服用,体肉不登郊庙,则王者不射也。况万乘之重,与犬羊蚊虻语负胜哉?远夷左衽,不足以辱天子,亦可见矣。虽然,兵法先声后实,陛下姑班亲征之诏,而敕虓将谋夫投会济师,则吐蕃不日崩破,亦无待躬致天讨也。臣谓岐、陇凋弊积年,若千乘万骑,供亿不涯,诚恐徭役内兴,寇掠外虞,斯人不堪,一也。戎虏之性,骤往倏来,败不耻奔,胜不让成。若大军一临边,怖震鸟散,彼出多方,我受其误,二也。太上皇闻陛下身对寇场,不能无忧,烝烝之思,何以自安?三也。汉蒯成侯谏高帝曰:“上尝自劳,岂谓无人使哉?”高帝以为爱我。今将相大臣,岂无为陛下宣力者,何亲行之遽邪?’不省。
复上言:‘王者之师,有征无战,藩贡或阙,王命征之,于是乎治兵其郊,获辞而止,非谓按甲自临,敌人畏之莫敢战也。古天子无亲将,惟黄帝五十二战,当未平之时。自阪泉功成,则脩身闲居,无为无事。陛下拨定祸乱,方当深视高居,制礼作乐,禅梁父,登空桐,何至厌天居,衽金革,为一日之敌?今吐蕃遣渠领干犯国令,军吏一不胜,而陛下屈至尊为之敌,虽朝鼎夕砧,犹未可以夸四夷,安足劳圣躬哉?虏之入,唯盗羊马,发窖褫衣,未尝杀略边人,其罪易原也。臣恐虏情狼顾,牵连北狄,闻六师之行,入幽、并,犯灵、夏,南动京师,太上皇一致忧劳,是陛下以天下之安,不能宁其亲也。臣固曰,居中制胜,策之上者。若夫择良将,募重而约严,违律必诛,杀敌必赏,多出金以购酋长,虏亡无日矣。愿稍迁延,以须西音。’亦会薛讷大破吐蕃,俘获不赀,由是帝止不行。
时诏立靖陵碑,命颋为之词,辞曰:‘前世帝后不志碑,事弗稽古,谓之不法。审当可者,祖宗诸陵,一须营立,后嗣谓何?’帝不纳其言。
开元四年,进同紫微黄门平章事,脩国史,与宋璟同当国。璟刚正,多所裁决,颋能推其长。在帝前敷奏,璟有未及,或少屈,颋辄助成之,有不会意,颋更申璟所执,故帝未尝不从,二人相得欢甚。璟尝曰:‘吾与苏氏父子同为宰相,仆射长厚,自是国器;若献可替否,事至即断,尽公不顾私,则今丞相为过之。’
八年,罢为礼部尚书。俄检校益州大都督长史,按察节度剑南诸州。时蜀雕攰,人流亡,诏颋收剑南山泽盐铁自赡。颋尚简静,重兴力役,即募戍人,输雇直,开井置𬬻,量入计出,分所赢市谷,以广见粮。时前司马皇甫恂使蜀,檄取库钱市锦半臂、琵琶捍拨、玲珑鞭,颋不肯予,因上言:‘遣使衔命,先取不急,非陛下以山泽赡军费意。’或谓颋:‘公在远,叵得忤上意。’颋曰:‘不然。明主不以私爱夺至公,吾可以远近废忠臣节邪?’巂州蛮苴院与吐蕃连谋入寇,获谍者,吏请讨之,颋不听,移书还其谍曰:‘毋得尔。’苴院羞悔,不敢侵边。
从封泰山,诏颂朝觐坛,世咨其文。还,分主十铨事。卒,年五十八。帝犹视朝,起居舍人韦述上疏曰:‘贞观、永徽时,大臣薨,辄置朝举哀,成终始恩,上有旌贤录旧之德,下有生荣死哀之美。昔晋知悼子卒,平公宴乐,杜蒉一言而悟,春秋载之。故礼部尚书颋累叶辅弼,奉事轩陛二十余年,今奄忽不还,邦人痛嗟。惟帷盖之旧,股肱之戚,宜即废朝,明君臣之谊。’帝曰:‘固朕意也。’即日帐次哭洛城南门,不朝。诏赠右丞相,谥曰文宪。葬日,帝游咸宜宫,将猎,闻之,曰:‘颋且葬,我忍自娱哉!’半道而还。
颋性廉俭,奉禀悉推散诸弟亲族,储无长赀。自景龙后,与张说以文章显,称望略等,故时号‘燕许大手笔’。帝爱其文,曰:‘卿所为诏令,别录副本,署臣某撰,朕当留中。’后遂为故事。其后李德裕著论曰‘近世诏诰,惟颋叙事外自为文章’云。
诜字廷言,举贤良方正高第,补汾阴尉,迁秘书详正学士,累转给事中,时颋为紫微侍郎,固辞。帝曰:‘古有内举不避亲者乎?’对曰:‘晋祁奚是也。’帝曰:‘若然,朕自用诜,卿言非公也。’顷之,出徐州刺史,治有迹。卒,赠吏部侍郎。
诜子震,以荫补千牛。十余岁,彊学有成人风。颋曰:‘吾家有子。’累迁殿中侍御史、长安令。安禄山陷京师,震与尹崔光远杀开远门吏,弃家出奔。会肃宗兴师灵武,震昼夜驰及行在,帝嘉之,拜御史中丞,迁文部侍郎。广平王为元帅,崇择賔佐,以震为粮料使。二京平,封岐阳县公,改河南尹。九节度兵败相州,震与留守崔圆奔襄、邓,贬济王府长史。起为绛州刺史,进户部侍郎,判度支,为泰陵、建陵卤簿使,以劳封岐国公,拜太常卿。代宗将幸东都,复以震为河南尹,未行,卒,赠礼部尚书。
干,瓌从父兄也。父勗,字慎行,武德中,为秦王咨议、典签、文学馆学士,尚南康公主,拜驸马都尉。迁魏王泰府司马,博学有美名,泰重之。劝开馆引文学士,著书名家。历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卒。
干擢明经,授徐王府记室参军,王好畋,每谏止之。垂拱中,迁魏州刺史。河朔饥,前刺史苛暴,百姓流徙,干检吏督奸,劝课农桑,由是流冗尽复,以治称。拜右羽林军将军,迁冬官尚书。来俊臣素忌之,诬干与琅邪王冲通书,系狱,发愤卒。
张说字道济,或字说之,其先自范阳徙河南,更为洛阳人。永昌中,武后策贤良方正,诏吏部尚书李景谌糊名较覆,说所对第一,后署乙等,授太子校书郎,迁左补阙。
后尝问:‘诸儒言氏族皆本炎、黄之裔,则上古乃无百姓乎?若为朕言之。’说曰:‘古未有姓,若夷狄然。自炎帝之姜、黄帝之姬,始因所生地而为之姓。其后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黄帝二十五子,而得姓者十四。德同者姓同,德异者姓殊。其后或以官,或以国,或以王父之字,始为赐族,久乃为姓。降唐、虞,抵战国,姓族渐广。周衰,列国既灭,其民各以旧国为之氏,下及两汉,人皆有姓。故姓之以国者,韩、陈、许、郑、鲁、卫、赵、魏为多。’后曰:‘善。’
久视中,后逭暑三阳宫,汔秋未还。说上疏曰:
宫距洛城百六十里,有伊水之隔,崿阪之峻,过夏涉秋,水潦方积,道坏山险,不通转运,河广无梁,咫尺千里,扈从兵马,日费资饟。太仓、武库,并在都邑,红粟、利器,蕴若山丘,奈何去宗庙之上都,安山谷之僻处?是犹倒持剑戟,示人𨱔柄,臣窃为陛下不取。夫祸变之生,在人所忽,故曰:‘安乐必戒,无行所悔。’不可一也。告成褊小,万方辐凑,填郛溢郭,并锸无所。排斥居人,蓬宿草次,风雨暴至,不知庇托,孤惸老病,流转衢巷。陛下作人父母,将若之何?不可二也。池亭奇巧,荡诱上心。削峦起观,堨流涨海,俯贯地脉,仰出云路,易山川之气,夺农桑之土。延木石,运斧斤,山谷连声,春夏不辍。劝陛下作此者,岂正人邪?诗云:‘人亦劳止,迄可小康。’不可三也。御苑东西二十里,外无墙垣扃禁,内有榛丛谿谷,猛毅所伏,暴慝所凭。陛下往往轻行,警跸不肃,历蒙密,乘险巇,卒有逸兽狂夫,惊犯左右,岂不殆哉?易曰:‘思患豫防。’愿为万姓持重。不可四也。
今北有胡寇觑边,南有夷獠骚徼,关西小旱,耕稼是忧,安东近平,输漕方始。臣愿及时旋轸,深居上京,息人以展农,修德以来远,罢不急之役,省无用之费。澄心澹怀,惟亿万年,苍苍群生,莫不幸甚。臣度刍议,十不从一,何者?沮盘游之娱,闲林沚之玩,规远图,替近适,要后利,弃前欢,未沃明主之心,已捩贵臣之意。然不爱死者,惧言责不职耳。
后不省。
擢凤阁舍人。张易之诬陷魏元忠也,援说为助。说廷对‘元忠无不顺言’,忤后旨,流钦州。中宗立,召为兵部员外郎,累迁工部、兵部二侍郎,以母丧免。既期,诏起为黄门侍郎,固请终制,祈陈哀到。时礼俗衰薄,士以夺服为荣,而说独以礼终,天下高之。除丧,复为兵部,兼脩文馆学士。
睿宗即位,擢中书侍郎兼雍州长史。谯王重福死,东都支党数百人,狱久不决,诏说往按,一昔而罪人得,乃诛张灵均、郑愔,余诖误悉原。帝嘉其不枉直,不漏恶,慰劳之。玄宗为太子,说与褚无量侍读,尤见亲礼。逾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脩国史。
景云二年,帝谓侍臣曰:‘术家言五日内有急兵入宫,为我备之。’左右莫对。说进曰:‘此谗人谋动东宫耳,陛下若以太子监国,则名分定,奸胆破,蜚祸塞矣。’帝悟,下制如说言。明年,皇太子即皇帝位,太平公主引萧至忠、崔湜等为宰相,以说不附己,授尚书左丞,罢政事,为东都留守。说知太平等怀逆,乃因使以佩刀献玄宗,请先决策,帝纳之。至忠等已诛,召为中书令,封燕国公,实封二百户。
始,武后末年,为泼寒胡戏,中宗尝乘楼从观。至是,因四夷来朝,复为之。说上疏曰:‘韩宣适鲁,见周礼而叹;孔子会齐,数倡优之罪。列国如此,况天朝乎?今四夷请和,使者入谒,当接以礼乐,示以兵威,虽曰戎夷,不可轻也。焉知无驹支之辩,由余之贤哉?且乞寒泼胡,未闻典故,裸体跳足,汨泥挥水,盛德何观焉?恐非干羽柔远,樽俎折冲之道。’纳之,自是遂绝。
素与姚元崇不平,罢为相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坐累徙岳州,停实封。说既失执政意,内自惧。雅与苏瓌善,时瓌子颋为相,因作五君咏献颋,其一纪瓌也,候瓌忌日致之。颋览诗呜咽,未几,见帝陈说忠謇有勋,不宜弃外,遂迁荆州长史。
俄以右羽林将军检校幽州都督,入朝以戎服见。帝大喜,授检校并州长史,兼天兵军大使,脩国史,敕赍稿即军中论撰。朔方军大使王晙诛河曲降虏阿布思也,九姓同罗、拔野固等皆疑惧。说持节从轻骑二十,直诣其部,宿帐下,召见酋豪慰安之。副使李宪以虏难信,不宜涉不测。说报曰:‘吾肉非黄羊,不畏其食;血非野马,不畏其刺。士当见危致命,亦吾效死秋也。’由是九姓遂安。晙后讨兰池叛胡康待賔,诏说相闻经略。时党项羌亦连兵攻银城,说将步骑万人出合河关掩击,破之,追北骆驼堰。羌、胡自相猜,夜鬬,待賔遁入铁建山,余众奔溃。说招纳党项,使复故处。副使史献请尽诛之,说不从,奏置麟州以安羌众。
召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让宋璟、陆象先,不许。明年,诏为朔方节度大使,亲行五城,督士马。时庆州方渠降胡康愿子反,自为可汗,掠牧马,西涉河出塞。说进讨,至木槃山禽之,俘获三千。乃议徙河曲六州残胡五万于唐、邓、仙、豫间,空河南朔方地。以功赐实封三百户。故时,边镇兵嬴六十万,说以时平无所事,请罢二十万还农。天子以为疑,说曰:‘边兵虽广,诸将自卫、营私尔,所以制敌,不在众也。以陛下之明,四夷畏威,不虑减兵而招寇,臣请以阖门百口为保。’帝乃可。时卫兵贫弱,番休者亡命略尽,说建请一切募勇彊士,优其科条,简色役。不旬日,得胜兵十三万,分补诸卫,以彊京师,后所谓‘彉骑’者也。
帝自东都将还京,因幸并州。说见帝曰:‘太原王业所基,陛下巡幸,振耀威武,以申永思。繇河东入京师,有汉武脽上祠,此礼废阔,历代莫举,愿为三农祈谷,诚四海之福。’帝纳其言,过祠后土乃还。进中书令。
说又倡封禅议,受诏与诸儒草仪,多所裁正。帝召说与礼官学士置酒集仙殿,曰:‘朕今与贤者乐于此,当遂为集贤殿。’乃下制改丽正书院为集贤殿书院,而授说院学士,知院事。东封还,为尚书右丞相兼中书令。诏说撰封禅坛颂,刻之泰山,以夸成功。初,源乾曜不欲封禅,说固请,乃不相平。及升山,执事官当从者,说皆引所厚超阶入五品,从兵唯加勋而不赐,众怨其专。
宇文融先献策,括天下游户及籍外田,署十道劝农使,分行郡县。说畏其扰,数沮格之。至是,融请吏部置十铨,与苏颋等分治选事,有所论请,说颇抑之,于是铨综失叙。融恨恚,乃与崔隐甫、李林甫共劾奏说‘引术士王庆则夜祠祷解,而奏表其闾;引僧道岸窥诇时事,冒署右职;所亲吏张观、范尧臣依据说势,市权招赂,擅给太原九姓羊钱千万’。其言丑惨。帝怒,诏乾曜、隐甫、刑部尚书韦抗即尚书省鞫之,发金吾兵围其第。说兄左庶子光诣朝堂刑耳列冤,帝遣高力士往视,见说蓬首垢面,席稿,家人以瓦器馈脱粟盐疏,为自罚忧惧者。力士还奏,且言:‘说往纳忠,于国有功。’帝怃然,乃停说中书令,诛庆则等,坐者犹十余人。说既罢政事,在集贤院专脩国史。又乞停右丞相,不许。然每军国大务,帝辄访焉。隐甫等恐说复用,巧文诋毁,素忿说者又著疾邪篇,帝闻,因令致仕。
始为相时,帝欲事吐蕃,说密请讲和以休息鄣塞,帝曰:‘朕待王君 247fd.gif 死。
十七年,复为右丞相,迁左丞相。上日,敕所司供帐设乐,内出醪馔,帝为赋诗。俄授开府仪同三司。十八年卒,年六十四,为停正会,赠太师,谥曰文贞,群臣驳异未决,帝为制碑,谥如太常,繇是定。
说敦气节,立然许,喜推藉后进,于君臣朋友大义甚笃。帝在东宫,所与秘谋密计甚众,后卒为宗臣。朝廷大述作多出其手,帝好文辞,有所为必使视草。善用人之长,多引天下知名士,以佐佑王化,粉泽典章,成一王法。天子尊尚经术,开馆置学士,脩太宗之政,皆说倡之。为文属思精壮,长于碑志,世所不逮。既谪岳州,而诗益凄婉,人谓得江山助云。常典集贤图书之任,间虽致仕一岁,亦脩史于家。
始,帝欲授说大学士,辞曰:‘学士本无大称,中宗崇宠大臣,乃有之,臣不敢以为称。’固辞乃免。后宴集贤院,故事,官重者先饮,说曰:‘吾闻儒以道相高,不以官阀为先后。大帝时脩史十九人,长孙无忌以元舅,每宴不肯先举爵。长安中,与脩珠英,当时学士亦不以品秩为限。’于是引觞同饮,时伏其有体。中书舍人陆坚以学士或非其人,而供儗太厚,无益国家者,议白罢之。说闻曰:‘古帝王功成,则有奢满之失,或兴池观,或尚声色。今陛下崇儒向道,躬自讲论,详延豪俊,则丽正乃天子礼乐之司,所费细而所益者大。陆生之言,盖未达邪。’帝知,遂薄坚。
说尝自为其父碑,帝为书其额曰:‘呜呼,积善之墓。’说殁后,帝使就家录其文,行于世。开元后,宰相不以姓著者,曰燕公云。大历中,诏配享玄宗庙廷。子均、垍、埱。
均亦能文。自太子通事舍人累迁主爵郎中、中书舍人。开元十七年,说授左丞相,校京官考,注均考曰:‘父教子忠,古之善训,王言帝载,尤难以任。庸以嫌疑,而挠纪纲?考上下。’当时亦不以为私。后袭燕国公,累迁兵部侍郎,以累贬饶、苏二州刺史。久之,复为兵部侍郎。
自以己才当辅相,为李林甫所抑,林甫卒,倚陈希烈,冀得其处。既而杨国忠用事,希烈罢,而均为刑部尚书。坐垍,贬建安太守。还,授大理卿,居常觖望不平。禄山盗国,为伪中书令。肃宗反正,兄弟皆论死。房琯闻之,惊曰:‘张氏灭矣。’乃见苗晋卿,营解之。帝亦顾说有旧,诏免死,流合浦。建中初,赠太子少傅。
子濛,事德宗,为中书舍人。
垍尚宁亲公主。时说居中秉政,均为舍人,诸父光为银青光禄大夫,荣盛冠时。玄宗眷垍厚,即禁中置内宅,侍为文章,珍赐不可数。均供奉翰林,而垍以所赐夸均,均曰:‘此妇翁遗婿,非天子赐学士也。’垍尝为帝赞礼,举止都雅,帝悦之。因幸内宅,顾垍曰‘希烈辞宰相,孰可代者?’垍错愕,未得对。帝曰:‘无易吾婿。’垍顿首谢。会贵妃闻,以语国忠,国忠恶之,及希烈罢,荐韦见素代之,垍始怨上。
天宝十三载,禄山入朝,以破奚、契丹功,求平章事,国忠曰:‘禄山有军功,然不识字,与之,恐四夷轻汉。’乃止。及还范阳,诏高力士饯浐坡,力士归曰:‘禄山内郁郁,若知欲相而不行者。’帝以语国忠,国忠曰:‘所先者必张垍。’帝怒,尽逐其兄弟,以均守建安,而垍为卢溪郡司马,埱自给事中为宜春郡司马。岁中,还,垍为太常卿。
帝西狩至咸阳,唯韦见素、杨国忠、魏方进从。帝谓力士曰‘若计朝臣当孰至者?’力士曰:‘张垍兄弟世以恩戚贵,其当即来。房琯有宰相望,而陛下久不用,又为禄山所器,此不来矣。’帝曰‘未可知也。’后琯至,召见流涕。帝抚劳,且问:‘均、垍安在?’琯曰:‘臣之西,亦尝过其家,将与偕来。均曰:“马不善驰,后当继行。”然臣观之,恐不能从陛下矣。’帝嗟怅,顾力士曰:‘吾岂欲诬人哉?均等自谓才器亡双,恨不大用,吾向欲始终全之,今非若所料也。’垍遂与希烈皆相禄山,垍死贼中。
赞曰:说于玄宗最有德,及太平用事,纳忠惓惓,又图封禅,发明典章,开元文物彬彬,说力居多。中为奸人排拫,几不免,自古功名始终亦几希,何独说哉!至子以利遽败其家。若瓌、颋再世称贤宰相,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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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二十六‧列传第五十一   魏知古 卢怀慎 李元纮 杜暹 张九龄 韩休
魏知古,深州陆泽人。方直有雅才,擢进士第。以著作郎脩国史,累迁卫尉少卿,检校相王府司马。神龙初,为吏部侍郎,以母丧解。服除,为晋州刺史。睿宗立,以故属拜黄门侍郎,兼脩国史。
会造金仙、玉真观,虽盛夏,工程严促,知古谏曰:‘臣闻“古之君人,必时视人之所勤,人勤于力则功筑罕,人勤于财则贡赋少,人勤于食则百事废”。故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又曰“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礼:“季夏之月,树木方盛,无有斩伐,不可以兴土功。”此皆兴化立治、为政养人之本也。今为公主造观,将以树功祈福,而地皆百姓所宅,卒然迫逼,令其转徙,扶老携幼,剔椽发瓦,呼嗟道路。乖人事,违天时,起无用之作,崇不急之务,群心震摇,众口藉藉。陛下为人父母,欲何以安之?且国有简册,君举必记,言动之微,可不慎欤!愿下明诏,顺人欲,除功役,收之桑榆,其失不远。’不纳。复谏曰:‘自陛下戡翦凶逆,保定大器,苍生颙颙,以谓朝有新政。今风教颓替日益甚,府藏空屈,人力劳敝,营作无厓,吏员寖增,诸司试补、员外、检校官已赢二千,太府之帛为殚,太仓之米不支。臣前请停金仙、玉真,讫亦未止。今前水后旱,五谷不立,繇兹向春,必甚饥馑,陛下欲何方以赈之?又突厥于中国为患自久,其人非可以礼义诚信约也。虽遣使请婚,恐豺狼之心,弱则顺伏,彊则骄逆,月满骑肥,乘中国饥虚,讲亲际会,窥犯亭鄣,复何以防之?’帝嘉其直,以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玄宗在春宫,又兼左庶子。
先天元年,为侍中。从猎渭川,献诗以讽,手制褒荅,并赐物五十段。明年,封梁国公。窦怀贞等诡谋乱国,知古密发其奸,怀贞诛,赐封二百户,物五百段。玄宗恨前赏薄,手敕更加百户,旌其着节。是冬,诏知东都吏部选事,以称职闻,优诏赐衣一副。自是恩意尤渥,由黄门监改紫微令。与姚元崇不协,除工部尚书,罢政事。开元三年卒,年六十九。宋璟闻而叹曰:‘叔向古遗直,子产古遗爱,兼之者其魏公乎!’赠幽州都督,谥曰忠。
所荐洹水令吕太一、蒲州司功参军齐澣、右内率骑曹参军柳泽、密尉宋遥、左补阙袁晖、右补阙封希颜、伊阙尉陈希烈,后皆有闻于时。
文宗大和二年,求其曾孙处讷,授湘阳尉,与魏徵、裴冕后擢任之。
卢怀慎,滑州人,盖范阳著姓。祖悊,仕为灵昌令,遂为县人。怀慎在童丱已不凡,父友监察御史韩思彦叹曰:‘此儿器不可量!’及长,第进士,历监察御史。神龙中,迁侍御史。中宗谒武后上阳宫,后诏帝十日一朝。怀慎谏曰:‘昔汉高帝受命,五日一朝太公于栎阳宫,以起布衣登皇极,子有天下,尊归于父,故行此耳。今陛下守文继统,何所取法?况应天去提象才二里所,骑不得成列,车不得方轨,于此屡出,愚人万有一犯属车之尘,虽罪之何及。臣愚谓宜遵内朝以奉温凊,无烦出入。’不省。
迁右御史台中丞。上疏陈时政曰:
臣闻‘善人为邦百年,可以胜残去杀’。孔子称:‘苟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故书:‘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昔子产相郑,更法令,布刑书,一年人怨,思杀之,三年人德而歌之。子产,贤者也,其为政尚累年而后成,况常材乎?比州牧、上佐、两畿令或一二岁,或三五月即迁,曾不论以课最,使未迁者倾耳以听,企踵以望,冒进亡廉,亦何暇为陛下宣风恤人哉?礼义不能兴,户口益以流,仓库愈匮,百姓日敝,职为此耳。人知吏之不久,不率其教;吏知迁之不遥,不究其力。媮处爵位,以养资望,虽明主有勤劳天下之志,然侥幸路启,上下相蒙,宁尽至公乎?此国病也。贾谊所谓跖盭,乃小小者耳。此而不革,虽和、缓将不能为。汉宣帝综核名实,兴治致化,黄霸良二千石也,加秩赐金,就旌其能,终不肯迁。故古之为吏,至长子孙。臣请都督、刺史、上佐、畿令任未四考,不得迁。若治有尤异,或加赐车裘禄秩,降使临问,玺书慰勉,须公卿阙,则擢之以励能者。其不职或贪暴,免归田里,以明赏罚之信。
昔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此省官也。故曰‘官不必备,惟其才’,‘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此择人也。今京诸司员外官数十倍,近古未有。谓不必备,则为有余,求其代工,乃多不釐务,而奉禀之费,岁巨亿万,徒竭府藏,岂致治意哉?今民力敝极,河、渭广漕,不给京师,公私耗损,边隅未静。傥炎暵成沴,租税减入,疆埸有警,赈救无年,何以济之?‘毋轻人事,惟艰;毋安厥位,惟危。’此慎微也。原员外之官,皆一时良干,擢以才不申其用,尊以名不任其力,自昔用人,岂其然欤?臣请才堪牧宰上佐,并以迁授,使宣力四方,责以治状。有老病若不任职者,一废省之,使贤不肖确然殊贯,此切务也。
夫冒于宠赂,侮于鳏寡,为政之蠹也。窃见内外官有赇饷狼藉,劓剥蒸人,虽坐流黜,俄而迁复,还为牧宰,任以江、淮、岭、碛,粗示惩贬,内怀自弃,徇货掊赀,讫无悛心。明主之于万物,平分而无偏施,以罪吏牧遐方,是谓惠奸而遗远。远州陬邑,何负圣化,而独受其恶政乎?边徼之地,夷夏杂处,凭险恃远,易扰而难安;官非其才,则黎庶流亡,起为盗贼。由此言之,不可用凡才,况猾吏乎?臣请以赃论废者,削迹不数十年,不赐收齿。书曰‘旌别淑慝’,即其谊也。
疏奏,不报。
迁黄门侍郎、渔阳县伯。与魏知古分领东都选。开元元年,进同紫微黄门平章事。三年,改黄门监。薛王舅王仙童暴百姓,宪司按得其罪,业为申列,有诏紫微、黄门覆实。怀慎与姚崇执奏‘仙童罪状明甚,若御史可疑,则它人何可信?’由是狱决。怀慎自以才不及崇,故事皆推而不专,时讥为‘伴食宰相’。又兼吏部尚书,以疾乞骸骨,许之。卒,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成。遗言荐宋璟、李杰、李朝隐、卢从愿,帝悼叹之。
怀慎清俭不营产,服器无金玉文绮之饰,虽贵而妻子犹寒饥,所得禄赐,于故人亲戚无所计惜,随散辄尽。赴东都掌选,奉身之具,止一布囊。既属疾,宋璟、卢从愿候之,见敝箦单藉,门不施箔。会风雨至,举席自障。日晏设食,蒸豆两器、菜数杯而已。临别,执二人手曰:‘上求治切,然享国久,稍倦于勤,将有憸人乘间而进矣。公弟志之!’及治丧,家亡留储。帝时将幸东都,四门博士张星上言:‘怀慎忠清,以直道始终,不加优锡,无以劝善。’乃下制赐其家物百段,米粟二百斛。帝后还京,因校猎鄠、杜间,望怀慎家,环堵庳陋,家人若有所营者,驰使问焉,还白怀慎大祥,帝即以缣帛赐之,为罢猎。经其墓,碑表未立,停跸临视,泫然流涕,诏官为立碑,令中书侍郎苏颋为之文,帝自书。
子奂、弈。
奂早修整,为吏有清白称。历御史中丞,出为陕州刺史。开元二十四年,帝西还,次陕,嘉其美政,题赞于听事曰:‘专城之重,分陕之雄,亦既利物,内存匪躬,斯为国宝,不坠家风。’寻召为兵部侍郎。天宝初,为南海太守。南海兼水陆都会,物产瓌怪,前守刘巨鳞、彭杲皆以赃败,故以奂代之。污吏敛手,中人之市舶者亦不敢干其法,远俗为安。时谓自开元后四十年,治广有清节者,宋璟、李朝隐、奂三人而已。终尚书右丞。弈见忠义传。
李元纮字大纲,其先滑州人,后世占京兆万年,本姓丙氏。
曾祖粲,仕隋为屯卫大将军,炀帝使督京师之西二十四郡盗贼,善抚循,能得士心。高祖与之厚,及兵入关,以众归,授宗正卿、应国公,赐姓李。后为左监门大将军,以其老,听乘马按视宫禁。年八十余卒,谥曰胡。祖宽,高宗时为太常卿、陇西公。父道广,武后时为汴州刺史,有善政。突厥、契丹寇河北,议发河南兵击之,百姓震扰,道广悉心抚定,人无离散。迁殿中监、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封金城侯。卒,赠秦州都督,谥曰成。
元纮早修谨,仕为雍州司户参军。时太平公主势震天下,百司顺望风指,尝与民竞碾硙,元纮还之民。长史窦怀贞大惊,趣改之,元纮大署判后曰:‘南山可移,判不可摇也。’改好畤令,迁润州司马,以办治得名。开元初,为万年令,赋役称平,擢京兆少尹。诏决三辅渠,时王、主、权家皆旁渠立硙,潴堨争利,元纮敕吏尽毁之,分溉渠下田,民赖其恩。三迁吏部侍郎。会户部杨玚、白知慎坐支调失宜,贬刺史,帝求可代者,公卿多荐元纮。帝欲擢为尚书,宰相以资薄,乃为户部侍郎。条陈利害及政得失,帝才之,谓可丞辅,赐衣一称、绢二百匹。明年,遂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清水县男。
元纮当国,务峻涯检,抑奔竞,夸进者惮之。五月五日,宴武成殿,赐群臣袭衣,特以紫服、金鱼锡元纮及萧嵩,群臣无与比。是时,废京司职田,议者欲置屯田。元纮曰:‘军国不同,中外异制,若人闲无役,地弃不垦,以闲手耕弃地,省馈运,实军粮,于是有屯田,其为益尚矣。今百官所废职田不一县,弗可聚也;百姓私田皆力自耕,不可取也。若置屯,即当公私相易,调发丁夫。调役则业废于家,免庸则赋阙于国,内地为屯,古未有也。恐得不补失,徒为烦费。’遂止。初,左庶子吴兢为史官,撰唐书及春秋,未成,以丧解,后上书请毕其功,诏许就集贤院成书;张说致仕,诏在家修史。元纮因言:‘国史记人君善恶、王政损益,褒贬所系,前圣尤重。今国大典,分散不一,且太宗别置史馆禁中,所以秘严之也。请勒说以书就馆,参会撰录。’诏可。
后与杜暹不协,数辨争帝前,帝不怿,皆罢之,以元纮为曹州刺史,徙蒲州,引疾去。后以户部尚书致仕,复起为太子詹事。卒,赠太子少傅,谥曰文忠。
元纮再世宰相,有清节,其当国累年,未尝改治第宅,僮马敝弱,得封物赒给亲族。宋璟尝叹曰:‘李公引宋遥之美,黜刘晃之贪,为国相,家无留储,虽季文子之德,何以加之!’
杜暹,濮州濮阳人。父承志,武后时为监察御史。怀州刺史李文暕为人所告,诏承志推验,无实。文暕,宗室近属也,卒得罪,承志贬为方义令,迁天官员外郎。见罗织狱兴,移疾去,卒于家。
自高祖至暹,五世同居。暹尤恭谨,事继母孝。擢明经第,补婺州参军,秩满归,吏以纸万番赆之,暹为受百番,众叹曰:‘昔清吏受一大钱,何异哉?’为郑尉,复以清节显。华州司马杨孚,公挺人也,每咨重暹。会孚迁大理正,暹适以累当坐,孚曰:‘使若人得罪,众安劝乎?’以状言执政,繇是擢为大理评事。
开元四年,以监察御史覆屯碛西。会安西副都护郭虔瓘与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献、镇守使刘遐庆更相讼,诏暹即按。入突骑施帐,究索左验。虏以金遗暹,暹固辞,左右曰:‘公使绝域,不可失戎心。’乃受焉,阴埋幕下。已出境,乃移文畀取之。突厥大惊,度碛追,不及,去。迁给事中,以母丧解。会安西都护张孝嵩迁太原尹,或言暹往使安西,虏伏其清,今犹慕思,乃夺服拜黄门侍郎兼安西副大都护。明年,于阗王尉迟朓约突厥诸国叛,暹觉其谋,发兵讨斩之,支党悉诛,更立君长,于阗遂安。以功加光禄大夫。守边四年,抚戎练士,能自勤励,为夷夏所乐。
十四年,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遣中使往迎。谒见,赐绢二百、马一匹、第一区。与李元纮轻重不得,罢为荆州都督长史,历魏州刺史、太原尹。帝幸北都,进户部尚书,许扈跸。还,复东幸,以暹为京留守。暹率当番卫士缮三宫城,浚池,督役不少懈。帝闻嘉之,数赐书褒劳,进礼部尚书,封魏县侯。
二十八年卒,赠尚书右丞相,遣使护丧,禁中出绢三百匹赐之,太常谥曰贞肃。右司员外郎刘同昇等以暹行忠孝,谥有未尽,博士裴总谓暹往以墨衰受命安西,虽勤劳于国,不得尽孝。其子列诉,帝更敕有司考定,卒谥贞孝。
暹友爱,抚异母弟昱甚厚。其为人少学术,故当朝议论,时时失浅薄。然能以公清勤约自将,亹亹为之,自弱冠誓不通亲友献遗,以终身。既卒,尚书省及故吏致赙,其子孝友一不受,以行暹素志云。
暹族子鸿渐。
鸿渐字之巽。父鹏举,与卢藏用隐白鹿山,以母疾,与崔沔同授医兰陵萧亮,遂穷其术。历右拾遗。玄宗东行河,因游畋,上赋以风。终安州刺史。
鸿渐第进士,解褐延王府参军,安思顺表为朔方判官。禄山乱,皇太子按军平凉,未知所适,议出萧关趣丰安。鸿渐与六城水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卢简金、关内盐池判官李涵谋曰‘胡羯乱常,二京覆没,太子治兵平凉,然散地难恃也。今朔方制胜之会,若奉迎太子,西诏河、陇,北结回纥,回纥固与国,收其劲骑,与大兵合,鼓而南,雪社稷之耻,不亦易乎!’即具上兵马招辑之势,且录军资、器械、储廥凡最,使涵诣平凉见太子,太子大悦。会裴冕至自河西,亦劝之朔方。而鸿渐与漪至白草顿迎谒,说曰:‘朔方天下劲兵,灵州用武地。今回纥请和,吐蕃结附,天下列城坚守,以待王命。纵为贼据。日夜望官军,以图收复。殿下治兵长驱,逆胡不足灭也。’太子喜曰:‘灵武我之关中,卿乃吾萧何也。’
既至灵武,鸿渐即与冕等劝即皇帝位,以系中外望。六请,见听。鸿渐明习朝章,采旧仪,设坛壝城南,先一日草其仪上之。太子曰:‘圣皇在远,寇逆方结,宜罢坛场,它如奏。’太子即位,是为肃宗,授鸿渐兵部郎中,知中书舍人事。俄为武部侍郎,迁河西节度使。两京平,又节度荆南。乾元二年,襄州大将康楚元等反,刺史王政脱身走,楚元伪称南楚霸王,因袭荆州。鸿渐弃城遁,人皆南奔,争舟溺死者甚众。澧、朗、复、郢等州闻鸿渐出,皆窜伏山谷。俄而商州刺史韦伦平其乱。
久之,乃召鸿渐为尚书右丞、太常卿,充礼仪使。泰、建二陵制度皆鸿渐综正,以优,封卫国公。又建言:‘周官:“凶荒杀礼。”今承大乱,民人夷残,其婚葬卤簿,非于国有大功及二等以上亲皆不许给。’诏可。
代宗广德二年,以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进中书侍郎。崔旰杀郭英乂据成都,邛州牙将柏贞节、泸州牙将杨子琳、剑州牙将李昌巙以兵讨旰,蜀、剑大乱。命鸿渐以宰相兼成都尹、山南西道剑南东川副元帅、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往镇抚之。鸿渐性畏怯,无它远略,而晚节溺浮图道,畏杀戮。及逾剑门,惩艾张献诚败,且惮旰雄武,先许以不死。既见,礼遇之,不敢加谯责,反委以政,日与从事杜亚、杨炎纵酒高会,因荐旰为成都尹,而授贞节邛州刺史,子琳泸州刺史,各罢兵。乃请入朝,许之。及见帝,盛言旰威略可任,宜为留后。献宝器五床、罗锦十五床、麝脐五石。复辅政。议者疾其长乱。进门下侍郎。大历三年,兼东都留守、河南淮西山南东道副元帅,辞疾不行。又让山南、剑南副元帅,听之。四年,疾甚,辞宰相,罢三日卒,年六十一,赠太尉,谥曰文宪。
鸿渐自蜀还,食千僧,以为有报,搢绅效之。病甚,令僧剔顶发,遗命依浮图葬,不为封树。
张九龄字子寿,韶州曲江人。七岁知属文,十三以书干广州刺史王方庆,方庆叹曰:‘是必致远。’会张说谪岭南,一见厚遇之。居父丧,哀毁,庭中木连理。擢进士,始调校书郎,以道侔伊吕科策高第,为左拾遗。时玄宗即位,未郊见,九龄建言:天,百神之君,王者所由受命也。自古继统之主,必有郊配,盖敬天命,报所受也。不以德泽未洽,年谷未登,而阙其礼。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谓成王幼冲,周公居摄,犹用其礼,明不可废也。汉丞相匡衡曰:‘帝王之事,莫重乎郊祀。’董仲舒亦言:‘不郊而祭山川,失祭之序,逆于礼,故春秋非之。’臣谓衡、仲舒古之知礼,皆以郊之祭所宜先也。陛下绍休圣绪,于今五载,而未行大报,考之于经,义或未通。今百谷嘉生,鸟兽咸若,夷狄内附,兵革用弭,乃怠于事天,恐不可以训。愿以迎日之至,升紫坛,陈采席,定天位,则圣典无遗矣。
又言:
乖政之气,发为水旱。天道虽远,其应甚迩。昔东海枉杀孝妇,天旱久之。一吏不明,匹妇非命,则天昭其冤。况六合元元之众,县命于县令,宅生于刺史,陛下所与共治,尤亲于人者乎!若非其任,水旱之繇,岂唯一妇而已。今刺史,京辅雄望之郡,犹少择之,江、淮、陇、蜀、三河大府之外,稍非其人。繇京官出者,或身有累,或政无状,用牧守之任,为斥逐之地。或因附会以忝高位,及势衰,谓之不称京职,出以为州。武夫、流外,积资而得,不计于才。刺史乃尔,县令尚可言哉?甿庶,国家之本,务本之职,乃为好进者所轻,承弊之民,遭不肖所扰,圣化从此销郁,繇不选亲人以成其敝也。古者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今朝廷士入而不出,其于计私,甚自得也。京师衣冠所聚,身名所出,从容附会,不勤而成,是大利在于内,而不在于外也。智能之士,欲利之心,安肯复出为刺史、县令哉?国家赖智能以治,而常无亲人者,陛下不革以法故也。臣愚谓欲治之本,莫若重守令,守令既重,则能者可行。宜遂科定其资:凡不历都督、刺史,虽有高第,不得任侍郎、列卿;不历县令,虽有善政,不得任台郎、给、舍;都督、守、令虽远者,使无十年任外。如不为此而救其失,恐天下犹未治也。
又古之选士,惟取称职,是以士修素行,而不为徼幸,奸伪自止,流品不杂。今天下不必治于上古,而事务日倍于前,诚以不正其本而设巧于末也。所谓末者,吏部条章,举赢千百。刀笔之人,溺于文墨;巧史猾徒,缘奸而奋。臣以谓始造簿书,备遗忘耳,今反求精于案牍,而忽于人才,是所谓遗剑中流,契舟以记者也。凡称吏部能者,则曰自尉与主簿,繇主簿与丞,此执文而知官次者也,乃不论其贤不肖,岂不谬哉!夫吏部尚书、侍郎,以贤而授者也,岂不能知人?如知之难,拔十得五,斯可矣。今胶以格条,据资配职,为官择人,初无此意,故时人有平配之诮,官曹无得贤之实。
臣谓选部之法,敝于不变。今若刺史、县令精核其人,则管内岁当选者,使考才行,可入流品,然后送台,又加择焉,以所用众寡为州县殿最,则州县慎所举,可官之才多,吏部因其成,无庸人之繁矣。今岁选乃万计,京师米物为耗,岂多士哉?盖冒滥抵此尔。方以一诗一判,定其是非,适使贤人遗逸,此明代之阙政也。天下虽广,朝廷虽众,必使毁誉相乱,听受不明,事则已矣。如知其贤能,各有品第,每一官缺,不以次用之,岂不可乎?如诸司要官,以下等叨进,是议无高卑,唯得与不尔。故清议不立,而名节不修,善士守志而后时,中人进求而易操也。朝廷能以令名进人,士亦以修名获利,利之出,众之趋也。不如此,则小者得于苟求,一变而至阿私;大者许以分义,再变而成朋党矣。故于用人不可不第其高下,高下有次,则不可以妄干,天下之士必刻意脩饰,而刑政自清,此兴衰之大端也。
俄迁左补阙。九龄有才鉴,吏部试拔萃与举者,常与右拾遗赵冬曦考次,号称详平。改司勋员外郎。时张说为宰相,亲重之,与通谱系,常曰:‘后出词人之冠也。’迁中书舍人内供奉,封曲江男,进中书舍人。会帝封泰山,说多引两省录事主书及所亲摄官升山,超阶至五品。九龄当草诏,谓说曰:‘官爵者,天下公器,先德望,后劳旧。今登封告成,千载之绝典,而清流隔于殊恩,胥史乃滥章韨,恐制出,四方失望。方进草,尚可以改,公宜审计。’说曰:‘事已决矣,悠悠之言不足虑。’既而果得谤。御史中丞宇文融方事田法,有所关奏,说辄建议违之。融积不平,九龄为言,说不听。俄为融等痛诋,几不免,九龄亦改太常少卿,出为冀州刺史。以母不肯去乡里,故表换洪州都督。徙桂州,兼岭南按察选补使。
始,说知集贤院,尝荐九龄可备顾问。说卒,天子思其言,召为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知院事。会赐渤海诏,而书命无足为者,乃召九龄为之,被诏辄成。迁工部侍郎,知制诰。数乞归养,诏不许。以其弟九皋、九章为岭南刺史,岁时听给驿省家。迁中书侍郎,以母丧解,毁不胜哀,有紫芝产坐侧,白鸠、白雀巢家树。是岁,夺哀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固辞,不许。明年,迁中书令。始议河南开水屯,兼河南稻田使。上言废循资格,复置十道采访使。
李林甫无学术,见九龄文雅,为帝知,内忌之。会范阳节度使张守珪以斩可突干功,帝欲以为侍中。九龄曰:‘宰相代天治物,有其人然后授,不可以赏功。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帝曰:‘假其名若何?’对曰:‘名器不可假也。有如平东北二虏,陛下何以加之?’遂止。又将以凉州都督牛仙客为尚书,九龄执曰:‘不可。尚书,古纳言,唐家多用旧相,不然,历内外贵任,妙有德望者为之。仙客,河、湟一使典耳,使班常伯,天下其谓何?’又欲赐实封,九龄曰:‘汉法非有功不封,唐遵汉法,太宗之制也。边将积谷帛,缮器械,适所职耳。陛下必赏之,金帛可也,独不宜裂地以封。’帝怒曰‘岂以仙客寒士嫌之邪?卿固素有门阅哉?’九龄顿首曰:‘臣荒陬孤生,陛下过听,以文学用臣。仙客擢胥史,目不知书。韩信,淮阴一壮夫,羞绛、灌等列。陛下必用仙客,臣实耻之。’帝不悦。翌日,林甫进曰:‘仙客,宰相材也,乃不堪尚书邪?九龄文吏,拘古义,失大体。’帝由是决用仙客不疑。九龄既戾帝旨,固内惧,恐遂为林甫所危,因帝赐白羽扇,乃献赋自况,其末曰:‘苟效用之得所,虽杀身而何忌?’又曰:‘纵秋气之移夺,终感恩于箧中。’帝虽优荅,然卒以尚书右丞相罢政事,而用仙客。自是朝廷士大夫持禄养恩矣。尝荐长安尉周子谅为监察御史,子谅劾奏仙客,其语援谶书。帝怒,杖子谅于朝堂,流瀼州,死于道。九龄坐举非其人,贬荆州长史。虽以直道黜,不戚戚婴望,惟文史自娱,朝廷许其胜流。久之,封始兴县伯,请还展墓,病卒,年六十八,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献。
九龄体弱,有酝藉。故事,公卿皆搢笏于带,而后乘马。九龄独常使人持之,因设笏囊,自九龄始。后帝每用人,必曰:‘风度能若九龄乎?’初,千秋节,公、王并献宝鉴,九龄上‘事鉴’十章,号千秋金鉴录,以伸讽谕。与严挺之、袁仁敬、梁昇卿、卢怡善,世称其交能终始者。及为相,谔谔有大臣节。当是时,帝在位久,稍怠于政,故九龄议论必极言得失,所推引皆正人。武惠妃谋陷太子瑛,九龄执不可。妃密遣宦奴牛贵儿告之曰:‘废必有兴,公为援,宰相可长处。’九龄叱曰:‘房幄安有外言哉!’遽奏之,帝为动色,故卒九龄相而太子无患。安禄山初以范阳偏校入奏,气骄蹇,九龄谓裴光庭曰:‘乱幽州者,此胡雏也。’及讨奚、契丹败,张守珪执如京师,九龄署其状曰:‘穰苴出师而诛庄贾,孙武习战犹戮宫嫔,守珪法行于军,禄山不容免死。’帝不许,赦之。九龄曰:‘禄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即事诛之,以绝后患。’帝曰:‘卿无以王衍知石勒而害忠良。’卒不用。帝后在蜀,思其忠,为泣下,且遣使祭于韶州,厚币恤其家。开元后,天下称曰曲江公而不名云。建中元年,德宗贤其风烈,复赠司徒。
子拯,居父丧,有节行,后为伊阙令。会禄山盗河、洛,陷焉,而终不受伪官。贼平,擢太子赞善大夫。
九龄弟九皋,亦有名,终岭南节度使。其曾孙仲方。
仲方,生歧秀,父友高郢见,异之,曰:‘是儿必为国器,使吾得位,将振起之。’贞元中,擢进士、宏辞,为集贤校理,以母丧免。会郢拜御史大夫,表为御史。进累仓部员外郎。
会吕温等以劾奏宰相李吉甫不实,坐斥去,仲方以温党,补金州刺史。宦人夺民田,仲方三疏申理,卒与民直。入为度支郎中。吉甫卒,太常谥恭懿,博士尉迟汾请谥敬宪,仲方挟前怨未已,因上议曰:‘古之谥,考大节,略细行,善善恶恶,一言而足。按吉甫虽多才多艺,而侧媚取容,叠致台衮,寡信易谋,事无成功。且兵凶器,不可从我始,至以伐罪,则邀必成功。今内有贼辅臣之盗,外有怀毒虿之臣,师徒暴野,农不得在亩,妇不得在桑,耗赋殚畜,尸僵血流,胔骼成岳,毒痡之痛,诉天无辜,阶祸之发,实始吉甫。’又言‘吉甫平易柔宽,名不配行。请俟蔡平,然后议之。’宪宗方用兵,疾其言丑讦,贬为遂州司马。稍进河南少尹、郑州刺史。
敬宗立,李程辅政,引为谏议大夫。帝时诏王播造竞渡舟三十艘,度用半岁运费。仲方见延英,论诤坚苦,帝为减三之二。又诏幸华清宫,仲方曰:‘万乘之行,必具葆卫,易则失威重。’不从,犹见慰劳。鄠令崔发以辱黄门系狱,逢赦不见宥。仲方曰:‘恩被天下,流昆虫,而不行御前乎?’发繇是不死。大和初,出为福建观察使。召还,进至左散骑常侍。李德裕秉政,以太子賔客分司东都。德裕罢,复拜常侍。
李训之变,大臣或诛或系。翌日,群臣谒宣政,牙阖不启。群臣错立朝堂,无史卒赞候,久乃半扉启,使者传召仲方曰:‘有诏,可京兆尹。’然后门辟,唤仗。于时族夷将相,颅足旁午,仲方皆密使识其尸。俄许收葬,故胔骸不相乱。已而禁军横,多挠政,仲方势笮,不能有所绳劾。宰相郑覃更以薛元赏代之,出为华州刺史。召入,授秘书监。人颇言覃助德裕,摈仲方不用,覃乃拟丞、郎以闻。文宗曰:‘侍郎,朝廷华选。彼牧守无状,不可得。’但封曲江县伯。卒,七十二,赠礼部尚书,谥曰成。仲方确正有风节,既驳吉甫谥,世不直其言,卒不至显。既殁,人多伤之。
始,高祖仕隋时,太宗方幼而病,为刻玉像于荧阳佛祠以祈年,久而刓晦,仲方在郑,敕吏治护,镂石以闻,传于时。
韩休,京兆长安人。父大智,洛州司功参军,其兄大敏,仕武后为凤阁舍人。梁州都督李行褒为部人告变,诏大敏鞫治。或曰:‘行褒诸李近属,后意欲去之,无列其冤,恐累公。’大敏曰:‘岂顾身枉人以死乎?’至则验出之。后怒,遣御史覆按,卒杀行褒,而大敏赐死于家。
休工文辞,举贤良。玄宗在东宫,令条对国政,与校书郎赵冬曦并中乙科,擢左补阙,判主爵员外郎。进至礼部侍郎,知制诰。出为虢州刺史。虢于东、西京为近州,乘舆所至,常税厩刍,休请均赋它郡。中书令张说曰:‘免虢而与它州,此守臣为私惠耳。’休复执论,吏白恐忤宰相意,休曰:‘刺史幸知民之敝而不救,岂为政哉?虽得罪,所甘心焉。’讫如休请。以母丧解,服除,为工部侍郎,知制诰。迁尚书右丞。侍中裴光庭卒,帝敕萧嵩举所以代者,嵩称休志行,遂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休直方不务进趋,既为相,天下翕然宜之。万年尉李美玉有罪,帝将放岭南。休曰:‘尉小官,犯非大恶。今朝廷有大奸,请得先治。金吾大将军程伯献恃恩而贪,室宅舆马僭法度,臣请先伯献,后美玉。’帝不许,休固争曰:‘罪细且不容,巨猾乃置不问,陛下不出伯献,臣不敢奉诏。’帝不能夺。大率坚正类此。初,嵩以休柔易,故荐之。休临事或折正嵩,嵩不能平。宋璟闻之曰:‘不意休能尔,仁者之勇也。’嵩宽博多可,休峭鲠,时政所得失,言之未尝不尽。帝尝猎苑中,或大张乐,稍过差,必视左右曰:‘韩休知否?’已而疏辄至。尝引鉴,默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帝曰:‘吾虽瘠,天下肥矣。且萧嵩每启事,必顺旨,我退而思天下,不安寝。韩休敷陈治道,多讦直,我退而思天下,寝必安。吾用休,社稷计耳。’后以工部尚书罢。迁太子少师,封宜阳县子。卒,年六十八,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文忠。宝应元年,赠太子太师。
子浩、洽、洪、汯、滉、浑、洄,皆有学尚。
浩,万年主簿,坐籍王家赀有隐入,为尹鲜于仲通所劾,流循州。洪为司库员外郎,与汯皆以累贬。洪后为华州长史。浑,大理司直。安禄山盗京师,皆陷贼,贼逼以官,浩与洪、汯、滉、浑出奔,将走行在,浩、洪、浑及洪四子复为贼禽杀之。洪善与人交,有节义,藉甚于时,见者为流涕。肃宗以大臣子能死难,诏赠浩吏部郎中,洪太常卿,浑太常少卿。汯,上元中终谏议大夫。洽,终殿中侍御史。
滉字太冲,以荫补左威卫骑曹参军。至德初,避地山南,采访使李承昭表为通川郡长史,改彭王府咨议参军。初,汯知制诰,当草王玙诏,无借言,衔之。及当国,滉兄弟皆斥兄官。玙罢,乃擢殿中侍御史,三迁吏部员外郎。性彊直,明吏事,莅南曹五年,簿最详致。再迁给事中,知兵部选。时盗杀富平令韦当,贼隶北军,鱼朝恩私其凶,奏原死,滉执处,卒伏辜。迁右丞,知吏部选,以户部侍郎判度支。
自至德军兴,所在赋税无艺,帑司给输干隐。滉检制吏下及四方输将,犯者痛拫以法。会岁数稔,兵革少息,故储积谷帛稍丰实。然覆治案牍,深文钩剥,人亦咨怨。大历十二年秋,大雨害稼什八,京兆尹黎干言状,滉恐有所蠲贷,固表不实。代宗命御史行视,实损田三万余顷。始,渭南令刘藻附滉,言部田无害,御史赵计按验如藻言,帝又遣御史朱敖覆实,害田三千顷。帝怒曰:‘县令,所以养民,而田损不问,岂恤隐意邪?’贬南浦员外尉,计亦斥为丰州司户员外参军。方是时,潦败河中盐池,滉奏池产瑞盐。帝疑,遣谏议大夫蒋镇廉状,镇畏滉,还乃贺帝,且请置祠,诏号宝应灵庆池。
德宗立,恶滉掊刻,徙太常卿。议者不厌,乃出为晋州刺史。未几,迁浙江东、西观察使,寻检校礼部尚书为镇海军节度使。绥辑百姓,均租、调,不逾年,境内称治。帝在奉天,淮、汴震骚,滉训士卒,分兵戍河南。既狩梁州,又献缣十万匹,请以镇兵三万助讨贼,有诏嘉劳,进检校尚书右仆射,封南阳郡公。李希烈陷汴州,滉遣裨将王栖耀、李长荣、柏良器以劲卒万人进讨,次睢阳,而贼已攻宁陵,栖耀等破走之,漕路无梗,完靖东南,滉功多。
时里胥有罪,辄杀无贷,人怪之。滉曰:‘袁晁本一鞭背史,禽贼有负,聚其类以反,此辈皆乡县豪黠,不如杀之,用年少者,惜身保家不为恶。’又以贼非牛酒不啸结,乃禁屠牛,以绝其谋。婺州属县有犯令者,诛及邻伍,坐死数十百人。又遣官分察境内,罪涉疑似必诛,一判辄数十人,下皆愁怖。
闻京都未平,乃闭关梁,禁牛马出境,筑石头五城,自京口至玉山。毁上元道、佛祠四十区,修坞壁,起建业、抵京岘,楼雉相望。以为朝廷有永嘉南走事,置馆第数十于石头城,穿井皆百尺。命偏将丘涔督役,日数千人,涔虐用其众,朝令夕办,先世丘垄皆发夷。造楼舰三千柁,以舟师由海门大阅,至申浦乃还。追李长荣等归,以亲吏卢复为宣州刺史,增营垒,教习长兵,毁锺铸军器。陈少游在扬州,以甲士三千临江大阅;滉亦总兵临金山,与少游会,以金缯相饷酬。然滉握彊兵,迁延不赴难,而调发粮帛以济朝廷者繈属,当时实赖之。李晟方屯渭北,滉运米馈之,船置十弩以相警捍,贼不能剽。始,漕船临江,滉顾僚吏曰:‘天子蒙尘,臣下之耻也。’乃自举一囊,将佐争负之。
贞元元年,加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江淮转运使,封郑国公。以缮治石头城,人颇言有窥望意,虽帝亦惑之。会李泌间关辩数,帝意乃解。二年,更封晋。是岁入朝。滉既宿齿先达,颇简倨,接新进用事,不能满其意,众怨之。献羡钱五百余万缗,诏加度支诸道转运、盐铁等使。
右丞元琇判度支也,以关辅旱,请运江南租米西给京师。帝委滉专督之,而琇畏其刚愎难共事,请自江至扬子,滉主之;扬子以北,自主之。滉由是衔琇。会琇以京师钱重货轻,发江东盐监院钱四十万缗入关。滉绐奏‘运钱至京师,率费万致千,不可从。’帝责谓琇,琇曰:‘千钱其重与斗米均,费三百可致。’帝以谕滉,滉执不可。至是,诬劾琇馈米与淄青李纳、河中李怀光。帝怒,不复究验,贬琇雷州司户参军。左丞董晋白宰相刘滋、齐映曰:‘昨关辅用兵,方蝗旱,琇不增一赋,而军兴皆济,可谓劳臣。今被谪无名,刑滥人惧,假令权臣逞志,公胡不请三司鞫之?’滋、映不能用。给事中袁高抗疏申执,滉指为党与,寝不报。
刘玄佐不朝,帝密诏滉讽之。及过汴,玄佐素惮滉,修属吏礼。滉辞不敢当,因结为兄弟,入拜其母,置酒设女乐。酒行,滉曰‘宜早见天子,不可使夫人白首与新妇子孙填宫掖也。’玄佐泣悟。滉以钱二十万缗为玄佐办装,又以绫二十万犒军。玄佐入朝,滉荐可任边事。时两河罢兵,滉上言:‘吐蕃盗河、湟久,近岁寖弱,而西迫大食,北捍回鹘,东抗南诏,分军外战,兵在河、陇者不过五六万,若朝廷命将,以十万众城凉、鄯、洮、渭,各置兵二万为守御,臣请以本道财赋馈军,给三年费,然后营田积粟,且耕且战,则河、陇之地可翘足而复。’帝善其言,因访玄佐,玄佐请行。会滉病甚,张延赏奏减州县冗官,收禄俸,募战士西讨。玄佐虑延赏靳削资储,辞犬戎未衅,不可轻进,因称疾。帝遣中人劳问,卧受命。延赏知不可用,乃止。滉寻卒,年六十五,赠太傅,谥曰忠肃。
滉虽宰相子,性节俭,衣裘茵衽,十年一易。甚暑不执扇,居处陋薄,取庇风雨。门当列戟,以父时第门不忍坏,乃不请。堂先无挟庑,弟洄稍增补之,滉见即彻去,曰:‘先君容焉,吾等奉之,常恐失坠。若摧圮,缮之则已,安敢改作以伤俭德?’居重位,清絜疾恶,不为家人资产。自始仕至将相,乘五马,无不终枥下。好鼓琴,书得张旭笔法,画与宗人干相埒。尝自言:‘不能定笔,不可论书画。’以非急务,故自晦,不传于人。善治易、春秋,著通例及天文事序议各一篇。初判度支,李晟以裨将白军事,滉待之加礼,使其子拜之,厚遗器币鞍马。后晟终立大功。滉幼时已有美名,所与游皆天下豪俊。晚节益苛惨,故论者疑其饰情希进,既得志,则彊肆,盖自其性云。子群、皋。
群终国子司业。
皋字仲闻,资质重厚,有大臣器。由云阳尉策贤良方正异等,拜右拾遗。累迁考功员外郎。父丧,德宗遣使吊问,俾论撰滉行事,号泣承命,立草数千言以进,帝嘉之。服除,宰相拟考功郎中,帝为加知制诰。迁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兵部侍郎,号称职。俄拜京兆尹,奏署郑锋为仓曹参军。锋苛敛吏,乃说皋悉索府中杂钱,折籴粟麦三十万石献于帝,皋悦之,奏为兴平令。贞元十四年,大旱,民请蠲租赋,皋府帑已空,内忧恐,奏不敢实。会中人出入,百姓遮道诉之,事闻,贬抚州员外司马。未几,改杭州刺史,入拜尚书右丞。王叔文用事,皋嫉之,谓人曰:‘吾不能事新贵。’从弟厨以告叔文,叔文怒,出为鄂岳蕲沔观察使。叔文败,即拜节度,徙镇海,入为户部尚书,历东都留守、忠武军节度使。大抵以简俭治,所至有绩。召拜吏部尚书,兼太子少傅。庄宪太后崩,充大明宫留守。穆宗以旧傅恩,加检校尚书右仆射,俄为真。又进左仆射。长庆四年,复为东都留守,卒于道,年七十九,赠太子太保,谥曰贞。
皋貌类父,既孤,不复视鉴。生知音律,常曰:‘长年后不愿听乐,以门内事多逆知之。’闻鼓琴,至止息,叹曰:‘美哉!嵇康之为是曲,其当晋、魏之际乎。其音主商,商为秋,秋者天将摇落肃杀,其岁之晏乎。晋乘金运,商又金声,此所以知魏方季而晋将代也。缓其商弦,与宫同音,臣夺君之义,知司马氏之将篡也。王陵、毌丘俭、文钦、诸葛诞继为扬州都督,咸有兴复之谋,皆为司马懿父子所杀。康以扬州故广陵地,陵等皆魏大臣,故名其曲曰广陵散,言魏散亡自广陵始。“止息”者,晋虽暴兴,终止息于此。其哀愤、躁蹙、憯痛、迫胁之音,尽于是矣。永嘉之乱,其兆乎!康避晋、魏之祸,托以鬼神,以俟后世知音云。’
洄字幼深,荫补弘文生,满岁,参调吏部侍郎,达奚珣以地望抑之。除章怀太子陵令,无愠容。安禄山乱,家七人遇害,洄避难江南,蔬食不听乐。乾元中,授睦州别驾,刘晏表为屯田员外郎,知扬子留后。召拜谏议大夫,与补阙李翰数上章言得失,擢知制诰。坐与元载善,贬邵州司户参军。德宗即位,起为淮南黜陟使,复为谏议大夫。
晏被罪,天下钱谷归尚书省,而省司废久,无纲纪,莫总其任,乃擢洄户部侍郎,判度支。洄上言:‘江、淮七监,岁铸钱四万五千缗输京师,工用运转,每缗度二千,是本倍于子。今商州红崖冶产铜,而洛源监久废,请凿山取铜,即治旧监,置十𬬻铸之,岁得钱七万二千缗,度费每缗九百,则得可浮本矣。江、淮七监,请皆罢。’又言:‘天下铜铁冶,乃山泽利,当归王者,请悉隶盐铁使。’从之。复罢省胥史冗食二千人,积米长安、万年二县各数十万石,视年丰耗而发敛焉,故人不艰食。
洄与杨炎善,炎得罪,不自安。无何,皋上疏理炎罪,帝意洄教之,贬蜀州刺史。兴元元年,入为兵部侍郎,转京兆尹。贞元十年,终国子祭酒,赠户部尚书。
赞曰:人之立事,无不锐始而工于初,至其半则稍怠,卒而漫澶不振也。观玄宗开元时,厉精求治,元老魁旧,动所尊惮,故姚元崇、宋璟言听计行,力不难而功已成。及太平久,左右大臣皆帝自识擢,狎而易之,志满意骄,而张九龄争愈切,言益不听。夫志满则忽其所谋,意骄则乐软熟、憎鲠切,较力虽多,课所效不及姚、宋远矣。终之胡雏乱华,身播边陬,非曰天运,亦人事有致而然。若知古等皆宰相选,使当天宝时,庸能有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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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二十七‧列传第五十二  张嘉贞 源乾曜 裴耀卿
张嘉贞字嘉贞,本范阳旧姓,高祖子吒,仕隋终河东郡丞,遂家蒲州,为猗氏人。以五经举,补平乡尉,坐事免。长安中,御史张循宪使河东,事有未决,病之,问吏曰:‘若颇知有佳客乎?’吏以嘉贞对。循宪召见,咨以事。嘉贞条析理分,莫不洗然。循宪大惊,试命草奏,皆意所未及;它日,武后以为能,循宪对皆嘉贞所为,因请以官让。后曰:‘朕宁无一官自进贤邪?’召嘉贞见内殿,以帘自鄣。嘉贞仪止秀伟,奏对侃侃,后异之。因请曰:‘臣草茅之人,未睹朝廷仪,陛下过听,引对禁近。今天威咫尺,若隔云雾,恐君臣之道有未尽也。’后曰:‘善。’诏上帘,引拜监察御史,擢循宪司勋郎中,酬其得人。
累迁兵部员外郎。时功状盈几,郎吏不能决,嘉贞为详处,不阅旬,廷无稽牒。进中书舍人。历梁秦二州都督、并州长史,政以严办,吏下畏之。奏事京师,玄宗善其政,数慰劳。嘉贞自陈:‘少孤,与弟嘉祐相恃以长,今为鄯州别驾,愿内徙,使少相近,冀尽力报,死无恨。’帝为徙嘉祐忻州刺史。
突厥九姓新内属,杂处太原北,嘉贞请置天兵军绥护其众,即以为天兵使。明年入朝,或告其反,按无状,帝令坐告者。嘉贞辞曰:‘国之重兵利器皆在边,今告者一不当即罪之,臣恐塞言路,且为未来之患。昔天子听政于上,瞍赋,蒙诵,百工谏,庶人谤,今将坐之,则后无繇闻天下事。’遂得减死。天子以为忠,且许以相。嘉贞因曰:‘昔马周起徒步,谒人主,血气方壮,太宗用之,能尽其才,甫五十而没。向使用少晚,则无及已。陛下不以臣不肖,必用之,要及其时,后衰无能为也。且百年寿孰为至者?臣常恐先朝露死沟壑,诚得效万一,无负陛下足矣!’帝曰:‘弟往,行召卿。’
及宋璟等罢,帝欲果用嘉贞,而忘其名。夜诏中书侍郎韦抗曰:‘朕尝记其风操,而今为北方大将,张姓而复名,卿为我思之。’抗曰:‘非张齐丘乎?今为朔方节度使。’帝即使作诏以为相。夜且半,因阅大臣表疏,举一则嘉贞所献,遂得其名,即以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中书令。居位三年,善傅奏,敏于裁遣。然彊躁,论者恨其不裕。
帝数幸东都,洛阳主簿王钧者,为嘉贞缮第,会以赃闻,有诏杖之朝堂。嘉贞畏蔑染,促有司速毙以灭言。秘书监姜皎得罪,嘉贞希权幸意,请加诏杖,已而皎死。会广州都督裴伷先抵罪,帝问法如何,嘉贞复援皎比,张说曰:‘不然,刑不上大夫,以近君也。士可杀不可辱。向皎得罪,官三品,且有功,若罪应死,即杀,独不宜廷辱,以卒伍待也。况勋贵在八议乎?事往不可咎,伷先岂容复滥哉?’帝然之。嘉贞退,不悦曰:‘言太切。’说曰:‘宰相,时来则为,非可长保。若贵臣尽杖,正恐吾辈及之,渠不为天下士君子地乎?’
初,嘉贞在兵部,而说已为侍郎。及皆相,说位其下,议论无所让,故说不平。未几,嘉祐拜金吾将军,兄弟要近,人颇惮媢。帝幸太原,嘉祐以赃闻,说訹嘉贞素服待罪,不谒,遂出为豳州刺史,说代其处。嘉贞衔悔,谓人曰:‘中书令幸二员,何相迫邪?’逾年,为户部尚书、益州长史,判都督事,诏宴中书省,与宰相会。嘉贞衔说不已,于坐慢骂说,源乾曜、王晙共平解,乃得去。
明年,王守一死,坐与厚善,贬台州刺史。俄拜工部尚书,为定州刺史,知北平军事,封河东侯。及行,帝赋诗,诏百官祖道上东门。久之,以疾丐还东都,诏医驰驿护视。卒,年六十四,赠益州大都督,谥曰恭肃。
嘉贞性简疏,与人不疑,内旷如也,或时以此失。有嗜进者,汲引之,能以恩终始。所荐中书舍人苗延嗣、吕太一,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殿中侍御史崔训,皆位清要,日与议政事。故当时语曰:‘令君四俊:苗、吕、崔、员。’其始为中书舍人,崔湜轻之,后与议事,正出其上。湜惊曰:‘此终其坐。’后十年而为中书令。嘉贞虽贵,不立田园。有劝之者,荅曰:‘吾尝相国矣,未死,岂有饥寒忧?若以谴去,虽富田产,犹不能有也。近世士大夫务广田宅,为不肖子酒色费,我无是也。’
引万年主簿韩朝宗为御史,卒后十余岁,朝宗以京兆尹见帝曰:‘陛下待宰相,进退皆以礼,身虽没,子孙咸在廷。张嘉贞晚一息宝符,独未官。’帝惘然,召拜左司御率府兵曹参军,赐名曰延赏。
延赏虽蚤孤,而博涉经史,通吏治,苗晋卿尤器许,以女妻之。肃宗在凤翔,擢监察御史,辟署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府。思礼守北都,表为副,入迁刑部郎中。始,元载被用,以晋卿力,故厚遇延赏,荐为给事中、御史中丞。
大历初,除河南尹、诸道营田副使。河、洛当兵冲,邑里墟榛,延赏政简约,轻傜赋,疏河渠,筑宫庙。数年,流庸归附,都阙完雄,有诏褒美。时罢河南、山南等副元帅,兵屯东都,诏延赏知留守,以兵属。居五年,治行第一,召还。
会李少良劾元载阴罪,载斥其狂,下御史台治讯,而延赏适拜大夫,不满所私,出为淮南节度使。岁旱,民它迁,吏禁之。延赏曰:‘食者,人恃以活。拘此而毙,不如适彼而生。苟存吾人,何限为?’乃具舟遣之,敕吏为修室庐,已逋债,而归者更增于旧。瓜步舟舻津凑,而遥系江南,延赏请度属扬州,自是行无稽壅。
会母丧免,服除,累拜荆南、剑南西川节度使。建中中,西山兵马使张朏袭成都为乱,延赏奔鹿头戍。朏酣乱不设备,延赏谍知之,遣将叱干遂捕斩朏,复成都。自杨国忠讨南蛮,三蜀疲罄。及乘舆临狩,糜用百出。后更郭英乂、崔宁、杨子琳乱,益矜僭,公私萧然。延赏事为之制,薄入谨出,府库遂实。德宗在奉天,贡献踵道。及次梁,倚剑蜀为根本。即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帝还,诏入秉政。初,吐蕃寇剑南,李晟总神策军戍之,及还,以成都倡自随,延赏遣吏夺取,故晟衔之;至是,镇凤翔,帝所倚重,表陈宿憾,帝不得已,罢延赏为尚书左仆射,然雅意决用之,以晟尝为韩滉识擢,命滉移书道意。及俱入朝,滉从容邀晟平憾,且使荐延赏于帝,于是复拜平章事。既而宴禁中,帝出瑞锦一端分系之,以示和解。晟因为子请婚,延赏不许。晟曰:‘吾武夫虽有旧恶,杯酒间可解。儒者难犯,外睦而内含怒,今不许婚,舋未忘也。’
先时,吐蕃尚结赞请和,晟奏戎狄无信,不可许。滉亦请调军食峙边,无听和。帝疑将帅邀功生事,议未决。会滉卒,延赏揣帝意,遂罢晟兵,奏以给事中郑云逵代之。帝曰:‘晟有社稷功,俾自择代者。’乃用邢君牙,而拜晟太尉兼中书令,奉朝请。是夏,吐蕃背约,劫浑瑊,将校多没,如晟等策。故事,临轩册拜三公,中书令读册,侍中赞礼,或阙,则宰相摄事。晟当拜,而延赏薄其礼,用尚书崔汉衡、刘滋代摄。
时议遣刘玄佐复河、湟,延赏因建言:‘今官繁费广,州县残困,宜并省其员,悉收禀料粮课输京师,赏战士。’帝许之。即诏‘上州留上佐、录事参军、司户、司兵、司士各一员,余参军留半;中州减司士;上县令、尉具;中县省尉;京兆、河南府司录、判官,赤县丞、簿、尉,各省半;余府准上州。’诏下,内外始怨。玄佐辞西讨,延赏更用李抱真。抱真怨延赏夺晟兵,不肯行。由是功臣解体。
是年,除吏千五百员,当省者千余。道路訾谤,浸淫闻于上。延赏惧,请诏州县:‘或考先满、或摄掌遇停限而官见乏者,听在所择省员有干誉者权补,以才不以资。’而大臣马燧、白志贞、韦伦表言省官太甚,不可行。会延赏疾困,不能事,宰相李泌一切奏复。卒,年六十一,赠太保,谥曰成肃。
延赏更四镇,所至民颂其爱。及当国,饰情复怨,不称所望,亦早不幸,未及有所建明。然帝待遇厚,称其奏议有宰相体,专属以吏事,而以军食委李泌,刑法委柳浑,时以为任职。
子弘靖。
弘靖字元理,雅厚信直,以荫为河南参军。杜亚辟佐其府。亚疑牙将令狐运劫饷绢,弘靖直其枉,亚怒,斥出府。裴延龄为德阳公主治第,欲徙弘靖先庙,上疏自言,德宗异之,擢监察御史。累迁户部侍郎、陕州观察使,徙河中节度使。元和中,拜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吴少阳死,其子元济擅总留务,宪宗欲诛之。弘靖请先遣使者吊赠,待不恭,乃加兵,诏可。进中书侍郎,封高平县侯。
武元衡遇害,贼未得,王承宗邸厮卒张晏被告,诏付御史台劾验,有状。弘靖疑御史傅致晏罪,言之帝,不听,遂诛晏,并讨承宗。弘靖曰:‘戎事并兴,鲜有济。不如悉力淮西,已平,乃治河朔。’议再迕,乃归政,以检校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为河东节度使。未及镇,诏伐承宗。弘靖自以谏不听,思自效,乃大阅兵,请身讨贼。诏许出军,无亲往。既王师无功,帝忆曩言,下诏褒美。弘靖亦遣使间道喻承宗,承宗款附。召拜吏部尚书,徙节宣武。宣武承韩弘虐政,代以宽简,民便安之。
长庆初,刘总举所部内属,请弘靖为代,进检校司空,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卢龙节度使。始入幽州,老幼夹道观。河朔旧将与士卒均寒暑,无障盖安舆,弘靖素贵,肩舆而行,人骇异。俗谓禄山、思明为‘二圣’,弘靖惩始乱,欲变其俗,乃发墓毁棺,众滋不悦。旬一决事,賔客将吏罕闻其言。委成于参佐韦雍、张宗厚,又不通大体,朘刻军赐,专以法拫治之。官属轻侻酣肆,夜归,烛火满街,前后呵止,其诟责士皆曰‘反虏’,尝曰:‘天下无事,而辈挽两石弓,不如识一丁字。’军中以气自任,衔之。总之朝,诏以钱百万缗赉将士,弘靖取二十万市府杂费,有怨言。会雍欲鞭小将,蓟人未尝更笞辱,不伏,弘靖系之。是夕军乱,囚弘靖蓟门馆,掠其家赀婢妾,执雍等杀之。判官张澈始就职,得不杀,与弘靖同被囚。会诏使至,澈谓弘靖曰:‘公无负此土人,今天子使至,可因见众辨,幸得脱归。’即推门求出。众畏其谋,欲迁别馆。澈大骂曰:‘汝何敢反!前日吴元济斩东市,李师道斩军中,同恶者,父母妻子肉饱狗鼠鸱鸦。’众怒,击杀之。数日,吏卒稍自悔,诣馆谢弘靖,愿革心事之。三请,不对。众曰:‘公不赦我矣,军中可一日无帅乎?’遂取朱克融主留后。诏贬弘靖太子賔客,分司东都。再贬吉州刺史。明年,出幽州,改抚州刺史,稍迁太子少师。卒,年六十五,赠太子太保。
弘靖少有令问,杜鸿渐、杜佑皆器许。历台阁显级,人以为有辅相才。及居位,简默自处,无所规拂。幽蓟初效顺,不能因俗制变,故范阳复乱。家聚书画,侔秘府。先第在东都思顺里,盛丽甲当时,历五世无所增葺,时号‘三相张家’云。子:文规、次宗。
裴度秉政,引文规为右补阙。度出襄阳,贬温令,度奏置幕府。累转吏部员外郎。右丞韦温劾文规父昔被囚,逗留不赴难,不宜任省署。出为安州刺史,终桂管观察使。子彦远,博学有文辞,乾符中至大理卿。
次宗,开成初为起居舍人。文宗始诏左右史立螭头下记宰相奏对,既退,帝召见审正是非。故开成时事为最详。以称职,兼集贤院直学士。文规左迁,改国子博士、史馆修撰。李德裕再当国,引为考功员外郎,知制诰。出澧、明二州刺史,卒。
孙茂枢,字休府,及进士第。天祐中,累迁祠部郎中,知制诰。坐柳璨事,贬博昌尉。
嘉祐,嘉贞弟,有干略。方嘉贞为相时,任右金吾卫将军,昆弟每上朝,轩盖驺导盈闾巷,时号所居坊曰‘鸣珂里’。后贬浦阳府折冲。开元末,为相州刺史。旧刺史多死官,众疑畏。嘉祐以周总管尉迟迥死国难,忠臣也,立祠房解祓众心。三岁,入为左金吾将军。后吴兢为刺史,又加神冕服,遂无患。
源乾曜,相州临漳人。祖师民,隋刑部侍郎。父直心,高宗时太常伯,流死岭南。
乾曜第进士。神龙中,以殿中侍御史黜陟江东,奏课最,频迁谏议大夫。景云后,公卿百官上巳、九月废射礼,乾曜以为:‘圣王教天下,必制礼以正人情。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古之择士,先观射礼,非取一时乐也。夫射者,别邪正,观德行,中祭祀,辟寇戎,古先哲王莫不递袭。比年以来,射礼不讲,所司费,而旧典为亏。臣愚谓所计者财,所亏者礼,故孔子不爱羊而存礼也。大射谓春秋不可废。’
开元初,邠王府吏犯法,玄宗敕左右为王求才长史,太常卿姜皎荐乾曜,自梁州都督召见,神气爽澈,占对有序,帝悦之,擢少府少监,兼邠王府长史。累进尚书左丞。四年,拜黄门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逾月,与姚崇俱罢。
会帝东幸,以京兆尹留守京师。治尚宽简,人安之。居三年,政如始至。仗内白鹰因纵失之,诏京兆督捕,获于野,絓榛死。吏惧得罪,乾曜曰:‘上仁明,不以畜玩置罪,苟其获戾,尹专之。’遂入自劾失旨。帝一不问,众伏其知体而善引咎。
八年,复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进位侍中。建言:‘大臣子并求京职,俊乂率任外官,非平施之道。臣三息俱任京师,请出二息补外,以示自近始。’诏可。乃以子河南参军弼为绛州司功,太祝絜为郑尉。诏曰:‘乾曜身率庶寮以让,既请外其子,又复下迁。传不云乎:“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晋国之人,于是大和。”道之或行,仁岂远哉。其令文武官父子昆弟三人在京司者,分任于外。’繇是公卿子弟皆出补。
帝尝自较其考,与张说偕赐。时议者言:‘国执政所以同休戚,不崇异无以责功。’帝乃诏中书、门下共食实户三百,堂封自此始。
东封还,为尚书左丞相,兼侍中。久之,罢侍中,迁太子少师。避祖名,更授少傅,安阳郡公。帝幸东都,以老疾不任陪扈。卒,赠幽州大都督。
乾曜性谨重,其始仕已四十余,历官皆以清慎恪敏得名。为相十年,与张嘉贞、张说、李元纮、杜暹同秉政,居中未尝廷议可否事,晚节唯唯联署,务为宽平惇大,故鲜咎悔。姜皎为嘉贞所排,虽得罪,讫不申救,君子讥焉。
族孙光裕,亦有名,居官号清愿,抚诸弟友义。为中书舍人,与杨滔、刘令植同删著开元新格。历尚书左丞,会选诸司长官为刺史,光裕任郑州,为世良吏。卒官。
子洧,以雍睦保家,士友推之。天宝中,为给事中、襄州刺史。安禄山犯河、洛,为江陵大都督长史以御贼,卒,赠礼部尚书,谥曰懿。
裴耀卿字焕之,宁州刺史守真次子也。数岁能属文,擢童子举,稍迁秘书省正字、相王府典签,与掾丘悦、文学韦利器更直,备顾问,府中号‘学直’。王即帝位,授国子主簿,累迁长安令。旧有配户和市法,人厌苦,耀卿一切责豪门坐贾,豫给以直,绝僦欺之敝。及去,人思之。
为济州刺史,济当走集,地广而户寡。会天子东巡,耀卿置三梁十驿,科敛均省,为东州知顿最。封禅还,次宋州,宴从官,帝欢甚,谓张说曰:‘前日出使巡天下,观风俗,察吏善恶,不得实。今朕有事岱宗,而怀州刺史王丘饩牵外无它献,我知其不市恩也;魏州刺史崔沔遣使供帐,不施锦绣,示我以俭,此可以观政也;济州刺史裴耀卿上书数百言,至曰“人或重扰,则不足以告成”,朕置书座右以自戒,此其爱人也。’
俄徙宣州。前此大水,河防坏,诸州不敢擅兴役。耀卿曰:‘非至公也。’乃躬护作役,未讫,有诏徙官。耀卿惧功不成,弗即宣,而抚巡饬厉愈急。堤成,发诏而去。济人为立碑颂德。历冀州,入拜户部侍郎。
开元二十年,副信安王祎讨契丹,又持帛二十万赐立功奚官,耀卿曰:‘币涉寇境,不可以不备。’乃令先与期,而分道赐之,一日毕。突厥、室韦果邀险来袭,耀卿已还。
迁京兆尹。明年秋,雨害稼,京师饥。帝将幸东都,召问所以救人者。耀卿曰:‘陛下既东巡,百司毕从,则太仓、三辅可遣重臣分道赈给,自东都益广漕运,以实关辅,关辅既实,则乘舆西还,事蔑不济。且国家大本在京师,但秦地狭,水旱易匮。往贞观、永徽时,禄禀者少,岁漕粟二十万略足;今用度寖广,运数倍且不支,故数东幸,以就敖粟。为国大计,臣愿广陕运道,使京师常有三年食,虽水旱不足忧。今天下输丁约四百万,使丁出百钱为陕、洛运费,又益半为营窖用,分纳司农、河南、陕州。又令租米悉输东都。从都至陕,河益湍沮,若广漕路,变陆为水,所支尚赢万计。且江南租船候水始进,吴工不便河漕,处处停留,易生隐盗。请置仓河口,以纳东租,然后官自顾载,分入河、洛。度三门东西各筑敖仓,自东至者,东仓受之;三门迫险,则旁河凿山,以开车道,运十数里,西仓受之。度宜徐运抵太原仓,趋河入渭,更无留阻,可减费钜万。’天子然其计,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转运使。
于是置河阴、集津、三门仓,引天下租繇盟津溯河而西。三年积七百万石,省运费三十万缗。或曰:‘以此缗纳于上,足以明功。’荅曰:‘是谓以国财求宠,其可乎?’敕吏为和市费。迁侍中。
二十四年,以尚书左丞相罢,封赵城侯。夷州刺史杨濬以赃抵死,有诏杖六十,流古州。耀卿上言:‘刺史、县令异诸吏,为人父母,风化所瞻。今使裸躬受笞,事太逼辱。法至死,则天下共之。然一朝下吏,屈挫牵顿,民且哀怜,是忘免死之恩,而有伤心之痛,恐非崇守长、劝风俗意。又杂犯抵死无杖刑,必三覆后决,今非时不覆,或夭其命,非所以宽宥之也。凡大暑决囚多死,秋冬乃有全者。请今贷死决杖,会盛夏生长时并停,则有再生之实。’
是时,特进盖嘉运破突骑施还,诏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因令经略吐蕃。嘉运以新立功,日酣遨未赴屯。耀卿言于帝曰:‘嘉运精劲勇烈诚有余,然臣见其夸言骄色,窃忧之,恐不足与立事。今盛秋防边,日月已薄,当与军中士卒相见。若不素讲,虽决在一时,恐非制胜万全之义。且兵未及训,不能知法;士未怀惠,不可共心。使幸而有功,非师出以律之善。又万人之命倚于将,示不得已,故凿凶门而出。今酣呶朝夕,胖肆自安,非爱人忧国者,不可不察。苟不易帅,宜严诏申约,以督其行。’帝乃促嘉运诣部,卒无功还。
天宝初,进尚书左仆射,俄改右仆射,而李林甫代之。上日,林甫至本省,具朝服剑佩,博士导,郎官唱案。礼毕,就耀卿听事,乃常服,以赞者主事导唱。林甫惊曰:‘班爵与公同,而礼数异,何也?’耀卿曰:‘比苦眩,不堪重衣。又郎、博士纷泊,非病士所宜。’林甫默然惭。居一岁,卒,年六十三,赠太子太傅,谥曰文献。子综,吏部郎中。综子佶。
佶字弘正,幼能文。第进士,补校书郎,判等高,授蓝田尉。德宗诏发畿县民城奉天,严郢为京兆,政刻急,本曹尉韦重规妻乳且疾,不敢免。佶请代役,要如程,当时称其义。
帝幸梁,佶奔见行在,授补阙。李怀光以河中叛,佶建议请讨,帝深器之。诏用卢杞为饶州刺史,与谏官执不可。历迁谏议大夫。黔中观察使韦士文为夷獠所逐,诏佶代之,部夷安服。
历同州刺史、中书舍人,迁尚书右丞。时李巽以兵部尚书领盐铁,将迁使局就本曹,经构已半,会佶至,以为不可。巽虽怙恩而彊,犹撤之,时重其有守。改吏部侍郎,以疾为国子祭酒、工部尚书。卒,赠吏部尚书,谥曰贞。
佶清劲明锐,所与友皆第一流,郑余庆尤厚善。既殁,余庆为行服,士林美之。
赞曰:开元之盛,所置辅佐,皆得贤才,不者若张、源等,犹惓惓事职,其建明有足称道。朝多君子,信太平基欤!张氏三世宰相,然器有所穷,嘉贞穷于俗,延赏穷于忮,弘靖穷于权,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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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二十八‧列传第五十三   苏珦 尹思贞 毕构 李杰 郑惟忠 王志愔 许景先 潘好礼 倪若水 席豫 齐澣
苏珦,雍州蓝田人。中明经第,调鄠尉。时李义琰为雍州长史,鄠多讼,日至长史府,珦裁决明办,自是无诉者。义琰异之,顾听事曰:‘此公坐也,恨吾齿晚,不及见。’
垂拱初,为监察御史。武后杀韩、鲁诸王,付珦密牒按讯,珦推之无状。或言珦助韩、鲁者,后诘之,挺议无所桡,后不悦曰:‘卿,大雅士,此狱不足诿卿。’即诏监军河西。五迁右司郎中。御史王弘义附来俊臣为酷,世畏疾,莫敢触其锋。会督伐材于虢,笞督过程,人多死,珦按奏,弘义坐免。迁给事中,进左肃政台御史大夫。后营大像白司马阪,糜用亿计,珦上疏切谏,见纳。
中宗将斩韦月将,珦执据时令不可以大戮,忤三思意,改右台,俄出为岐州刺史。复为右台大夫。会节愍太子败,诏株索支党。时睿宗居藩,为狱辞牵逮,珦密启保辩,亦会宰相开陈,帝感悟,多所含贷。擢户部尚书,封河内郡公。以检校太子詹事致仕。卒,年八十一,赠兖州都督,谥曰文。
子晋,数岁知为文,作八卦论,吏部侍郎房颍叔、秘书少监王绍宗叹曰:‘后来之王粲也。’举进士及大礼科,皆上第。先天中,为中书舍人。玄宗监国,所下制命,多晋及贾曾稿定。屡献谠言,天子嘉允。出为泗州刺史,以珦老,请解职奉养。珦卒,历户部侍郎,袭爵,迁吏部。时宋璟兼尚书事,晋与齐澣更典二都选,既糊名校判,而晋独事赏拔,当时誉之。及裴光庭知尚书,有过官被却者,就籍以朱点头而已。晋因榜选院曰‘门下点头者更拟’,光庭以为侮己,出晋汝州刺史。迁魏州,终太子左庶子。
始,晋与洛人张循之、仲之兄弟善,而二人以学显。循之上书忤武后,见杀。仲之神龙中谋去武三思,为宋之愻等所发,死,晋厚抚其子渐,为营婚宦。晋卒,渐丧之若诸父云。
尹思贞,京兆长安人。弱冠以明经第,调隆州参军事。属邑豪蒲氏骜肆不法,州檄思贞按之,擿其奸赃万计,卒论死,部人称庆,刻石叹颂。迁明堂令,以善政闻。擢殿中少监,检校洺州刺史。会契丹孙万荣乱,朔方震惊,思贞循抚境内,独无扰。武后玺书褒尉。
长安中,迁秋官侍郎,忤张昌宗意,出为定州刺史。召授司府少卿。时卿侯知一亦厉威严,吏为语曰:‘不畏侯卿杖,祗畏尹卿笔。’加银青光禄大夫。其家坎地,获古戟十二,俄而门树戟,时人异焉。
神龙初,擢大理卿。雍人韦月将告武三思大逆,中宗命斩之,思贞以方发生月,固奏不可,乃决杖,流岭南。三思讽所司加法杀之,复固争,御史大夫李承嘉助三思,而以他事劾思贞,不得谒。思贞谓承嘉曰:‘公为天子执法,乃擅威福,慢宪度,谀附奸臣图不轨,今将除忠良以自恣邪?’承嘉惭怒,劾思贞,为青州刺史。或问曰‘公敏行,何与承嘉辩?’荅曰:‘石非能言者,而或有言。承嘉恃权而侮吾,义不辱,亦不知言何从而至。’治州有绩,蚕至岁四熟,黜陟使路敬潜至部,叹曰:‘是非善政致祥乎!’表言之。
睿宗立,召授将作大匠,封天水郡公。仆射窦怀贞护作金仙、玉真观,广调夫匠,思贞数有损节。怀贞让之,荅曰:‘公,辅臣也,不能宣赞王化,而土木是兴,以媚上害下,又听小人谮以廷辱士,今不可事公矣。’乃拂衣去,阖门待罪。帝知之,特诏令视事。怀贞诛,拜御史大夫,累迁工部尚书。请致仕,许之。开元四年卒,年七十七,赠黄门监,谥曰简。思贞前后为刺史十三郡,其政皆以清最闻。
毕构字隆择,河南偃师人。六岁能为文。及冠,擢进士第,补金水尉,迁九陇主簿。居亲丧,毁棘甚,已除,犹屏处丘园。武后召为左拾遗。神龙初,迁中书舍人。敬晖等表诸武不宜为王,构当读表,抗声析句,左右皆晓知。三思疾之,出为润州刺史,政有惠爱。徙卫、同、陕三州,迁益州府长史。
景龙末,召为左御史大夫。会平诸韦,治其党,衣冠多坐,构详比重轻,皆得其情。时李杰为河南尹,与构皆一时选,世谓‘毕李’。封魏县男。复为益州长史,按察剑南,振弊柅私,号为清严。睿宗嘉构脩絜独行,有古人风,其治术又为诸使最,乃赐玺书、袍带。再迁吏部尚书,并遥领益州长史,徙广州都督。
玄宗立,授河南尹,进户部尚书。久之,移疾,帝手疏医方赐之。当时以户部为凶官,遽改太子詹事,冀其愈。会卒,赠黄门监,谥曰景。
始,构丧继母,而二妹襁褓,身鞠养至成人。妹为构服三年。弟栩,以太府主簿留司东都,闻疾驰归,哀毁如大丧,虽变服未尝笑,天下称其友悌。终荆州司马。
构子炕,天宝末为广平太守,拒安禄山,城陷,覆其家。赠户部尚书。炕生坰,始四岁,与弟增以细弱得不杀,为赏口。河北平,宗人宏以财赎出之。后举明经,为临涣尉。徐州节度使张建封高炕节,闻坰笃行,表署幕府,摄符离令。后调王屋尉,以谨廉闻。喜賔客,家未尝以有无计。及殁,无赀以治丧云。
李杰本名务光,相州滏阳人。后魏并州刺史宝之裔孙。少以孝友著。擢明经第,解褐齐州参军事,迁累天官员外郎。为吏详敏,有治誉。以采访使行山南,时户口逋荡,细弱下户为豪力所兼,杰为设科条区处,检防亡匿,复业者十七八。神龙中,为河东巡察黜陟使,课最诸道。先天中,进陕州刺史、水陆发运使。置使自杰始。改河南尹。
杰既精听断,虽行来食饮,省治不少废,繇是府无淹事,人吏爱之。寡妇有告其子不孝者,杰物色非是,谓妇曰:‘子法当死,无悔乎?’荅曰:‘子无状,宁其悔!’乃命市棺还敛之,使人迹妇出,与一道士语,顷持棺至,杰令捕道士按问,乃与妇私不得逞。杰杀道士,内于棺。河、汴之交旧有梁公埭,废不治,南方漕弗通,杰调汴、郑丁男复作之,不费而利。
入代宋璟为御史大夫。尚衣奉御长孙昕素恶杰,遇于道,内恃玄宗娅婿,与所亲杨仙玉共殴辱之。杰诉曰:‘败发肤,痛在身;辱衣冠,耻在国。’帝怒,诏斩昕等朝堂。左散骑常侍马怀素建言:‘阳和月,不可以殊死。’乃敕杖杀之,谢百官,降书慰杰。
以护作桥陵,封武威县子。初,杰引侍御史王旭为护陵判官,旭贪赃,杰将绳之,未及发,反为所构,出衢州刺史。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复为御史劾免。开元六年卒,帝悼之,特赠户部尚书。
郑惟忠,宋州宋城人。第进士,补井陉尉。天授中,以制举召见廷中,武后问举者,何所事为忠,对皆不合旨。惟忠曰:‘外扬君之美,内正君之恶。’后曰:‘善。’擢左司御胄曹参军事,迁水部员外郎。后还长安,复以待制召。后曰;‘非尝于东都对忠臣者乎?朕今不忘。’迁凤阁舍人。
中宗立,擢黄门侍郎。时议禁岭南酋户不得畜兵,惟忠曰:‘善为政者因其俗。且吴人所谓家鹤膝、户犀渠,此民风也,禁之得无扰乎?’遂止。进大理卿。节愍太子败,守卫诖误皆流,已决,诸韦党请悉诛之,帝欲改推。惟忠奏:‘大狱始判,复改讯,恐反侧者不自安,且失信天下。’有诏百司参议,卒论如前,所全贷为多。俄授御史大夫,持节赈给河北道,且许黜陟守宰。还奏称旨,封荥阳县男,迁太子賔客。卒,赠太子少保。
王志愔,博州聊城人。擢进士第。中宗神龙中,为左台侍御史,以刚鸷为治,所居人吏畏詟,呼为‘皂雕’。迁大理正,尝奏言‘法令者,人之堤防,不立则无所制。今大理多不奉法,以纵罪为仁,持文为苛,臣执刑典,恐且得谤。’遂上所著应正论以见志,因规帝失。大抵以‘易萃之六二曰“引吉无咎”,谓处萃之时,己独居正,异操而聚,独正者危,未能以远害。惟九五应之,乃履正迎吉,由己居下位而中正是托,期于上应之,不括囊以守禄也。’又言:‘刑赏二柄,惟人主操之。故曰:“以力役法者,百姓也;以死守法者,有司也;以道变法者,君上也。”魏游肇为廷尉,帝私敕肇有所降恕,肇执不从,曰:“陛下自能恕之,岂可令臣曲笔也?”’又言:‘为国当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严者,非凝网重罚,在人不易犯而防难越也。故舍衔策于奔踶,则王良不能御𫘣;停药石于肤腠,则俞附不能攻疾。’又言:‘汉武帝甥昭平君杀人,以公主子,廷尉上请,帝垂涕曰:“法令者,先帝之所造也,用亲故诬先帝法,吾何面目入高庙乎?”卒可其奏。隋文帝子秦王俊为并州总管,以奢纵免官。杨素曰:“王,陛下爱子,请赦之。”帝曰:“法不可违,若如公意,我乃五儿之父,非兆人之父,何不别制天子子律乎?”故天子操法有不变之义。’凡数千言,帝嘉之。
景云初,以左御史中丞迁大理少卿。时诏用汉故事,设刺史监郡,于天下剧州置都督,选素威重者授之。遂拜志愔齐州都督,事中格,复授齐州刺史、河南道按察使。徙汴州,封北海县男。太极元年,兼御史中丞内供奉,实封百户。出为魏州刺史,改扬州长史。所至破碎奸猾,令行禁信,境内肃然。
开元九年,帝幸东都,诏留守京师。京兆人权梁山妄称襄王子,与左右屯营官谋反,自称光帝,夜犯长乐门,入宫城,将杀志愔,志愔逾垣走,而屯营兵悔,更斩梁山等自归,志愔惭悸卒。
许景先,常州义兴人。曾祖绪,武德时以佐命功,历左散骑常侍,封真定公,遂家洛阳。
景先由进士第释褐夏阳尉。神龙初,东都造服慈阁,景先献赋,李迥秀见其文,畏叹曰:‘是宜付太史!’擢左拾遗。以论事切直,外补滑州司士参军。举手笔俊拔、茂才异等连中,进扬州兵曹参军。还为左补阙。宋璟、苏颋择殿中侍御史,久不补,以授景先,时议佥惬。抨按不避近彊。与齐澣、王丘、韩休、张九龄更知制诰,以雅厚称。张说曰:‘许舍人之文,虽乏峻峰激流,然词旨丰美,得中和之气。’
开元十年,伊、汝溢,坏庐舍甚众,景先见侍中源乾曜曰:‘灾眚所降,王者宜修德应之,因遣大臣存问失职,罪己引咎,以荅天谴。公在元弼,庸可默乎?’乾曜悟,遽白玄宗,遣陆象先持节振赡。
十三年,帝自择刺史,景先由吏部侍郎为刺史治虢州,大理卿源光裕郑州,兵部侍郎寇泚宋州,礼部侍郎郑温琦邠州,大理少卿袁仁敬杭州,鸿胪少卿崔志廉襄州,卫尉少卿李昇期邢州,太仆少卿郑放定州,国子司业蒋挺湖州,左卫将军裴观沧州,卫率崔诚遂州,凡十一人。治行,诏宰相、诸王、御史以上祖道洛滨,盛具,奏太常乐,帛舫水嬉,命高力士赐诗,帝亲书,且给笔纸令自赋,赉绢三千遣之。后徙岐州,入为吏部侍郎,卒。
潘好礼,贝州宗城人。第明经,累迁上蔡令,治在最,擢监察御史。坐小累,下除芮城令,拜侍御史,徙岐王府司马。居后母丧,诏夺服,固辞不出。
开元初,为邠王府长史。王为滑州刺史,好礼兼府司马、知州事。王御下不能肃,有诏好礼检督王家,至过失皆上闻。王每游观,好礼必谏谕禁切。农月,王出猎,家奴罗迾,好礼遮道谏,王初不许,乃卧马下謼曰:‘今农在田,王何得非时暴禾稼,以损下人?要先践杀司马,然后听所为!’王惭,为还。
迁豫州刺史。勤力于治,清廉无所私,然喜察细事,下厌其苛。子请举明经,好礼曰:‘经不明,不可妄进。’乃自试之,不能通,怒笞之,械而徇于门。复以公累,徙温州别驾,卒。
好礼博学,能论议,节行脩整,一意无所倾附。未尝自列阶勋,居室服用粗苟至终身,世谓近名。
倪若水字子泉,恒州稿城人。擢进士第,累迁右台监察御史。黜陟剑南道,绳举严允,课第一。开元初,为中书舍人、尚书右丞,出为汴州刺史,政清净。增脩孔子庙,兴州县学庐,劝生徒,身为教诲,风化兴行。
玄宗遣中人捕䴔䴖、溪 2a026.gif 南方,若水上言:‘农方田,妇方蚕,以此时捕奇禽怪羽为园籞之玩,自江、岭而南,达京师,水舟陆赍,所饲鱼虫、稻粱,道路之言,不以贱人贵鸟望陛下邪?’帝手诏褒荅,悉放所玩,谪使人过取罪,而赐若水帛四十段。
时天下久平,朝廷尊荣,人皆重内任,虽自冗官擢方面,皆自谓下迁。班景倩自扬州采访使入为大理少卿,过州,若水饯于郊,顾左右曰:‘班公是行若登仙,吾恨不得为驺仆。’未几,入为户部侍郎,复拜右丞,卒。
席豫字建侯,襄州襄阳人。后周昌州刺史固七世孙,后徙河南。长安中,举学兼流略、词擅文场科,擢上第,时年十六,以父丧罢。复举手笔俊拔科,中之。补襄邑尉,奏事阙下,会节愍太子难,安乐公主请为皇太女,豫曰:‘昔梅福上书讥后族,彼何人哉!’乃上疏请立皇太子,语深切,人为寒惧。太平公主闻其名,将表为谏官,豫耻污诐谒,遁去。俄举贤良方正异等,为阳翟尉。
开元初,观察使荐豫贤,迁监察御史,出为乐寿令。前令以亲丧解,而豫母病,诉诸朝,改怀州司仓参军。复举超拔群类科。会母丧去。服除,授大理丞,迁考功员外郎,进绌清明。为中书舍人,与韩休、许景先、徐安贞、孙逖名相甲乙。出郑州刺史。韩休辅政,举代己,入拜吏部侍郎。玄宗曰:‘卿前日考功职详事允,故有今授。’豫典选六年,拔寒远士多至台阁,当时推知人,号席公云。天宝六载,进礼部尚书,累封襄阳县子。凡四以使者按行江南、江东、淮南、河北。南方俗死不葬,暴骨中野,豫教以埋敛,明列科防,俗为之改。
豫清直亡欲,当官不为势权所撼。性谨畏,与子弟、属吏书,不作草字。或曰:‘此细事耳,何留虑?’荅曰:‘细不谨,况大事邪?’及疾笃,遗令:‘三日敛,敛已即葬,勿久留以黩公私;赀不足,可卖居宅以终事。’卒,年六十九,赠江陵大都督,谥曰文。
帝尝登朝元阁赋诗,群臣属和,帝以豫诗最工,诏曰:‘诗人之冠冕也。’
弟晋,亦以文名当时。
齐澣字洗心,定州义丰人。少开敏,年十四,见特进李峤,峤称有王佐才。
中宗在庐陵,澣上言请抑诸武,迎太子东宫,不报。及太子还,武后召澣宴同明殿,谕曰:‘朕母子如初,卿豫有力焉,方不次待尔。’澣辞母老不忍远离,赏而罢。圣历初,及进士第,以拔萃调蒲州司法参军。有父子连坐论死者,澣曰:‘条落则本枯,奈何俱死?’议贷其父,太守不听,固争,卒原。景云初,姚崇取为监察御史。凡劾奏,常先风教,号善职。睿宗将祠太庙,刑部尚书裴谈摄太尉,先告。澣奏:‘孝享摄事,稽首而拜,恭明神也,而谈慢媟不恭。’并劾谈‘神昏形滓,挟邪以罔上。神龙时,事武三思,陷敬晖,没其家以获进。妻外淫,男女不得姓氏。夫告神慢,事主不忠,家不治,有是三罪,不可不寘之法。’谈由是下除汾州刺史。
开元初,姚崇复相,用为给事中、中书舍人。论驳及诰诏皆援准古谊,朝廷大政必咨之,时号‘解事舍人’。数讽崇年老宜避位。时宋璟在广州,因劝崇举自代,崇用其谋。璟为相,它日问曰:‘吾不敢冀房、杜,比尔日诸公云何?’澣曰:‘不如。’璟请故,荅曰:‘前时近郊户三百以为困,今不百户,是以知之。’马怀素等绪次四库书,表澣为副,改秘书少监。
出为汴州刺史,地当舟车凑集,事浩繁,前刺史数不称职,唯倪若水与澣以清毅闻,吏民颂美。玄宗封太山,历汴、宋、许,车骑数万,王公妃主四夷君长马、橐驼亦数万,所顿弥数十里。澣列长棚,帟幕联亘,上食凡千舆,纳筦钥,身进膳,帝以为知礼,喜甚,为留三日,赐帛二千匹。澣以淮至徐城险急,凿渠十八里,入青水,人便其漕。
中书令张说择丞辖,以王丘为左,澣为右。李元纮、杜暹当国,表宋璟为吏部尚书,澣及苏晋为侍郎,世谓台选。尝奏事,帝指政事堂曰:‘非卿尚谁居者。’
是时,开府王毛仲宠甚,与龙武将军葛福顺相婚嫁,毛仲奏请无不从。澣乘间曰:‘福顺典兵马,与毛仲为婚家,小人宠极则奸生,不预图,且有后患。高力士小心谨畏,加宦人可备禁中驱使,腹心所委,何必毛仲哉?’又言:‘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惟陛下密此言。’帝嘉纳,且劳曰;‘卿第出,我徐计其宜。’会大理丞麻察坐事,出为兴州别驾,澣往饯,因道谏语。察素奸佻,遽言状。帝怒,召澣入殿中曰:‘卿向疑朕不密,而反告察,谓何?且察轻躁无行,常游太平门者,讵不知邪?’澣免冠顿首谢,贬高州良德丞,察再贬皇化尉,其党齐敷、郭禀皆流放。
久之,澣徙索卢丞、郴州长史、濠常二州刺史。迁润州,州北距瓜步沙尾,纡汇六十里,舟多败溺。澣徙漕路繇京口埭,治伊娄渠以达扬子,岁无覆舟,减运钱数十万。又立伊娄埭,官征其入;招还流人五百户,置明州以安辑之。复徙汴州。
澣中失势,益怅恨,素操寖衰。更倚力士助,得为两道采访使,兴利以中天子意,裒货财遗谢贵幸。纳刘戒女为妾,不荅其妻。李林甫恶其行,欲挤而废之。会其幕府坐赃,事连澣,诏矜澣老,放归田里。天宝初,召为太子少詹事,留司东都。严挺之亦为林甫所废,与澣家居,杖屦经过不缺日,林甫畏之,乃用澣为平阳太守,离其谋。更以黄老清静为治,卒,年七十二。肃宗时,录林甫所陷者,皆褒洗,故澣赠礼部尚书。
澣尝称陈希烈、宋遥、苗晋卿、韦述之才,后皆大显。
察者,河东人,由明经第五迁殿中侍御史。魏元忠子昇死节愍太子难,而元忠系大理,昇妻郑父远,尝纳钱五百万,以女易官。武后重元忠旧臣,欲荣其姻对,授远河内令,子洛州参军。元忠下狱,遣人绝婚,许之。明日,嫁其女。察劾远败风教,请锢终身,远遂废。当时谓察为公,而终以憸险斥云。
澣孙抗。
抗字遐举,少值天宝乱,奉母夫人隐会稽。寿州刺史张镒辟署幕府。抗吏事闲敏,有文雅,从镒镇江西。及以宰相领凤翔,奏署监察御史。李楚琳乱,奔奉天,授侍御史,迁户部员外郎。萧复引为江淮宣慰判官。德宗自梁、洋还,财用大屈,盐铁使元琇荐抗材,改仓部郎中,斡盐利。俄为水陆运副使,护漕江淮,给京师。历谏议大夫,坐小累,为处州刺史。历苏州,徙潭州观察使,召为给事中,迁河南尹,进太常卿,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抗无远谋大略,虽用心至精,末乃滋彰苛刻。以病乞身,罢为太子賔客。卒,年六十五,赠户部尚书,谥曰成。
初,吏部岁考书言,以它官第上下,中书、门下遣官覆实,以为常。抗以尚书、侍郎皆大臣选,今更覆核,非任人勿疑之道。礼部侍郎试贡士,其姻旧悉试考功,谓之‘别头’,皆奏罢之。又省州别驾、田曹司田官、判司双曹者,减中书吏员。此其稍近治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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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二十九‧列传第五十四   裴守真 崔沔 卢从愿 李朝隐 王丘 严挺之
裴守真,绛州稷山人,后魏冀州刺史叔业六世孙。父慎,隋大业中为淮安司户参军。郡人杨琳、田瓒等乱,劫吏多死,唯慎以仁爱故,贼约其属无敢害,护送还乡。
守真早孤,母丧,哀毁癯尽。举进士,六科连中,累调乾封尉。养寡姊谨甚,士推其礼法。永淳初,关中旱,悉禀禄奉姊及诸甥,与妻息恶食不赡也。
授太常博士。守真善容典,时谓才称其官。高宗将封嵩山,诏诸儒议射牲事。守真奏:‘古者郊祀天地,天子自射牲。汉武帝封太山,令侍中儒者射之,帝不亲也。今按礼,前明十五刻,宰人鸾刀割牲,质明行事,毛血已具,天子至,奠玉酌献而已。今若前祀一日射牲,则早于事;及日,则晚不逮事。汉又天子不亲,古今异宜,恐不可行。’是时,破阵、庆善二乐舞入,帝常立以视,须乐阕乃坐。守真并言:‘二舞诚祖宗盛德,然古无天子立观者。化育诒庇,孰非厥功,不应鼓舞别申严奉。’诏可,未及行。会帝崩,大行旧礼无在者,守真与博士韦叔夏、辅抱素等讨按故事,称情为文,咸适所宜,时人服其得礼。
天授中,为司府丞,推核诏狱,多裁恕,全免数十姓。不合武后旨,出为汴州司马。迁累成州刺史,政不务威严,吏民两怀之。徙宁州,送者千数,出境尚不止。长安中卒,赠户部尚书。
子子余、耀卿、巨卿。曾孙行立。耀卿、巨卿别有传。
子余事继母为闻孝,中明经,补鄠尉。时同舍李朝隐、程行谌以文法称,而子余以儒显,或问优劣于长史陈崇业,荅曰:‘兰菊异芬,胡有废者?’
景龙中,为左台监察御史。泾、岐有隋世番户子孙数千家,司农卿赵履温奏籍为奴婢,充赐口。子余曰:‘官户以恩原为番户,且今又子孙,可抑为贱乎?’履温倚宗楚客势,辩于廷,子余执对不挠,遂诎其议。
开元初,累迁冀州刺史,为政惠裕,人称有恩。入为岐王府长史。卒,谥曰孝。时程行谌谥贞。中书令张说叹曰:‘二谥可无愧矣!’子余居官清,家闱友爱,兄弟六人,皆有志行云。
行立重然诺,学兵有法。母亡,泣血几毁。以军劳累授沁州刺史,迁卫尉少卿。口陈愿治民,试一县自效,除河东令,宽猛时当。
繇蕲州刺史迁安南经略使。环王国叛人李乐山谋废其君,来乞兵,行立不受,命部将杜英策讨斩之,归其孥,蛮人悦服。英策及范廷芝者,皆谿洞豪也,隶于军,它经略使多假借,暴恣干治,行立阴把其罪,贷之,许自效,故能得英策死力。廷芝尝休沐,久不还,行立召之,约曰:‘军法,逾日者斩,异时复然,尔且死!’后廷芝逾期,行立笞杀之,以尸还范氏,更为择良子弟以代,于是威声风行。徙桂管观察使。黄家洞贼叛,行立讨平之。俄代桂仲武为安南都护。锐于立功,为时所訾。召还,道卒,年四十七,赠右散骑常侍。
崔沔字善冲,京兆长安人,后周陇州刺史士约四世孙,自博陵徙焉。纯谨无二言,事亲笃孝,有才章。擢进士。举贤良方正高第,不中者诵訾之,武后敕有司覆试,对益工,遂为第一。再补陆浑主簿,入调吏部,侍郎岑羲叹曰:‘君今郤诜也!’荐为左补阙。性舒迟,进止雍如也,当官则正言,不可得而诎。
睿宗召授中书舍人,以母病东都不忍去,固辞求侍,更表陆浑尉郭邻、太乐丞封希颜、处士李喜以代己处。诏改虞部郎中,俄检校御史中丞。请发太仓粟及减苑囿鸟兽所给以赈贫乏,人赖其利。监察御史宋宣远与卢怀慎姻家,恃以弄法;姚崇子彝留司东都,通賔客,招贿赂。沔将按劾,崇、怀慎方执政,共荐沔有史才,转著作郎,去其权,盖惮之也。久之,为太子左庶子。母亡,受吊庐前,賔客未尝至柩室。语人曰:‘平生非至亲不升堂入谒,岂以存亡变礼邪?’中书令张说数称之。服除,迁中书侍郎。
玄宗以仙州数丧刺史,欲废之,沔请治舞阳,舞阳,故樊哙国也,更为樊州,帝不纳,州卒废。沔既喜论得失,或曰:‘今中书宰相承制,虽侍郎贰之,取充位而已。’沔曰:‘百官分职,上下相维,以成至治,岂可俛首怀禄邪?’凡诏敕曹事,多所异同,说不悦,出为魏州刺史。雨潦败稼,沔弛禁便人。召还,分掌吏部十铨,以左散骑常侍为集贤脩撰,历秘书监、太子賔客。
是时,太常议加宗庙笾豆,又欲增丧服,于是卿韦縚请坐增笾豆至十二;外祖服大功,舅小功,堂姨若舅、舅母袒免。沔曰:‘祭祀上矣,古者饮食必先严献。未有火化,故有毛血之荐,未有麹糱,故有玄酒之奠。后王作为酒醴、牺牲以致馨香,故有三牲、八簋、五齐、九献。神道主敬,可备而不敢废也,虽曰备物,而节制存焉。钘俎、笾豆、簠簋、尊罍之实,皆周时馔,其用通宴飨賔客,而周公与毛血、玄酒同荐于先祖。晋卢谌家祭礼,所荐皆晋时常食,不纯用古。此圣贤变文而通其情也。然当时饮食不可阙于祭,明矣。国家清庙时享,礼馔具设,周制也,古物存焉。园寝上食,时膳备列,汉法也,它珍极焉。职贡来祭,致远物也。有新必荐,顺时令也。苑囿躬稼所收,蒐狩亲中,莫不荐而后食,尽诚敬也。若此至矣,无以加矣。诸珍羞鲜物,弟敕有司悉使著于令,因宜而荐,不必加笾豆以为嗛也。大羹,古食也,盛于古器。和羹,常馔也,盛于时器。毛血盛于盘,玄酒盛于尊。未有荐时馔而用古器者,繇古质而今文,便事也。故加笾豆未足尽天下美物,而措诸庙,徒近侈耳。鲁丹桓宫之楹,刻其桷,春秋非之。班固称:“墨家出于清庙,是以贵俭。”然清庙不奢,旧矣。太常所请,臣所未安。’
又太常言:‘爵小不及合,执持至难。’沔曰:‘礼有以小为贵者,献以爵是也。然今不及制,则非礼,自有司之陋也。随失制宜,不待议而革云。’又言:‘礼本于家正,家正而天下定。家不可以贰,故父以尊崇,母以厌降。是以内服齐斩,外服缌,尊名所加,不过一等,今古不易之道也。昔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知其将戎,礼先亡也。比制唐礼,推广舅恩,故弘道以来,国命再移于外姓,本礼验亡,可不戒哉!’时职方郎中韦述、户部郎中阳伯成、礼部员外郎杨仲昌、监门兵曹参军刘秩等议与沔合,又诏中书门下参裁,于是宗庙笾豆坐各六,姨若舅小功,舅母缌麻,堂姨袒免,余仍旧制。
每朝廷有疑议,皆咨逮取衷。卒,年六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孝。沔俭约自持,禄禀随散宗族,不治居宅,尝作陋室铭以见志。子祐甫至宰相,别传。
卢从愿字子龚。六世祖昶,仕后魏为度支尚书,自范阳徙临漳,故从愿为临漳人。擢明经,为夏尉。又举制科高第,拜右拾遗,迁监察御史,为山南黜陟巡抚使,还奏称旨,进累中书舍人。
睿宗立,拜吏部侍郎。吏选自中宗后纲纪耗荡,从愿精力于官,伪牒诡功,擿检无所遗,铨总六年,以平允闻。帝异之,特官其一子。从愿请赠其父敬一为郑州长史,制可。初,高宗时,吏部号称职者裴行俭、马载,及是,从愿与李朝隐为有名,故号‘前有裴、马,后有卢、李’。
开元四年,玄宗悉召县令策于廷,考下第者罢之。从愿坐拟选失实,下迁豫州刺史。政严简,奏课为天下第一,宝书劳问,赐绢百匹。召为工部侍郎,迁尚书左丞、中书侍郎,以工部尚书留守东都,代韦抗为刑部尚书。数充校考使,升退详确。
御史中丞宇文融方用事,将以括田户功为上下考,从愿不许,融恨之,乃密白‘从愿盛殖产,占良田数百顷’,帝自此薄之,目为多田翁。后欲用为相屡矣,卒以是止。十八年,复为东都留守,坐子起居郎论输籴于官取利多,贬绛州刺史,迁太子賔客。二十年,河北饥,诏为宣抚处置使,发仓廥赈饥民。使还,乞骸骨,授吏部尚书致仕,给全禄终身。卒,赠益州大都督,谥曰文。
李朝隐字光国,京兆三原人。明法中第,调临汾尉,擢至大理丞。武三思构五王,而侍御史郑愔请诛之,朝隐独以‘不经鞫实,不宜轻用法’,忤旨,贬岭南丑地。宰相韦巨源、李峤言于中宗曰:‘朝隐素清正,一日远逐,恐骇天下。’帝更以为闻喜令。
迁侍御史、吏部员外郎。时政出权幸,不关两省而内授官,但斜封其状付中书,即宣所司。朝隐执罢千四百员,怨诽讙腾,朝隐胖然无避屈。迁长安令,宦官闾兴贵有所干请,曳去之。睿宗嘉叹,后御承天门,对百官及朝集使褒谕其能,使遍闻之。进太中大夫一阶,赐中上考、绢百匹,以旌刚烈。成安公主夺民园,不酬直,朝隐取主奴杖之,由是权豪敛伏。为执政所挤,出通州都督,徙绛州刺史。开元初,迁吏部侍郎,铨叙明审,与卢从愿并授一子官。久之,以策县令有下第,降滑州刺史,徙同州。玄宗东幸,召见慰劳,赐以衣、帛。擢河南尹,政严清,奸人不容息。太子舅赵常奴怙势横闾里,朝隐曰:‘此不绳,不可为政。’执而搒辱之,帝赐书慰勉。
入为大理卿。武彊令裴景仙丐赃五千匹,亡命,帝怒,诏杀之。朝隐曰:‘景仙,其先寂有国功,载初时,家为酷吏所破,诛夷略尽,而景仙独存,且承嫡,于法当请。又丐乞赃无死比,藉当死坐,犹将宥之,使私庙之祀无馁魂可也。’帝不许,固请曰:‘生杀之柄,人主专之;条别轻重,有司当守。且赃惟枉法抵死,今丐赃即斩,后有枉法,亦又何加?且近发德音,杖者听减,流者给程,岂一景仙独过常法?’有诏决杖百,流岭南。
朝隐更授岐州刺史,母丧解。召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固辞,见听。时年已衰,而笃于孝,自致毁瘠,士人以为难。明年,诏书敦遣扬州就职。还为大理卿,封金城伯,代崔隐甫为御史大夫。天下以其有素望,每大夫缺,冀朝隐得之。及居职,不争引大体,惟先细务,由是名少衰。进太常卿,出为岭南采访处置使,兼判广州。卒于官,赠吏部尚书,官给车槥北还,谥曰贞。
王丘字仲山,同皎从子也。父同晊,终太子左庶子。丘十一擢童子科,它童皆专经,而独属文,繇是知名。及冠,举制科中第,授奉礼郎。气象清古,行脩絜,于词赋尤高。族人方庆及魏元忠更荐之,自偃师主簿擢监察御史。
开元初,迁考功员外郎。考功异时多请托,进者滥冒,岁数百人。丘务核实材,登科才满百,议者谓自武后至是数十年,采录精明无丘比。其后席豫、严挺之亦有称,然出丘下。迁紫微舍人、吏部侍郎,典选,复号平允。其奖用如山阴尉孙逖、桃林尉张镜微、湖城尉张晋明、进士王泠然,皆一时茂秀。久之,为黄门侍郎。
会山东旱饥,议以中朝臣为刺史,制诏:‘皋陶称:“在知人,在安民。”皆念存邦本,乾乾夕惕,无忘一日。今长吏或未称,苍生谓何?深思循良,以革颓敝,宜重刺史之选,自朝廷始。’乃以丘与中书侍郎崔沔等并为山东刺史。而丘守怀州,尤清严,为下畏慕。入知吏部选,改尚书左丞,以父丧解。服除,为右散骑常侍,仍知制诰。裴光庭卒,萧嵩与丘善,将引与当国,丘固辞,盛推韩休行能。及休秉政,荐为御史大夫。丘讷于言,所白奏帝多不喜,改太子賔客,袭父封。以疾徙礼部尚书,致仕。
丘更履华剧,而所守清约,未尝通馈遗,室宅童骑敝陋,既老,药饵不自给。帝叹之,以谓有古人节,下制给全禄以旌絜吏。天宝二年卒,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
严挺之名浚,以字行,华州华阴人。少好学,姿质轩秀。举进士,并擢制科,调义兴尉,号材吏。姚崇为州刺史,异之。崇执政,引为右拾遗。
睿宗好音律,每听忘倦。先天二年正月望夜,胡人婆陀请然百千灯,因弛门禁,又追赐元年酺,帝御延喜、安福门纵观,昼夜不息,阅月未止。挺之上疏谏,以为:‘酺者因人所利,合醵为欢也,不使靡敝。今暴衣冠,罗伎乐,杂郑、卫之音,纵倡优之玩,不深戒慎,使有司跛倚,下人罢剧,府县里阎课赋苛严,呼嗟道路,贸坏家产,营百戏,扰方春之业,欲同其乐而反遗之患。’乃陈‘五不可’,诚意忠到,帝纳焉。
侍御史任正名恃风宪,至廷中责詈衣冠,挺之让其不敬,反为所劾,贬万州员外参军事。开元中,为考功员外郎,累进给事中,典贡举,时号平允。会杜暹、李元纮为相,不相中。暹善挺之,而元纮善宋遥,用为中书舍人。遥校吏部判,取舍与挺之异,言于元纮,元纮屡诘谯,挺之厉言曰:‘公位相国,而爱憎反任小人乎?’元纮曰:‘小人为谁?’曰:‘宋遥也。’繇是出为登州刺史,改太原少尹。
初,殿中监王毛仲持节抵太原、朔方籍兵马,后累年,仍移太原取兵仗,挺之不肯应,且以毛仲宠幸,久恐有变,密启于帝。俄改濮、汴二州刺史,所治皆严威,吏至重足胁息。会毛仲败死,帝以挺之言忠,召为刑部侍郎,迁太府卿。
宰相张九龄雅知之,用为尚书左丞,知吏部选。李林甫与九龄同辅政,以九龄方得君,谄事之,内实不善也。户部侍郎萧炅,林甫所引,不知书,尝与挺之言,称‘蒸尝伏腊’乃为‘伏猎’。挺之白九龄:‘省中而有伏猎侍郎乎!’乃出炅岐州刺史,林甫恨之。九龄欲引以辅政,使往谒林甫,挺之负正,陋其为人,凡三年,非公事不造也,林甫益怨。会挺之有所诿于蔚州刺史王元琰,林甫使人暴其语禁中,下除洺州刺史,徙绛州。
天宝初,帝顾林甫曰:‘严挺之安在?此其材可用。’林甫退召其弟损之与道旧,谆谆款曲,且许美官,因曰:‘天子视绛州厚,要当以事自解归,得见上,且大用。’因绐挺之使称疾,愿就医京师。林甫已得奏,即言挺之春秋高,有疾,幸闲官得自养。帝恨吒久之,乃以为员外詹事,诏归东都。挺之郁郁成疾,乃自为文志墓,遗令薄葬,敛以时服。
挺之重交游,许与生死不易,嫁故人孤女数十人,当时重之。然溺志于佛,与浮屠惠义善,义卒,衰服送其丧,已乃自葬于其塔左,君子以为偏。子武。
武字季鹰。幼豪爽。母裴不为挺之所荅,独厚其妾英。武始八岁,怪问其母,母语之故。武奋然以铁锤就英寝,碎其首。左右惊白挺之曰:‘郎戏杀英。’武辞曰:‘安有大臣厚妾而薄妻者,儿故杀之,非戏也。’父奇之,曰:‘真严挺之子!’然数禁敕。武读书不甚究其义,以荫调太原府参军事,累迁殿中侍御史。
从玄宗入蜀,擢谏议大夫。至德初,赴肃宗行在,房琯以其名臣子,荐为给事中。已收长安,拜京兆少尹。坐琯事贬巴州刺史。久之,迁东川节度使。上皇合剑南为一道,擢武成都尹、剑南节度使。还,拜京兆尹,为二圣山陵桥道使,封郑国公。迁黄门侍郎。与元载厚相结,求宰相不遂,复节度剑南。破吐蕃七万众于当狗城,遂收盐川。加检校吏部尚书。
武在蜀颇放肆,用度无艺,或一言之悦,赏至百万。蜀虽号富饶,而峻掊亟敛,闾里为空,然虏亦不敢近境。梓州刺史章彝始为武判官,因小忿杀之。琯以故宰相为巡内刺史,武慢倨不为礼。最厚杜甫,然欲杀甫数矣。李白为蜀道难者,乃为房与杜危之也。永泰初卒,母哭,且曰:‘而今而后,吾知免为官婢矣。’年四十,赠尚书左仆射。
挺之从孙绶。绶父丹,尝为剑南盐铁、青苗、租庸使,以武在蜀,辞不拜。绶擢进士第,以侍御史副刘赞为宣歙团练使。赞卒,绶总留事,悉库物以献,召为刑部员外郎。賔佐进奉由绶始。
河东节度使李说病,军司马郑儋总其政,说卒,代为节度。时德宗务姑息,方镇若帅死,不它命,即用军司马代之,以和厌众情。至是,帝颇忆绶所献,故擢为河东司马。明年,儋卒,即检校工部尚书,代其使。宪宗立,杨惠琳反夏州,刘辟反蜀,绶建言:‘天子始即位,不可失威,请必诛。’选锐兵,遣大将李光颜助讨贼。二贼平,检校尚书左仆射,封扶风郡公,进司空。在镇九年,尚宽惠,治称流闻,士马孳息。尝大阅,旗帜周七十里,回鹘梅录将军在会,闻金鼓震伏。入为尚书右仆射。
绶既名胄,于吏事有方略,然锐进趣,素议薄之。始就廊下食,在百官上,帝使中人赐含桃,绶见拜之,为御史劾奏,绶惭惧待罪,诏释绶而贬中人。出为荆南节度使,封郑国公。
溆州蛮张伯靖杀吏,据辰、锦州,连九洞自固,诏绶进讨。绶勒兵出次,遣将赍檄开晓,群蛮悉降。吴元济反,佥以绶明恕可大事,乃徙山南东道节度使,加淮西招抚使。绶引师压贼境,多出金帛赏士,以厚赂谢中人,招声援,既未有以制贼,闭屯弥年不战。宰相裴度谓绶非将才,以太子少保召还,检校司徒,判光禄卿事,进少傅。卒,年七十七,赠太保。
绶才不逾中人,然历三镇,所奏辟及绶时位将相者九人。初,绶未显,过于闅乡尉李达,达不礼,方饭它客,不召绶。后达罢彭城令,过并州,晨入谒,不知绶也。绶方大宴賔客,召达至,戒客勿起,让曰:‘吾昔羇旅闅乡,君方召客食而不顾我,今我召客亦不敢留君。’达惭,不得去,左右引出,悸而喑,卧馆数月,其佐令狐楚为请,乃免。
河东李进贤者,善畜牧,家高赀,得幸于绶,署牙门将。元和中,进贤累为振武节度使,辟绶子澈为判官。澈年少,治苛刻,军中苦之。回鹘入辟鹈泉,进贤发兵讨之,吏禀粮不实,次鸣砂,焚杀其将杨遵宪而还。进贤大怒,众惧,因燔城门,攻进贤,左右拒战不胜,缒而去,奔靖边军。乃杀澈而屠进贤家。诏以夏绥银节度使张煦代之,诛乱首数百人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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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三十‧列传第五十五   裴漼 阳峤 宋庆礼 杨玚 崔隐甫 李尚隐 解琬
裴漼,绛州闻喜著姓。父琰之,永徽中为同州司户参军,年甚少,不主曹务,刺史李崇义内轻之,镌谕曰:‘同,三辅,吏事繁,子盍求便官?毋留此!’琰之唯唯。吏白积案数百,崇义让使趣断,琰之曰:‘何至逼人?’乃命吏连纸进笔为省决,一日毕,既与夺当理,而笔词劲妙。崇义惊曰:‘子何自晦,成吾过耶?’由是名动一州,号‘霹雳手’。后为永年令,有惠政,吏刻石颂美。以仓部郎中病废。漼侍疾十余年,不肯仕。琰之没,始擢明经,调陈留主簿,迁监察御史。
时崔湜、郑愔典吏部,坐奸赃,为李尚隐所劾,诏漼按讯,而安乐公主、上官昭容为阿右,漼执正其罪,天下称之。累进中书舍人。睿宗造金仙、玉真二观,时旱甚,役不止,漼上言:‘春夏毋聚大众,起大役,不可兴土功,妨农事。若役使乖度,则有疾疫水旱之灾,此天人常应也。今自冬徂春,雨不时降,人心憔然,莫知所出,而土木方兴,时暵之孽,职为此发。今东作云始,丁壮就功,妨多益少,饥寒有渐。春秋庄公三十一年冬,不雨,是时岁三筑台;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是时作南门。陛下以四方为念,宜下明制,令二京营作、和市木石,一切停止。有如农桑失时,户口流散,虽寺观营立,能救饥寒敝哉!’不报。迁兵部侍郎。以铨总劳,特授一子官。开元五年,为吏部侍郎,甄拔士为多。拜御史大夫。
漼雅与张说善,说方宰相,数荐之,漼长于敷奏,天子亦自重焉,擢吏部尚书。世俭素,而晚节稍畜伎妾,为奢侈事,议者以为缺。改太子賔客。卒,赠礼部尚书,谥曰懿。从祖弟宽。
宽性通敏,工骑射、弹棋、投壶,略通书记。景云中,为润州参军事。刺史韦诜有女,择所宜归,会休日登楼,见人于后圃有所瘗藏者,访诸吏,曰:‘参军裴宽居也。’与偕来,诜问状,荅曰:‘宽义不以包苴污家,适有人以鹿为饷,致而去,不敢自欺,故瘗之。’诜嗟异,乃引为按察判官,许妻以女。归语妻曰:‘常求佳婿,今得矣。’明日,帏其族使观之。宽时衣碧,瘠而长,既入,族人皆笑,呼为‘碧鹳雀’。诜曰:‘爱其女,必以为贤公侯妻也,何可以貌求人?’卒妻宽。
举拔萃,为河南丞,迁长安尉。宇文融为侍御史,括天下田,奏为江东覆田判官。改太常博士。礼部建言忌日享庙应用乐,宽自以情立议曰:‘庙尊忌卑则作乐,庙卑忌尊则备而不奏。’中书令张说善之,请如宽议。迁刑部员外郎。万骑将军马崇白日杀人,而王毛仲方以贵幸,将鬻其狱,宽固执不肯从。河西节度使萧嵩表为判官,历兵部侍郎。宰相裴耀卿领江淮运,列仓河阴,奏宽为户部侍郎自副。迁吏部。出为蒲州刺史,州久旱,宽入境辄雨。徙河南尹,不屈附权贵,河南大治。繇金吾大将军授太原尹,玄宗赋诗褒饯。天宝初,由陈留太守拜范阳节度使。时北平军使乌承恩,虏酋也,与中人通,数冒贿,宽以法绳治。檀州刺史何僧献生口数十,宽悉归之,故夷夏感附。
三载,用安禄山守范阳,召宽为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裴敦复平海贼还,广张功簿,宽密白其妄,会河北部将入朝,盛誉宽政,且言华虏犹思之,帝嗟赏,眷倚加厚。李林甫恐其遂相,又恶宽善李适之,乃漏宽语以激敦复,敦复任气而疏,以林甫为诚。先是,宽以所善请于敦复,即欲白发其言,林甫趣之。敦复未及闻,扈幸温泉宫。而其下裨将程藏曜、曹鉴自以他事系台,宽捕按之,敦复谓宽求致其罪,遽以金五百两赂贵妃姊,因得事闻于帝,由是贬宽睢阳太守。及韦坚狱起,宽复坐亲,贬安陆别驾。林甫任罗希奭杀李适之也,亦使过安陆,将怖杀宽,宽叩头祈哀,希奭乃去。宽惧终见杀,丐为浮屠,不许。稍迁东海太守,徙冯翊,入为礼部尚书。卒,年七十五,赠太子太傅。
宽兄弟八人,皆擢明经,任台、省、州刺史。雅性友爱,于东都治第,八院相对,甥侄亦有名称,常击鼓会饭。其为政务清简,所莅人爱之,世皆冀其得宰相。天宝间称旧德,以宽为首。然惑于佛,喜与桑门游,习诵其书,老弥笃云。子谞。
谞字士明,擢明经,调河南参军事。性通绰,举止不烦。累迁京兆仓曹参军。虢王巨表署襄、邓营田判官。母丧,居东都。会史思明乱,逃山谷间。思明故为宽将,德宽旧恩,且闻谞名,遣捕骑迹获之,喜甚,呼为‘郎君’,伪授御史中丞。贼残杀宗室,谞阴缓之,全活者数百人。又尝疏贼虚实于朝,事泄,思明恨骂,危死而免。贼平,除太子中允,迁考功郎中,数燕见奏事。
代宗幸陕,谞徒步挟考功南曹印赴行在,帝曰:‘疾风知劲草,果可信。’将用为御史中丞,为元载沮却,故拜河东租庸、盐铁使。时关辅旱,谞入计,帝召至便殿,问榷酤利岁出内几何,谞久不对。帝复问,曰:‘臣有所思。’帝曰:‘何邪?’谞曰:‘臣自河东来,涉三百里,而农人愁叹,谷菽未种。诚谓陛下轸念元元,先访疾苦,而乃责臣以利。孟子曰:“治国者,仁义而已,何以利为?”故未敢即对。’帝曰:‘微公言,朕不闻此。’拜左司郎中,数访政事。载忌之,出为虔州刺史,历饶、庐、亳三州,除右金吾将军。
德宗新即位,以刑名治天下,百吏震服。时大行将蒇陵事,禁屠杀,尚父郭子仪家奴宰羊,谞列奏,帝谓不畏彊御,善之。或曰‘尚父有社稷功,岂不为庇之?’谞笑曰:‘非君所知。尚父方贵盛,上新即位,必谓党附者众。今发其细过,以明不恃权耳。吾上以尽事君之道,下以安大臣,不亦可乎?’
时朝堂别置三司决庶狱,辨争者辄击登闻鼓。谞上疏曰:‘谏鼓、谤木之设,所以达幽枉,延直言。今诡猾之人,轻动天听,争纤微,若然者,安用吏治乎?’帝然之,于是悉归有司。谞恶法吏舞文,或挟宿怨为重轻,因献狱官箴以讽。坐所善诛,贬阆州司马。俄召为太子右庶子,进兵部侍郎,至河南尹、东都副留守。凡五世为河南,谞视事未尝敢当正处。以宽厚和易为治,不鞫人以赃。卒,年七十五,赠礼部尚书。
宽弟子胄,字胤叔,擢明经,佐李抱玉凤翔幕府。不得意,谢归,更从宣歙观察使陈少游,抱玉怒,劾贬桐庐尉。时李栖筠观察浙西,幕府皆一时高选。判官许鸣谦名知人,见崔造及胄,器之,白栖筠取胄为支使。
代宗恶宰相元载怙权,召栖筠为御史大夫,欲以相,栖筠引胄殿中侍御史,尤为载所恶。会栖筠卒,胄护丧归洛阳,人为危之,胄屹然不沮惴。少游复表为淮南观察判官。载诛,始拜刑部员外郎,迁宣州刺史。杨炎当国,为载复仇,穷摭所恶。会胄部人积胄杂奉为赃,炎遣员寓蔓劾峭诋,贬汀州司马。稍迁京兆少尹,以父名不拜,换国子司业。迁江西观察使。初,李兼尝罢南昌卒千余人,收资禀为月进,胄白罢之。樊泽徙襄州,宰相议所代,德宗雅记胄才,遂拜荆南节度使。
是时,方镇争剥下希恩,制重锦异绫,名贡奉,有中使者,即悉公帑市欢。胄待之有节,献饷直不数金,宴劳止三爵。是时武臣多粗暴庸人,待賔介不以礼,少失意,则以罪中伤之,胄亦劾斥其管记,世恨胄之流于俗。卒,年七十五,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成。
阳峤,其先北平人,世徙洛阳,北齐尚书右仆射休之四世孙。举八科皆中,调将陵尉,累迁詹事司直。长安中,左右御史中丞桓彦范、袁恕己争取为御史。杨再思素与峤善,知其意不乐弹抨事,为语彦范,彦范曰:‘为官择人,岂待情乐乎?唯不乐者固与之,以伸难进、抑躁求也。’遂为右台侍御史。久乃迁国子司业。峤资谨饬好学,喜诱劝后生、脩讲舍,人以为善职。
睿宗立,进尚书右丞。时议建都督府,择最吏,故峤为泾州都督。议罢,历魏州刺史、荆州长史、本道按察使,率以清白闻。魏州人剺耳阙下,请峤为刺史,故再治魏。入为国子祭酒,封北平县伯。
引尹知章、范行恭、赵玄默为学官,皆名儒冠云。生徒游惰者至督以鞭楚,人怨之,乘夜殴峤道中,事闻,诏捕殴者杀之。峤抚孤侄与子均,常语人曰:‘吾备位方伯,而心亦昔时一尉耳。’以老致仕。卒,谥曰敬。
宋庆礼,洺州永年人。擢明经,补卫尉。武后诏侍御史桓彦范行河北,鄣断居庸、五回等路,以支突厥,召庆礼与议,见其方略,器之。俄迁大理评事,为岭南采访使。时崖、振五州首领更相掠,民苦于兵,使者至,辄苦瘴疠,莫敢往。庆礼身到其境,谕首领大谊,皆释仇相亲,州土以安,罢戍卒五千。历监察、殿中侍御史。以习识边事,拜河东、河北营田使。善骑,日能驰数百里。性甘于劳苦,然好兴作,滨塞掘阱植兵,以邀虏径,议者蚩其不切事。稍迁贝州刺史,复为河北支度营田使。
初,营州都督府治柳城,扼制奚、契丹。武后时,赵文翙失两蕃情,攻残其府,更治东渔阳城。玄宗时,奚、契丹款附,帝欲复治故城,宋璟固争不可,独庆礼执处其利,乃诏与太子詹事姜师度、左骁卫将军邵宏等为使,筑裁三旬毕。俄兼营州都督,开屯田八十余所,追拔渔阳、淄青没户还旧田宅,又集商胡立邸肆。不数年,仓廥充,居人蕃辑。
卒,赠工部尚书。庆礼为政严,少私,吏畏威不敢犯。太常博士张星以好巧自是,谥曰‘专’。礼部员外郎张九龄申驳曰;‘庆礼国劳臣,在边垂三十年。往城营州,士才数千,无甲兵彊卫,指期而往,不失所虑,遂罢海运,收岁储,边亭晏然。其功可推,不当丑谥。’庆礼兄子辞玉亦自诣阙诉。改谥曰敬。
杨玚字瑶光,华州华阴人。五世祖缙为陈中书舍人,名属文,终交、爱九州都督、武康郡公。子林甫代领都督,隋灭陈,逾三年乃降,徙长安。林甫字卫卿,为柳城太守,高祖军兴,遣其子琮招之,挈郡以来,授检校总管,足疾不能造朝。帝以绛州寒凉,拜刺史,累封宜春郡公。琮字孝璋,为上津令。会天下乱,去官,与秦王同里居。武德初,为王府参军,兼库直。隐太子事平,诏亲王、宰相一人入宴,而琮独预,太宗赐怀昔赋,申以恩意。历沔、绥二州刺史。姆馈孺子以饼,妻伪受而弃之垣外,人咨其廉。
玚始为麟游令,时窦怀贞大营金仙、玉真二观,檄取畿内尝负逆人赀者,暴敛之以佐费,玚拒不应。怀贞怒曰:‘县令而拒大夫命乎?’玚曰:‘所论者民冤抑也,位高下乎何取?’怀贞壮其对,为止。
初,韦后表民二十二为丁限,及败,有司追趣其课,玚执不可,曰;‘韦氏当国,擅擢士大夫,赦罪人,皆不改,奚独取已宽之人重敛其租?非所以保下之宜。’遂止不课,由是名显当世。
擢累侍御史。京兆尹崔日知贪沓不法,玚与大夫李杰谋劾举之,反为日知先构。玚廷奏曰:‘肃绳之司,一为恐胁所屈,开奸人谋,则御史府可废。’玄宗直之,令杰还视事,而逐日知。
玚进历御史中丞、户部侍郎。帝尝召宰相大臣议天下户版延英殿,玚言利病尤详,帝咨赏。于是宇文融建检脱户余口,玚执不便。融方贵,公卿啽默唯唯,独玚抗议,故出为华州刺史。帝封太山,集乐工山下,居丧者亦在行。玚谓起苴绖使和锺律,非人情所堪,帝许,乃免。
入为国子祭酒,表大儒王迥质、尹子路、白履忠等三人教授国子。有诏迥质谏议大夫、皇太子侍读;履忠老不任职,拜朝散大夫罢归;子路直弘文馆。皆有名。玚奏:‘有司帖试明经,不质大义,乃取年头、月尾、孤经、绝句,且今习春秋三家、仪礼者才十二,恐诸家废无日,请帖平文以存学家,其能通者稍加优宦,奖孤学。’从之,因诏以三家传、仪礼出身者不任散官,遂着令。生徒为玚立颂太学门。
又言:‘古者卿大夫子弟及诸侯岁贡小学之异者入太学,渐渍礼乐,知朝廷君臣之序,班以品类,分以师长,三德四教,学成然后爵之。唐兴,二监举者千百数,当选者十之二,考功覆校以第,谓经明行修,故无多少之限。今考功限天下明经、进士岁百人,二监之得无几,然则学徒费官禀,而博士滥天禄者也。且以流外及诸色仕者岁二千,过明经、进士十倍,胥史浮虚之徒,眊先王礼义,非得与服勤道业者挈长短、绝轻重也。国家启庠序,广化导,将有以用而劝进之。有司为限约以黜退之,欲望俊乂在朝,难矣。’帝然其言。再迁大理卿,以疾辞,改左散骑常侍。卒,年六十八,赠户部尚书,谥曰贞。
玚常叹士大夫不能用古礼,因其家冠、婚、丧、祭,乃据旧典为之节文,揖让威仪,哭踊衰杀,无有违者。在官清白,吏请立石纪德,玚曰:‘事益于人,书名史氏足矣。若碑颂者,徒遗后人作碇石耳。’
玚伯父志操,颇刚简,未遇时,著闲居赋自托,常曰:‘得田十顷、僮婢十人,下有兄弟布粟之资,上可供先公伏腊足矣。’位终司属卿、安平县男。玚从父兄晏,精孝经学,常手写数十篇,可教者辄遗之。
崔隐甫,贝州武城人。隋散骑侍郎儦曾孙。解褐左玉钤卫兵曹参军,迁殿中侍御史内供奉。浮屠惠范倚太平公主胁人子女,隐甫劾状,反为所挤,贬邛州司马。
玄宗立,擢汾州长史,兼河东道支度营田使,迁洛阳令。梨园弟子胡鶵善笛,有宠,尝负罪匿禁中。帝以他事召隐甫,从容指曰‘就卿丐此人。’对曰:‘陛下轻臣而重乐工,请解官。’再拜出,帝遽谢,与胡鶵,隐甫杀之,有诏贳死,不及矣。赐隐甫百缣。
孙佺败绩于奚,擢隐甫并州司马护边,会兄逸甫疾甚,未及行,诏责逗留,下除河南令。累拜华州刺史、太原尹,入为河南尹。居三岁,进拜御史大夫。
初,台无狱,凡有囚则系大理。贞观时,李乾祐为大夫,始置狱,由是中丞、侍御史皆得系人。隐甫执故事,废掘诸狱。其后患囚往来或漏泄,复系之厨院云。台中自监察御史而下,旧皆得颛事,无所承咨。隐甫始一切令归禀乃得行,有忤意辄劾正,多贬绌者,台吏侧目,威名赫然。帝尝诏校外官岁考。异时必委曲参审,竟春未定。隐甫一日会朝集使,询逮检实,其暮皆讫,议者服其敏。帝尝谓曰‘卿为大夫,天下以为称职。’
张说当国,隐甫素恶之,乃与中丞宇文融、李林甫暴其过,不宜处位,说赐罢;然帝嫉朋党,免其官,使侍母。岁余,复为大夫。迁刑部尚书,兼河南尹。帝还京师,即拜东都留守,累封清河郡公。卒,赠益州大都督,谥曰忠。
始,帝欲相隐甫也,谓曰:‘牛仙客可与语,卿常见否?’对曰:‘未也。’帝曰:‘可见之。’隐甫终不诣。他日又问,对如初。帝乃不用。子弟或问故,荅曰:‘吾不以其人微易之也,其材不逮中人,可与之对耶?’隐甫所至絜介自守,明吏治,在职以彊正称云。
赞曰:严挺之拒宰相不肯见李林甫,崔隐甫违诏不屈牛仙客,信刚者乎!二人坐是皆不得相,彼亦各申其志也。管夷吾以编栈谕之,信曲与直不相函哉!
李尚隐,其先出赵郡,徙贯万年。年二十,举明经,再调下邽主簿,州刺史姚珽说其能,器之。
神龙中,左台中丞侯令德为关内黜陟使,尚隐佐之,以最擢左台监察御史。于是,崔湜、郑愔典吏部选,附势幸,铨拟不平,至逆用三年员阙,材廉者轧不进,俄而相踵知政事,尚隐与御史李怀让显劾其罪,湜等皆斥去。睦州刺史冯昭泰性鸷刻,人惮其彊,尝诬系桐庐令李师旦二百余家为妖蛊,有诏御史覆验,皆称病不肯往。尚隐曰:‘善良方蒙枉,不为申明,可乎?’因请行,果推雪其冤。湜、愔复当路,乃出尚隐为伊阙令,怀让魏令。湜等伏诛,玄宗知尚隐方严,繇定州司马擢吏部员外郎,怀让自河阳令拜兵部员外郎。怀让,蓨人,后历给事中。
尚隐以将作少监营桥陵,封高邑县男。未几,进御史中丞。御史王旭招权,稍不制,仇家告其罪,尚隐穷治,具得奸赃,无假借,遂抵罪。进兵部侍郎。俄出为蒲州刺史。浮屠怀照者,自言母梦日入怀生己,镂石著验,闻人冯待征等助实其言。尚隐劾处妖妄,诏流怀照播州。再迁河南尹。
尚隐性刚亮,论议皆披心示诚,处事分明,御下不苛密。尤详练故实,前后制令,诵记略无遗。妖贼刘定高夜犯通洛门,尚隐坐不素觉,左迁桂州都督。帝遣使劳曰:‘知卿忠公,然国法须尔。’因赐杂彩百匹遣之。迁广州都督、五府经略使。及还,人或袖金以赠,尚隐曰:‘吾自性分不可易,非畏人知也。’
代王丘为御史大夫。时司农卿陈思问引属史多小人,干隐钱谷,尚隐按其违,赃累钜万,思问流死岭南。改尚隐太子詹事。不阅旬,进户部尚书。前后更扬、益二州长史、东都留守,爵高邑伯。开元二十八年,以太子賔客卒,年七十五,谥曰贞。
尚隐三入御史府,辄绳恶吏,不以残挚失名,所发当也,素议归重。仕官未尝以过谪,惟劾诋幸臣及坐小法左迁,复见用,以循吏终始云。
自开元二十二年置京畿采访处置等使,用中丞卢奂为之,尚隐以大夫不充使。永泰以后,大夫王翊、崔涣、李涵、崔宁、卢杞乃为之。
解琬,魏州元城人。举幽素科,中之,调新政尉。后自成都丞奏事称旨,躐除监察御史,以丧免。武后顾琬习边事,迫追西抚羌夷,琬因乞终丧,后嘉许之,诏服除赴屯。迁侍御史,安抚乌质勒及十姓部落,以功擢御史中丞,兼北庭都护、西域安抚使。琬与郭元振善,宗楚客恶之,左授沧州刺史。为政引大体,部人顺附。
景龙中,迁御史大夫,兼朔方行军大总管。前后乘边积二十年,大抵务农习战,多为长利,华虏安之。景云二年,复为朔方军大总管,分遣随军要籍官河阳丞张冠宗、肥乡令韦景骏、普安令于处忠料三城兵,省其戍十万人。改右武卫大将军,兼检校晋州刺史、济南县男。
以老丐骸骨,不待报辄去,优诏以金紫光禄大夫听致仕,准品给全禄,玺书劳问。会吐蕃骚边,复召授左散骑常侍,诏与虏定经界,因谐辑十姓降户。琬建言吐蕃不可以信约,请调兵十万屯秦、渭间,防遏其奸。是冬,吐蕃果入寇,为秦、渭兵击走之。俄复请老,不许,迁太子賔客。年八十余,开元五年,终同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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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新唐书  卷一百三十一‧列传第五十六  宗室宰相 李适之 李岘 李勉 李夷简 李程  李石  李回
李适之,恒山愍王孙也,始名昌。神龙初,擢左卫郎将。开元中,迁累通州刺史,以办治闻。按察使韩朝宗言诸朝,擢秦州都督。徙陕州刺史、河南尹。其政不苛细,为下所便。玄宗患谷、洛岁暴耗徭力,诏适之以禁钱作三大防,曰上阳、积翠、月陂,自是水不能患。刻石著功,诏永王璘书,皇太子瑛署额。进御史大夫。二十七年,兼幽州长史,知节度事。适之以祖被废,而父象见逐武后时,葬有阙,至是丐陪瘗昭陵阙中,诏可。褒册典物,焜照都邑,行道为咨叹。迁刑部尚书。适之喜賔客,饮酒至斗余不乱。夜宴娱,昼决事,案无留辞。
天宝元年,代牛仙客为左相,累封清和县公。尝与李林甫争权不协,林甫阴贼,即好谓适之曰:‘华山生金,采之可以富国,顾上未之知。’适之性疏,信其言,他日从容为帝道之,帝喜以问林甫,对曰;‘臣知之旧矣。顾华山陛下本命,王气之舍,不可以穿治,故不敢闻。’帝以林甫为爱己,而薄适之不亲。于是,皇甫惟明、韦坚、裴宽、韩朝宗皆适之厚善,悉为林甫所构得罪。适之惧不自安,乃上宰政求散职,以太子少保罢,欣然自以为免祸。俄坐韦坚累,贬宜春太守。会御史罗希奭阴被诏杀坚等贬所,州县震恐,及过宜春,适之惧,仰药自杀。
李岘,吴王恪孙也。折节下士,长吏治。天宝时,累迁京兆尹。玄宗岁幸温汤,甸内巧供亿以媚上,岘独无所献,帝异之。杨国忠使客骞昂、何盈擿安禄山阴事,讽京兆捕其第,得安岱、李方来等与禄山反状,缢杀之。禄山怒,上书自言,帝惧变,出岘为零陵太守。岘为政得人心,时京师米翔贵,百姓乃相与谣曰:‘欲粟贱,追李岘。’寻徙长沙。永王为江陵大都督,假岘为长史。至德初,肃宗召之,拜扶风太守,兼御史大夫。明年,擢京兆尹,封梁国公。
乾元二年,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于是吕𬤇、李揆、第五琦同辅政,而岘位望最旧,事多独决,𬤇等不平。李辅国用权,制诏或不出中书,百司莫敢覆。岘顿首帝前,极言其恶,帝悟,稍加检制,辅国由是让行军司马,然深衔岘。凤翔七马坊押官盗掠人,天兴令谢夷甫杀之。辅国讽其妻使诉枉,诏监察御史孙蓥鞫之,直夷甫。其妻又诉,诏御史中丞崔伯阳、刑部侍郎李晔、大理卿权献为三司讯之,无异辞。妻不臣,辅国助之,乃令侍御史毛若虚覆按。若虚委罪夷甫,言御史用法不端,伯阳怒,欲质让,若虚驰入自归帝,帝留若虚帘中,顷,伯阳等至,劾若虚傅中人失有罪,帝怒叱之,贬伯阳高要尉、权献杜阳尉,逐李晔岭南,流蓥播州。岘谓责太重,入言于帝曰;‘若虚希旨用刑,乱国法。陛下信为重轻,示无御史台。’帝怒,李揆不敢争,乃出岘为蜀州刺史。时右散骑常侍韩择木入对,帝曰:‘岘欲专权耶?乃云任毛若虚示无御史台。朕今出之,尚恨法太宽。’择木曰:‘岘言直,不敢专权。陛下宽之,祗益盛德耳。’
代宗立,改荆南节度,知江淮选补使。入为礼部尚书兼宗正卿。乘舆在陕,由商山走帝所。还京,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故事,政事堂不接客。自元载为相,中人传诏者引升堂,置榻待之。岘至,即敕吏撤榻。又奏常参官举才任谏官、宪官者,无限员。不逾月,为要近谮短,遂失恩,罢为太子詹事。迁吏部尚书,复知江淮选,改检校兵部尚书兼衢州刺史。卒年五十八。
初,东京平,陈希烈等数百人待罪,议者将悉抵死,帝意亦欲惩天下,故崔器等附致深文。岘时为三司,独曰:‘法有首有从,情有重有轻,若一切论死,非陛下与天下惟新意。且羯胡乱常,谁不凌污,衣冠奔亡,各顾其生,可尽责邪?陛下之亲戚勋旧子若孙,一日皆血𫓧砧,尚为仁恕哉?书称“歼厥渠魁,胁从罔治”。况河北残孽劫服官吏,其人尚多,今不开自新之路而尽诛之,是坚叛者心,使为贼致死。困兽犹鬬,况数万人乎?’于是,器与吕𬤇皆龊龊文吏,操常议,不及大体,尚腾颊固争,数日乃见听。衣冠蒙更生,贼亦不能使人归怨天子,岘力也。
岘兄峘、峄。峘从上皇,岘翊戴肃宗,以勋力相高,同时为御史大夫,俱判台事,又合制封公,而峄为户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同居长兴里第,门列三戟。
李勉字玄卿,郑惠王元懿曾孙。父择言,累为州刺史,封安德郡公,以吏治称。张嘉贞为益州都督,性简贵,接部刺史倨甚,择言守汉州,独引同榻坐,讲绎政事,名重当时。
勉少喜学,内沈雅,外清整。始调开封尉,汴州水陆一都会,俗厖错,号难治,勉摧奸决隐为有名。从肃宗于灵武,擢监察御史。时武臣崛兴,无法度,大将管崇嗣背阙坐,笑语哗纵,勉劾不恭,帝叹曰:‘吾有勉,乃知朝廷之尊!’迁司膳员外郎。关东献俘百,将即死,有叹者,勉过问,曰:‘被胁而官,非敢反。’勉入见帝曰‘寇乱之污半天下,其欲澡心自归无繇。如尽杀之,是驱以助贼也。’帝驰骑完宥,后归者日至。
累为河东王思礼、朔方河东都统李国贞行军司马,进梁州刺史。勉假王晬南郑令,晬为权幸所诬,诏诛之。勉曰:‘方藉牧宰为人父母,岂以谗杀良吏乎?’即拘晬,为请得免。晬后以推择为龙门令,果有名。
羌、浑、奴剌寇州,勉不能守,召为大理少卿。然天子素重其正,擢太常少卿,欲遂柄用。而李辅国讽使下己,勉不肯,乃出为汾州刺史。历河南尹,徙江西观察使。厉兵睦邻,平贼屯。部人父病,为蛊求厌者,以木偶署勉名埋之,掘治验服,勉曰:‘是为其父,则孝也。’纵不诛。入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鱼朝恩领国子监,威宠震赫,前尹黎干谄事之,须其入,敕吏治数百人具以饷。至是吏请,勉不从,曰:‘吾候太学,彼当见享,军容幸过府,则脩具。’朝恩衔之,亦不复至太学。
寻拜岭南节度使。番禺贼冯崇道、桂叛将朱济时等负险为乱,残十余州,勉遣将李观率容州刺史王翃讨斩之,五岭平。西南夷舶岁至才四五,讥视苛谨。勉既廉絜,又不暴征,明年至者乃四十余柁。居官久,未尝抆饰器用车服。后召归,至石门,尽搜家人所蓄犀珍投江中。时人谓可继宋璟、卢奂、李朝隐;部人叩阙请立碑颂德,代宗许之。进工部尚书,封汧国公。
滑亳节度使令狐彰且死,表勉为代,从之。勉居镇且八年,以旧德方重,不威而治,东诸帅暴桀者皆尊惮之。田神玉死,诏勉节度汴宋,未行,汴将李灵耀反,魏将田悦以兵来,叩汴而屯,勉与李忠臣、马燧合讨之。淮西军据汴北,河阳军壁其东,大将杜如江、尹伯良与悦战匡城,不胜。徙垒与灵耀合,忠臣将军李重倩夜攻其营,与河阳军合噪,贼不阵溃,悦走河北,灵耀奔韦城,为如江所禽,勉缚以献,斩阙下。既而忠臣专汴,故勉还滑台。明年,忠臣为麾下所逐,复诏勉移治汴。德宗立,就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为汴宋、滑亳、河阳等道都统。
建中四年,李希烈围襄城,诏勉出兵救之,帝又遣神策将刘德信以兵三千援接。勉奏言:‘贼以精兵攻襄城,而许必虚,令兵直𢭏许,则襄围解。’不待报,使其将唐汉臣与德信袭许,未至数十里,有诏诘让,二将惧而还,次扈涧,不设备,为贼所乘,杀伤什五,辎械尽亡。汉臣走汴,德信走汝。勉惧东都危,复遣兵四千往戍,贼断其后不得归。于是希烈自将攻勉,勉气索,婴守累月,援莫至,裒兵万人溃围出,东保睢阳。
兴元元年,勉固让都统,以检校司徒平章事召。既见帝,素服待罪,诏不许,勉内愧,取充位而已,不敢有所与。贞元初,帝起卢杞为刺史,袁高还诏不得下。帝问勉曰:‘众谓卢杞奸邪,朕顾不知,谓何?’勉曰:‘天下皆知,而陛下独不知,此所以为奸邪也。’时韪其对,然自是益见疏。居相二岁,辞位,以太子太师罢。卒年七十二,赠太傅,谥曰贞简。
勉少贫狭,客梁、宋,与诸生共逆旅,诸生疾且死,出白金曰:‘左右无知者,幸君以此为我葬,余则君自取之。’勉许诺,既葬,密置余金棺下。后其家谒勉,共启墓出金付之。位将相,所得奉赐,悉遗亲党,身没,无赢藏。其在朝廷,鲠亮廉介,为宗臣表。礼贤下士有终始,尝引李巡、张参在幕府,后二人卒,至宴饮,仍设虚位沃馈之。遣戍兵,常视其资粮,春秋存问家室,故能得人死力。善鼓琴,有所自制,天下宝之,乐家传‘响泉’、‘韵磬’,勉所爱者。
李夷简字易之,郑惠王元懿四世孙。以宗室子始补郑丞。德宗幸奉天,朱泚外示迎天子,遣使东出关至华,候吏李翼不敢问。夷简谓曰;‘泚必反。向发幽、陇兵五千救襄城,乃贼旧部,是将追还耳。上越在外,召天下兵未至,若凶狡还西,助泚送死,危祸也。请验之。’翼驰及潼关,果得召符,白于关大将骆元光,乃斩贼使,收伪符,献行在。诏即拜元光华州刺史。元光掠功,故无知者。
夷简弃官去,擢进士第,中拔萃科,调蓝田尉。迁监察御史。坐小累,下迁虔州司户参军。九岁,复为殿中侍御史。元和时,至御史中丞。京兆尹杨凭性骜侻,始为江南观察使,冒没于财。夷简为属刺史,不为凭所礼。至是发其贪,凭贬临贺尉,夷简赐金紫,以户部侍郎判度支。
俄检校礼部尚书、山南东道节度使。初,贞元时,取江西兵五百戍襄阳,制蔡右胁,仰给度支,后亡死略尽,而岁取赀不置。夷简曰:‘迹空文,苟军兴,可乎?’奏罢之。阅三岁,徙帅剑南西川。巂州刺史王颙积奸赃,属蛮怒,畔去。夷简逐颙,占檄谕祸福,蛮落复平。始,韦皋作奉圣乐,于𬱖作顺圣乐,常奏之军中,夷简辄废去,谓礼乐非诸侯可擅制,语其属曰:‘我欲盖前人非,以诒戒后来。’
十三年,召为御史大夫,进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师道方叛,裴度当国,帝倚以平贼,夷简自谓才不能有以过度,乃求外迁,以检校尚书左仆射平章事为淮南节度使。
穆宗立,有司方议庙号,夷简建言:‘王者祖有功,宗有德。大行皇帝有武功,庙宜称祖。’诏公卿礼官议,不合,止。久之,请老,朝廷谓夷简齿力可任,不听,以右仆射召,辞不拜;复以检校左仆射兼太子少师,分司东都。明年卒,年六十七,赠太子太保。
夷简致位显处,以直自闲,未尝苟辞气悦人。历三镇,家无产赀。病不迎医,将终,戒毋厚葬,毋事浮屠,无碑神道,惟识墓则已。世谓行己能有终始者。
李程字表臣,襄邑恭王神符五世孙也。擢进士宏辞,赋日五色,造语警拔,士流推之。调蓝田尉,县有滞狱十年,程单言辄判。京兆状最,迁监察御史。召为翰林学士,再迁司勋员外郎,爵渭源县男。德宗季秋出畋,有寒色,顾左右曰:‘九月犹衫,二月而袍,不为顺时。朕欲改月,谓何?’左右称善,程独曰:‘玄宗著月令,十月始裘,不可改。’帝矍然止。学士入署,常视日影为候,程性懒,日过八塼乃至,时号‘八塼学士’。
元和三年,出为随州刺史,以能政赐金紫服。李夷简镇西川,辟成都少尹。以兵部郎中入知制诰。韩弘为都统,命程宣慰汴州。历御史中丞、鄂岳观察使,还为吏部侍郎。
敬宗初,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帝冲逸,好宫室畋猎,功用奢广。程谏曰:‘先王以俭德化天下,陛下方谅阴,未宜兴作,愿回所费奉园陵。’帝嘉纳。又请置侍讲学士,选名臣备访问。加中书侍郎,进彭原郡公。宝历二年,检校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为河东节度使。徙河中。召拜尚书左仆射。俄检校司空,领宣武、山南东道节度。再为仆射。先是,元和、长庆时,仆射视事,百官皆贺,四品以下官荅拜。大和四年,诏不荅拜。王涯、窦易直行之自如,程循其故,不自安,言诸朝。御史中丞李汉谓不荅拜于礼太重,文宗不许,听用大和诏书。议者不善也。
程为人辩给多智,然简侻无仪检,虽在华密,而无重望。最为帝所遇,尝曰:‘高飞之翮,长者在前。卿朝廷羽翮也。’武宗立,为东都留守。卒,年七十七,赠太保,谥曰缪。
子廓,第进士,累迁刑部侍郎。大中中,拜武宁节度使,不能治军。补阙郑鲁奏言:‘新麦未登,徐必乱。’既而果逐廓,乃擢鲁起居舍人。
李石字中玉,襄邑恭王神符五世孙。元和中,擢进士第,辟李听幕府,从历四镇,有材略,为吏精明。听每征伐,必留石主后务。大和中,为行军司马。听以兵北渡河,令石入奏,占对华敏,文宗异之。府罢,擢工部郎中,判盐铁案。令狐楚节度河东,引为副使。入迁给事中,累进户部侍郎,判度支。
帝恶李宗闵等以党相排,背公害政,凡旧臣皆疑不用,取后出孤立者,欲惩刈之,故李训等至宰相。训诛死,乃擢石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领度支。石器雄远,当轴秉权亡所挠。
方是时,宦寺气盛,陵暴朝廷,每对延英,而仇士良等往往斥训以折大臣,石徐谓曰:‘乱京师者训、注也,然其进,孰为之先?’士良等恧缩不得对,气益夺,搢绅赖以为彊。它日紫宸殿,宰相进及陛,帝喟而叹,石进曰:‘陛下之叹,臣固未谕,敢问所从。’帝曰:‘朕叹治之难也。且朕即位十年,不能得治本。故前岁有疾,今兹震扰,皆自取之。夫托亿兆之上,不能以美利及百姓,焉得久无事乎?’石曰:‘陛下罪己当然,然责治太早,虽十年孜孜养德,适成尔。天下治不治,要自今观之。且人之气志,虽贤圣犹有优劣,故仲尼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陛下春秋少,非起人间也,而知人情伪。今自视何如即位时?’帝曰:‘有间矣。’石曰:‘古之圣贤,必观书以考察往行,然后成治功。陛下积十年,盛德日新,然向所以疾戾震惊者,天其固陛下之志乎!诚务修将来之政,视太宗致升平之期,犹不为晚。’帝曰:‘行之得至乎?’石曰:‘今四海夷一,唯登拔才良,使小大各任其职,爱人节用,国有余力,下不加赋,太平之术也。’
于时大臣新族死,岁苦寒,外情不安。帝曰:‘人心未舒何也?’石曰:‘刑杀太甚,则致阴沴。比郑注多募凤翔兵,至今诛索不已,臣恐缘以生变,请下诏尉安之。’帝曰:‘善。’又问:‘奈何致太平之难?’郑覃曰:‘欲天下治,莫若恤人。’石即赞曰:‘恤之得术,尚何太平之难?陛下节用度,去粤食,簿最不得措其奸,则百司治。百司治,天下安矣。’帝戚然曰:‘我思贞观、开元时以视今日,即气拂吾膺。’石曰:‘治道本于上,而下罔敢不率。’帝曰:‘不然。张元昌为左街副使,而用金唾壶,比坐事诛之。吾闻禁中有金鸟锦袍二,昔玄宗幸温泉,与杨贵妃衣之,今富人时时有之。’石曰:‘毛玠以清德为魏尚书,而人不敢鲜衣美食,况天子独不可为法乎?’
是时,宰相吏卒因内变多死,诏江西、湖南索募直助召士力。石建言:‘宰相左右天子教化,若徇正忘私,宗庙神灵,犹当祐之,虽有盗,无害也。有如挟奸自欺,植权党,害正直,虽加之防,鬼得以诛。无所事于召募,请直以金吾为卫。’帝尝顾郑覃曰:‘覃老矣,当无妄,试谕我犹汉何等主?’覃曰:‘陛下文、宣主也。’帝曰:‘渠敢望是!’石欲彊帝志使不怠,因曰:‘陛下之问而覃之对,臣皆以为非。颜回匹夫耳,自比于舜。陛下有四海,春秋富,当观得失于前,日引月长,以齐尧、舜,奈何比文、宣而又自以为不及。惟陛下开肆厥志,不以文、宣自安,则大业济矣。’
中人自边还,走马入金光门,道路妄言兵且至,京师讙走尘起,百官或袜而骑,台省吏稍稍遁去。郑覃将出,石曰:‘事未可知,宜坐须其定。宰相走,则乱矣。若变出不虞,逃将安适?人之所瞻,不可忽也。’益治簿书,沛然如平时。里闾群无赖望南阙,阴持兵俟变。金吾大将军陈君赏率众立望仙门,内使趣阖门,君赏不从,日入乃止。当是时,非石镇静、君赏有谋,几乱。
开成赦令:赐京畿一岁租;停方镇正、至、端午三岁献,以其直代百姓配缗;天下非药物茗果,它贡悉禁;又罢宣索、营造。帝曰:‘朕务其实,不欲事空文。’石以异时诏令,天子多自逾之,因请‘内置赦令一通,以时省览。临遣十道黜陟使,敕以政治根本,使与长吏奉行之,乃尽病利’。
俄进中书侍郎。帝尝曰:‘朕观晋君臣以夷旷致倾覆,当时卿大夫过邪?’石曰:‘然。古诗有之:“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畏不逢也;“昼短苦夜长”,暗时多也;“何不秉烛游”,劝之照也。臣愿捐躯命济国家,惟陛下鉴照不惑,则安人彊国其庶乎。’又言:‘致治之道在得人。德宗多猜贰,仕进之涂塞,奏请辄报罢,东省闭闼累月,南台惟一御史。故两河诸侯竞引豪英,士之喜利者多趋之,用为谋主,故藩镇日横,天子为旰食。元和间进用日广,陛下嗣位,惟贤是咨,士皆在朝廷。彼疆宇甲兵如故,而低摧顺屈者,士不之助也。’帝曰:‘天下之势犹持衡然,此首重则彼尾轻矣。其为我博选士,朕且用之。’石奏:‘咸阳令韩辽治兴成渠,渠当咸阳右十八里,左直永丰仓,秦、汉故漕。渠成,起咸阳,抵潼关,三百里无车挽劳,则辕下牛尽可耕,永利秦中矣。’李固言曰:‘然恐役非其时,奈何?’帝曰:‘以阴阳拘畏乎?苟利于人,朕奚虑哉?’石用韩益判度支案,以赃败。石曰:‘臣本以益知财利,不保其贪。’帝曰:‘宰相任人,知则用,过则弃,谓之至公。它宰相所用,彊蔽其过,此其私也。’
三年正月,将朝,骑至亲仁里,狙盗发,射石伤,马逸,盗邀斫之坊门,绝马尾,乃得脱。天子骇愕,遣使者慰抚,赐良药。始命六军卫士二十人从宰相。是日京师震恐,百官造朝才十一。石因卧家固辞位,有诏以中书侍郎平章事为荆南节度使。始,训、注乱,权归阉竖,天子畏偪,几不立。石起为相,以身徇国,不恤近幸,张权纲,欲彊王室,收威柄。而仇士良疾之,将加害,帝知其然,而未为之,遂罢去。遣日,飨赉都阙,士人恨愤。石让中书侍郎,换检校兵部尚书,它不听。
会昌三年,检校司空,徙节河东。会伐潞,诏以太原兵助王逢军榆社。石起横水戍千五百人,令别将杨弁领之。常日军兴,人赐二缣治装,会财匮而给以半,士怨;又促其行,弁乘隙激众以乱,还兵逐石出之。诏以太子少傅分司东都,俄检校吏部尚书,即拜留守。卒,年六十二,赠尚书右仆射。
弟福,字能之。大和中,第进士。杨嗣复领剑南,辟幕府。崔郸辅政,兼集贤殿大学士,引为校理。调蓝田尉。后石当国,荐福可任治人,繇监察御史至户部郎中,累历州刺史,进谏议大夫。大中时,党项羌震扰,议者以将臣贪牟产虏怨,议择儒臣治边。乃授福夏绥银节度使,宣宗临轩谕遣。福以善政闻,徙镇郑滑,再迁兵部侍郎,判度支,出为宣武节度使,入迁户部尚书。会蛮侵蜀,诏福持节宣抚,即拜剑南西川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蛮战败绩,贬蕲王傅,分司东都。
僖宗初,以检校尚书左仆射就拜留守,改山南东道节度使。王仙芝寇山南,福团训乡兵,邀险须之,贼不敢入,转略岳、鄂,以逼江陵。节度使杨知温求援于福,乃自将州兵,率沙陀壮骑五百赴之。贼已残江陵郛而闻福至,乃走。以劳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朝,以太子太傅卒。
李回字昭度,新兴王德良六世孙,本名躔,字昭回,避武宗讳改焉。长庆中,擢进士第,又策贤良方正异等,辟义成、淮南幕府,稍迁监察御史,累进起居郎。李德裕雅知之。为人彊干,所莅无不办。繇职方员外郎判户部案。四迁中书舍人。
会昌中,以刑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时方伐刘稹,武宗虑河朔列镇阴相缔以桡兵事,德裕荐回持节往谕何弘敬、王元逵,以‘泽潞迩京、洛,非若河北三镇,国家许世以壤地传子孙者。且稹父子无功,悖谊理。上以邢、洺、磁三州与河北比境,用军莫便魏、镇。且王师不欲轻出山东,请公等取三州报天子’。二将听命。又张仲武以幽州兵攻回鹘,而与刘沔不协。回至,谕以大义,仲武释然,即合太原军攻潞。复以回为使,督战至蒲东,王宰、石雄櫜鞬谒道左,回不弛行,顾左右呼直史责破贼限牒,宰等震恐,期六旬取潞,否则死之。未及期二日,贼平。以户部侍郎判户部事。俄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武宗崩,为山陵使,迁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出为剑南西川节度使。以与德裕善,决吴湘狱,时回为中丞,坐不纠擿,贬湖南观察使。俄以太子賔客分司东都。给事中还制,谓责回薄,遂贬贺州刺史。徙抚州长史,卒。大中九年,诏复湖南观察使,赠刑部尚书。
赞曰:周之卿士,周、召、毛、原,皆同姓国也。唐宰相以宗室进者九人。林甫奸谀,几亡天下。李程知柔,在位无所发明。其余以材称职,号贤宰相。秦、隋弃亲侮贤,皆二世而灭。周、唐任人不疑,得亲亲用贤之道,飨国长久。呜呼盛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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