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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新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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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二十二‧列傳第四十七  魏元忠 韋安石 郭元振
魏元忠,宋州宋城人。為太學生,跌盪少檢,久不調。盩厔人江融曉兵術,元忠從之游,盡傳所學。儀鳳中,吐蕃數盜邊,元忠上封事洛陽宮,言命將用兵之要曰:
天下之柄有二,文武而已,至制勝御人,其道一也。今言武者先騎射,不稽之權略;言文者首篇章,不取之經綸。臣觀魏、晉、齊、梁才固不乏,然何益治亂哉!養由基射能穿札,不止鄢陵之奔,陸機識能辨亡,無救河橋之敗,斷可見已。
夫才生於世,世實須才。何世而不生才?何才而不資世?故物有不求,未有無物之歲;士有不用,未有無士之時也。志士在富貴與賤貧,皆思立功名以傳於後,然知己難而所遇罕。士之懷琬琰就煨塵、抱棟干困溝壑者,悠悠之人直睹此士之貧賤,安知其方略哉!故漢拜韓信,舉軍驚笑;蜀用魏延,群臣觖望。此富貴者易為善,貧賤者難為功也。昔漢文帝不知魏尚賢而囚之,知李廣才而不用,乃嘆其生不逢時。夫以廣之才,天下無雙,時方歲事匈奴,而卒不任。故近不知尚、廣之賢,而遠想廉頗、李牧,馮唐是以知其有而不能用也。此身為時主所知,不得盡其才也。晉羊祜謀舉吳,賈充、荀勗沮之,祜嘆曰:「天下事不如意十常七八。」以二人不同,終不大舉。此據立功之地,而不獲展其志也。布衣之人,懷奇抱策,而望朝奏夕召,豈易得哉?臣願歷訪文武五品以上,得無有智如羊祜、武如李廣而不得騁其才者乎?使各言其志,毋令久失職。
又言:
人無常俗,政有治亂;軍無常勝,將有能否。兵為王者大事,存亡系焉,將非其任,則殄人敗國。齊段孝玄有言:「持大兵如擎盤水,一致蹉跌,求止可得哉?」周亞夫堅壁以挫吳、楚,司馬懿閉營而困諸葛亮,此皆全軍制勝,不戰而卻敵。是知大將臨戎,以智為本。今之用人,類將家子,或死事孤兒,進非幹略,雖竭力盡誠,不免於傾敗,若之何用之?且建功者,言其所濟,不言所來;言其所能,不言所藉。若陳湯、呂蒙、馬隆、孟觀悉出貧賤,而勛伐甚高,不聞其家世將帥也。故陰陽不和,揠士為相;蠻貊不廷,擢校為將。今以四海之廣,億兆之眾,豈無卓越之士?臣恐未之思乎!
又賞者禮之基,罰者刑之本。禮崇則謀夫竭其能,賞厚則義士輕其死,刑正故君子勗其心,罰重則小人懲其過。賞罰者軍國之綱紀,政教之藥石。吐蕃本非彊敵,而薛仁貴、郭待封至棄甲喪師,脫身以免。國家寬政,罪止削除,網漏吞舟,何以過此。雖陛下顧收後效,然朝廷所少,豈此一二人乎?夫賞不勸,謂之止善;罰不懲,謂之縱惡。臣誠疏賤,干非其事,豈欲間陛下君臣生薄厚哉?正以刑賞一虧,百年不復。故國無賞罰,雖堯、舜不能為。今罰既不行,賞復難信,故議者皆謂比日征行,虛立賞格,而無其實。蓋忘大體之臣,恐賚勛庸,竭府庫,留意錐刀,以為益國,所謂惜毫釐失千里者也。且黔首雖微,不可以欺,安有寓不信之令,設虛賞之格乎?自蘇定方平遼東,李勣破平壤,賞既不行,勛亦淹廢,歲月紛淆,真偽相錯。臣以吏不奉法,慢自京師,偽勛所由,主司過也,其則不遠,近在尚書省中。然未聞斬一台郎、戮一令史,使天下知之。陛下何照遠而不照近哉?神州化首,文昌政本,治亂攸在,臣故冒死而言。夫明鑑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臣請借近以為諭:貞觀中,萬年尉司馬玄景舞文飾智,以邀乾沒,太宗棄之都市;後征高麗,總管張君乂不進擊賊,斬之旗下。臣以為偽勛之罪,多於玄景;仁貴等敗,重於君乂。使早誅之,則諸將豈復有負哉?慈父多敗子,嚴家無格虜。且人主病不廣大,人臣病不節儉,臣恐陛下病之於不廣大,過在於慈父,斯日月一蝕也。
又今將吏貪暴,所務口馬、財利,臣恐戎狄之平,未可旦夕望也。凡人識不經遠,皆言吐蕃戰,前隊盡,後隊方進,甲堅騎多,而山有氛瘴,官軍遠入,前無所獲,不積穀數百萬,無大舉之資。臣以為吐蕃之望中國,猶孤星之對太陽,有自然之大小、不疑之明暗,夷狄雖禽獸,亦知愛其性命,豈肯前盡死而後進哉?由殘迫其人,非下所願也。必其戰不顧死,則兵法許敵能鬬,當以智筭取之,何憂不克哉!向使將能殺敵,橫屍蔽野,斂其頭顱以為京觀,則此虜聞官軍鍾鼓,望塵卻走,何暇前隊皆死哉!自仁貴等覆師喪氣,故虜得跳梁山谷。
又師行必藉馬力,不數十萬,不足與虜爭。臣請天下自王公及齊人掛籍之口,人稅百錢;又弛天下馬禁,使民得乘大馬,不為數限,官籍其凡,勿使得隱。不三年,人間畜馬可五十萬,即詔州縣以所稅口錢市之,若王師大舉,一朝可用。且虜以騎為彊,若一切使人乘之,則市取其良,以益中國,使得漸耗虜兵之盛,國家之利也。
高宗善之,授秘書省正字,直中書省,仗內供奉。
遷監察御史。帝嘗從容曰:「外以朕為何如主?」對曰:「周成、康,漢文、景也。」「然則有遺恨乎?」曰:「有之。王義方一世豪英,而死草萊。議者謂陛下不能用賢。」帝曰:「我適用之,聞其死,顧已無及。」元忠曰:「劉藏器行副於才,陛下所知,今七十為尚書郎。徒嘆彼而又棄此。」帝默然慚。
遷殿中侍御史。徐敬業舉兵,詔元忠監李孝逸軍。至臨淮,而偏將雷仁智為賊敗,孝逸懼其鋒,按兵未敢前。元忠曰:「公以宗室將,天下安危系焉。海內承平久,聞狂狡竊發,皆傾耳翹心以待其誅。今軍不進,使遠近解情,萬有一朝廷以他將代公,且何辭?」孝逸然之,乃部分進討。時敬業保下阿谿,弟敬猷屯淮陰,咸請「先擊下阿,下阿敗,淮陰自破。今淮陰急,敬業必救,是敵在腹背也」。元忠曰:「不然。賊勁兵盡守下阿,利在一決,苟有負,則大事去矣。敬猷博徒不知戰,且其兵寡易搖,大軍臨之,勢宜克。敬業畏直擣江都,必將邀我中路,吾今乘勝進,又以逸擊勞,破之必矣。譬之逐獸,弱者先禽。今舍必禽之弱,而趨難敵之彊,非計也。」孝逸乃引兵擊淮陰,敬猷脫身遁,遂進擊敬業,平之。還,授司刑正。
遷洛陽令。陷周興獄當死,以平揚、楚功,得流。歲余,為御史中丞,復為來俊臣所構。將就刑,神色不動,前死者宗室子三十餘,屍相枕藉於前,元忠顧曰:「大丈夫行居此矣。」俄敕鳳閣舍人王隱客馳騎免死,傳聲及於市,諸囚歡叫,元忠獨堅坐,左右命起,元忠曰:「未知實否。」既而隱客至,宣詔已,乃徐謝,亦不改容。流費州。復為中丞。歲余,陷侯思止獄,仍放嶺南。酷吏誅,人多訟元忠者,乃召復舊官。因侍宴,武后曰:「卿累負謗鑠,何邪?」對曰:「臣猶鹿也,羅織之吏如獵者,苟須臣肉為之羹耳,彼將殺臣以求進,臣顧何辜?」
聖歷二年,為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俄檢校并州長史、天兵軍大總管,以備突厥。遷左肅政台御史大夫,兼檢校洛州長史,治號威明。張易之家奴暴百姓,橫甚,元忠笞殺之,權豪憚服。俄為隴右諸軍大使,以討吐蕃;又為靈武道行軍大總管御突厥。元忠馭軍持重,雖無赫然功,而亦未嘗敗。
中宗在東宮,為檢校左庶子。時二張勢傾朝廷,元忠嘗奏曰「臣承先帝之顧,且受陛下厚恩,不能徇忠,使小人在君側,臣之罪也。」易之等恨怒,因武后不豫,即共譖元忠與司禮丞高戩謀挾太子為耐久朋,遂下制獄。詔皇太子、相王及宰相引元忠等辨於廷,不能決。昌宗乃引張說為證,說初偽許之,至是迫使言狀,不應,後又促之,說曰:「臣不聞也。」易之等遽曰:「說與同逆。說曩嘗謂元忠為伊、周。夫伊尹放太甲,周公攝王位。此反狀明甚。」說曰:「易之、昌宗安知伊、周,臣乃能知之。伊尹、周公,歷古以為忠臣,陛下不遣學伊、周,將何效焉?」說又曰:「臣知附易之朝夕可宰相,從元忠則族滅。今不敢面欺,懼元忠之冤。」後寤其讒,然重違易之,故貶元忠高要尉。
中宗復位,召為衛尉卿、同中書門下三品。不閱旬,遷兵部尚書,進侍中。武后崩,帝居喪,軍國事委元忠裁可,拜中書令,封齊國公。神龍二年,為尚書右僕射,知兵部尚書,當朝用事,群臣莫敢望。謁告上冢,詔宰相諸司長官祖道上東門,賜錦袍,給千騎四人侍,賜銀千兩。元忠到家,於親戚無所賑施。及還,帝為幸白馬寺迎勞之。
安樂公主私請廢太子,求為皇太女,帝以問元忠,元忠曰:「公主而為皇太女,駙馬都尉當何名?」主恚曰:「山東木彊安知禮?阿母子尚為天子,我何嫌?」宮中謂武后為阿母子,故主稱之。元忠固稱不可,自是語塞。
武三思用事,京兆韋月將、渤海高軫上書言其惡,帝榜殺之,後莫敢言。王同皎謀誅三思,不克,反被族。元忠居其間,依違無所建明。初,元忠相武后,有清正名,至是輔政,天下傾望,冀干正王室,而稍憚權幸,不能賞善罰惡,譽望大減。陳郡男子袁楚客者以書規之曰:
今皇帝新服厥德,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因以布大化,充古誼,以正天下。君侯安得事循默哉?苟利社稷,專之可也。夫安天下者先正其本,本正則天下固,國之興亡系焉。太子天下本,譬之大樹,無本則枝葉零悴,國無太子,朝野不安。儲君有次及之勢,故師保教以君人之道,用蘊崇其德,所以重天下也。今皇子既長,未定嫡嗣,是天下無本。天下無本,猶樹而亡根,枝葉何以存乎?願君侯以清宴之閒言於上,擇賢而立之,此安天下之道。曠而不置,朝廷一失也。
女有內則,男有外傅,豈相濫哉?幕府者,丈夫之職。今公主並開府置吏,以女處男職,所謂長陰抑陽也,而望陰陽不愆、風雨時若,得乎?此朝廷二失也。
今度人既多,緇衣半道,不本行業,專以重寶附權門,皆有定直。昔之賣官,錢入公府,今之賣度,錢入私家。以茲入道,徒為游食。此朝廷三失也。
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故曰:「天工,人其代之。」夫代天,非材不可也。代非其人,必失天意。失天意而無患禍,未之有也。今倡優之輩,因耳目之好,遂授以官,非輕朝廷、亂正法邪?人君無私,私怒害物,私賞費財,況私人以官乎?此朝廷四失也。
賢者邦家之光,任之致治,棄之生亂。近詔博求多士,雖有好賢之名,無得賢之實。蓋有司選士,非賄即勢,上失天心,下違人望,非為官擇吏,乃為人擇官。葛洪有言:「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濁如泥;高第賢良吝如。」此朝廷五失也。
閹豎者,給宮掖掃除事,古以奴隸畜之。中古以來,大道乖喪,疏賢哲,親近習,乃委之以事,授之以權。故豎刁亂齊,伊戾敗宋。君側之人,眾所畏懼,所謂鷹頭之蠅、廟垣之鼠者也。後漢時用事尤甚,晚節卒亂天下。今大君中興,獨有閹豎坐升班秩,既無正闕,率授員外,乃盈千人,綰青紫,耗府藏。前事之驗,後事之師。此朝廷六失也。
古者茅茨棌椽,以儉約遺子孫,所以愛力也。今公主所賞傾庫府,所造皆官供,其疏築台沼,崇峙觀廡,山無本石,木無近產,造之終歲,功用不絕。夫為君所以養人,非以害人,今外戚不助養而反害之,是使人主受謗天下。此朝廷七失也。
官以安人,非以害於人也。先王欲人治必選材,欲人安必省事,此誠同天下憂也。人有樂,君共之,君有樂,人慶之,可謂同樂矣。如此,則上下無間,而均一體也。今天下因窮,州牧、縣宰,非以選進,割剝自私,人不聊生,是下有憂而上不恤也。而更員外置官,非助桀歟?夫人情自以員外吏,恐下不己畏也,必峻法懼之;恐財不己奉也,必枉道奪之。欲不亂,可得哉?古語有之,十羊九牧,羊既不得食,人亦不得息。書曰:「官不必備,惟其人。」此言正員猶難其備,況員之外乎!此朝廷八失也。
政出多門,大亂之漸。近封數夫人,皆先帝宮嬪。以為備內職,則不當知外;不備內職,則自可處外。而令出入禁掖,使內言必出,外言必入,固將弄君之法,縱而不禁,非所以重宗廟、固國家。孔子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此朝廷九失也。
不以道事其君者,所以危天下也,危天下之臣不可不逐,安天下之臣不可不任。今有引鬼神、執左道以惑主者,托鬼神為難知,故致其詐,而據非才之地,食非德之祿,此國盜也。傳曰:「國將興,聽於民,將亡,聽於神。」今幾聽於神乎?此朝廷十失也。
君侯不正,誰與正之?
元忠得書益慚。以三思專權,思有以誅之。會節愍太子起兵,與聞其謀。太子已誅三思,引兵走闕下,元忠子太僕少卿昇遇於永安門,太子脅使從戰,已而被殺。議者未辨逆順,元忠誦言曰:「既誅賊謝天下,雖死鼎鑊所甘心。惟皇太子沒為恨耳。」帝以其嘗有功,且為高宗、武后素所禮,置不問。宗楚客、紀處訥大怒,固請夷其族,不聽。元忠不自安,上政事及國封,詔以特進、齊國公致仕,朝朔望。楚客等引右衛郎將姚廷筠為御史中丞,暴奏反狀,繇是貶渠州司馬。楊再思、李嶠皆希順楚客,傅致元忠罪,唯蕭至忠議當申宥之。楚客復遣再思與冉祖雍奏元忠緣逆不宜處內地,監察御史袁守一固請行誅,遂貶務川尉。守一又劾:「天后嘗不豫,狄仁傑請陛下監國,元忠止之,此其逆久萌。」帝謂楊再思曰:「守一非是。事君者一其心,豈有上少疾遽異論哉?朕未見元忠過也。」
元忠至涪陵,卒,年七十餘。景龍四年,贈尚書左僕射、齊國公、本州刺史。睿宗詔陪葬定陵,以實封一百五十戶賜其子晃。開元六年,諡曰貞。
元忠始名真宰,以諸生見高宗,高宗慰遣,不知謝即出,儀舉自安,帝目送謂薛元超曰:「是子未習朝廷儀,然名不虛謂,真宰相也。」避武后母諱,改今名。
韋安石,京兆萬年人。曾祖孝寬,為周大司空、鄖國公。祖津,隋大業末為民部侍郎,與元文都等留守洛,拒李密,戰上東門,為密禽。後王世充殺文都而津獨免,密敗,復歸洛。世充平,高祖素與津善,授諫議大夫,檢校黃門侍郎,陵州刺史,卒。父琬,仕為成州刺史。
安石舉明經,調乾封尉,雍州長史蘇良嗣器之。永昌元年,遷雍州司兵參軍。良嗣當國,謂安石曰:「大才當大用,徒勞州縣可乎?」薦於武后,擢膳部員外郎,遷并州司馬,有善政,後手制勞問,陟拜德、鄭二州刺史。安石性方重,不苟言笑,其政尚清嚴,吏民尊畏。
久視中,遷文昌右丞,以鸞台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仍侍讀,尋知納言事。時二張及武三思寵橫,安石數折辱之。會侍宴殿中,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博塞後前,安石跪奏:「商等賤類,不當戲殿上。」顧左右引出,坐皆失色,後以安石辭正,改容慰勉。鳳閣侍郎陸元方自以為不及,退告人曰:「韋公真宰相。」後嘗幸興泰宮,議趨疾道,安石曰:「此道板築所成,非自然之固。千金子且誡垂堂,況萬乘可輕乘危哉?」後為回輦。長安二年,同鳳閣鸞台三品,俄又知納言,檢校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神龍元年,罷政事,俄復同三品,遷中書令,兼相王府長史,封鄖國公,賜封三百戶,加特進,為侍中。中宗與韋後以正月望夜幸其第,賚賜不貲。帝嘗幸安樂公主池,主請御船,安石曰:「御輕舟,乘不測,非帝王事。」乃止。
睿宗立,授太子少保,改封郇國,復為侍中、中書令,進開府儀同三司。太平公主有異謀,欲引安石,數因其婿唐晙邀之,拒不往。帝一日召安石曰:「朝廷傾心東宮,卿胡不察?」對曰:「太子仁孝,天下所稱,且有大功。陛下今安得亡國語?此必太平公主計也。」帝矍然曰:「卿勿言,朕知之。」主竊聞,乃構飛變,欲訊之,賴郭元振保護,免。遷尚書右僕射兼太子賔客、同三品,俄罷政事,留守東都。
會妻薛怨婿婢,笞殺之,為御史中丞楊茂謙所劾,下遷蒲州刺史,徙青州。安石在蒲,太常卿姜皎有所請,拒之。皎弟晦為中丞,以安石昔相中宗,受遺制,而宗楚客、韋溫擅削相王輔政語,安石無所建正,諷侍御史洪子輿劾舉,子輿以更赦不從。監察御史郭震奏之,有詔與韋嗣立、趙彥昭等皆貶,安石為沔州別駕。皎又奏安石護作定陵,有所盜沒,詔籍其贓。安石嘆曰:「祗須我死乃已。」發憤卒,年六十四。開元十七年,贈蒲州刺史。天寶初,加贈左僕射、郇國公,諡文貞。二子:陟、斌。
陟字殷卿,與弟斌俱秀敏異常童。安石晚有子,愛之。神龍二年,安石為中書令,陟甫十歲,授溫王府東閣祭酒、朝散大夫。風格方整,善文辭,書有楷法,一時知名士皆與游。開元中居喪,以父不得志歿,乃與斌杜門不出八年。親友更往敦曉,乃彊調為洛陽令。宋璟見陟嘆曰:「盛德遺範,盡在是矣。」累除吏部郎中,中書令張九齡引為舍人,與孫逖、梁涉並司書命,時號得才。
遷禮部侍郎。陟於鑒裁尤長。故事,取人以一日試為高下。陟許自通所工,先就其能試之,已乃程考,由是無遺材。遷吏部侍郎,選人多偽集,與正調相冒,陟有風采,擿辨無不伏者,黜正數百員,銓綜號為公平。然任威嚴,或至詈詰,議者訾其峻。又自以門品可坐階三公,居常簡貴,視僚黨謷然;其以道誼合,雖後進布衣與均禮。
李林甫惡其名高,恐逼己,出為襄陽太守,徙河南採訪使,以判官員錫善訊覆,支使韋元甫工書奏,時號「員推韋狀」,陟皆倚任之。俄襲郇國公,坐事貶守鍾離、義陽,後為河東太守。以失職,內怏怏,乃毀廉隅,頗餉謝權幸欲自結。天寶十二載,入考華清宮,楊國忠忌其才,謂拾遺吳豸之曰:「子能發陟罪乎?吾以御史相處。」豸之乃劾陟饋遺事,國忠又使甥婿韋元志左驗,陟惶悸,賂吉溫求救,由是俱得罪,陟貶桂嶺尉,坐不行,徙平樂。會安祿山陷洛陽,弟斌沒賊,國忠欲構陟與賊通,密諭守吏,令脅陟使憂死,州豪傑共說曰:「昔張說被竄,匿陳氏以免。今若詔書下,誰敢庇公?願公乘扁舟遁去,事寧乃出,不亦美乎?」陟慨然曰:「命當爾,其敢逃刑?」因謝遣,堅臥不出。
歲余,肅宗即位,起為吳郡太守,使者趣追,未至,會永王兵起,委陟招諭,乃授御史大夫、江東節度使。與高適、來瑱會安州,陟曰:「今中原未平,江淮騷離,若不齋盟質信,以示四方,知吾等協心戮力,則無以成功。」乃推瑱為地主,為載書,登壇曰:「淮西節度使瑱、江東節度使陟、淮南節度使適,銜國威命,糾合三垂,翦除凶慝,好惡同之,毋有異志。有渝此盟,墜命亡族,罔克生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神,實鑒斯言。」辭旨慷慨,士皆隕泣。
永王敗,帝趣陟赴鳳翔。初,季廣琛從永王亂,非其本謀,陟表廣琛為歷陽太守,尉安之。至是,恐廣琛有後變,乃馳往諭詔恩釋其疑,而後趣召。帝雅聞陟名,欲倚以相,及是遷延,疑有顧望意,止除御史大夫。會杜甫論房琯,詞意迂慢,帝令陟與崔光遠、顏真卿按之,陟奏:「甫言雖狂,不失諫臣體。」帝繇是疏之。富平人將軍王去榮殺其縣令,帝將宥之,陟曰:「昔漢高帝約法,殺人者死。今陛下殺人者生,恐非所宜。」時朝廷尚新,群臣班殿中,有相吊哭者,帝以陟不任職,用顏真卿代之,更拜吏部尚書。久之,宗人伐墓柏,坐不相教,貶絳州刺史。還授太常卿。呂諲入輔,薦為禮部尚書、東京留守。史思明逼伊、洛,李光弼議守河陽,陟率東京官屬入關避之,詔授吏部尚書,令就保永樂,以圖收復。卒,年六十五,贈荊州大都督。
陟早有名,而為林甫、國忠擯廢。及肅宗擇相,自謂必得,以後至不用。任事者皆新進,望風憚之,多言其驕倨。及入關,又不許至京師。鬱郁不得志,成疾,且卒,嘆曰:「吾道窮於此乎!」性侈縱,喜飾服馬,侍兒閹童列左右常數十,侔於王宮主第。窮治饌羞,擇膏腴地蓺谷麥,以鳥羽擇米,每食視庖中所棄,其直猶不減萬錢,宴公侯家,雖極水陸,曾不下箸。常以五采箋為書記,使侍妾主之,其裁荅受意而已,皆有楷法,陟唯署名,自謂所書「陟」字若五朵雲,時人慕之,號「郇公五雲體」。然家法脩整,敕子允就學,夜分視之,見其勤,旦日問安,色必怡;稍怠則立堂下不與語。雖家僮數十,然應門賔客,必允主之。
永泰元年,贈尚書左僕射。太常博士程皓議諡「忠孝」,顏真卿以為許國養親不兩立,不當合二行為諡,主客員外郎歸崇敬亦駁正之。右僕射郭英乂無學術,卒用太常議雲。
斌,父為相時授太子通事舍人。少脩整,好文蓺,容止嚴峭,有大臣體,與陟齊名。開元中,薛王業以女妻之,遷秘書丞。天寶中,為中書舍人,兼集賢院學士,改太常少卿。李林甫構韋堅獄,斌以宗累,貶巴陵太守,移臨汝。久之,拜銀青光祿大夫,列五品。時陟守河東,而從兄由為右金吾衛將軍,縚為太子少師,四第同時列戟,衣冠罕比者。祿山陷洛陽,斌為賊得,署以黃門侍郎,憂憤卒。乾元元年,贈秘書監。
斌天性質厚,每朝會,不敢離立笑言。嘗大雪,在廷者皆振裾更立,斌不徙足,雪甚,幾至靴,亦不失恭。
子況,少隱王屋山,孔述睿稱之,及述睿以諫議大夫召,薦況為右拾遺,不拜。未幾,以起居郎召,半歲,輒棄官去,徙家龍門。除司封員外郎,稱疾固辭。元和初,授諫議大夫,勉諭到職,數月,乞骸骨,以太子左庶子致仕,卒。況雖世貴,而志沖遠,不為聲利所遷,當時重其風操。
叔夏,安石兄。通禮家學。叔父太子詹事琨嘗曰:「而能繼漢丞相業矣。」擢明經第,歷太常博士。高宗崩,恤禮亡缺,叔夏與中書舍人賈大隱、博士裴守真撰定其制,擢春官員外郎。武后拜洛,享明堂,凡所沿改,皆叔夏、祝欽明、郭山惲等所裁討。每立一議,眾咨服之。累遷成均司業。後又詔:「五禮儀物,司禮博士有所脩革,須叔夏、欽明等評處,然後以聞。」進位春官侍郎。中宗復位,轉太常少卿,為建立廟社使,進銀青光祿大夫,累封沛郡公,國子祭酒。卒,贈兗州都督、脩文館學士,諡曰文。子縚。
縚,開元時歷集賢脩撰、光祿卿,遷太常。
唐興,禮文雖具,然制度時時繆缺不倫。至顯慶中,許敬宗建言:「籩豆以多為貴,宗廟乃逾於天,請大祀十二、中祀十、小祀八。大祀、中祀,簠、簋、 3f45.gif 。」詔可。二十三年,赦令以籩豆之薦,未能備物,宜詔禮官學士共議以聞。縚請「宗廟籩豆皆加十二」。又言「郊奠,爵容止一合,容小則陋,宜增大之」。
兵部侍郎張均、職方郎中韋述議曰:「禮:『天之所生,地之所長,苟可薦者,莫不咸在。』聖人知孝子之情深,而物類無限,故為之節,使物有品,器有數,貴賤差降,不得相越。周制:王,食用六穀,膳用六牲,飲用六清,羞用百有二十品,珍用八物,醬用百有二十瓮,而以四籩、四豆供祭祀。此祀與賔客豐省不得同,舊矣。且嗜好燕私之饌,與時而遷,故聖人一約以禮。雖平生所嗜,非禮則不薦;所惡,是禮則不去。屈建命去祥祭之芰曰:『祭典有之,不羞珍異,不陳庶侈。』此則禮外之食,前古不薦。今欲以甘旨肥濃皆充於祭,苟逾舊制,其何極焉。雖籩豆有加,不能備也。若曰以今之珍,生所嗜愛,求神無方,是簠、簋可去,而盤、盂、杯、案當御矣;韶、護可抵,而箜篌、笙、笛應奏矣。且自漢以來,陵有寢宮,歲時朔望,薦以常饌,固可盡孝子之心。至宗廟法享,不可變古從俗。有司所承,一升爵,五升散。禮,凡宗廟,貴者以爵,賤者以散,此貴小賤大,以示節儉。請如故。」
太子賔客崔沔曰:「古者,有所飲食,必先嚴獻,未火化,則有毛血之薦,未麴糱,則有玄酒之奠。至後王,作酒醴、用犧牲,故有三牲、八簋、五齊、九獻。然神尚玄,可存而不可測也;祭主敬,可備而不可廢也。蓋薦貴新,味不尚褻,雖曰備物,猶有節制存焉。鉶、俎、籩、豆、簠、簋、尊、罍,周人時饌也,其用通於燕享賔客,周公乃與毛血玄酒共薦。晉中郎盧諶家祭,皆晉日食,則當時之食,不可闕於祀已。唐家清廟時享,禮饌備進,周法也;園寢上食,時膳具陳,漢法也。職貢助祭,致遠物也;有新必薦,順時令也。苑囿躬稼所入,蒐田親發所中,皆因宜以薦,薦而後食。則濃腴鮮美盡在矣。又敕有司著於令,不必加籩豆之數也。大凡祭器,視物所宜。故大羹,古饌也,盛以,古器也;和羹,時饌也,盛以鉶,鉶,時器也。有古饌而用時器者,則毛血於盤,玄酒於尊。未有進時饌用古器者,古質而今文,有所不稱也。雖加籩豆十二,未足盡天下之美,而措諸廟,徒以近侈而見訾抵。臣聞墨家者流,出於清廟,是廟貴儉不尚奢也。」
禮部員外郎楊仲昌、戶部郎中陽伯成、左衛兵曹參軍劉秩等,請如舊禮便。宰相白奏,玄宗曰:「朕承祖宗休德,享祀粢盛,實貴豐絜。有如不應於法,亦不敢用。」乃詔太常,擇品味可增者稍加焉。縚又請「室加籩、豆各六,每四時以新果珍饔實之」。制「可」。又詔:「獻爵視藥升所容,以合古。」
二十三年,詔書服紀所未通者,令禮官學士詳議。縚上言:「禮喪服:舅,緦麻三月。從母,小功五月,傳曰:『何以小功,以名加也。』而堂姨、舅母,恩所不及焉。外祖父母,小功五月,傳曰『何以小功,以尊加也。』舅,緦麻三月,皆情親而屬疏也。外祖正尊,服同從母;姨、舅一等,而有輕重;堂姨、舅親未疏,不相為服;親舅母不如同爨。其亦古意有所未暢。且外祖小功,此為正尊,請進至大功;姨、舅儕親,服宜等,請進舅至小功;堂姨舅以疏降親舅從母一等;親舅母古未有服,請從袒免。」
於是韋述議曰:「自高祖至玄孫並身謂之九族。由近及遠,差其輕重,遂為五服。傳曰:『外親服皆緦。』鄭玄曰:『外親之服異姓,正服不過緦。』外祖父母小功,以尊加;從母小功,以名加;舅、甥、外孫、中外昆弟,皆緦。以匹言之,外祖則祖也,舅則伯叔也,父母之恩不殊,而獨殺於外者有以也。禽獸知母而不知父,野人則父母等,都邑之士則知尊禰,大夫則知尊祖,諸侯及太祖,天子及始祖。聖人究天道,厚祖禰,系姓族,親子孫,則母黨之於本族,不同明甚。家無二尊,喪無二斬,人之所奉,不可貳也。為人後,降其父母喪。女子嫁,殺其家之喪。所存者遠,抑者私也。若外祖及舅加一等,而堂舅及姨著服,則中外其別幾何?且五服有上殺之義,伯叔父母服大功,從父昆弟亦大功,以其出於祖,服不得過於祖也。從祖祖父母、從祖父母、從祖昆弟皆小功,以其出於曾祖,服不得過曾祖也。族祖祖父母、族祖父母、族昆弟皆緦,以其出於高祖,服不得過高祖也。堂姨、舅出外曾祖,若為之服,則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祖父母亦可制服矣。外祖至大功,則外曾祖小功、外高祖緦。推而廣之,與本族無異。棄親錄疏,不可謂順。且服皆有報,則堂甥、外曾孫、侄女之子皆當服。聖人豈薄其骨肉恩愛哉?蓋本於公者末於私,義有所斷,不得不然。苟可加也,則可減也,如是,禮可隳矣。請如古便。」楊仲昌又言:「舅服小功,魏徵嘗進之矣。今之所請,正同征論。堂舅、堂姨、舅母,皆升袒免,則外祖父母進至大功,不加報於外孫乎?外孫而報以大功,則本宗之庶孫用何等邪?」
帝手敕曰:「朕謂親姨、舅服小功,則舅母於舅有三年之喪,不得全降於舅,宜服緦。堂姨、舅古未有服,朕思睦厚九族,宜袒免。古有同爨緦,若比堂姨、舅於同爨,不已厚乎?傳曰:『外親服皆緦。』是亦不隔堂姨、舅也。若謂所服不得過本,而復為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父母制服,亦何傷?皆親親敦本意也。」
侍中裴耀卿、中書令張九齡、禮部尚書李林甫奏言:「外服無降,甥為舅母服,舅母亦報之。夫之甥既報,則夫之姨、舅又當服,恐所引益疏。臣等愚,皆所不及。」詔曰:「從服六,此其一也。降殺於禮無文,皆自身率親為之數。姨、舅屬近,以親言之,亦姑伯之匹,可曰所引疏耶?婦人從夫者也,夫於姨舅既服矣,從夫而服,是謂睦親。卿等宜熟計。」耀卿等奏言:「舅母緦,堂姨舅袒免。請准制旨,自我為古,罷諸儒議。」制曰:「可。」
初,帝詔歲率公卿迎氣東郊,至三時,常以孟月讀時令於正寢。二十六年,詔縚月奏令一篇,朔日於宣政側設榻,東向置案,縚坐讀之,諸司官長悉升殿坐聽。歲余,罷。
高宗上元三年,將祫享。議者以禮緯三年祫,五年禘;公羊家五年再殷祭。二家舛互,諸儒莫能決。太學博士史玄璨曰:「春秋: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薨。文公之二年八月丁卯,大享。公羊曰:『祫也。』則三年喪畢,新君之二年當祫,明年當禘群廟。又宣公八年,禘僖公。宣公八年皆有禘,則後禘距前禘五年。此則新君之二年祫、三年禘爾。後五年再殷祭,則六年當祫,八年禘。昭公十年,齊歸薨。十三年,喪畢當祫,為平丘之會。冬,公如晉,至十四年祫,十五年禘。傳曰『有事於武宮』是也。至十八年祫,二十年禘;二十三年祫,二十五年禘。昭公二十五年『有事於襄宮』是也。則禘後三年而祫,又二年而禘,合於禮。」議遂定。後睿宗喪畢,祫於廟。至開元二十七年,禘祭五,祫祭七。是歲,縚奏:「四月嘗已禘,孟冬又祫,祀禮叢數,請以夏禘為大祭之源。」自是相循,五年再祭矣。
縚終太子少師。
抗者,安石從父兄子。弱冠舉明經,累官吏部郎中。景雲初,為永昌令,輦轂繁要,抗不事威刑而治,前令無及者。遷右御史台中丞,邑民詣闕留,不聽,乃立碑著其惠。開元三年,自太子左庶子為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授黃門侍郎。河曲胡康待賔叛,詔持節慰撫。抗於武略非所長,稱疾逗留,不及賊而返。俄代王晙為御史大夫,兼按察京畿。弟拯方為萬年令,兄弟領本部,時以為榮。坐薦御史非其人,授安州都督,改蒲州刺史。入為大理卿,進刑部尚書,分掌吏部選,卒。抗歷職以清儉,不治產,及終無以葬,玄宗聞之,特給槥車。贈太子少傅,諡曰貞。
所表奉天尉梁昇卿、新豐尉王倕、華原尉王燾,皆為僚屬,後皆為顯人。昇卿涉學工書,於八分尤工,歷廣州都督,書東封朝覲碑,為時絕筆。倕累遷河西節度使,天寶中,功聞於邊。它所辟舉,如王維、王縉、崔殷等,皆一時選雲。
郭震字元振,魏州貴鄉人,以字顯。長七尺,美須髯,少有大志。十六,與薛稷、趙彥昭同為太學生,家嘗送資錢四十萬,會有縗服者叩門,自言「五世未葬,願假以治喪」。元振舉與之,無少吝,一不質名氏。稷等嘆駭。
十八舉進士,為通泉尉。任俠使氣,撥去小節,嘗盜鑄及掠賣部中口千餘,以餉遺賔客,百姓厭苦。武后知所為,召欲詰,既與語,奇之,索所為文章,上寶劍篇,後覽嘉嘆,詔示學士李嶠等,即授右武衛鎧曹參軍,進奉宸監丞。
會吐蕃乞和,其大將論欽陵請罷四鎮兵,披十姓之地,乃以元振充使,因覘虜情。還,上疏曰:
利或生害,害亦生利。國家所患,唯吐蕃與默啜耳,今皆和附,是將大利於中國也。若圖之不審,害且隨之。欽陵欲裂十姓地,解四鎮兵,此動靜之機,不可輕也。若直遏其意,恐邊患必甚於前,宜以策緩之,使其和望勿絕,而惡不得萌,固當取捨審也。夫患在外者,十姓、四鎮是也;患在內者,甘、涼、瓜、肅是也。關隴屯戍,向三十年,力用困竭,脫甘、涼有一日警,豈堪廣調發耶?
善為國者,先料內以敵外,不貪外以害內,然後安平可保。欽陵以四鎮近己,畏我侵掠,此吐蕃之要;然青海、吐渾密邇蘭、鄯,易為我患,亦國家之要。今宜報欽陵曰:「四鎮本扼諸蕃走集,以分其力,使不得並兵東侵。今委之,則蕃力益彊,易以擾動。保後無東意,當以吐渾諸部、青海故地歸於我,則俟斤部落還吐蕃矣。」此足杜欽陵口,而和議未絕。且四鎮久附,其倚國之心,豈與吐蕃等?今未知利害情實而分裂之,恐傷諸國意,非制御之筭。
後從之。
又言:「吐蕃倦徭戍久矣,咸願解和;以欽陵欲裂四鎮,專制其國,故未歸款。陛下誠能歲發和親使,而欽陵常不從,則其下必怨,設欲大舉,固不能,斯離間之漸也。」後然其計。後數年,吐蕃君臣相猜攜,卒誅欽陵,而其弟贊婆等來降,因詔元振與河源軍大使夫蒙令卿率騎往迎。授主客郎中。
久之,突厥、吐蕃聯兵寇涼州,後方御洛城門宴,邊遽至,因輟樂,拜元振為涼州都督,即遣之。初,州境輪廣才四百里,虜來必傅城下。元振始於南硤口置和戎城,北磧置白亭軍,制束要路,遂拓境千五百里,自是州無虜憂。又遣甘州刺史李漢通辟屯田,盡水陸之利,稻收豐衍。舊涼州粟斛售數千,至是歲數登,至匹縑易數十斛,支廥十年,牛羊被野。治涼五歲,善撫御,夷夏畏慕,令行禁止,道不舉遺。河西諸郡置生祠,揭碑頌德。
神龍中,遷左驍衛將軍、安西大都護。西突厥酋烏質勒部落盛彊,款塞願和,元振即牙帳與計事。會大雨雪,元振立不動,至夕凍冽;烏質勒已老,數拜伏,不勝寒,會罷即死。其子娑葛以元振計殺其父,謀勒兵襲擊,副使解琬知之,勸元振夜遁,元振不聽,堅臥營為不疑者。明日,素服往吊,道逢娑葛兵,虜不意元振來,遂不敢逼,揚言迎衛。進至其帳,脩吊贈禮,哭甚哀,為留數十日助喪事,娑葛感義,更遣使獻馬五千、駝二百、牛羊十餘萬。制詔元振為金山道行軍大總管。
烏質勒之將闕啜忠節與娑葛交怨,屢相侵,而闕啜兵弱不支。元振奏請追闕啜入宿衛,徙部落置瓜、沙間。詔許之。闕啜遂行。至播仙城,遇經略使周以悌,以悌說之曰:「國家厚秩待君,以部落有兵故也。今獨行入朝,一羇旅胡人耳,何以自全?」乃教以重寶賂宰相,無入朝;請發安西兵導吐蕃以擊娑葛;求阿史那獻為可汗以招十姓;請郭虔瓘使拔汗那蒐其鎧馬以助軍,既得復仇,部落更存。闕啜然之,即勒兵擊于闐戛納,下之。因所獲,遣人間道齎黃金分遺宗楚客、紀處訥,使就其謀。元振知之,上疏曰:
國家往不與吐蕃十姓、四鎮而不擾邊者,蓋其諸豪泥婆羅等屬國自有攜貳,故贊普南征,身殞寇庭,國中大亂,嫡庶競立,將相爭權,自相翦屠,士畜疲癘,財力困窮,顧人事、天時兩不諧契,所以屈志於漢,非實忘十姓、四鎮也。如其有力,後且必爭。今忠節忽國家大計,欲為吐蕃鄉導主人,四鎮危機恐從此啟。吐蕃得志,忠節亦當在賊掌股,若為復得事我哉?往吐蕃於國無有恩力,猶欲爭十姓、四鎮;今若效力樹恩,則請分于闐、疏勒者,欲何理抑之?且其國諸蠻及婆羅門方自嫌阻,藉令求我助討者,亦何以拒之?是以古之賢人,不願夷狄妄惠,非不欲其力,懼後求無厭,益生中國事也。臣愚以為用吐蕃之力,不見其便。
又請阿史那獻者,豈非以可汗子孫能招綏十姓乎?且斛瑟羅及懷道與獻父元慶、叔仆羅、兄俀子,俱可汗子孫也。往四鎮以他匐十姓之亂,請元慶為可汗,卒亦不能招來,而元慶沒賊,四鎮淪陷。忠節亦嘗請以斛瑟羅及懷道為可汗矣,十姓未附而碎葉幾危。又吐蕃亦嘗以俀子、仆羅並拔布為可汗矣,亦不能得十姓而皆自亡滅,此非它,其子孫無惠下之才,恩義素絕故也。豈止不能招懷,且復為四鎮患,則冊可汗子孫其效固試矣。獻又遠於其父兄,人心何繇即附,若兵力足取十姓,不必要須可汗子孫也。
又請以郭虔瓘蒐兵稅馬於拔汗那。往虔瓘已嘗與忠節擅入其國,臣時在疏勒,不聞得一甲一馬,而拔汗那挾忿侵擾,南導吐蕃,將俀子,以擾四鎮。且虔瓘住至拔汗那國,四面無助,若履虛邑,猶引俀子為敝。況今北有娑葛,知虔瓘之西,必引以相援,拔汗那倚堅城而抗於內,突厥邀伺於外,虔瓘等豈能復如往年得安易之幸哉?
疏奏不省。
楚客等因建遣攝御史中丞馮嘉賔持節安撫闕啜,以御史呂守素處置四鎮,以牛師獎為安西副都護,代元振領甘、涼兵,召吐蕃併力擊娑葛。娑葛之使娑臘知楚客謀,馳報之。娑葛怒,即發兵出安西、撥換、焉耆、疏勒各五千騎。於是闕啜在計舒河與嘉賔會,娑葛兵奄至,禽闕啜,殺嘉賔,又殺呂守素於僻城、牛師獎於火燒城,遂陷安西,四鎮路絕。元振屯疏勒水上,未敢動。楚客復表周以悌代元振,且以阿史那獻為十姓可汗,置軍焉耆以取娑葛。娑葛遺元振書,且言:「無仇於唐,而楚客等受闕啜金,欲加兵擊滅我,故懼死而鬬。且請斬楚客。」元振奏其狀。楚客大怒,誣元振有異圖,召將罪之。元振使子鴻間道奏乞留定西土,不敢歸京師。以悌乃得罪,流白州,而赦娑葛。
睿宗立,召為太僕卿。將行,安西酋長有剺面哭送者,旌節下玉門關,去涼州猶八百里,城中爭具壺漿歡迎,都督嗟嘆以聞。景雲二年,進同中書門下三品,遷吏部尚書,封館陶縣男。先天元年,為朔方軍大總管,築豐安、定遠城,兵得保頓。明年,以兵部尚書復同中書門下三品。
玄宗誅太平公主也,睿宗御承天門,諸宰相走伏外省,獨元振總兵扈帝,事定,宿中書者十四昔乃休。進封代國公,實封四百戶,賜一子官,物千段。俄又兼御史大夫,復為朔方大總管,以備突厥。未行,會玄宗講武驪山,既三令,帝親鼓之,元振遽奏禮止,帝怒軍容不整,引坐纛下,將斬之。劉幽求、張說扣馬諫曰:「元振有大功,雖得罪,當宥。」乃赦死,流新州。開元元年,帝思舊功,起為饒州司馬,怏怏不得志,道病卒,年五十八。十年,贈太子少保。
元振雖少雄邁,及貴,居處乃儉約,手不置書,人莫見其喜慍。建宅宣陽里,未嘗一至諸院廄。自朝還,對親欣欣,退就室,儼如也。距國初仕至宰相而親具者,唯元振雲。
贊曰:魏、韋皆感概而奮,似矣。及在昏上側臣間,臨機會,不一引手揕奸邪之謀,誠可鄙哉。至孽後艷主以烝譖撼宗社,亦不肯從也。古所謂具臣者,諒乎!元振功顯節完,一跌未復,世恨其蚤歿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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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二十三‧列傳第四十八   李嶠 蕭至忠 盧藏用 韋巨源 趙彥昭 和逢堯
李嶠字巨山,趙州贊皇人。早孤,事母孝。為兒時,夢人遺雙筆,自是有文辭,十五通五經,薛元超稱之。二十擢進士第,始調安定尉。舉制策甲科,遷長安。時畿尉名文章者,駱賔王、劉光業,嶠最少,與等夷。
授監察御史。高宗擊邕、岩二州叛獠,詔監其軍,嶠入洞喻降之,由是罷兵。稍遷給事中。會來俊臣構狄仁傑、李嗣真、裴宣禮等獄,將抵死,敕嶠與大理少卿張德裕、侍御史劉憲覆驗,德裕等內知其冤,不敢異。嶠曰:「知其枉不申,是謂見義不為者。」卒與二人列其枉,忤武后旨,出為潤州司馬。久乃召為鳳閣舍人,文冊大號令,多主為之。
初置右御史台,察州縣吏善惡、風俗得失,嶠上疏曰:「禁網上疏,法象宜簡,簡則法易行而不煩雜,疏則所羅廣而不苛碎。伏見垂拱時,諸道巡察使科條四十有四,至別敕令又三十。而使以三月出,盡十一月奏事,每道所察吏,多者二千,少亦千計,要在品核才行而褒貶之。今期會迫促,奔逐不暇,欲望詳究所能,不亦艱哉。此非隳於職,才有限,力不逮耳。臣願量其功程以為節制,使器周於用,力濟於時,然後得失可以精核矣。」又言:「今所察按,准漢六條而推廣之,則無不包矣,烏在多張事目也?且朝廷萬機非無事,而機事之動,常在四方,故出使者冠蓋相望。今已置使,則外州之事悉得專之,傳驛減矣。請率十州置一御史,以期歲為之限,容其身到屬縣,過閭里,督察奸訛,採風俗,然後可課其成功。且御史出入天禁,勵己自脩,比他吏相百也。按劾回庸,糾擿隱欺,比他吏相十也。陛下誠用臣言,妙擇能者委之,莫不盡力效死矣。」武后善之,下制析天下為二十道,擇堪使者。為眾議沮止。
俄知天官侍郎事,進麟台少監、同鳳閣鸞台平章事。遷鸞台侍郎。會張錫輔政,嶠,其出也,罷為成均祭酒。俄檢校文昌左丞,留守東都。長安三年,以本官復為平章事,知納言。遷內史,嶠辭劇,復為成均祭酒、平章事。
武后將建大像於白司馬阪,嶠諫:「造像雖俾浮屠輸錢,然非州縣承辦不能濟,是名雖不稅而實稅之。臣計天下編戶,貧弱者眾,有賣舍、帖田供王役者。今造像錢積十七萬緡,若頒之窮人,家給千錢,則紓十七萬戶饑寒之苦,德無窮矣。」不納。
張易之敗,坐附會貶豫州刺史,未行,改通州。數月,以吏部侍郎召,俄遷尚書。神龍二年,代韋安石為中書令。
嶠在吏部時,陰欲藉時望復宰相,乃奏置員外官數千。既吏眾猥,府庫虛耗,乃上書歸咎於時,因蓋向非,曰:
元首之尊,居有重門擊柝之衛,出有清警戒道之禁,所以備非常,息異望,誠不可易舉動,慢防閒也。陛下厭崇邃,輕尊嚴,微服潛游,閱廛過市,行路私議,朝廷驚懼,如禍產意外,縱不自惜,奈宗廟蒼生何?
又分職建官,不可以濫。傳曰:「官不必備,惟其人。」自帝室中興,以不慎爵賞為惠,冒級躐階,朝陞夕改,正闕不給,加以員外。內則府庫為殫,外則黎庶蒙害,非求賢助治之道也。願愛吝班榮,息匪服之議。今文武六十以上,而天造含容,皆矜恤之。老病者已解還授,員外者既遣復留,恐非所以消敝救時也。請敕有司料其可用進,不可用退。又遠方夷人不堪治事,國家向務撫納而官之,非立功酋長,類糜俸祿。願商度非要者,一切放還。
又易稱:「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今百姓 20b2a.gif 窶,不安居處,不可以守位。倉儲盪耗,財力傾殫,不足以聚人。山東病水潦,江左困輸轉。國匱於上,人窮於下。如令邊埸少竦,恐逋亡遂多,盜賊群行,何財召募?何眾閒遏乎?又崇作寺觀,功費浩廣。今山東歲飢,糟穅不厭。而投艱厄之會,收庸、調之半,用吁嗟之物,以榮土木,恐怨結三靈,謗蒙四海。
又比緣征戍,巧詐百情,破役隱身,規脫租賦。今道人私度者幾數十萬,其中高戶多丁,黠商大賈,詭作台符,羼名偽度。且國計軍防,並仰丁口,今丁皆出家,兵悉入道,征行租賦,何以備之?
又重賂貴近,補府若史,移沒籍產,以州縣甲等更為下戶。當道城鎮,至無捉驛者,役逮小弱,即破其家。願許十道使訪察括取,使奸猾不得而隱。
又太常樂戶已多,復求訪散樂,獨持大鼓者已二萬員,願量留之,余勒還籍,以杜妄費。
中宗以嶠身宰相,乃自陳失政,丐罷官,無所嫁非,手詔詰讓。嶠惶恐,復視事。
三年,加脩文館大學士,封趙國公,以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睿宗立,罷政事,下除懷州刺史,致仕。初,中宗崩,嶠嘗密請相王諸子不宜留京師。及玄宗嗣位,獲其表宮中,或請誅之。張說曰:「嶠誠懵逆順,然為當時謀,吠非其主,不可追罪。」天子亦顧數更赦,遂免,貶滁州別駕,聽隨子虔州刺史暢之官。改廬州別駕,卒,年七十。
嶠富才思,有所屬綴,人多傳諷。武后時,汜水獲瑞石,嶠為御史,上皇符一篇,為世譏薄。然其仕前與王勃、楊盈川接,中與崔融、蘇味道齊名,晚諸人沒,而為文章宿老,一時學者取法焉。
蕭至忠,沂州氶人。祖德言,為秘書少監。至忠少與友期諸路,會雨雪,人引避,至忠曰:「寧有與人期可以失信?」卒友至乃去,眾嘆服。仕為伊闕、洛陽尉。遷監察御史,劾奏鳳閣侍郎蘇味道贓貪,超拜吏部員外郎。至忠長擊斷,譽聞當時。中宗神龍初,為御史中丞。始,至忠為御史,而李承嘉為大夫,嘗讓諸御史曰:「彈事有不咨大夫,可乎?」眾不敢對,至忠獨曰:「故事,台無長官。御史,天子耳目也,其所請奏當專達,若大夫許而後論,即劾大夫者,又誰白哉?」承嘉慚。至是,承嘉為戶部尚書,至忠劾祝欽明、竇希玠與承嘉等罪,百寮震悚。遷吏部侍郎,猶兼中丞。
節愍太子以兵誅武三思而敗,宗楚客等諗侍御史冉祖雍上變,言相王與太子謀。帝欲按之,至忠泣曰:「往者,天后欲以相王為太子,而王不食累日,獨請迎陛下,其讓德天下莫不聞。陛下貴為天子,不能容一弟,受人羅織耶?竊為陛下不取。」帝納其言,止。尋授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上疏陳時政曰:
求治之道,首於用賢。苟非其才則官曠,官曠則事廢,事廢則人殘,歷代所以陵遲者此也。今授職用人,多因貴要為粉飾,上下相蒙,苟得為是。夫官爵,公器也;恩幸,私惠也。王者正可金帛富之,粱肉食之,以存私澤也。若公器而私用之,則公義不行而勞人解體,私謁開而正言塞。日朘月削,卒見凋弊。
今列位已廣,冗員復倍。陛下降不呰之澤,近戚有無之請,台閣之內,朱紫充滿,官秩益輕,恩賞彌數。才者不用,用者不才,故人不效力,官匪其人,欲求治固難矣。
又宰相要官子弟,多居美爵,並罕才藝,而更相諉托。詩云:「私人之子,百寮是試。或以其酒,不以其漿,鞙鞙佩璲,不以其長。」此言王政不平而眾官廢職,私家子列試榮班,徒長其佩爾。臣願陛下愛惜爵賞,官無虛授,進大雅以樞近,退小人於閒左,使政令惟一,私不害公,則天下幸甚。且貞觀故事,宰相子弟多居外職,非直抑彊宗,亦以擇賢才爾。請自宰相及諸司長官子弟,並授外官,共寧百姓,表里相統。
帝不納。俄為侍中、中書令。時楚客懷奸植黨,而韋巨源、楊再思、李嶠務自安,無所弼正,至忠介其間,獨不詭隨,時望翕然歸重。帝亦曰:「宰相中,至忠最憐我。」韋後嘗為其弟洵與至忠殤女冥婚。至忠又以女妻後舅崔從禮子無詖。兩家合禮,帝主蕭,後主崔,時謂「天子嫁女,皇后娶婦」。
唐隆元年,以後黨應坐,而太平公主為言,出為晉州刺史,治有名。默啜遣大臣來朝,見至忠風采,逡巡畏俯,謂人曰:「是宜相天子,何乃居外乎?」太平寖用事,至忠乃自附納,且丐還,主以至忠子任千牛死韋氏難,意怨望易動,能助己,請於帝。拜刑部尚書,復為中書令,封酇國公,乃參主逆謀。先天二年,主敗,至忠遁入南山。數日,捕誅之,籍其家。
至忠始在朝,有風望,容止閒敏,見推為名臣。外方直,糾擿不法,而內無守,觀時輕重而去就之。始為御史,桓彥范等頗引重。五王失政,更因武三思得中丞,附安樂公主為宰相。及韋氏敗,遽發韋洵壟,持其女柩歸。後依太平,復當國。嘗出主第,遇宋璟,璟戲曰:「非所望於蕭傅。」至忠曰:「善乎宋生之言。」然不能自返也。娣嫁蔣欽緒,欽緒每戒之,至忠不聽。嘆曰:「九世卿族,一舉而滅之,可哀也已!」不喜接賔客,以簡儉自高,故生平奉賜,無所遺施,及籍沒,珍寶不可計。然玄宗賢其為人,後得源乾曜,亟用之,謂高力士曰:「若知吾進乾曜遽乎?吾以其貌言似蕭至忠。」力士曰:「彼不嘗負陛下乎?」帝曰:「至忠誠國器,但晚謬爾,其始不謂之賢哉?」
弟元嘉,工部侍郎;廣微,工部員外郎。
盧藏用字子潛,幽州范陽人。父璥,魏州長史,號才吏。藏用能屬文,舉進士,不得調。與兄征明偕隱終南、少室二山,學練氣,為辟穀,登衡、廬,彷洋岷、峨。與陳子昂、趙貞固友善。
長安中,召授左拾遺。武后作興泰宮於萬安山,上疏諫曰:「陛下離宮別觀固多矣,又窮人力以事土木,臣恐議者以陛下為不愛人而奉己也。且頃歲谷雖頗登,而百姓未有儲。陛下巡幸,訖靡休息,斤斧之役,歲月不空,不因此時施德布化,而又廣宮苑,臣恐下未易堪。今左右近臣,以諛意為忠,犯忤為患,至令陛下不知百姓失業,百姓亦不知左右傷陛下之仁也。忠臣不避誅震以納君於仁,明主不惡切詆以趨名於後。陛下誠能發明制,以勞人為辭,則天下必以為愛力而苦己也。不然,下臣此章,得與執事者共議。」不從。
姚元崇持節靈武道,奏為管記。還應縣令舉,甲科,為濟陽令。神龍中,累擢中書舍人,數糾駁偽官。歷吏部、黃門侍郎、脩文館學士。坐親累,降工部侍郎。進尚書右丞。附太平公主,主誅,玄宗欲捕斬藏用,顧未執政,意解,乃流新州。或告謀反,推無狀,流驩州。會交趾叛,藏用有捍禦勞,改昭州司戶參軍,遷黔州長史,判都督事,卒於始興。
藏用善蓍龜九宮術,工草隸、大小篆、八分,善琴、弈,思精遠,士貴其多能。嘗以俗徇陰陽拘畏,乖至理,泥變通,有國者所不宜專。謂:「天道從人者也。古為政者,刑獄不濫則人壽,賦斂省則人富,法令有常則邦寧,賞罰中則兵彊。禮者士所歸,賞者士所死,禮賞不倦,則士爭先。否者,雖揆時行罰,涓日出號,無成功矣。故任賢使能,不時日而利;明法審令,不卜筮而吉;養勞貴功,不禱祠而福。」乃為析滯論以暢其方,世謂「知言」。子昂、貞固前死,藏用撫其孤有恩,人稱能終始交。始隱山中時,有意當世,人目為「隨駕隱士」。晚乃徇權利,務為驕縱,素節盡矣。司馬承禎嘗召至闕下,將還山,藏用指終南曰:「此中大有嘉處。」承禎徐曰:「以仆視之,仕宦之捷徑耳。」藏用慚。無子。
弟若虛,多才博物。隴西辛怡諫為職方,有獲異鼠者,豹首虎臆,大如拳。怡諫謂之鼮鼠而賦之。若虛曰:「非也,此許慎所謂鼨鼠,豹文而形小。」一坐驚服。終起居郎,集賢院學士。
韋巨源與安石同系,後周京兆尹總曾孫。祖貞伯,襲鄖國公,入隋,改舒國。巨源有吏干,武后時累遷夏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其治委碎無大體,句校省中遺隱,下符斂克不少蠲,雖收其利,然下所怨苦。坐李昭德累,貶鄜州刺史。累拜地官尚書。
神龍初,以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時要官缺,執政以次用其親,巨源秉筆,當除十人,楊再思得其一,試問余授,皆諸宰相近屬。再思喟然曰:「吾等誠負天下。」巨源曰:「時當爾耳。」是時雖賢有德,終莫得進,士大夫莫不解體。會安石為中書令,避親罷政事。
尋遷侍中,舒國公。韋後與敘昆弟,附屬籍。武三思封戶在貝州,屬大水,刺史宋璟議免其租,巨源以為蠶桑可輸,繇是河朔人多流徙者。景龍二年,韋後自言衣笥有五色雲,巨源倡其偽,勸中宗宣布天下,帝從其言,因是大赦。巨源見帝昏惑,乃與宗楚客、鄭愔、趙延禧等推處祥妖,陰導韋氏行武后故事。俄遷尚書左僕射,仍知政事。帝方南郊,巨源請後為亞獻,而自為終獻。及臨淄王平諸韋,家人請避之,巨源曰:「吾大臣,無容見難不赴。」出都街,亂兵殺之,年八十。
睿宗立,贈特進、荊州大都督。博士李處直請諡為「昭」,戶部員外郎李邕以巨源附武三思為相,托韋後親屬,諡「昭」為非。處直執不改,邕列陳其惡,不見用,然世皆直邕。韋氏自安石及武后時宰相待價、巨源皆近親,其族至大官者,又數十人。
趙彥昭字奐然,甘州張掖人。父武孟,少遊獵,以所獲饋其母,母泣曰:「汝不好書而敖盪,吾安望哉?」不為食。武孟感激,遂力學,淹該書記。自長安丞為右台侍御史,著河西人物誌十篇。
彥昭少豪邁,風骨秀爽。及進士第,調為南部尉。與郭元振、薛稷、蕭至忠善。自新豐丞為左台監察御史。景龍中,累遷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金城公主嫁吐蕃,始以紀處訥為使,處訥辭,乃授彥昭。彥昭顧己處外,恐權寵奪移,不悅。司農卿趙履溫曰:「公天宰,而為一介使,不亦鄙乎!」彥昭問計安出,履溫乃為請安樂公主留之,遂以將軍楊矩代。睿宗立,出為宋州刺史,坐累貶歸州。俄授涼州都督,為政嚴,下皆股慄。入為吏部侍郎,持節按邊。遷御史大夫。蕭至忠等誅,郭元振、張說言彥昭與秘謀,改刑部尚書、封耿國公,實封百戶。
彥昭本以權幸進,中宗時,有巫趙挾鬼道出入禁掖,彥昭以姑事之。嘗衣婦服,乘車與妻偕謁,其得宰相,巫力也。於是殿中侍御史郭震劾暴舊惡。會姚崇執政,惡其為人,貶江州別駕,卒。
和逢堯,岐州岐山人。武后時,負鼎詣闕下上書,自言願助天子和飪百度。有司讓曰:「昔桀不道,伊尹負鼎於湯;今天子聖明,百司以和,尚何所調?」逢堯不能荅,流莊州。十餘年,乃舉進士高第,累擢監察御史。
突厥默啜請尚公主,逢堯以御史中丞攝鴻臚卿,報可。默啜遣貴近頡利來曰:「詔送金鏤具鞍,乃塗金,非天子意。使者不可信,雖得公主,猶非實,請罷和親。」欲馳去,左右色動,逢堯呼曰:「我大國使,不受我辭,可輒去。」乃牽持其人謂曰:「漢法重女婿而送鞍具,欲安且久,不以金為貴。可汗乃貪金而不貴信邪?」默啜聞曰:「漢使至吾國眾矣,斯食鐵石人,不可易。」因備禮以見。逢堯說之曰:「天子昔為單于都護,思與可汗通舊好,可汗當向風慕義,襲冠冕,取重諸蕃。」默啜信之,為斂發紫衣,南面再拜稱臣,遣子入朝。逢堯以使有指,擢戶部侍郎。坐善太平公主,斥朗州司馬,終柘州刺史。逢堯詼詭,當大事敢徼福,故卒以附麗廢,然唐興奉使者稱逢堯。
贊曰:異哉,玄宗之器蕭至忠也,不亦惑乎!至忠本非賢,而寄賢以奸利,失之則邀利以喪賢,姻艷后,挾寵主,取宰相,謀間王室,身誅家破,遺臭無窮。而帝以乾曜似之,遽使當國,是帝舉不知至忠之不可用,又不知乾曜之所可用也。或稱帝不以罪掩才,益可怪嘆。嗚呼!力士誠腐夫庸人,不能發擿天子之迷,若曰「至忠賢於初,固不繆於末;既繆於末,果不賢於初。惟陛下圖之」,如是,帝且悟往失而精來鑒已。其後相李林甫、將安祿山,皆基於不明,身播岷陬,信自取之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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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二十四‧列傳第四十九  姚崇 宋璟
姚崇字元之,陝州硤石人。父懿,字善懿,貞觀中,為巂州都督,贈幽州大都督,諡文獻。
崇少倜儻,尚氣節,長乃好學。仕為孝敬輓郎,舉下筆成章,授濮州司倉參軍。五遷夏官郎中,契丹擾河北,兵檄叢進,崇奏決若流,武后賢之,即拜侍郎。後嘗語左右:「往周興、來俊臣等數治詔獄,朝臣相逮引,一切承反。朕意其枉,更畀近臣臨問,皆得其手牒不冤,朕無所疑,即可其奏。自俊臣等誅,遂無反者,然則向論死得無冤邪?」崇曰:「自垂拱後,被告者類自誣。當是時,以告言為功,故天下號曰『羅織』,甚於漢之鈎黨。雖陛下使近臣覆訊,彼尚不自保,敢一搖手以悖酷吏意哉!且被問不承,則重罹其慘,如張虔勗、李安靜等皆是也。今賴天之靈,發寤陛下,凶豎殲夷,朝廷乂安,臣以一門百口保內外官無復反者。陛下以告牒置弗推,後若反有端,臣請坐知而不告。」後悅曰:「前宰相務順可,陷我為淫刑主,聞公之言,乃得朕心。」賜銀千兩。
聖歷三年,進同鳳閣鸞台平章事。遷鳳閣侍郎,俄兼相王府長史,以母老納政歸侍,乃詔以相王府長史侍疾,月余,復兼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三品。崇建言:「臣事相王,而夏官本兵,臣非惜死,恐不益王。」乃詔改春官。張易之私有請於崇,崇不納,易之譖於後,降司仆卿,猶同鳳閣鸞台三品。出為靈武道大總管。
張柬之等謀誅二張,崇適自屯所還,遂參計議。以功封梁縣侯,實封二百戶。戶遷上陽宮,中宗率百官起居,王公更相慶,崇獨流涕。柬之等曰:「今豈涕泣時邪?恐公禍由此始。」崇曰:「比與討逆,不足以語功,然事天后久,違舊主而泣,人臣終節也,由此獲罪甘心焉。」俄為亳州刺史。後五王被害,而崇獨免。歷宋、常、越、許四州。睿宗立,拜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進中書令。
玄宗在東宮,太平公主幹政,宋王成器等分典閒廄、禁兵。崇與宋璟建請主就東都,出諸王為刺史,以壹人心。帝以謂主,主怒。太子懼,上疏以崇等惎間王室,請加罪,貶為申州刺史。移徐、潞二州,遷揚州長史。政條簡肅,人為紀德於碑。徙同州刺史。
先天二年,玄宗講武新豐。故事,天子行幸,牧守在三百里者,得詣行在。時帝亦密召崇,崇至,帝方獵渭濱,即召見,帝曰:「公知獵乎?」對曰:「少所習也。臣年二十,居廣成澤,以呼鷹逐獸為樂。張憬藏謂臣當位王佐,無自棄,故折節讀書,遂待罪將相。然少為獵師,老而猶能。」帝悅,與俱馳逐,緩速如旨,帝歡甚。既罷,乃咨天下事,袞袞不知倦。帝曰:「卿宜遂相朕。」崇知帝大度,銳於治,乃先設事以堅帝意,即陽不謝,帝怪之。崇因跪奏:「臣願以十事聞,陛下度不可行,臣敢辭。」帝曰:「試為朕言之。」崇曰:「垂拱以來,以峻法繩下;臣願政先仁恕,可乎?朝廷覆師青海,未有牽復之悔;臣願不幸邊功,可乎?比來壬佞冒觸憲網,皆得以寵自解;臣願法行自近,可乎?後氏臨朝,喉舌之任出閹人之口;臣願宦豎不與政,可乎?戚里貢獻以自媚於上,公卿方鎮寖亦為之;臣願租賦外一絕之,可乎?外戚貴主更相用事,班序荒雜;臣請戚屬不任台省,可乎?先朝褻狎大臣,虧君臣之嚴;臣願陛下接之以禮,可乎?燕欽融、韋月將以忠被罪,自是諍臣沮折;臣願群臣皆得批逆鱗,犯忌諱,可乎?武后造福先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觀,費鉅百萬;臣請絕道佛營造,可乎?漢以祿、莽、閻、梁亂天下,國家為甚;臣願推此鑑戒為萬代法,可乎?」帝曰:「朕能行之。」崇乃頓首謝。翌日,拜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封梁國公。遷紫微令。固辭實封,乃停舊食,賜新封百戶。
中宗時,近戚奏度僧尼,溫戶彊丁因避賦役。至是,崇建言「佛不在外,悟之於心。行事利益,使蒼生安穩,是謂佛理。烏用奸人以汨真教?」帝善之,詔天下汰僧偽濫,發而農者余萬二千人。
崇嘗於帝前序次郎吏,帝左右顧,不主其語。崇懼,再三言之,卒不荅,崇趨出。內侍高力士曰:「陛下新即位,宜與大臣裁可否。今崇亟言,陛下不應,非虛懷納誨者。」帝曰:「我任崇以政,大事吾當與決,至用郎吏,崇顧不能而重煩我邪?」崇聞乃安。由是進賢退不肖而天下治。
開元四年,山東大蝗,民祭且拜,坐視食苗不敢捕。崇奏:「詩云:『秉彼蟊賊,付畀炎火。』漢光武詔曰:『勉順時政,勸督農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賊。』此除蝗誼也。且蝗畏人易驅,又田皆有主,使自救其地,必不憚勤。請夜設火,坎其旁,且焚且瘞,蝗乃可盡。古有討除不勝者,特人不用命耳。」乃出御史為捕蝗使,分道殺蝗。汴州刺史倪若水上言:「除天災者當以德,昔劉聦除蝗不克而害愈甚。」拒御史不應命。崇移書誚之曰:「聦偽主,德不勝祅,今祅不勝德。古者良守,蝗避其境,謂脩德可免,彼將無德致然乎?今坐視食苗,忍而不救,因以無年,刺史其謂何?」若水懼,乃縱捕,得蝗十四萬石。時議者喧譁,帝疑,復以問崇,對曰:「庸儒泥文不知變。事固有違經而合道,反道而適權者。昔魏世山東蝗,小忍不除,至人相食;後秦有蝗,草木皆盡,牛馬至相啖毛。今飛蝗所在充滿,加復蕃息。且河南、河北家無宿藏,一不獲則流離,安危系之。且討蝗縱不能盡,不愈於養以遺患乎?」帝然之。黃門監盧懷慎曰:「凡天災安可以人力制也!且殺蟲多,必戾和氣。願公思之。」崇曰:「昔楚王吞蛭而厥疾瘳,叔敖斷蛇福乃降。今蝗幸可驅,若縱之,谷且盡,如百姓何?殺蟲救人,禍歸於崇,不以諉公也!」蝗害訖息。
於是,帝方躬萬機,朝夕詢逮,它宰相畏帝威決,皆謙憚,唯獨崇佐裁決,故得專任。崇第賒僻,因近舍客廬。會懷慎卒,崇病痁移告,凡大政事,帝必令源乾曜就咨焉。乾曜所奏善,帝則曰:「是必崇畫之。」有不合,則曰:「胡不問崇?」乾曜謝其未也,乃已。帝欲崇自近,詔徙寓四方館,日遣問食飲起居,高醫、尚食踵道。崇以館局華大,不敢居。帝使語崇曰:「恨不處禁中,此何避?」久之,紫微史趙誨受夷人賕,當死。崇素親倚,署奏營減,帝不悅。時曲赦京師,惟誨不原。崇惶懼,上還宰政,引宋璟自代,乃以開府儀同三司罷政事。
帝將幸東都,而太廟屋自壞,帝問宰相,宋璟、蘇頲同對曰「三年之喪未終,不可以行幸。壞壓之變,天所以示教戒,陛下宜停東巡,脩德以荅至譴。」帝以問崇,對曰:「臣聞隋取苻堅故殿以營廟,而唐因之。且山有朽壤乃崩,況木積年而木自當蠹乎。但壞與行會,不緣行而壞。且陛下以關中無年,輸餉告勞,因以幸東都,所以為人不為己也。百司已戒,供擬既具,請車駕如行期。舊廟難復完,盍奉神主舍太極殿?更作新廟,申誠奉,大孝之德也。」帝曰:「卿言正契朕意。」賜絹二百匹,詔所司如崇言,天子遂東。因詔五日一參,入閣供奉。
八年,授太子少保,以疾不拜。明年卒,年七十二。贈揚州大都督,諡曰文獻。十七年,追贈太子太保。
崇析貲產,令諸子各有定分。治令曰:
比見達宦之裔多貧困,至銖尺是競,無論曲直,均受嗤詆。田宅水磑既共有之,至相推倚以頓廢。陸賈、石苞,古達者也,亦先有定分以絕後爭。
昔楊震、趙咨、盧植、張奐咸以薄葬,知真識去身,貴速朽耳。夫厚葬之家流於俗,以奢靡為孝,令死者戮屍暴骸,可不痛哉!死者無知,自同糞土,豈煩奢葬;使其有知,神不在柩,何用破貲徇侈乎?吾亡,斂以常服,四時衣各一稱。性不喜冠衣,毋以入墓。紫衣玉帶,足便於體。
今之佛經,羅什所譯,姚興與之對翻,而興命不延,國亦隨滅。梁武帝身為寺奴,齊胡太后以六宮入道,皆亡國殄家。近孝和皇帝發使贖生,太平公主、武三思等度人造寺,身嬰夷戮,為天下笑。五帝之時,父不喪子,兄不哭弟,致仁壽,無凶短也。下逮三王,國祚延久,其臣則彭祖、老聃皆得長齡,此時無佛,豈抄經鑄像力邪?緣死喪造經像,以為追福。夫死者生之常,古所不免,彼經與像何所施為?兒曹慎不得為此!
崇尤長吏道,處決無淹思。三為宰相,常兼兵部,故屯戍斥候、士馬儲械,無不諳記。玄宗初立,賔禮大臣故老,雅尊遇崇,每見便殿,必為之興,去輒臨軒以送,它相莫如也。時承權戚干政之後,綱紀大壞,先天末,宰相至十七人,台省要職不可數。崇常先有司罷冗職,脩制度,擇百官各當其材,請無廣釋道,無數移吏。繇是天子責成於下,而權歸於上矣。
然資權譎。如為同州,張說以素憾,諷趙彥昭劾崇。及當國,說懼,潛詣岐王申款。崇它日朝,眾趨出,崇曳踵為有疾狀,帝召問之,對曰:「臣損足。」曰:「無甚痛乎?」曰:「臣心有憂,痛不在足。」問以故,曰:「岐王陛下愛弟,張說輔臣,而密乘車出入王家,恐為所誤,故憂之。」於是出說相州。魏知古,崇所引,及同列,稍輕之,出攝吏部尚書,知東都選,知古憾焉。時崇二子在洛,通賔客饋遺,憑舊請託。知古歸,悉以聞。他日,帝召崇曰:「卿子才乎,皆安在?」崇揣知帝意,曰:「臣二子分司東都,其為人多欲而寡慎,是必嘗以事干魏知古。」帝始以崇私其子,或為隱,微以言動之。及聞,乃大喜,問:「安從得之?」對曰:「知古,臣所薦也,臣子必謂其見德而請之。」帝於是愛崇不私而薄知古,欲斥之。崇曰:「臣子無狀,橈陛下法,而逐知古,外必謂陛下私臣。」乃止,然卒罷為工部尚書。
崇始名元崇,以與突厥叱剌同名,武后時以字行;至開元世,避帝號,更以今名。三子:彝、異、弈,皆至卿、刺史。
弈少脩謹。始,崇欲使不越官次而習知吏道,故自右千牛進至太子舍人,皆平遷。開元中,有事五陵,有司以鷹犬從,弈曰:「非禮也。」奏罷之。請治劇,為睢陽太守,召授太僕卿。後為尚書右丞。
子閎,居右相牛仙客幕府。仙客病甚,閎彊使薦弈及盧奐為宰相,仙客妻以聞,閎坐死,弈貶永陽太守,卒。
曾孫合、勗。合,元和中進士及第,調武功尉,善詩,世號姚武功者。遷監察御史,累轉給事中。奉先、馮翊二縣民訴牛羊使奪其田,詔美原主簿朱儔覆按,猥以田歸使,合劾發其私,以地還民。歷陝虢觀察使,終秘書監。
勗字斯勤。長慶初擢進士第,數為使府表辟,進監察御史,佐鹽鐵使務。累遷諫議大夫,更湖、常二州刺史。為宰相李德裕厚善。及德裕為令狐綯等譖逐,擿索支黨,無敢通勞問;既居海上,家無資,病無湯劑,勗數饋餉候問,不傅時為厚薄。終夔王傅。自作壽藏於萬安山南原崇塋之旁,署兆曰「寂居穴」,墳曰「復真堂」,中剟土為床曰「化台」,而刻石告後世。
宋璟,邢州南和人。七世祖弁為元魏吏部尚書。璟耿介有大節,好學,工文辭,舉進士中第。調上黨尉,為監察御史,遷鳳閣舍人。居官鯁正,武后高其才。張易之誣御史大夫魏元忠有不臣語,引張說為驗,將廷辯,說惶遽,璟謂說曰:「名義至重,不可陷正人以求苟免。緣此受謫,芬香多矣。若不測者,吾且叩閣救,將與子偕死。」說感其言,以實對,元忠免死。
璟後遷左台御史中丞,會飛書告張昌宗引相工觀吉凶者,璟請窮治,後曰:「易之等已自言於朕。」璟曰:「謀反無容以首原,請下吏明國法。易之等貴寵,臣言之且有禍,然激於義,雖死不悔。」後不懌,姚璹遽傳詔令出,璟曰:「今親奉德音,不煩宰相擅宣王命。」後意解,許收易之等就獄。俄詔原之,敕二張詣璟謝,璟不見,曰:「公事公言之,若私見,法無私也。」顧左右嘆曰:「吾悔不先碎豎子首而令亂國經。」嘗宴朝堂,二張列卿三品,璟階六品,居下坐。易之諂事璟,虛位揖曰:「公第一人,何下坐?」璟曰「才劣品卑,卿謂第一何邪?」是時朝廷以易之等內寵,不名其官,呼易之「五郎」,昌宗「六郎」。鄭善果謂璟曰:「公奈何謂五郎為卿?」璟曰:「以官正當為卿。君非其家奴,何郎之雲?」會有喪,告滿入朝,公卿以次謁,通禮意。易之等後至,促步前,璟舉笏卻揖唯唯。故積怨,常欲中傷,後知之,得免。然以數忤旨,詔按獄揚州,璟奏「按州縣才監察御史職耳。」又詔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辭曰:「御史中丞非大事不出使。仲翔罪止贓,今使臣往,此必有危臣者。」既而詔副李嶠使隴、蜀,璟復言:「隴右無變,臣以中丞副李嶠,非朝廷故事。」終辭。易之初冀璟出則劾奏誅之,計不行,乃伺璟家婚禮,將遣客刺殺之。有告璟者,璟乘庳車舍他所,刺不得發。俄二張死,乃免。
神龍初,為吏部侍郎。中宗嘉其直,令兼諫議大夫、內供奉,仗下與言得失。遷黃門侍郎。武三思怙烝寵,數有請於璟。璟厲荅曰:「今復子明辟,王宜以侯就第,安得尚干朝政,獨不見產、祿事乎?」後韋月將告三思亂宮掖,三思諷有司論大逆不道,帝詔殊死,璟請付獄按罪,帝怒,岸巾出側門,謂璟曰:「朕謂已誅矣,尚何請?」璟曰:「人言後私三思,陛下不問即斬之,臣恐有竊議者,請按而後刑。」帝愈怒。璟曰:「請先誅臣,不然,終不奉詔。」帝乃流月將嶺南。會還京師,詔璟權檢校并州長史,未行,又檢校貝州刺史。時河北水,歲大飢,三思使斂封租,璟拒不與,故為所擠。歷杭、相二州,政清毅,吏下無敢犯者。遷洛州長史。
睿宗立,以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玄宗在東宮,兼右庶子。先是崔湜、鄭愔典選,為戚近干奪,至迎用二歲闕,猶不能給,更置比冬選,流品淆並,璟與侍郎李乂、盧從願澄革之,銓總平允。
太平公主不利東宮,嘗駐輦光范門,伺執政以諷。璟曰:「太子有大功,宗廟社稷主也,安得異議?」乃與姚崇白奏出公主、諸王於外,帝不能用。貶楚州刺史,歷兗冀魏三州、河北按察使,進幽州都督,以國子祭酒留守東都,遷雍州長史。
玄宗開元初,以雍州為京兆府,復為尹。進御史大夫,坐小累為睦州刺史,徙廣州都督。廣人以竹茅茨屋,多火。璟教之陶瓦築堵,列邸肆,越俗始知棟宇利而無患災。召拜刑部尚書。四年,遷吏部兼侍中。
帝幸東都,次崤谷,馳道隘,稽擁車騎,帝命黜河南尹李朝隱、知頓使王怡等官。璟曰:「陛下富春秋,今始巡守,以道不治而罪二臣,繇此相飭,後有受其敝者。」帝遽命舍之。璟謝曰:「陛下向以怒責之,以臣言免之,是過歸於上而恩在下。姑聽待罪於朝,然後詔還其職,進退得矣。」帝善之。累封廣平郡公。廣人為璟立遺愛頌,璟上言:「頌所以傳德載功也。臣之治不足紀,廣人以臣當國,故為溢辭,徒成諂諛者。欲釐正之,請自臣始。」有詔許停。
帝嘗命璟與蘇頲制皇子名與公主號,遂差次所封,且詔別擇一美稱及佳邑封上。璟奏言:「七子均養,詩人所稱。今若同等別封,或母寵子愛,恐傷鳲鳩之平。昔袁盎引卻慎夫人席,文帝納之,夫人亦不為嫌,以其得長久計也。臣不敢別封。」帝嘆重其賢。
皇后父王仁皎卒,將葬,用昭成皇后家竇孝諶故事,墳高五丈一尺。璟等請如着令,帝已然可,明日,復詔如孝諶者。璟還詔曰「儉,德之恭;侈,惡之大也。僭禮厚葬,前世所誡,故古墓而不墳。人子於哀迷則未皇以禮自製,故聖人制齊、斬、緦、免,衣衾棺槨,各有度數。雖有賢者,斷其私懷。眾皆務奢,獨能以儉,所謂至德要道者。中宮若謂孝諶逾制,初無非者,一切之令固不足以法。貞觀時嫁長樂公主,魏徵謂不可加長公主,太宗欣納,而文德皇后降使厚謝。韋庶人追王其父,擅作酆陵,而禍不旋踵。國家知人情無窮,故為制度,不因人以搖動,不變法以愛憎。比來人間競務靡葬,今以後父重戚,不憂乏用,高冢大寢,不畏無人,百事官給,一朝可就,而區區屢聞者,欲成朝廷之政、中宮之美爾。儻中宮情不可奪,請准令一品陪陵墳四丈,差合所宜。」帝曰:「朕常欲正身紀綱天下,於後容有私邪?然人所難言,公等乃能之。」即可其奏。又遣使賚彩絹四百匹。
會日食,帝素服俟變,錄囚多所貸遣,賑恤災患,罷不急之務。璟曰:「陛下降德音,恤人隱,末宥輕系,惟流、死不免,此古所以慎赦也。恐議者直以月蝕脩刑,日蝕脩德,或言分野之變,冀有揣合。臣以謂君子道長,小人道銷。止女謁,放讒夫,此所謂脩德也。囹圄不擾,兵甲不瀆,官不苛治,軍不輕進,此所謂脩刑也。陛下常以為念,雖有虧食,將轉而為福,又何患乎?且君子恥言浮於行,願動天以誠,無事空文。」帝嘉納。後以開府儀同三司罷政事。
京兆人權梁山謀逆,敕河南尹王怡馳傳往按。牢械充滿,久未決,乃命璟為京留守,覆其獄。初,梁山詭稱婚集,多假貸,吏欲並坐貸人。璟曰:「婚禮借索大同,而狂謀率然,非所防億。使知而不假,是與為反。貸者弗知,何罪之雲?」平縱數百人。
十二年,東巡泰山,璟復為留守。帝將發,謂曰:「卿,國元老,別方歷時,宜有嘉謀以遺朕。」璟因一二極言。手制荅曰:「所進當書之坐右,出入觀省,以誡終身。」賜賚優渥,進兼吏部尚書。十七年,為尚書右丞相,而張說為左丞相,源乾曜為太子少傅,同日拜。有詔太官設饌,太常奏樂,會百官尚書省東堂。帝賦三傑詩,自寫以賜。二十年,請致仕,許之,仍賜全祿。退居洛。乘輿東幸,璟謁道左。詔榮王勞問,別遣使賜藥餌。二十五年卒,年七十五,贈太尉,諡文貞。
璟風度凝遠,人莫涯其量。始,自廣州入朝,帝遣內侍楊思勗驛迓之,未嘗交一言。思勗自以將軍貴幸,訴之帝,帝益嗟重。璟為宰相,務清政刑,使官人皆任職。聖歷後,突厥默啜負其彊,數窺邊,侵九姓拔曳固,負勝輕出,為其狙擊斬之,入蕃使郝靈佺傳其首京師。靈佺自謂還必厚見賞。璟顧天子方少,恐後干寵蹈利者夸威武,為國生事,故抑之,逾年,才授右武衛郎將,靈佺恚憤不食死。張嘉貞後為相,閱堂案,見其危言切議,未嘗不失聲嘆息。六子:昇、尚、渾、恕、華、衡。
昇,太僕少卿。尚,漢東太守。渾,與李林甫善,歷諫議大夫、平原太守、御史中丞、東京採訪使。在平原,暴斂求進,至重取民一年庸、租。使東畿,薛稷甥女鄭寡而美,渾使河南尉楊朝宗聘而己納之,薦朝宗為赤尉。恕,以都官郎中為劍南採訪判官,數貪縱不法,陰養刺客。天寶中,渾、恕、尚並以贓敗,渾流高要,恕流海康,尚貶臨海長史。華、衡亦皆坐貪得罪。廣德中,渾起為太子諭德,物議穢薄之,留死江嶺。昆弟皆荒飲俳嬉,而衡最險悖,廣平之風衰焉。
贊曰:姚崇以十事要說天子而後輔政,顧不偉哉,而舊史不傳。觀開元初皆已施行,信不誣已。宋璟剛正又過於崇,玄宗素所尊憚,常屈意聽納。故唐史臣稱崇善應變以成天下之務,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二人道不同,同歸於治,此天所以佐唐使中興也。嗚呼!崇勸天子不求邊功,璟不肯賞邊臣,而天寶之亂,卒悼其害,可謂先見矣。然唐三百年,輔弼者不為少,獨前稱房、杜,後稱姚、宋,何哉?君臣之遇合,蓋難矣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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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二十五‧列傳第五十  蘇瓌 張說
蘇瓌字昌容,雍州武功人,隋尚書僕射威之曾孫。擢進士第,補恆州參軍。居母喪,哀毀加人,左庶子張大安表舉孝悌,擢豫王府錄事參軍,歷朗、歙二州刺史。
時來俊臣貶州參軍,人懼復用,多致書請瓌,瓌叱其使曰:「吾忝州牧,高下自有體,能過待小人乎?」遂不發書。俊臣未至追還,恨之。由是連外徙,不得入。久之,轉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州據都會,多名珍怪產,前長史張潛、於辯機貲取鉅萬,瓌單身襆被自將。徙同州刺史。
歲旱,兵當番上者不能赴。瓌奏:「宿衛不可闕,宜月賜增半糧,俾相給足,則不闕番。又宜卻進獻,罷營造不急者。」不見省。時十道使括天下亡戶,初不立籍,人畏搜括,即流入比縣旁州,更相廋蔽。瓌請罷十道使,專責州縣,豫立簿注,天下同日閱正,盡一月止,使柅奸匿,歲一括實,檢制租調,以免勞弊。武后鑄浮屠,立廟塔,役無虛歲。瓌以為「縻損浩廣,雖不出國用,要自民產日殫。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天下僧尼濫偽相半,請並寺,著僧常員數,缺則補。」後善其言。
神龍初,入為尚書右丞,封懷縣男。瓌明曉法令,多識台省舊章,一朝格式,皆所刪正。再遷戶部尚書,拜侍中,留守京師。
中宗復政,鄭普思以妖幻位秘書員外監,支黨遍岐、隴間,相煽訹為亂。瓌捕系普思窮訊,普思妻以左道得幸韋後,出入禁中,有詔勿治。瓌廷爭不可,帝猶依違。司直范獻忠,瓌使按普思者,進曰:「瓌為大臣,不能前誅逆豎而報天子,罪大矣,臣請先斬瓌。」於是,僕射魏元忠頓首曰:「瓌長者,用刑不枉,普思法當死。」帝不得已,流普思於儋州,餘黨論死。累拜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進封許國公。
帝南郊,國子祭酒祝欽明建白皇后為亞獻,安樂公主為終獻。瓌以為非禮,帝前折愧之。帝昏懦,不能從。時大臣初拜官,獻食天子,名曰「燒尾」,瓌獨不進。及侍宴,宗晉卿嘲之,帝默然。瓌自解於帝曰:「宰相燮和陰陽,代天治物。今粒食踴貴,百姓不足,衛兵至三日不食,臣誠不稱職,不敢燒尾。」帝崩,遺詔皇太后臨朝,相王以太尉輔政。後召宰相韋安石、韋巨源、蕭至忠、宗楚客、紀處訥、韋溫、李嶠、韋嗣立、唐休璟、趙彥昭洎瓌議禁中。楚客猥曰「太后臨朝,相王有不通問之嫌,不宜輔政。」瓌正色曰:「遺制乃先帝意,安得輒改?」楚客等怒,卒削相王輔政事,瓌稱疾不朝。是月,韋氏敗,睿宗即位,進左僕射。
景雲元年,老病,罷為太子少傅。卒,年七十二,贈司空、荊州大都督,諡曰文貞。皇太子別次發哀。遺令薄葬,布車一乘。
瓌治州考課常最,為宰相,陳當世病利甚多。韋溫始為汴州司倉參軍,以賕被杖,及用事,憚瓌正,卒不敢傷。開元二年,賜其家實封百戶,長子頲固辭,乃擢中子乂左補闕。六年,詔與劉幽求配享睿宗廟廷。文宗大和中,錄舊德,官其四代孫翔。
瓌諸子,頲、詵顯。
頲字廷碩,弱敏悟,一覽至千言,輒覆誦。第進士,調烏程尉。武后封嵩高,舉賢良方正異等,除左司御率府胄曹參軍。吏部侍郎馬載曰:「古稱一日千里,蘇生是已。」再遷監察御史。長安中,詔覆來俊臣等冤獄,頲驗發其誣,多從洗宥。遷給事中、脩文館學士,拜中書舍人。時瓌同中書門下三品,父子同在禁筦,朝廷榮之。
玄宗平內難,書詔填委,獨頲在太極後閣,口所占授,功狀百緒,輕重無所差。書史白曰:「丐公徐之,不然,手腕脫矣。」中書令李嶠曰:「舍人思若湧泉,吾所不及。」遷太常少卿,仍知制誥。遭父喪,起為工部侍郎,辭不拜,終制乃就職。帝問宰相:「有自工部侍郎得中書侍郎乎?」對曰:「陛下任賢惟所命,何資之計?」乃詔以頲為中書侍郎。帝勞曰:「方美官缺,每欲用卿,然宰相議遂無及者,朕為卿恨。陸象先歿,紫微侍郎未嘗補,朕思其人無易卿者。」頲頓首謝。明日加知制誥,給政事食,給食自頲始。時李乂對掌書命,帝曰:「前世李嶠、蘇味道文擅當時,號『蘇李』。今朕得頲及乂,何愧前人哉!」俄襲封許國公。
吐蕃盜邊,諸將數敗,虜益張,秣騎內侵。帝怒,欲自將兵討之。頲諫曰:「古稱荒服,取荒忽之義,非常奉職貢也。故來則拒,去則勿逐,以禽獸畜之,羈縻御之。譬若獵然,羽毛不入服用,體肉不登郊廟,則王者不射也。況萬乘之重,與犬羊蚊虻語負勝哉?遠夷左衽,不足以辱天子,亦可見矣。雖然,兵法先聲後實,陛下姑班親征之詔,而敕虓將謀夫投會濟師,則吐蕃不日崩破,亦無待躬致天討也。臣謂岐、隴凋弊積年,若千乘萬騎,供億不涯,誠恐徭役內興,寇掠外虞,斯人不堪,一也。戎虜之性,驟往倏來,敗不恥奔,勝不讓成。若大軍一臨邊,怖震鳥散,彼出多方,我受其誤,二也。太上皇聞陛下身對寇場,不能無憂,烝烝之思,何以自安?三也。漢蒯成侯諫高帝曰:『上嘗自勞,豈謂無人使哉?』高帝以為愛我。今將相大臣,豈無為陛下宣力者,何親行之遽邪?」不省。
復上言:「王者之師,有徵無戰,藩貢或闕,王命征之,於是乎治兵其郊,獲辭而止,非謂按甲自臨,敵人畏之莫敢戰也。古天子無親將,惟黃帝五十二戰,當未平之時。自阪泉功成,則脩身閒居,無為無事。陛下撥定禍亂,方當深視高居,制禮作樂,禪梁父,登空桐,何至厭天居,衽金革,為一日之敵?今吐蕃遣渠領干犯國令,軍吏一不勝,而陛下屈至尊為之敵,雖朝鼎夕砧,猶未可以夸四夷,安足勞聖躬哉?虜之入,唯盜羊馬,發窖褫衣,未嘗殺略邊人,其罪易原也。臣恐虜情狼顧,牽連北狄,聞六師之行,入幽、並,犯靈、夏,南動京師,太上皇一致憂勞,是陛下以天下之安,不能寧其親也。臣固曰,居中制勝,策之上者。若夫擇良將,募重而約嚴,違律必誅,殺敵必賞,多出金以購酋長,虜亡無日矣。願稍遷延,以須西音。」亦會薛訥大破吐蕃,俘獲不貲,由是帝止不行。
時詔立靖陵碑,命頲為之詞,辭曰:「前世帝后不志碑,事弗稽古,謂之不法。審當可者,祖宗諸陵,一須營立,後嗣謂何?」帝不納其言。
開元四年,進同紫微黃門平章事,脩國史,與宋璟同當國。璟剛正,多所裁決,頲能推其長。在帝前敷奏,璟有未及,或少屈,頲輒助成之,有不會意,頲更申璟所執,故帝未嘗不從,二人相得歡甚。璟嘗曰:「吾與蘇氏父子同為宰相,僕射長厚,自是國器;若獻可替否,事至即斷,盡公不顧私,則今丞相為過之。」
八年,罷為禮部尚書。俄檢校益州大都督長史,按察節度劍南諸州。時蜀雕攰,人流亡,詔頲收劍南山澤鹽鐵自贍。頲尚簡靜,重興力役,即募戍人,輸雇直,開井置鑪,量入計出,分所贏市谷,以廣見糧。時前司馬皇甫恂使蜀,檄取庫錢市錦半臂、琵琶捍撥、玲瓏鞭,頲不肯予,因上言:「遣使銜命,先取不急,非陛下以山澤贍軍費意。」或謂頲:「公在遠,叵得忤上意。」頲曰:「不然。明主不以私愛奪至公,吾可以遠近廢忠臣節邪?」巂州蠻苴院與吐蕃連謀入寇,獲諜者,吏請討之,頲不聽,移書還其諜曰:「毋得爾。」苴院羞悔,不敢侵邊。
從封泰山,詔頌朝覲壇,世咨其文。還,分主十銓事。卒,年五十八。帝猶視朝,起居舍人韋述上疏曰:「貞觀、永徽時,大臣薨,輒置朝舉哀,成終始恩,上有旌賢錄舊之德,下有生榮死哀之美。昔晉知悼子卒,平公宴樂,杜蕢一言而悟,春秋載之。故禮部尚書頲累葉輔弼,奉事軒陛二十餘年,今奄忽不還,邦人痛嗟。惟帷蓋之舊,股肱之戚,宜即廢朝,明君臣之誼。」帝曰:「固朕意也。」即日帳次哭洛城南門,不朝。詔贈右丞相,諡曰文憲。葬日,帝游咸宜宮,將獵,聞之,曰:「頲且葬,我忍自娛哉!」半道而還。
頲性廉儉,奉稟悉推散諸弟親族,儲無長貲。自景龍後,與張說以文章顯,稱望略等,故時號「燕許大手筆」。帝愛其文,曰:「卿所為詔令,別錄副本,署臣某撰,朕當留中。」後遂為故事。其後李德裕著論曰「近世詔誥,惟頲敘事外自為文章」雲。
詵字廷言,舉賢良方正高第,補汾陰尉,遷秘書詳正學士,累轉給事中,時頲為紫微侍郎,固辭。帝曰:「古有內舉不避親者乎?」對曰:「晉祁奚是也。」帝曰:「若然,朕自用詵,卿言非公也。」頃之,出徐州刺史,治有跡。卒,贈吏部侍郎。
詵子震,以蔭補千牛。十餘歲,彊學有成人風。頲曰:「吾家有子。」累遷殿中侍御史、長安令。安祿山陷京師,震與尹崔光遠殺開遠門吏,棄家出奔。會肅宗興師靈武,震晝夜馳及行在,帝嘉之,拜御史中丞,遷文部侍郎。廣平王為元帥,崇擇賔佐,以震為糧料使。二京平,封岐陽縣公,改河南尹。九節度兵敗相州,震與留守崔圓奔襄、鄧,貶濟王府長史。起為絳州刺史,進戶部侍郎,判度支,為泰陵、建陵鹵簿使,以勞封岐國公,拜太常卿。代宗將幸東都,復以震為河南尹,未行,卒,贈禮部尚書。
干,瓌從父兄也。父勗,字慎行,武德中,為秦王諮議、典簽、文學館學士,尚南康公主,拜駙馬都尉。遷魏王泰府司馬,博學有美名,泰重之。勸開館引文學士,著書名家。歷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卒。
干擢明經,授徐王府記室參軍,王好畋,每諫止之。垂拱中,遷魏州刺史。河朔飢,前刺史苛暴,百姓流徙,干檢吏督奸,勸課農桑,由是流冗盡復,以治稱。拜右羽林軍將軍,遷冬官尚書。來俊臣素忌之,誣干與琅邪王沖通書,系獄,發憤卒。
張說字道濟,或字說之,其先自范陽徙河南,更為洛陽人。永昌中,武后策賢良方正,詔吏部尚書李景諶糊名較覆,說所對第一,後署乙等,授太子校書郎,遷左補闕。
後嘗問:「諸儒言氏族皆本炎、黃之裔,則上古乃無百姓乎?若為朕言之。」說曰:「古未有姓,若夷狄然。自炎帝之姜、黃帝之姬,始因所生地而為之姓。其後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黃帝二十五子,而得姓者十四。德同者姓同,德異者姓殊。其後或以官,或以國,或以王父之字,始為賜族,久乃為姓。降唐、虞,抵戰國,姓族漸廣。周衰,列國既滅,其民各以舊國為之氏,下及兩漢,人皆有姓。故姓之以國者,韓、陳、許、鄭、魯、衛、趙、魏為多。」後曰:「善。」
久視中,後逭暑三陽宮,汔秋未還。說上疏曰:
宮距洛城百六十里,有伊水之隔,崿阪之峻,過夏涉秋,水潦方積,道壞山險,不通轉運,河廣無梁,咫尺千里,扈從兵馬,日費資饟。太倉、武庫,並在都邑,紅粟、利器,蘊若山丘,奈何去宗廟之上都,安山谷之僻處?是猶倒持劍戟,示人鐏柄,臣竊為陛下不取。夫禍變之生,在人所忽,故曰:「安樂必戒,無行所悔。」不可一也。告成褊小,萬方輻湊,填郛溢郭,並鍤無所。排斥居人,蓬宿草次,風雨暴至,不知庇托,孤惸老病,流轉衢巷。陛下作人父母,將若之何?不可二也。池亭奇巧,盪誘上心。削巒起觀,堨流漲海,俯貫地脈,仰出雲路,易山川之氣,奪農桑之土。延木石,運斧斤,山谷連聲,春夏不輟。勸陛下作此者,豈正人邪?詩云:「人亦勞止,迄可小康。」不可三也。御苑東西二十里,外無牆垣扃禁,內有榛叢谿谷,猛毅所伏,暴慝所憑。陛下往往輕行,警蹕不肅,歷蒙密,乘險巇,卒有逸獸狂夫,驚犯左右,豈不殆哉?易曰:「思患豫防。」願為萬姓持重。不可四也。
今北有胡寇覷邊,南有夷獠騷徼,關西小旱,耕稼是憂,安東近平,輸漕方始。臣願及時旋軫,深居上京,息人以展農,修德以來遠,罷不急之役,省無用之費。澄心澹懷,惟億萬年,蒼蒼群生,莫不幸甚。臣度芻議,十不從一,何者?沮盤游之娛,閒林沚之玩,規遠圖,替近適,要後利,棄前歡,未沃明主之心,已捩貴臣之意。然不愛死者,懼言責不職耳。
後不省。
擢鳳閣舍人。張易之誣陷魏元忠也,援說為助。說廷對「元忠無不順言」,忤後旨,流欽州。中宗立,召為兵部員外郎,累遷工部、兵部二侍郎,以母喪免。既期,詔起為黃門侍郎,固請終制,祈陳哀到。時禮俗衰薄,士以奪服為榮,而說獨以禮終,天下高之。除喪,復為兵部,兼脩文館學士。
睿宗即位,擢中書侍郎兼雍州長史。譙王重福死,東都支黨數百人,獄久不決,詔說往按,一昔而罪人得,乃誅張靈均、鄭愔,余詿誤悉原。帝嘉其不枉直,不漏惡,慰勞之。玄宗為太子,說與褚無量侍讀,尤見親禮。逾年,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監脩國史。
景雲二年,帝謂侍臣曰:「術家言五日內有急兵入宮,為我備之。」左右莫對。說進曰:「此讒人謀動東宮耳,陛下若以太子監國,則名分定,奸膽破,蜚禍塞矣。」帝悟,下制如說言。明年,皇太子即皇帝位,太平公主引蕭至忠、崔湜等為宰相,以說不附己,授尚書左丞,罷政事,為東都留守。說知太平等懷逆,乃因使以佩刀獻玄宗,請先決策,帝納之。至忠等已誅,召為中書令,封燕國公,實封二百戶。
始,武后末年,為潑寒胡戲,中宗嘗乘樓從觀。至是,因四夷來朝,復為之。說上疏曰:「韓宣適魯,見周禮而嘆;孔子會齊,數倡優之罪。列國如此,況天朝乎?今四夷請和,使者入謁,當接以禮樂,示以兵威,雖曰戎夷,不可輕也。焉知無駒支之辯,由余之賢哉?且乞寒潑胡,未聞典故,裸體跳足,汨泥揮水,盛德何觀焉?恐非干羽柔遠,樽俎折衝之道。」納之,自是遂絕。
素與姚元崇不平,罷為相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坐累徙岳州,停實封。說既失執政意,內自懼。雅與蘇瓌善,時瓌子頲為相,因作五君詠獻頲,其一紀瓌也,候瓌忌日致之。頲覽詩嗚咽,未幾,見帝陳說忠謇有勛,不宜棄外,遂遷荊州長史。
俄以右羽林將軍檢校幽州都督,入朝以戎服見。帝大喜,授檢校并州長史,兼天兵軍大使,脩國史,敕齎稿即軍中論撰。朔方軍大使王晙誅河曲降虜阿布思也,九姓同羅、拔野固等皆疑懼。說持節從輕騎二十,直詣其部,宿帳下,召見酋豪慰安之。副使李憲以虜難信,不宜涉不測。說報曰:「吾肉非黃羊,不畏其食;血非野馬,不畏其刺。士當見危致命,亦吾效死秋也。」由是九姓遂安。晙後討蘭池叛胡康待賔,詔說相聞經略。時党項羌亦連兵攻銀城,說將步騎萬人出合河關掩擊,破之,追北駱駝堰。羌、胡自相猜,夜鬬,待賔遁入鐵建山,餘眾奔潰。說招納党項,使復故處。副使史獻請盡誅之,說不從,奏置麟州以安羌眾。
召拜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讓宋璟、陸象先,不許。明年,詔為朔方節度大使,親行五城,督士馬。時慶州方渠降胡康願子反,自為可汗,掠牧馬,西涉河出塞。說進討,至木槃山禽之,俘獲三千。乃議徙河曲六州殘胡五萬於唐、鄧、仙、豫間,空河南朔方地。以功賜實封三百戶。故時,邊鎮兵嬴六十萬,說以時平無所事,請罷二十萬還農。天子以為疑,說曰:「邊兵雖廣,諸將自衛、營私爾,所以制敵,不在眾也。以陛下之明,四夷畏威,不慮減兵而招寇,臣請以闔門百口為保。」帝乃可。時衛兵貧弱,番休者亡命略盡,說建請一切募勇彊士,優其科條,簡色役。不旬日,得勝兵十三萬,分補諸衛,以彊京師,後所謂「彉騎」者也。
帝自東都將還京,因幸并州。說見帝曰:「太原王業所基,陛下巡幸,振耀威武,以申永思。繇河東入京師,有漢武脽上祠,此禮廢闊,歷代莫舉,願為三農祈谷,誠四海之福。」帝納其言,過祠后土乃還。進中書令。
說又倡封禪議,受詔與諸儒草儀,多所裁正。帝召說與禮官學士置酒集仙殿,曰:「朕今與賢者樂於此,當遂為集賢殿。」乃下制改麗正書院為集賢殿書院,而授說院學士,知院事。東封還,為尚書右丞相兼中書令。詔說撰封禪壇頌,刻之泰山,以誇成功。初,源乾曜不欲封禪,說固請,乃不相平。及升山,執事官當從者,說皆引所厚超階入五品,從兵唯加勛而不賜,眾怨其專。
宇文融先獻策,括天下游戶及籍外田,署十道勸農使,分行郡縣。說畏其擾,數沮格之。至是,融請吏部置十銓,與蘇頲等分治選事,有所論請,說頗抑之,於是銓綜失敘。融恨恚,乃與崔隱甫、李林甫共劾奏說「引術士王慶則夜祠禱解,而奏表其閭;引僧道岸窺詗時事,冒署右職;所親吏張觀、范堯臣依據說勢,市權招賂,擅給太原九姓羊錢千萬」。其言丑慘。帝怒,詔乾曜、隱甫、刑部尚書韋抗即尚書省鞫之,發金吾兵圍其第。說兄左庶子光詣朝堂刑耳列冤,帝遣高力士往視,見說蓬首垢面,席稿,家人以瓦器饋脫粟鹽疏,為自罰憂懼者。力士還奏,且言:「說往納忠,於國有功。」帝憮然,乃停說中書令,誅慶則等,坐者猶十餘人。說既罷政事,在集賢院專脩國史。又乞停右丞相,不許。然每軍國大務,帝輒訪焉。隱甫等恐說復用,巧文詆毀,素忿說者又著疾邪篇,帝聞,因令致仕。
始為相時,帝欲事吐蕃,說密請講和以休息鄣塞,帝曰:「朕待王君 247fd.gif 死。
十七年,復為右丞相,遷左丞相。上日,敕所司供帳設樂,內出醪饌,帝為賦詩。俄授開府儀同三司。十八年卒,年六十四,為停正會,贈太師,諡曰文貞,群臣駁異未決,帝為制碑,諡如太常,繇是定。
說敦氣節,立然許,喜推藉後進,於君臣朋友大義甚篤。帝在東宮,所與秘謀密計甚眾,後卒為宗臣。朝廷大述作多出其手,帝好文辭,有所為必使視草。善用人之長,多引天下知名士,以佐佑王化,粉澤典章,成一王法。天子尊尚經術,開館置學士,脩太宗之政,皆說倡之。為文屬思精壯,長於碑誌,世所不逮。既謫岳州,而詩益淒婉,人謂得江山助雲。常典集賢圖書之任,間雖致仕一歲,亦脩史於家。
始,帝欲授說大學士,辭曰:「學士本無大稱,中宗崇寵大臣,乃有之,臣不敢以為稱。」固辭乃免。後宴集賢院,故事,官重者先飲,說曰:「吾聞儒以道相高,不以官閥為先後。大帝時脩史十九人,長孫無忌以元舅,每宴不肯先舉爵。長安中,與脩珠英,當時學士亦不以品秩為限。」於是引觴同飲,時伏其有體。中書舍人陸堅以學士或非其人,而供儗太厚,無益國家者,議白罷之。說聞曰:「古帝王功成,則有奢滿之失,或興池觀,或尚聲色。今陛下崇儒向道,躬自講論,詳延豪俊,則麗正乃天子禮樂之司,所費細而所益者大。陸生之言,蓋未達邪。」帝知,遂薄堅。
說嘗自為其父碑,帝為書其額曰:「嗚呼,積善之墓。」說歿後,帝使就家錄其文,行於世。開元後,宰相不以姓著者,曰燕公雲。大曆中,詔配享玄宗廟廷。子均、垍、埱。
均亦能文。自太子通事舍人累遷主爵郎中、中書舍人。開元十七年,說授左丞相,校京官考,注均考曰:「父教子忠,古之善訓,王言帝載,尤難以任。庸以嫌疑,而撓紀綱?考上下。」當時亦不以為私。後襲燕國公,累遷兵部侍郎,以累貶饒、蘇二州刺史。久之,復為兵部侍郎。
自以己才當輔相,為李林甫所抑,林甫卒,倚陳希烈,冀得其處。既而楊國忠用事,希烈罷,而均為刑部尚書。坐垍,貶建安太守。還,授大理卿,居常觖望不平。祿山盜國,為偽中書令。肅宗反正,兄弟皆論死。房琯聞之,驚曰:「張氏滅矣。」乃見苗晉卿,營解之。帝亦顧說有舊,詔免死,流合浦。建中初,贈太子少傅。
子濛,事德宗,為中書舍人。
垍尚寧親公主。時說居中秉政,均為舍人,諸父光為銀青光祿大夫,榮盛冠時。玄宗眷垍厚,即禁中置內宅,侍為文章,珍賜不可數。均供奉翰林,而垍以所賜夸均,均曰:「此婦翁遺婿,非天子賜學士也。」垍嘗為帝贊禮,舉止都雅,帝悅之。因幸內宅,顧垍曰「希烈辭宰相,孰可代者?」垍錯愕,未得對。帝曰:「無易吾婿。」垍頓首謝。會貴妃聞,以語國忠,國忠惡之,及希烈罷,薦韋見素代之,垍始怨上。
天寶十三載,祿山入朝,以破奚、契丹功,求平章事,國忠曰:「祿山有軍功,然不識字,與之,恐四夷輕漢。」乃止。及還范陽,詔高力士餞滻坡,力士歸曰:「祿山內鬱郁,若知欲相而不行者。」帝以語國忠,國忠曰:「所先者必張垍。」帝怒,盡逐其兄弟,以均守建安,而垍為盧溪郡司馬,埱自給事中為宜春郡司馬。歲中,還,垍為太常卿。
帝西狩至咸陽,唯韋見素、楊國忠、魏方進從。帝謂力士曰「若計朝臣當孰至者?」力士曰:「張垍兄弟世以恩戚貴,其當即來。房琯有宰相望,而陛下久不用,又為祿山所器,此不來矣。」帝曰「未可知也。」後琯至,召見流涕。帝撫勞,且問:「均、垍安在?」琯曰:「臣之西,亦嘗過其家,將與偕來。均曰:『馬不善馳,後當繼行。』然臣觀之,恐不能從陛下矣。」帝嗟悵,顧力士曰:「吾豈欲誣人哉?均等自謂才器亡雙,恨不大用,吾向欲始終全之,今非若所料也。」垍遂與希烈皆相祿山,垍死賊中。
贊曰:說於玄宗最有德,及太平用事,納忠惓惓,又圖封禪,發明典章,開元文物彬彬,說力居多。中為奸人排拫,幾不免,自古功名始終亦幾希,何獨說哉!至子以利遽敗其家。若瓌、頲再世稱賢宰相,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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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二十六‧列傳第五十一   魏知古 盧懷慎 李元紘 杜暹 張九齡 韓休
魏知古,深州陸澤人。方直有雅才,擢進士第。以著作郎脩國史,累遷衛尉少卿,檢校相王府司馬。神龍初,為吏部侍郎,以母喪解。服除,為晉州刺史。睿宗立,以故屬拜黃門侍郎,兼脩國史。
會造金仙、玉真觀,雖盛夏,工程嚴促,知古諫曰:「臣聞『古之君人,必時視人之所勤,人勤於力則功築罕,人勤於財則貢賦少,人勤於食則百事廢』。故曰『不作無益害有益』。又曰『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禮:『季夏之月,樹木方盛,無有斬伐,不可以興土功。』此皆興化立治、為政養人之本也。今為公主造觀,將以樹功祈福,而地皆百姓所宅,卒然迫逼,令其轉徙,扶老攜幼,剔椽發瓦,呼嗟道路。乖人事,違天時,起無用之作,崇不急之務,群心震搖,眾口藉藉。陛下為人父母,欲何以安之?且國有簡冊,君舉必記,言動之微,可不慎歟!願下明詔,順人慾,除功役,收之桑榆,其失不遠。」不納。復諫曰:「自陛下戡翦凶逆,保定大器,蒼生顒顒,以謂朝有新政。今風教頹替日益甚,府藏空屈,人力勞敝,營作無厓,吏員寖增,諸司試補、員外、檢校官已贏二千,太府之帛為殫,太倉之米不支。臣前請停金仙、玉真,訖亦未止。今前水後旱,五穀不立,繇茲向春,必甚饑饉,陛下欲何方以賑之?又突厥於中國為患自久,其人非可以禮義誠信約也。雖遣使請婚,恐豺狼之心,弱則順伏,彊則驕逆,月滿騎肥,乘中國飢虛,講親際會,窺犯亭鄣,復何以防之?」帝嘉其直,以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三品。玄宗在春宮,又兼左庶子。
先天元年,為侍中。從獵渭川,獻詩以諷,手制褒荅,並賜物五十段。明年,封梁國公。竇懷貞等詭謀亂國,知古密發其奸,懷貞誅,賜封二百戶,物五百段。玄宗恨前賞薄,手敕更加百戶,旌其着節。是冬,詔知東都吏部選事,以稱職聞,優詔賜衣一副。自是恩意尤渥,由黃門監改紫微令。與姚元崇不協,除工部尚書,罷政事。開元三年卒,年六十九。宋璟聞而嘆曰:「叔向古遺直,子產古遺愛,兼之者其魏公乎!」贈幽州都督,諡曰忠。
所薦洹水令呂太一、蒲州司功參軍齊澣、右內率騎曹參軍柳澤、密尉宋遙、左補闕袁暉、右補闕封希顏、伊闕尉陳希烈,後皆有聞於時。
文宗大和二年,求其曾孫處訥,授湘陽尉,與魏徵、裴冕後擢任之。
盧懷慎,滑州人,蓋范陽著姓。祖悊,仕為靈昌令,遂為縣人。懷慎在童丱已不凡,父友監察御史韓思彥嘆曰:「此兒器不可量!」及長,第進士,歷監察御史。神龍中,遷侍御史。中宗謁武后上陽宮,後詔帝十日一朝。懷慎諫曰:「昔漢高帝受命,五日一朝太公於櫟陽宮,以起布衣登皇極,子有天下,尊歸於父,故行此耳。今陛下守文繼統,何所取法?況應天去提象才二里所,騎不得成列,車不得方軌,於此屢出,愚人萬有一犯屬車之塵,雖罪之何及。臣愚謂宜遵內朝以奉溫凊,無煩出入。」不省。
遷右御史台中丞。上疏陳時政曰:
臣聞「善人為邦百年,可以勝殘去殺」。孔子稱:「苟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故書:「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昔子產相鄭,更法令,布刑書,一年人怨,思殺之,三年人德而歌之。子產,賢者也,其為政尚累年而後成,況常材乎?比州牧、上佐、兩畿令或一二歲,或三五月即遷,曾不論以課最,使未遷者傾耳以聽,企踵以望,冒進亡廉,亦何暇為陛下宣風恤人哉?禮義不能興,戶口益以流,倉庫愈匱,百姓日敝,職為此耳。人知吏之不久,不率其教;吏知遷之不遙,不究其力。媮處爵位,以養資望,雖明主有勤勞天下之志,然僥倖路啟,上下相蒙,寧盡至公乎?此國病也。賈誼所謂跖盭,乃小小者耳。此而不革,雖和、緩將不能為。漢宣帝綜核名實,興治致化,黃霸良二千石也,加秩賜金,就旌其能,終不肯遷。故古之為吏,至長子孫。臣請都督、刺史、上佐、畿令任未四考,不得遷。若治有尤異,或加賜車裘祿秩,降使臨問,璽書慰勉,須公卿闕,則擢之以勵能者。其不職或貪暴,免歸田裡,以明賞罰之信。
昔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此省官也。故曰「官不必備,惟其才」,「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此擇人也。今京諸司員外官數十倍,近古未有。謂不必備,則為有餘,求其代工,乃多不釐務,而奉稟之費,歲巨億萬,徒竭府藏,豈致治意哉?今民力敝極,河、渭廣漕,不給京師,公私耗損,邊隅未靜。儻炎暵成沴,租稅減入,疆埸有警,賑救無年,何以濟之?「毋輕人事,惟艱;毋安厥位,惟危。」此慎微也。原員外之官,皆一時良干,擢以才不申其用,尊以名不任其力,自昔用人,豈其然歟?臣請才堪牧宰上佐,並以遷授,使宣力四方,責以治狀。有老病若不任職者,一廢省之,使賢不肖確然殊貫,此切務也。
夫冒於寵賂,侮於鰥寡,為政之蠹也。竊見內外官有賕餉狼藉,劓剝蒸人,雖坐流黜,俄而遷復,還為牧宰,任以江、淮、嶺、磧,粗示懲貶,內懷自棄,徇貨掊貲,訖無悛心。明主之於萬物,平分而無偏施,以罪吏牧遐方,是謂惠奸而遺遠。遠州陬邑,何負聖化,而獨受其惡政乎?邊徼之地,夷夏雜處,憑險恃遠,易擾而難安;官非其才,則黎庶流亡,起為盜賊。由此言之,不可用凡才,況猾吏乎?臣請以贓論廢者,削跡不數十年,不賜收齒。書曰「旌別淑慝」,即其誼也。
疏奏,不報。
遷黃門侍郎、漁陽縣伯。與魏知古分領東都選。開元元年,進同紫微黃門平章事。三年,改黃門監。薛王舅王仙童暴百姓,憲司按得其罪,業為申列,有詔紫微、黃門覆實。懷慎與姚崇執奏「仙童罪狀明甚,若御史可疑,則它人何可信?」由是獄決。懷慎自以才不及崇,故事皆推而不專,時譏為「伴食宰相」。又兼吏部尚書,以疾乞骸骨,許之。卒,贈荊州大都督,諡曰文成。遺言薦宋璟、李傑、李朝隱、盧從願,帝悼嘆之。
懷慎清儉不營產,服器無金玉文綺之飾,雖貴而妻子猶寒飢,所得祿賜,於故人親戚無所計惜,隨散輒盡。赴東都掌選,奉身之具,止一布囊。既屬疾,宋璟、盧從願候之,見敝簀單藉,門不施箔。會風雨至,舉席自障。日晏設食,蒸豆兩器、菜數杯而已。臨別,執二人手曰:「上求治切,然享國久,稍倦於勤,將有憸人乘間而進矣。公弟志之!」及治喪,家亡留儲。帝時將幸東都,四門博士張星上言:「懷慎忠清,以直道始終,不加優錫,無以勸善。」乃下制賜其家物百段,米粟二百斛。帝后還京,因校獵鄠、杜間,望懷慎家,環堵庳陋,家人若有所營者,馳使問焉,還白懷慎大祥,帝即以縑帛賜之,為罷獵。經其墓,碑表未立,停蹕臨視,泫然流涕,詔官為立碑,令中書侍郎蘇頲為之文,帝自書。
子奐、弈。
奐早修整,為吏有清白稱。歷御史中丞,出為陝州刺史。開元二十四年,帝西還,次陝,嘉其美政,題贊於聽事曰:「專城之重,分陝之雄,亦既利物,內存匪躬,斯為國寶,不墜家風。」尋召為兵部侍郎。天寶初,為南海太守。南海兼水陸都會,物產瓌怪,前守劉巨鱗、彭杲皆以贓敗,故以奐代之。污吏斂手,中人之市舶者亦不敢干其法,遠俗為安。時謂自開元後四十年,治廣有清節者,宋璟、李朝隱、奐三人而已。終尚書右丞。弈見忠義傳。
李元紘字大綱,其先滑州人,後世占京兆萬年,本姓丙氏。
曾祖粲,仕隋為屯衛大將軍,煬帝使督京師之西二十四郡盜賊,善撫循,能得士心。高祖與之厚,及兵入關,以眾歸,授宗正卿、應國公,賜姓李。後為左監門大將軍,以其老,聽乘馬按視宮禁。年八十餘卒,諡曰胡。祖寬,高宗時為太常卿、隴西公。父道廣,武后時為汴州刺史,有善政。突厥、契丹寇河北,議發河南兵擊之,百姓震擾,道廣悉心撫定,人無離散。遷殿中監、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封金城侯。卒,贈秦州都督,諡曰成。
元紘早修謹,仕為雍州司戶參軍。時太平公主勢震天下,百司順望風指,嘗與民競碾磑,元紘還之民。長史竇懷貞大驚,趣改之,元紘大署判後曰:「南山可移,判不可搖也。」改好畤令,遷潤州司馬,以辦治得名。開元初,為萬年令,賦役稱平,擢京兆少尹。詔決三輔渠,時王、主、權家皆旁渠立磑,瀦堨爭利,元紘敕吏盡毀之,分溉渠下田,民賴其恩。三遷吏部侍郎。會戶部楊瑒、白知慎坐支調失宜,貶刺史,帝求可代者,公卿多薦元紘。帝欲擢為尚書,宰相以資薄,乃為戶部侍郎。條陳利害及政得失,帝才之,謂可丞輔,賜衣一稱、絹二百匹。明年,遂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清水縣男。
元紘當國,務峻涯檢,抑奔競,夸進者憚之。五月五日,宴武成殿,賜群臣襲衣,特以紫服、金魚錫元紘及蕭嵩,群臣無與比。是時,廢京司職田,議者欲置屯田。元紘曰:「軍國不同,中外異制,若人閒無役,地棄不墾,以閒手耕棄地,省饋運,實軍糧,於是有屯田,其為益尚矣。今百官所廢職田不一縣,弗可聚也;百姓私田皆力自耕,不可取也。若置屯,即當公私相易,調發丁夫。調役則業廢於家,免庸則賦闕於國,內地為屯,古未有也。恐得不補失,徒為煩費。」遂止。初,左庶子吳兢為史官,撰唐書及春秋,未成,以喪解,後上書請畢其功,詔許就集賢院成書;張說致仕,詔在家修史。元紘因言:「國史記人君善惡、王政損益,褒貶所系,前聖尤重。今國大典,分散不一,且太宗別置史館禁中,所以秘嚴之也。請勒說以書就館,參會撰錄。」詔可。
後與杜暹不協,數辨爭帝前,帝不懌,皆罷之,以元紘為曹州刺史,徙蒲州,引疾去。後以戶部尚書致仕,復起為太子詹事。卒,贈太子少傅,諡曰文忠。
元紘再世宰相,有清節,其當國累年,未嘗改治第宅,僮馬敝弱,得封物賙給親族。宋璟嘗嘆曰:「李公引宋遙之美,黜劉晃之貪,為國相,家無留儲,雖季文子之德,何以加之!」
杜暹,濮州濮陽人。父承志,武后時為監察御史。懷州刺史李文暕為人所告,詔承志推驗,無實。文暕,宗室近屬也,卒得罪,承志貶為方義令,遷天官員外郎。見羅織獄興,移疾去,卒於家。
自高祖至暹,五世同居。暹尤恭謹,事繼母孝。擢明經第,補婺州參軍,秩滿歸,吏以紙萬番贐之,暹為受百番,眾嘆曰:「昔清吏受一大錢,何異哉?」為鄭尉,復以清節顯。華州司馬楊孚,公挺人也,每咨重暹。會孚遷大理正,暹適以累當坐,孚曰:「使若人得罪,眾安勸乎?」以狀言執政,繇是擢為大理評事。
開元四年,以監察御史覆屯磧西。會安西副都護郭虔瓘與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獻、鎮守使劉遐慶更相訟,詔暹即按。入突騎施帳,究索左驗。虜以金遺暹,暹固辭,左右曰:「公使絕域,不可失戎心。」乃受焉,陰埋幕下。已出境,乃移文畀取之。突厥大驚,度磧追,不及,去。遷給事中,以母喪解。會安西都護張孝嵩遷太原尹,或言暹往使安西,虜伏其清,今猶慕思,乃奪服拜黃門侍郎兼安西副大都護。明年,于闐王尉遲朓約突厥諸國叛,暹覺其謀,發兵討斬之,支黨悉誅,更立君長,于闐遂安。以功加光祿大夫。守邊四年,撫戎練士,能自勤勵,為夷夏所樂。
十四年,召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遣中使往迎。謁見,賜絹二百、馬一匹、第一區。與李元紘輕重不得,罷為荊州都督長史,歷魏州刺史、太原尹。帝幸北都,進戶部尚書,許扈蹕。還,復東幸,以暹為京留守。暹率當番衛士繕三宮城,浚池,督役不少懈。帝聞嘉之,數賜書褒勞,進禮部尚書,封魏縣侯。
二十八年卒,贈尚書右丞相,遣使護喪,禁中出絹三百匹賜之,太常諡曰貞肅。右司員外郎劉同昇等以暹行忠孝,諡有未盡,博士裴總謂暹往以墨衰受命安西,雖勤勞於國,不得盡孝。其子列訴,帝更敕有司考定,卒諡貞孝。
暹友愛,撫異母弟昱甚厚。其為人少學術,故當朝議論,時時失淺薄。然能以公清勤約自將,亹亹為之,自弱冠誓不通親友獻遺,以終身。既卒,尚書省及故吏致賻,其子孝友一不受,以行暹素志雲。
暹族子鴻漸。
鴻漸字之巽。父鵬舉,與盧藏用隱白鹿山,以母疾,與崔沔同授醫蘭陵蕭亮,遂窮其術。歷右拾遺。玄宗東行河,因游畋,上賦以風。終安州刺史。
鴻漸第進士,解褐延王府參軍,安思順表為朔方判官。祿山亂,皇太子按軍平涼,未知所適,議出蕭關趣豐安。鴻漸與六城水運使魏少游、節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盧簡金、關內鹽池判官李涵謀曰「胡羯亂常,二京覆沒,太子治兵平涼,然散地難恃也。今朔方制勝之會,若奉迎太子,西詔河、隴,北結回紇,回紇固與國,收其勁騎,與大兵合,鼓而南,雪社稷之恥,不亦易乎!」即具上兵馬招輯之勢,且錄軍資、器械、儲廥凡最,使涵詣平涼見太子,太子大悅。會裴冕至自河西,亦勸之朔方。而鴻漸與漪至白草頓迎謁,說曰:「朔方天下勁兵,靈州用武地。今回紇請和,吐蕃結附,天下列城堅守,以待王命。縱為賊據。日夜望官軍,以圖收復。殿下治兵長驅,逆胡不足滅也。」太子喜曰:「靈武我之關中,卿乃吾蕭何也。」
既至靈武,鴻漸即與冕等勸即皇帝位,以系中外望。六請,見聽。鴻漸明習朝章,采舊儀,設壇壝城南,先一日草其儀上之。太子曰:「聖皇在遠,寇逆方結,宜罷壇場,它如奏。」太子即位,是為肅宗,授鴻漸兵部郎中,知中書舍人事。俄為武部侍郎,遷河西節度使。兩京平,又節度荊南。乾元二年,襄州大將康楚元等反,刺史王政脫身走,楚元偽稱南楚霸王,因襲荊州。鴻漸棄城遁,人皆南奔,爭舟溺死者甚眾。澧、朗、復、郢等州聞鴻漸出,皆竄伏山谷。俄而商州刺史韋倫平其亂。
久之,乃召鴻漸為尚書右丞、太常卿,充禮儀使。泰、建二陵制度皆鴻漸綜正,以優,封衛國公。又建言:「周官:『凶荒殺禮。』今承大亂,民人夷殘,其婚葬鹵簿,非於國有大功及二等以上親皆不許給。」詔可。
代宗廣德二年,以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尋進中書侍郎。崔旰殺郭英乂據成都,邛州牙將柏貞節、瀘州牙將楊子琳、劍州牙將李昌巙以兵討旰,蜀、劍大亂。命鴻漸以宰相兼成都尹、山南西道劍南東川副元帥、劍南西川節度副大使往鎮撫之。鴻漸性畏怯,無它遠略,而晚節溺浮圖道,畏殺戮。及逾劍門,懲艾張獻誠敗,且憚旰雄武,先許以不死。既見,禮遇之,不敢加譙責,反委以政,日與從事杜亞、楊炎縱酒高會,因薦旰為成都尹,而授貞節邛州刺史,子琳瀘州刺史,各罷兵。乃請入朝,許之。及見帝,盛言旰威略可任,宜為留後。獻寶器五床、羅錦十五床、麝臍五石。復輔政。議者疾其長亂。進門下侍郎。大曆三年,兼東都留守、河南淮西山南東道副元帥,辭疾不行。又讓山南、劍南副元帥,聽之。四年,疾甚,辭宰相,罷三日卒,年六十一,贈太尉,諡曰文憲。
鴻漸自蜀還,食千僧,以為有報,搢紳效之。病甚,令僧剔頂發,遺命依浮圖葬,不為封樹。
張九齡字子壽,韶州曲江人。七歲知屬文,十三以書干廣州刺史王方慶,方慶嘆曰:「是必致遠。」會張說謫嶺南,一見厚遇之。居父喪,哀毀,庭中木連理。擢進士,始調校書郎,以道侔伊呂科策高第,為左拾遺。時玄宗即位,未郊見,九齡建言:天,百神之君,王者所由受命也。自古繼統之主,必有郊配,蓋敬天命,報所受也。不以德澤未洽,年穀未登,而闕其禮。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謂成王幼沖,周公居攝,猶用其禮,明不可廢也。漢丞相匡衡曰:「帝王之事,莫重乎郊祀。」董仲舒亦言:「不郊而祭山川,失祭之序,逆於禮,故春秋非之。」臣謂衡、仲舒古之知禮,皆以郊之祭所宜先也。陛下紹休聖緒,於今五載,而未行大報,考之於經,義或未通。今百穀嘉生,鳥獸咸若,夷狄內附,兵革用弭,乃怠於事天,恐不可以訓。願以迎日之至,升紫壇,陳采席,定天位,則聖典無遺矣。
又言:
乖政之氣,發為水旱。天道雖遠,其應甚邇。昔東海枉殺孝婦,天旱久之。一吏不明,匹婦非命,則天昭其冤。況六合元元之眾,縣命於縣令,宅生於刺史,陛下所與共治,尤親於人者乎!若非其任,水旱之繇,豈唯一婦而已。今刺史,京輔雄望之郡,猶少擇之,江、淮、隴、蜀、三河大府之外,稍非其人。繇京官出者,或身有累,或政無狀,用牧守之任,為斥逐之地。或因附會以忝高位,及勢衰,謂之不稱京職,出以為州。武夫、流外,積資而得,不計於才。刺史乃爾,縣令尚可言哉?甿庶,國家之本,務本之職,乃為好進者所輕,承弊之民,遭不肖所擾,聖化從此銷郁,繇不選親人以成其敝也。古者刺史入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今朝廷士入而不出,其於計私,甚自得也。京師衣冠所聚,身名所出,從容附會,不勤而成,是大利在於內,而不在於外也。智能之士,欲利之心,安肯復出為刺史、縣令哉?國家賴智能以治,而常無親人者,陛下不革以法故也。臣愚謂欲治之本,莫若重守令,守令既重,則能者可行。宜遂科定其資:凡不歷都督、刺史,雖有高第,不得任侍郎、列卿;不歷縣令,雖有善政,不得任台郎、給、舍;都督、守、令雖遠者,使無十年任外。如不為此而救其失,恐天下猶未治也。
又古之選士,惟取稱職,是以士修素行,而不為徼幸,奸偽自止,流品不雜。今天下不必治於上古,而事務日倍於前,誠以不正其本而設巧於末也。所謂末者,吏部條章,舉贏千百。刀筆之人,溺於文墨;巧史猾徒,緣奸而奮。臣以謂始造簿書,備遺忘耳,今反求精於案牘,而忽於人才,是所謂遺劍中流,契舟以記者也。凡稱吏部能者,則曰自尉與主簿,繇主簿與丞,此執文而知官次者也,乃不論其賢不肖,豈不謬哉!夫吏部尚書、侍郎,以賢而授者也,豈不能知人?如知之難,拔十得五,斯可矣。今膠以格條,據資配職,為官擇人,初無此意,故時人有平配之誚,官曹無得賢之實。
臣謂選部之法,敝於不變。今若刺史、縣令精核其人,則管內歲當選者,使考才行,可入流品,然後送台,又加擇焉,以所用眾寡為州縣殿最,則州縣慎所舉,可官之才多,吏部因其成,無庸人之繁矣。今歲選乃萬計,京師米物為耗,豈多士哉?蓋冒濫抵此爾。方以一詩一判,定其是非,適使賢人遺逸,此明代之闕政也。天下雖廣,朝廷雖眾,必使毀譽相亂,聽受不明,事則已矣。如知其賢能,各有品第,每一官缺,不以次用之,豈不可乎?如諸司要官,以下等叨進,是議無高卑,唯得與不爾。故清議不立,而名節不修,善士守志而後時,中人進求而易操也。朝廷能以令名進人,士亦以修名獲利,利之出,眾之趨也。不如此,則小者得於苟求,一變而至阿私;大者許以分義,再變而成朋黨矣。故於用人不可不第其高下,高下有次,則不可以妄干,天下之士必刻意脩飾,而刑政自清,此興衰之大端也。
俄遷左補闕。九齡有才鑒,吏部試拔萃與舉者,常與右拾遺趙冬曦考次,號稱詳平。改司勛員外郎。時張說為宰相,親重之,與通譜系,常曰:「後出詞人之冠也。」遷中書舍人內供奉,封曲江男,進中書舍人。會帝封泰山,說多引兩省錄事主書及所親攝官升山,超階至五品。九齡當草詔,謂說曰:「官爵者,天下公器,先德望,後勞舊。今登封告成,千載之絕典,而清流隔於殊恩,胥史乃濫章韍,恐制出,四方失望。方進草,尚可以改,公宜審計。」說曰:「事已決矣,悠悠之言不足慮。」既而果得謗。御史中丞宇文融方事田法,有所關奏,說輒建議違之。融積不平,九齡為言,說不聽。俄為融等痛詆,幾不免,九齡亦改太常少卿,出為冀州刺史。以母不肯去鄉里,故表換洪州都督。徙桂州,兼嶺南按察選補使。
始,說知集賢院,嘗薦九齡可備顧問。說卒,天子思其言,召為秘書少監、集賢院學士,知院事。會賜渤海詔,而書命無足為者,乃召九齡為之,被詔輒成。遷工部侍郎,知制誥。數乞歸養,詔不許。以其弟九皋、九章為嶺南刺史,歲時聽給驛省家。遷中書侍郎,以母喪解,毀不勝哀,有紫芝產坐側,白鳩、白雀巢家樹。是歲,奪哀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固辭,不許。明年,遷中書令。始議河南開水屯,兼河南稻田使。上言廢循資格,復置十道採訪使。
李林甫無學術,見九齡文雅,為帝知,內忌之。會范陽節度使張守珪以斬可突干功,帝欲以為侍中。九齡曰:「宰相代天治物,有其人然後授,不可以賞功。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帝曰:「假其名若何?」對曰:「名器不可假也。有如平東北二虜,陛下何以加之?」遂止。又將以涼州都督牛仙客為尚書,九齡執曰:「不可。尚書,古納言,唐家多用舊相,不然,歷內外貴任,妙有德望者為之。仙客,河、湟一使典耳,使班常伯,天下其謂何?」又欲賜實封,九齡曰:「漢法非有功不封,唐遵漢法,太宗之制也。邊將積穀帛,繕器械,適所職耳。陛下必賞之,金帛可也,獨不宜裂地以封。」帝怒曰「豈以仙客寒士嫌之邪?卿固素有門閱哉?」九齡頓首曰:「臣荒陬孤生,陛下過聽,以文學用臣。仙客擢胥史,目不知書。韓信,淮陰一壯夫,羞絳、灌等列。陛下必用仙客,臣實恥之。」帝不悅。翌日,林甫進曰:「仙客,宰相材也,乃不堪尚書邪?九齡文吏,拘古義,失大體。」帝由是決用仙客不疑。九齡既戾帝旨,固內懼,恐遂為林甫所危,因帝賜白羽扇,乃獻賦自況,其末曰:「苟效用之得所,雖殺身而何忌?」又曰:「縱秋氣之移奪,終感恩於篋中。」帝雖優荅,然卒以尚書右丞相罷政事,而用仙客。自是朝廷士大夫持祿養恩矣。嘗薦長安尉周子諒為監察御史,子諒劾奏仙客,其語援讖書。帝怒,杖子諒於朝堂,流瀼州,死於道。九齡坐舉非其人,貶荊州長史。雖以直道黜,不戚戚嬰望,惟文史自娛,朝廷許其勝流。久之,封始興縣伯,請還展墓,病卒,年六十八,贈荊州大都督,諡曰文獻。
九齡體弱,有醞藉。故事,公卿皆搢笏於帶,而後乘馬。九齡獨常使人持之,因設笏囊,自九齡始。後帝每用人,必曰:「風度能若九齡乎?」初,千秋節,公、王並獻寶鑑,九齡上「事鑒」十章,號千秋金鑒錄,以伸諷諭。與嚴挺之、袁仁敬、梁昇卿、盧怡善,世稱其交能終始者。及為相,諤諤有大臣節。當是時,帝在位久,稍怠於政,故九齡議論必極言得失,所推引皆正人。武惠妃謀陷太子瑛,九齡執不可。妃密遣宦奴牛貴兒告之曰:「廢必有興,公為援,宰相可長處。」九齡叱曰:「房幄安有外言哉!」遽奏之,帝為動色,故卒九齡相而太子無患。安祿山初以范陽偏校入奏,氣驕蹇,九齡謂裴光庭曰:「亂幽州者,此胡雛也。」及討奚、契丹敗,張守珪執如京師,九齡署其狀曰:「穰苴出師而誅莊賈,孫武習戰猶戮宮嬪,守珪法行於軍,祿山不容免死。」帝不許,赦之。九齡曰:「祿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即事誅之,以絕後患。」帝曰:「卿無以王衍知石勒而害忠良。」卒不用。帝后在蜀,思其忠,為泣下,且遣使祭於韶州,厚幣恤其家。開元後,天下稱曰曲江公而不名雲。建中元年,德宗賢其風烈,復贈司徒。
子拯,居父喪,有節行,後為伊闕令。會祿山盜河、洛,陷焉,而終不受偽官。賊平,擢太子贊善大夫。
九齡弟九皋,亦有名,終嶺南節度使。其曾孫仲方。
仲方,生歧秀,父友高郢見,異之,曰:「是兒必為國器,使吾得位,將振起之。」貞元中,擢進士、宏辭,為集賢校理,以母喪免。會郢拜御史大夫,表為御史。進累倉部員外郎。
會呂溫等以劾奏宰相李吉甫不實,坐斥去,仲方以溫黨,補金州刺史。宦人奪民田,仲方三疏申理,卒與民直。入為度支郎中。吉甫卒,太常諡恭懿,博士尉遲汾請諡敬憲,仲方挾前怨未已,因上議曰:「古之諡,考大節,略細行,善善惡惡,一言而足。按吉甫雖多才多藝,而側媚取容,疊致台袞,寡信易謀,事無成功。且兵兇器,不可從我始,至以伐罪,則邀必成功。今內有賊輔臣之盜,外有懷毒蠆之臣,師徒暴野,農不得在畝,婦不得在桑,耗賦殫畜,屍僵血流,胔骼成岳,毒痡之痛,訴天無辜,階禍之發,實始吉甫。」又言「吉甫平易柔寬,名不配行。請俟蔡平,然後議之。」憲宗方用兵,疾其言丑訐,貶為遂州司馬。稍進河南少尹、鄭州刺史。
敬宗立,李程輔政,引為諫議大夫。帝時詔王播造競渡舟三十艘,度用半歲運費。仲方見延英,論諍堅苦,帝為減三之二。又詔幸華清宮,仲方曰:「萬乘之行,必具葆衛,易則失威重。」不從,猶見慰勞。鄠令崔發以辱黃門系獄,逢赦不見宥。仲方曰:「恩被天下,流昆蟲,而不行御前乎?」發繇是不死。大和初,出為福建觀察使。召還,進至左散騎常侍。李德裕秉政,以太子賔客分司東都。德裕罷,復拜常侍。
李訓之變,大臣或誅或系。翌日,群臣謁宣政,牙闔不啟。群臣錯立朝堂,無史卒贊候,久乃半扉啟,使者傳召仲方曰:「有詔,可京兆尹。」然後門辟,喚仗。於時族夷將相,顱足旁午,仲方皆密使識其屍。俄許收葬,故胔骸不相亂。已而禁軍橫,多撓政,仲方勢笮,不能有所繩劾。宰相鄭覃更以薛元賞代之,出為華州刺史。召入,授秘書監。人頗言覃助德裕,擯仲方不用,覃乃擬丞、郎以聞。文宗曰:「侍郎,朝廷華選。彼牧守無狀,不可得。」但封曲江縣伯。卒,七十二,贈禮部尚書,諡曰成。仲方確正有風節,既駁吉甫諡,世不直其言,卒不至顯。既歿,人多傷之。
始,高祖仕隋時,太宗方幼而病,為刻玉像於熒陽佛祠以祈年,久而刓晦,仲方在鄭,敕吏治護,鏤石以聞,傳於時。
韓休,京兆長安人。父大智,洛州司功參軍,其兄大敏,仕武后為鳳閣舍人。梁州都督李行褒為部人告變,詔大敏鞫治。或曰:「行褒諸李近屬,後意欲去之,無列其冤,恐累公。」大敏曰:「豈顧身枉人以死乎?」至則驗出之。後怒,遣御史覆按,卒殺行褒,而大敏賜死於家。
休工文辭,舉賢良。玄宗在東宮,令條對國政,與校書郎趙冬曦並中乙科,擢左補闕,判主爵員外郎。進至禮部侍郎,知制誥。出為虢州刺史。虢於東、西京為近州,乘輿所至,常稅廄芻,休請均賦它郡。中書令張說曰:「免虢而與它州,此守臣為私惠耳。」休復執論,吏白恐忤宰相意,休曰:「刺史幸知民之敝而不救,豈為政哉?雖得罪,所甘心焉。」訖如休請。以母喪解,服除,為工部侍郎,知制誥。遷尚書右丞。侍中裴光庭卒,帝敕蕭嵩舉所以代者,嵩稱休志行,遂拜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休直方不務進趨,既為相,天下翕然宜之。萬年尉李美玉有罪,帝將放嶺南。休曰:「尉小官,犯非大惡。今朝廷有大奸,請得先治。金吾大將軍程伯獻恃恩而貪,室宅輿馬僭法度,臣請先伯獻,後美玉。」帝不許,休固爭曰:「罪細且不容,巨猾乃置不問,陛下不出伯獻,臣不敢奉詔。」帝不能奪。大率堅正類此。初,嵩以休柔易,故薦之。休臨事或折正嵩,嵩不能平。宋璟聞之曰:「不意休能爾,仁者之勇也。」嵩寬博多可,休峭鯁,時政所得失,言之未嘗不盡。帝嘗獵苑中,或大張樂,稍過差,必視左右曰:「韓休知否?」已而疏輒至。嘗引鑒,默不樂。左右曰:「自韓休入朝,陛下無一日歡,何自戚戚,不逐去之?」帝曰:「吾雖瘠,天下肥矣。且蕭嵩每啟事,必順旨,我退而思天下,不安寢。韓休敷陳治道,多訐直,我退而思天下,寢必安。吾用休,社稷計耳。」後以工部尚書罷。遷太子少師,封宜陽縣子。卒,年六十八,贈揚州大都督,諡曰文忠。寶應元年,贈太子太師。
子浩、洽、洪、汯、滉、渾、洄,皆有學尚。
浩,萬年主簿,坐籍王家貲有隱入,為尹鮮于仲通所劾,流循州。洪為司庫員外郎,與汯皆以累貶。洪後為華州長史。渾,大理司直。安祿山盜京師,皆陷賊,賊逼以官,浩與洪、汯、滉、渾出奔,將走行在,浩、洪、渾及洪四子復為賊禽殺之。洪善與人交,有節義,藉甚於時,見者為流涕。肅宗以大臣子能死難,詔贈浩吏部郎中,洪太常卿,渾太常少卿。汯,上元中終諫議大夫。洽,終殿中侍御史。
滉字太沖,以蔭補左威衛騎曹參軍。至德初,避地山南,採訪使李承昭表為通川郡長史,改彭王府諮議參軍。初,汯知制誥,當草王璵詔,無借言,銜之。及當國,滉兄弟皆斥兄官。璵罷,乃擢殿中侍御史,三遷吏部員外郎。性彊直,明吏事,蒞南曹五年,簿最詳致。再遷給事中,知兵部選。時盜殺富平令韋當,賊隸北軍,魚朝恩私其凶,奏原死,滉執處,卒伏辜。遷右丞,知吏部選,以戶部侍郎判度支。
自至德軍興,所在賦稅無藝,帑司給輸干隱。滉檢制吏下及四方輸將,犯者痛拫以法。會歲數稔,兵革少息,故儲積穀帛稍豐實。然覆治案牘,深文鈎剝,人亦咨怨。大曆十二年秋,大雨害稼什八,京兆尹黎干言狀,滉恐有所蠲貸,固表不實。代宗命御史行視,實損田三萬餘頃。始,渭南令劉藻附滉,言部田無害,御史趙計按驗如藻言,帝又遣御史朱敖覆實,害田三千頃。帝怒曰:「縣令,所以養民,而田損不問,豈恤隱意邪?」貶南浦員外尉,計亦斥為豐州司戶員外參軍。方是時,潦敗河中鹽池,滉奏池產瑞鹽。帝疑,遣諫議大夫蔣鎮廉狀,鎮畏滉,還乃賀帝,且請置祠,詔號寶應靈慶池。
德宗立,惡滉掊刻,徙太常卿。議者不厭,乃出為晉州刺史。未幾,遷浙江東、西觀察使,尋檢校禮部尚書為鎮海軍節度使。綏輯百姓,均租、調,不逾年,境內稱治。帝在奉天,淮、汴震騷,滉訓士卒,分兵戍河南。既狩梁州,又獻縑十萬匹,請以鎮兵三萬助討賊,有詔嘉勞,進檢校尚書右僕射,封南陽郡公。李希烈陷汴州,滉遣裨將王棲耀、李長榮、柏良器以勁卒萬人進討,次睢陽,而賊已攻寧陵,棲耀等破走之,漕路無梗,完靖東南,滉功多。
時里胥有罪,輒殺無貸,人怪之。滉曰:「袁晁本一鞭背史,禽賊有負,聚其類以反,此輩皆鄉縣豪黠,不如殺之,用年少者,惜身保家不為惡。」又以賊非牛酒不嘯結,乃禁屠牛,以絕其謀。婺州屬縣有犯令者,誅及鄰伍,坐死數十百人。又遣官分察境內,罪涉疑似必誅,一判輒數十人,下皆愁怖。
聞京都未平,乃閉關梁,禁牛馬出境,築石頭五城,自京口至玉山。毀上元道、佛祠四十區,修塢壁,起建業、抵京峴,樓雉相望。以為朝廷有永嘉南走事,置館第數十於石頭城,穿井皆百尺。命偏將丘涔督役,日數千人,涔虐用其眾,朝令夕辦,先世丘壟皆發夷。造樓艦三千柁,以舟師由海門大閱,至申浦乃還。追李長榮等歸,以親吏盧復為宣州刺史,增營壘,教習長兵,毀鍾鑄軍器。陳少游在揚州,以甲士三千臨江大閱;滉亦總兵臨金山,與少游會,以金繒相餉酬。然滉握彊兵,遷延不赴難,而調發糧帛以濟朝廷者繈屬,當時實賴之。李晟方屯渭北,滉運米饋之,船置十弩以相警捍,賊不能剽。始,漕船臨江,滉顧僚吏曰:「天子蒙塵,臣下之恥也。」乃自舉一囊,將佐爭負之。
貞元元年,加檢校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江淮轉運使,封鄭國公。以繕治石頭城,人頗言有窺望意,雖帝亦惑之。會李泌間關辯數,帝意乃解。二年,更封晉。是歲入朝。滉既宿齒先達,頗簡倨,接新進用事,不能滿其意,眾怨之。獻羨錢五百餘萬緡,詔加度支諸道轉運、鹽鐵等使。
右丞元琇判度支也,以關輔旱,請運江南租米西給京師。帝委滉專督之,而琇畏其剛愎難共事,請自江至揚子,滉主之;揚子以北,自主之。滉由是銜琇。會琇以京師錢重貨輕,發江東鹽監院錢四十萬緡入關。滉紿奏「運錢至京師,率費萬致千,不可從。」帝責謂琇,琇曰:「千錢其重與斗米均,費三百可致。」帝以諭滉,滉執不可。至是,誣劾琇饋米與淄青李納、河中李懷光。帝怒,不復究驗,貶琇雷州司戶參軍。左丞董晉白宰相劉滋、齊映曰:「昨關輔用兵,方蝗旱,琇不增一賦,而軍興皆濟,可謂勞臣。今被謫無名,刑濫人懼,假令權臣逞志,公胡不請三司鞫之?」滋、映不能用。給事中袁高抗疏申執,滉指為黨與,寢不報。
劉玄佐不朝,帝密詔滉諷之。及過汴,玄佐素憚滉,修屬吏禮。滉辭不敢當,因結為兄弟,入拜其母,置酒設女樂。酒行,滉曰「宜早見天子,不可使夫人白首與新婦子孫填宮掖也。」玄佐泣悟。滉以錢二十萬緡為玄佐辦裝,又以綾二十萬犒軍。玄佐入朝,滉薦可任邊事。時兩河罷兵,滉上言:「吐蕃盜河、湟久,近歲寖弱,而西迫大食,北捍回鶻,東抗南詔,分軍外戰,兵在河、隴者不過五六萬,若朝廷命將,以十萬眾城涼、鄯、洮、渭,各置兵二萬為守御,臣請以本道財賦饋軍,給三年費,然後營田積粟,且耕且戰,則河、隴之地可翹足而復。」帝善其言,因訪玄佐,玄佐請行。會滉病甚,張延賞奏減州縣冗官,收祿俸,募戰士西討。玄佐慮延賞靳削資儲,辭犬戎未釁,不可輕進,因稱疾。帝遣中人勞問,臥受命。延賞知不可用,乃止。滉尋卒,年六十五,贈太傅,諡曰忠肅。
滉雖宰相子,性節儉,衣裘茵衽,十年一易。甚暑不執扇,居處陋薄,取庇風雨。門當列戟,以父時第門不忍壞,乃不請。堂先無挾廡,弟洄稍增補之,滉見即徹去,曰:「先君容焉,吾等奉之,常恐失墜。若摧圮,繕之則已,安敢改作以傷儉德?」居重位,清絜疾惡,不為家人資產。自始仕至將相,乘五馬,無不終櫪下。好鼓琴,書得張旭筆法,畫與宗人干相埒。嘗自言:「不能定筆,不可論書畫。」以非急務,故自晦,不傳於人。善治易、春秋,著通例及天文事序議各一篇。初判度支,李晟以裨將白軍事,滉待之加禮,使其子拜之,厚遺器幣鞍馬。後晟終立大功。滉幼時已有美名,所與游皆天下豪俊。晚節益苛慘,故論者疑其飾情希進,既得志,則彊肆,蓋自其性雲。子群、皋。
群終國子司業。
皋字仲聞,資質重厚,有大臣器。由雲陽尉策賢良方正異等,拜右拾遺。累遷考功員外郎。父喪,德宗遣使弔問,俾論撰滉行事,號泣承命,立草數千言以進,帝嘉之。服除,宰相擬考功郎中,帝為加知制誥。遷中書舍人、御史中丞、兵部侍郎,號稱職。俄拜京兆尹,奏署鄭鋒為倉曹參軍。鋒苛斂吏,乃說皋悉索府中雜錢,折糴粟麥三十萬石獻於帝,皋悅之,奏為興平令。貞元十四年,大旱,民請蠲租賦,皋府帑已空,內憂恐,奏不敢實。會中人出入,百姓遮道訴之,事聞,貶撫州員外司馬。未幾,改杭州刺史,入拜尚書右丞。王叔文用事,皋嫉之,謂人曰:「吾不能事新貴。」從弟廚以告叔文,叔文怒,出為鄂岳蘄沔觀察使。叔文敗,即拜節度,徙鎮海,入為戶部尚書,歷東都留守、忠武軍節度使。大抵以簡儉治,所至有績。召拜吏部尚書,兼太子少傅。莊憲太后崩,充大明宮留守。穆宗以舊傅恩,加檢校尚書右僕射,俄為真。又進左僕射。長慶四年,復為東都留守,卒於道,年七十九,贈太子太保,諡曰貞。
皋貌類父,既孤,不復視鑒。生知音律,常曰:「長年後不願聽樂,以門內事多逆知之。」聞鼓琴,至止息,嘆曰:「美哉!嵇康之為是曲,其當晉、魏之際乎。其音主商,商為秋,秋者天將搖落肅殺,其歲之晏乎。晉乘金運,商又金聲,此所以知魏方季而晉將代也。緩其商弦,與宮同音,臣奪君之義,知司馬氏之將篡也。王陵、毌丘儉、文欽、諸葛誕繼為揚州都督,咸有興復之謀,皆為司馬懿父子所殺。康以揚州故廣陵地,陵等皆魏大臣,故名其曲曰廣陵散,言魏散亡自廣陵始。『止息』者,晉雖暴興,終止息於此。其哀憤、躁蹙、憯痛、迫脅之音,盡於是矣。永嘉之亂,其兆乎!康避晉、魏之禍,托以鬼神,以俟後世知音雲。」
洄字幼深,蔭補弘文生,滿歲,參調吏部侍郎,達奚珣以地望抑之。除章懷太子陵令,無慍容。安祿山亂,家七人遇害,洄避難江南,蔬食不聽樂。乾元中,授睦州別駕,劉晏表為屯田員外郎,知揚子留後。召拜諫議大夫,與補闕李翰數上章言得失,擢知制誥。坐與元載善,貶邵州司戶參軍。德宗即位,起為淮南黜陟使,復為諫議大夫。
晏被罪,天下錢穀歸尚書省,而省司廢久,無綱紀,莫總其任,乃擢洄戶部侍郎,判度支。洄上言:「江、淮七監,歲鑄錢四萬五千緡輸京師,工用運轉,每緡度二千,是本倍於子。今商州紅崖冶產銅,而洛源監久廢,請鑿山取銅,即治舊監,置十鑪鑄之,歲得錢七萬二千緡,度費每緡九百,則得可浮本矣。江、淮七監,請皆罷。」又言:「天下銅鐵冶,乃山澤利,當歸王者,請悉隸鹽鐵使。」從之。復罷省胥史冗食二千人,積米長安、萬年二縣各數十萬石,視年豐耗而發斂焉,故人不艱食。
洄與楊炎善,炎得罪,不自安。無何,皋上疏理炎罪,帝意洄教之,貶蜀州刺史。興元元年,入為兵部侍郎,轉京兆尹。貞元十年,終國子祭酒,贈戶部尚書。
贊曰:人之立事,無不銳始而工於初,至其半則稍怠,卒而漫澶不振也。觀玄宗開元時,厲精求治,元老魁舊,動所尊憚,故姚元崇、宋璟言聽計行,力不難而功已成。及太平久,左右大臣皆帝自識擢,狎而易之,志滿意驕,而張九齡爭愈切,言益不聽。夫志滿則忽其所謀,意驕則樂軟熟、憎鯁切,較力雖多,課所效不及姚、宋遠矣。終之胡雛亂華,身播邊陬,非曰天運,亦人事有致而然。若知古等皆宰相選,使當天寶時,庸能有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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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二十七‧列傳第五十二  張嘉貞 源乾曜 裴耀卿
張嘉貞字嘉貞,本范陽舊姓,高祖子吒,仕隋終河東郡丞,遂家蒲州,為猗氏人。以五經舉,補平鄉尉,坐事免。長安中,御史張循憲使河東,事有未決,病之,問吏曰:「若頗知有佳客乎?」吏以嘉貞對。循憲召見,咨以事。嘉貞條析理分,莫不洗然。循憲大驚,試命草奏,皆意所未及;它日,武后以為能,循憲對皆嘉貞所為,因請以官讓。後曰:「朕寧無一官自進賢邪?」召嘉貞見內殿,以簾自鄣。嘉貞儀止秀偉,奏對侃侃,後異之。因請曰:「臣草茅之人,未睹朝廷儀,陛下過聽,引對禁近。今天威咫尺,若隔雲霧,恐君臣之道有未盡也。」後曰:「善。」詔上簾,引拜監察御史,擢循憲司勛郎中,酬其得人。
累遷兵部員外郎。時功狀盈幾,郎吏不能決,嘉貞為詳處,不閱旬,廷無稽牒。進中書舍人。歷梁秦二州都督、并州長史,政以嚴辦,吏下畏之。奏事京師,玄宗善其政,數慰勞。嘉貞自陳:「少孤,與弟嘉祐相恃以長,今為鄯州別駕,願內徙,使少相近,冀盡力報,死無恨。」帝為徙嘉祐忻州刺史。
突厥九姓新內屬,雜處太原北,嘉貞請置天兵軍綏護其眾,即以為天兵使。明年入朝,或告其反,按無狀,帝令坐告者。嘉貞辭曰:「國之重兵利器皆在邊,今告者一不當即罪之,臣恐塞言路,且為未來之患。昔天子聽政於上,瞍賦,蒙誦,百工諫,庶人謗,今將坐之,則後無繇聞天下事。」遂得減死。天子以為忠,且許以相。嘉貞因曰:「昔馬周起徒步,謁人主,血氣方壯,太宗用之,能盡其才,甫五十而沒。向使用少晚,則無及已。陛下不以臣不肖,必用之,要及其時,後衰無能為也。且百年壽孰為至者?臣常恐先朝露死溝壑,誠得效萬一,無負陛下足矣!」帝曰:「弟往,行召卿。」
及宋璟等罷,帝欲果用嘉貞,而忘其名。夜詔中書侍郎韋抗曰:「朕嘗記其風操,而今為北方大將,張姓而復名,卿為我思之。」抗曰:「非張齊丘乎?今為朔方節度使。」帝即使作詔以為相。夜且半,因閱大臣表疏,舉一則嘉貞所獻,遂得其名,即以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遷中書令。居位三年,善傅奏,敏於裁遣。然彊躁,論者恨其不裕。
帝數幸東都,洛陽主簿王鈞者,為嘉貞繕第,會以贓聞,有詔杖之朝堂。嘉貞畏蔑染,促有司速斃以滅言。秘書監姜皎得罪,嘉貞希權幸意,請加詔杖,已而皎死。會廣州都督裴伷先抵罪,帝問法如何,嘉貞復援皎比,張說曰:「不然,刑不上大夫,以近君也。士可殺不可辱。向皎得罪,官三品,且有功,若罪應死,即殺,獨不宜廷辱,以卒伍待也。況勛貴在八議乎?事往不可咎,伷先豈容復濫哉?」帝然之。嘉貞退,不悅曰:「言太切。」說曰:「宰相,時來則為,非可長保。若貴臣盡杖,正恐吾輩及之,渠不為天下士君子地乎?」
初,嘉貞在兵部,而說已為侍郎。及皆相,說位其下,議論無所讓,故說不平。未幾,嘉祐拜金吾將軍,兄弟要近,人頗憚媢。帝幸太原,嘉祐以贓聞,說訹嘉貞素服待罪,不謁,遂出為豳州刺史,說代其處。嘉貞銜悔,謂人曰:「中書令幸二員,何相迫邪?」逾年,為戶部尚書、益州長史,判都督事,詔宴中書省,與宰相會。嘉貞銜說不已,於坐慢罵說,源乾曜、王晙共平解,乃得去。
明年,王守一死,坐與厚善,貶台州刺史。俄拜工部尚書,為定州刺史,知北平軍事,封河東侯。及行,帝賦詩,詔百官祖道上東門。久之,以疾丐還東都,詔醫馳驛護視。卒,年六十四,贈益州大都督,諡曰恭肅。
嘉貞性簡疏,與人不疑,內曠如也,或時以此失。有嗜進者,汲引之,能以恩終始。所薦中書舍人苗延嗣、呂太一,考功員外郎員嘉靜,殿中侍御史崔訓,皆位清要,日與議政事。故當時語曰:「令君四俊:苗、呂、崔、員。」其始為中書舍人,崔湜輕之,後與議事,正出其上。湜驚曰:「此終其坐。」後十年而為中書令。嘉貞雖貴,不立田園。有勸之者,荅曰:「吾嘗相國矣,未死,豈有饑寒憂?若以譴去,雖富田產,猶不能有也。近世士大夫務廣田宅,為不肖子酒色費,我無是也。」
引萬年主簿韓朝宗為御史,卒後十餘歲,朝宗以京兆尹見帝曰:「陛下待宰相,進退皆以禮,身雖沒,子孫咸在廷。張嘉貞晚一息寶符,獨未官。」帝惘然,召拜左司御率府兵曹參軍,賜名曰延賞。
延賞雖蚤孤,而博涉經史,通吏治,苗晉卿尤器許,以女妻之。肅宗在鳳翔,擢監察御史,辟署關內節度使王思禮府。思禮守北都,表為副,入遷刑部郎中。始,元載被用,以晉卿力,故厚遇延賞,薦為給事中、御史中丞。
大曆初,除河南尹、諸道營田副使。河、洛當兵沖,邑里墟榛,延賞政簡約,輕傜賦,疏河渠,築宮廟。數年,流庸歸附,都闕完雄,有詔褒美。時罷河南、山南等副元帥,兵屯東都,詔延賞知留守,以兵屬。居五年,治行第一,召還。
會李少良劾元載陰罪,載斥其狂,下御史台治訊,而延賞適拜大夫,不滿所私,出為淮南節度使。歲旱,民它遷,吏禁之。延賞曰:「食者,人恃以活。拘此而斃,不如適彼而生。苟存吾人,何限為?」乃具舟遣之,敕吏為修室廬,已逋債,而歸者更增於舊。瓜步舟艫津湊,而遙系江南,延賞請度屬揚州,自是行無稽壅。
會母喪免,服除,累拜荊南、劍南西川節度使。建中中,西山兵馬使張朏襲成都為亂,延賞奔鹿頭戍。朏酣亂不設備,延賞諜知之,遣將叱干遂捕斬朏,復成都。自楊國忠討南蠻,三蜀疲罄。及乘輿臨狩,糜用百出。後更郭英乂、崔寧、楊子琳亂,益矜僭,公私蕭然。延賞事為之制,薄入謹出,府庫遂實。德宗在奉天,貢獻踵道。及次梁,倚劍蜀為根本。即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帝還,詔入秉政。初,吐蕃寇劍南,李晟總神策軍戍之,及還,以成都倡自隨,延賞遣吏奪取,故晟銜之;至是,鎮鳳翔,帝所倚重,表陳宿憾,帝不得已,罷延賞為尚書左僕射,然雅意決用之,以晟嘗為韓滉識擢,命滉移書道意。及俱入朝,滉從容邀晟平憾,且使薦延賞於帝,於是復拜平章事。既而宴禁中,帝出瑞錦一端分系之,以示和解。晟因為子請婚,延賞不許。晟曰:「吾武夫雖有舊惡,杯酒間可解。儒者難犯,外睦而內含怒,今不許婚,舋未忘也。」
先時,吐蕃尚結贊請和,晟奏戎狄無信,不可許。滉亦請調軍食峙邊,無聽和。帝疑將帥邀功生事,議未決。會滉卒,延賞揣帝意,遂罷晟兵,奏以給事中鄭雲逵代之。帝曰:「晟有社稷功,俾自擇代者。」乃用邢君牙,而拜晟太尉兼中書令,奉朝請。是夏,吐蕃背約,劫渾瑊,將校多沒,如晟等策。故事,臨軒冊拜三公,中書令讀冊,侍中贊禮,或闕,則宰相攝事。晟當拜,而延賞薄其禮,用尚書崔漢衡、劉滋代攝。
時議遣劉玄佐復河、湟,延賞因建言:「今官繁費廣,州縣殘困,宜並省其員,悉收稟料糧課輸京師,賞戰士。」帝許之。即詔「上州留上佐、錄事參軍、司戶、司兵、司士各一員,余參軍留半;中州減司士;上縣令、尉具;中縣省尉;京兆、河南府司錄、判官,赤縣丞、簿、尉,各省半;余府准上州。」詔下,內外始怨。玄佐辭西討,延賞更用李抱真。抱真怨延賞奪晟兵,不肯行。由是功臣解體。
是年,除吏千五百員,當省者千餘。道路訾謗,浸淫聞於上。延賞懼,請詔州縣:「或考先滿、或攝掌遇停限而官見乏者,聽在所擇省員有干譽者權補,以才不以資。」而大臣馬燧、白志貞、韋倫表言省官太甚,不可行。會延賞疾困,不能事,宰相李泌一切奏復。卒,年六十一,贈太保,諡曰成肅。
延賞更四鎮,所至民頌其愛。及當國,飾情復怨,不稱所望,亦早不幸,未及有所建明。然帝待遇厚,稱其奏議有宰相體,專屬以吏事,而以軍食委李泌,刑法委柳渾,時以為任職。
子弘靖。
弘靖字元理,雅厚信直,以蔭為河南參軍。杜亞辟佐其府。亞疑牙將令狐運劫餉絹,弘靖直其枉,亞怒,斥出府。裴延齡為德陽公主治第,欲徙弘靖先廟,上疏自言,德宗異之,擢監察御史。累遷戶部侍郎、陝州觀察使,徙河中節度使。元和中,拜刑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吳少陽死,其子元濟擅總留務,憲宗欲誅之。弘靖請先遣使者吊贈,待不恭,乃加兵,詔可。進中書侍郎,封高平縣侯。
武元衡遇害,賊未得,王承宗邸廝卒張晏被告,詔付御史台劾驗,有狀。弘靖疑御史傅致晏罪,言之帝,不聽,遂誅晏,並討承宗。弘靖曰:「戎事並興,鮮有濟。不如悉力淮西,已平,乃治河朔。」議再迕,乃歸政,以檢校吏部尚書、同平章事,為河東節度使。未及鎮,詔伐承宗。弘靖自以諫不聽,思自效,乃大閱兵,請身討賊。詔許出軍,無親往。既王師無功,帝憶曩言,下詔褒美。弘靖亦遣使間道喻承宗,承宗款附。召拜吏部尚書,徙節宣武。宣武承韓弘虐政,代以寬簡,民便安之。
長慶初,劉總舉所部內屬,請弘靖為代,進檢校司空,仍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充盧龍節度使。始入幽州,老幼夾道觀。河朔舊將與士卒均寒暑,無障蓋安輿,弘靖素貴,肩輿而行,人駭異。俗謂祿山、思明為「二聖」,弘靖懲始亂,欲變其俗,乃發墓毀棺,眾滋不悅。旬一決事,賔客將吏罕聞其言。委成於參佐韋雍、張宗厚,又不通大體,朘刻軍賜,專以法拫治之。官屬輕侻酣肆,夜歸,燭火滿街,前後呵止,其詬責士皆曰「反虜」,嘗曰:「天下無事,而輩挽兩石弓,不如識一丁字。」軍中以氣自任,銜之。總之朝,詔以錢百萬緡賚將士,弘靖取二十萬市府雜費,有怨言。會雍欲鞭小將,薊人未嘗更笞辱,不伏,弘靖系之。是夕軍亂,囚弘靖薊門館,掠其家貲婢妾,執雍等殺之。判官張澈始就職,得不殺,與弘靖同被囚。會詔使至,澈謂弘靖曰:「公無負此土人,今天子使至,可因見眾辨,幸得脫歸。」即推門求出。眾畏其謀,欲遷別館。澈大罵曰:「汝何敢反!前日吳元濟斬東市,李師道斬軍中,同惡者,父母妻子肉飽狗鼠鴟鴉。」眾怒,擊殺之。數日,吏卒稍自悔,詣館謝弘靖,願革心事之。三請,不對。眾曰:「公不赦我矣,軍中可一日無帥乎?」遂取朱克融主留後。詔貶弘靖太子賔客,分司東都。再貶吉州刺史。明年,出幽州,改撫州刺史,稍遷太子少師。卒,年六十五,贈太子太保。
弘靖少有令問,杜鴻漸、杜佑皆器許。歷台閣顯級,人以為有輔相才。及居位,簡默自處,無所規拂。幽薊初效順,不能因俗制變,故范陽復亂。家聚書畫,侔秘府。先第在東都思順里,盛麗甲當時,歷五世無所增葺,時號「三相張家」雲。子:文規、次宗。
裴度秉政,引文規為右補闕。度出襄陽,貶溫令,度奏置幕府。累轉吏部員外郎。右丞韋溫劾文規父昔被囚,逗留不赴難,不宜任省署。出為安州刺史,終桂管觀察使。子彥遠,博學有文辭,乾符中至大理卿。
次宗,開成初為起居舍人。文宗始詔左右史立螭頭下記宰相奏對,既退,帝召見審正是非。故開成時事為最詳。以稱職,兼集賢院直學士。文規左遷,改國子博士、史館修撰。李德裕再當國,引為考功員外郎,知制誥。出澧、明二州刺史,卒。
孫茂樞,字休府,及進士第。天祐中,累遷祠部郎中,知制誥。坐柳璨事,貶博昌尉。
嘉祐,嘉貞弟,有幹略。方嘉貞為相時,任右金吾衛將軍,昆弟每上朝,軒蓋騶導盈閭巷,時號所居坊曰「鳴珂里」。後貶浦陽府折衝。開元末,為相州刺史。舊刺史多死官,眾疑畏。嘉祐以周總管尉遲迥死國難,忠臣也,立祠房解祓眾心。三歲,入為左金吾將軍。後吳兢為刺史,又加神冕服,遂無患。
源乾曜,相州臨漳人。祖師民,隋刑部侍郎。父直心,高宗時太常伯,流死嶺南。
乾曜第進士。神龍中,以殿中侍御史黜陟江東,奏課最,頻遷諫議大夫。景雲後,公卿百官上巳、九月廢射禮,乾曜以為:「聖王教天下,必制禮以正人情。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古之擇士,先觀射禮,非取一時樂也。夫射者,別邪正,觀德行,中祭祀,辟寇戎,古先哲王莫不遞襲。比年以來,射禮不講,所司費,而舊典為虧。臣愚謂所計者財,所虧者禮,故孔子不愛羊而存禮也。大射謂春秋不可廢。」
開元初,邠王府吏犯法,玄宗敕左右為王求才長史,太常卿姜皎薦乾曜,自梁州都督召見,神氣爽澈,占對有序,帝悅之,擢少府少監,兼邠王府長史。累進尚書左丞。四年,拜黃門侍郎、同紫微黃門平章事。逾月,與姚崇俱罷。
會帝東幸,以京兆尹留守京師。治尚寬簡,人安之。居三年,政如始至。仗內白鷹因縱失之,詔京兆督捕,獲於野,絓榛死。吏懼得罪,乾曜曰:「上仁明,不以畜玩置罪,苟其獲戾,尹專之。」遂入自劾失旨。帝一不問,眾伏其知體而善引咎。
八年,復為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進位侍中。建言:「大臣子並求京職,俊乂率任外官,非平施之道。臣三息俱任京師,請出二息補外,以示自近始。」詔可。乃以子河南參軍弼為絳州司功,太祝絜為鄭尉。詔曰:「乾曜身率庶寮以讓,既請外其子,又復下遷。傳不云乎:『范宣子讓,其下皆讓。』『晉國之人,於是大和。』道之或行,仁豈遠哉。其令文武官父子昆弟三人在京司者,分任於外。」繇是公卿子弟皆出補。
帝嘗自較其考,與張說偕賜。時議者言:「國執政所以同休戚,不崇異無以責功。」帝乃詔中書、門下共食實戶三百,堂封自此始。
東封還,為尚書左丞相,兼侍中。久之,罷侍中,遷太子少師。避祖名,更授少傅,安陽郡公。帝幸東都,以老疾不任陪扈。卒,贈幽州大都督。
乾曜性謹重,其始仕已四十餘,歷官皆以清慎恪敏得名。為相十年,與張嘉貞、張說、李元紘、杜暹同秉政,居中未嘗廷議可否事,晚節唯唯聯署,務為寬平惇大,故鮮咎悔。姜皎為嘉貞所排,雖得罪,訖不申救,君子譏焉。
族孫光裕,亦有名,居官號清願,撫諸弟友義。為中書舍人,與楊滔、劉令植同刪著開元新格。歷尚書左丞,會選諸司長官為刺史,光裕任鄭州,為世良吏。卒官。
子洧,以雍睦保家,士友推之。天寶中,為給事中、襄州刺史。安祿山犯河、洛,為江陵大都督長史以御賊,卒,贈禮部尚書,諡曰懿。
裴耀卿字煥之,寧州刺史守真次子也。數歲能屬文,擢童子舉,稍遷秘書省正字、相王府典簽,與掾丘悅、文學韋利器更直,備顧問,府中號「學直」。王即帝位,授國子主簿,累遷長安令。舊有配戶和市法,人厭苦,耀卿一切責豪門坐賈,豫給以直,絕僦欺之敝。及去,人思之。
為濟州刺史,濟當走集,地廣而戶寡。會天子東巡,耀卿置三梁十驛,科斂均省,為東州知頓最。封禪還,次宋州,宴從官,帝歡甚,謂張說曰:「前日出使巡天下,觀風俗,察吏善惡,不得實。今朕有事岱宗,而懷州刺史王丘餼牽外無它獻,我知其不市恩也;魏州刺史崔沔遣使供帳,不施錦繡,示我以儉,此可以觀政也;濟州刺史裴耀卿上書數百言,至曰『人或重擾,則不足以告成』,朕置書座右以自戒,此其愛人也。」
俄徙宣州。前此大水,河防壞,諸州不敢擅興役。耀卿曰:「非至公也。」乃躬護作役,未訖,有詔徙官。耀卿懼功不成,弗即宣,而撫巡飭厲愈急。堤成,發詔而去。濟人為立碑頌德。歷冀州,入拜戶部侍郎。
開元二十年,副信安王禕討契丹,又持帛二十萬賜立功奚官,耀卿曰:「幣涉寇境,不可以不備。」乃令先與期,而分道賜之,一日畢。突厥、室韋果邀險來襲,耀卿已還。
遷京兆尹。明年秋,雨害稼,京師飢。帝將幸東都,召問所以救人者。耀卿曰:「陛下既東巡,百司畢從,則太倉、三輔可遣重臣分道賑給,自東都益廣漕運,以實關輔,關輔既實,則乘輿西還,事蔑不濟。且國家大本在京師,但秦地狹,水旱易匱。往貞觀、永徽時,祿稟者少,歲漕粟二十萬略足;今用度寖廣,運數倍且不支,故數東幸,以就敖粟。為國大計,臣願廣陝運道,使京師常有三年食,雖水旱不足憂。今天下輸丁約四百萬,使丁出百錢為陝、洛運費,又益半為營窖用,分納司農、河南、陝州。又令租米悉輸東都。從都至陝,河益湍沮,若廣漕路,變陸為水,所支尚贏萬計。且江南租船候水始進,吳工不便河漕,處處停留,易生隱盜。請置倉河口,以納東租,然後官自顧載,分入河、洛。度三門東西各築敖倉,自東至者,東倉受之;三門迫險,則旁河鑿山,以開車道,運十數里,西倉受之。度宜徐運抵太原倉,趨河入渭,更無留阻,可減費鉅萬。」天子然其計,拜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充轉運使。
於是置河陰、集津、三門倉,引天下租繇盟津溯河而西。三年積七百萬石,省運費三十萬緡。或曰:「以此緡納於上,足以明功。」荅曰:「是謂以國財求寵,其可乎?」敕吏為和市費。遷侍中。
二十四年,以尚書左丞相罷,封趙城侯。夷州刺史楊濬以贓抵死,有詔杖六十,流古州。耀卿上言:「刺史、縣令異諸吏,為人父母,風化所瞻。今使裸躬受笞,事太逼辱。法至死,則天下共之。然一朝下吏,屈挫牽頓,民且哀憐,是忘免死之恩,而有傷心之痛,恐非崇守長、勸風俗意。又雜犯抵死無杖刑,必三覆後決,今非時不覆,或夭其命,非所以寬宥之也。凡大暑決囚多死,秋冬乃有全者。請今貸死決杖,會盛夏生長時並停,則有再生之實。」
是時,特進蓋嘉運破突騎施還,詔為河西、隴右節度使,因令經略吐蕃。嘉運以新立功,日酣遨未赴屯。耀卿言於帝曰:「嘉運精勁勇烈誠有餘,然臣見其夸言驕色,竊憂之,恐不足與立事。今盛秋防邊,日月已薄,當與軍中士卒相見。若不素講,雖決在一時,恐非制勝萬全之義。且兵未及訓,不能知法;士未懷惠,不可共心。使幸而有功,非師出以律之善。又萬人之命倚於將,示不得已,故鑿凶門而出。今酣呶朝夕,胖肆自安,非愛人憂國者,不可不察。苟不易帥,宜嚴詔申約,以督其行。」帝乃促嘉運詣部,卒無功還。
天寶初,進尚書左僕射,俄改右僕射,而李林甫代之。上日,林甫至本省,具朝服劍佩,博士導,郎官唱案。禮畢,就耀卿聽事,乃常服,以贊者主事導唱。林甫驚曰:「班爵與公同,而禮數異,何也?」耀卿曰:「比苦眩,不堪重衣。又郎、博士紛泊,非病士所宜。」林甫默然慚。居一歲,卒,年六十三,贈太子太傅,諡曰文獻。子綜,吏部郎中。綜子佶。
佶字弘正,幼能文。第進士,補校書郎,判等高,授藍田尉。德宗詔發畿縣民城奉天,嚴郢為京兆,政刻急,本曹尉韋重規妻乳且疾,不敢免。佶請代役,要如程,當時稱其義。
帝幸梁,佶奔見行在,授補闕。李懷光以河中叛,佶建議請討,帝深器之。詔用盧杞為饒州刺史,與諫官執不可。歷遷諫議大夫。黔中觀察使韋士文為夷獠所逐,詔佶代之,部夷安服。
歷同州刺史、中書舍人,遷尚書右丞。時李巽以兵部尚書領鹽鐵,將遷使局就本曹,經構已半,會佶至,以為不可。巽雖怙恩而彊,猶撤之,時重其有守。改吏部侍郎,以疾為國子祭酒、工部尚書。卒,贈吏部尚書,諡曰貞。
佶清勁明銳,所與友皆第一流,鄭餘慶尤厚善。既歿,餘慶為行服,士林美之。
贊曰:開元之盛,所置輔佐,皆得賢才,不者若張、源等,猶惓惓事職,其建明有足稱道。朝多君子,信太平基歟!張氏三世宰相,然器有所窮,嘉貞窮於俗,延賞窮於忮,弘靖窮於權,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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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二十八‧列傳第五十三   蘇珦 尹思貞 畢構 李傑 鄭惟忠 王志愔 許景先 潘好禮 倪若水 席豫 齊澣
蘇珦,雍州藍田人。中明經第,調鄠尉。時李義琰為雍州長史,鄠多訟,日至長史府,珦裁決明辦,自是無訴者。義琰異之,顧聽事曰:「此公坐也,恨吾齒晚,不及見。」
垂拱初,為監察御史。武后殺韓、魯諸王,付珦密牒按訊,珦推之無狀。或言珦助韓、魯者,後詰之,挺議無所橈,後不悅曰:「卿,大雅士,此獄不足諉卿。」即詔監軍河西。五遷右司郎中。御史王弘義附來俊臣為酷,世畏疾,莫敢觸其鋒。會督伐材於虢,笞督過程,人多死,珦按奏,弘義坐免。遷給事中,進左肅政台御史大夫。後營大像白司馬阪,糜用億計,珦上疏切諫,見納。
中宗將斬韋月將,珦執據時令不可以大戮,忤三思意,改右台,俄出為岐州刺史。復為右台大夫。會節愍太子敗,詔株索支黨。時睿宗居藩,為獄辭牽逮,珦密啟保辯,亦會宰相開陳,帝感悟,多所含貸。擢戶部尚書,封河內郡公。以檢校太子詹事致仕。卒,年八十一,贈兗州都督,諡曰文。
子晉,數歲知為文,作八卦論,吏部侍郎房潁叔、秘書少監王紹宗嘆曰:「後來之王粲也。」舉進士及大禮科,皆上第。先天中,為中書舍人。玄宗監國,所下制命,多晉及賈曾稿定。屢獻讜言,天子嘉允。出為泗州刺史,以珦老,請解職奉養。珦卒,歷戶部侍郎,襲爵,遷吏部。時宋璟兼尚書事,晉與齊澣更典二都選,既糊名校判,而晉獨事賞拔,當時譽之。及裴光庭知尚書,有過官被卻者,就籍以朱點頭而已。晉因榜選院曰「門下點頭者更擬」,光庭以為侮己,出晉汝州刺史。遷魏州,終太子左庶子。
始,晉與洛人張循之、仲之兄弟善,而二人以學顯。循之上書忤武后,見殺。仲之神龍中謀去武三思,為宋之愻等所發,死,晉厚撫其子漸,為營婚宦。晉卒,漸喪之若諸父雲。
尹思貞,京兆長安人。弱冠以明經第,調隆州參軍事。屬邑豪蒲氏驁肆不法,州檄思貞按之,擿其奸贓萬計,卒論死,部人稱慶,刻石嘆頌。遷明堂令,以善政聞。擢殿中少監,檢校洺州刺史。會契丹孫萬榮亂,朔方震驚,思貞循撫境內,獨無擾。武后璽書褒尉。
長安中,遷秋官侍郎,忤張昌宗意,出為定州刺史。召授司府少卿。時卿侯知一亦厲威嚴,吏為語曰:「不畏侯卿杖,祗畏尹卿筆。」加銀青光祿大夫。其家坎地,獲古戟十二,俄而門樹戟,時人異焉。
神龍初,擢大理卿。雍人韋月將告武三思大逆,中宗命斬之,思貞以方發生月,固奏不可,乃決杖,流嶺南。三思諷所司加法殺之,復固爭,御史大夫李承嘉助三思,而以他事劾思貞,不得謁。思貞謂承嘉曰:「公為天子執法,乃擅威福,慢憲度,諛附奸臣圖不軌,今將除忠良以自恣邪?」承嘉慚怒,劾思貞,為青州刺史。或問曰「公敏行,何與承嘉辯?」荅曰:「石非能言者,而或有言。承嘉恃權而侮吾,義不辱,亦不知言何從而至。」治州有績,蠶至歲四熟,黜陟使路敬潛至部,嘆曰:「是非善政致祥乎!」表言之。
睿宗立,召授將作大匠,封天水郡公。僕射竇懷貞護作金仙、玉真觀,廣調夫匠,思貞數有損節。懷貞讓之,荅曰:「公,輔臣也,不能宣贊王化,而土木是興,以媚上害下,又聽小人譖以廷辱士,今不可事公矣。」乃拂衣去,闔門待罪。帝知之,特詔令視事。懷貞誅,拜御史大夫,累遷工部尚書。請致仕,許之。開元四年卒,年七十七,贈黃門監,諡曰簡。思貞前後為刺史十三郡,其政皆以清最聞。
畢構字隆擇,河南偃師人。六歲能為文。及冠,擢進士第,補金水尉,遷九隴主簿。居親喪,毀棘甚,已除,猶屏處丘園。武后召為左拾遺。神龍初,遷中書舍人。敬暉等表諸武不宜為王,構當讀表,抗聲析句,左右皆曉知。三思疾之,出為潤州刺史,政有惠愛。徙衛、同、陝三州,遷益州府長史。
景龍末,召為左御史大夫。會平諸韋,治其黨,衣冠多坐,構詳比重輕,皆得其情。時李傑為河南尹,與構皆一時選,世謂「畢李」。封魏縣男。復為益州長史,按察劍南,振弊柅私,號為清嚴。睿宗嘉構脩絜獨行,有古人風,其治術又為諸使最,乃賜璽書、袍帶。再遷吏部尚書,並遙領益州長史,徙廣州都督。
玄宗立,授河南尹,進戶部尚書。久之,移疾,帝手疏醫方賜之。當時以戶部為凶官,遽改太子詹事,冀其愈。會卒,贈黃門監,諡曰景。
始,構喪繼母,而二妹襁褓,身鞠養至成人。妹為構服三年。弟栩,以太府主簿留司東都,聞疾馳歸,哀毀如大喪,雖變服未嘗笑,天下稱其友悌。終荊州司馬。
構子炕,天寶末為廣平太守,拒安祿山,城陷,覆其家。贈戶部尚書。炕生坰,始四歲,與弟增以細弱得不殺,為賞口。河北平,宗人宏以財贖出之。後舉明經,為臨渙尉。徐州節度使張建封高炕節,聞坰篤行,表署幕府,攝符離令。後調王屋尉,以謹廉聞。喜賔客,家未嘗以有無計。及歿,無貲以治喪雲。
李傑本名務光,相州滏陽人。後魏并州刺史寶之裔孫。少以孝友著。擢明經第,解褐齊州參軍事,遷累天官員外郎。為吏詳敏,有治譽。以採訪使行山南,時戶口逋盪,細弱下戶為豪力所兼,傑為設科條區處,檢防亡匿,復業者十七八。神龍中,為河東巡察黜陟使,課最諸道。先天中,進陝州刺史、水陸發運使。置使自傑始。改河南尹。
傑既精聽斷,雖行來食飲,省治不少廢,繇是府無淹事,人吏愛之。寡婦有告其子不孝者,傑物色非是,謂婦曰:「子法當死,無悔乎?」荅曰:「子無狀,寧其悔!」乃命市棺還斂之,使人跡婦出,與一道士語,頃持棺至,傑令捕道士按問,乃與婦私不得逞。傑殺道士,內於棺。河、汴之交舊有梁公埭,廢不治,南方漕弗通,傑調汴、鄭丁男復作之,不費而利。
入代宋璟為御史大夫。尚衣奉御長孫昕素惡傑,遇於道,內恃玄宗婭婿,與所親楊仙玉共毆辱之。傑訴曰:「敗髮膚,痛在身;辱衣冠,恥在國。」帝怒,詔斬昕等朝堂。左散騎常侍馬懷素建言:「陽和月,不可以殊死。」乃敕杖殺之,謝百官,降書慰傑。
以護作橋陵,封武威縣子。初,傑引侍御史王旭為護陵判官,旭貪贓,傑將繩之,未及發,反為所構,出衢州刺史。遷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復為御史劾免。開元六年卒,帝悼之,特贈戶部尚書。
鄭惟忠,宋州宋城人。第進士,補井陘尉。天授中,以制舉召見廷中,武后問舉者,何所事為忠,對皆不合旨。惟忠曰:「外揚君之美,內正君之惡。」後曰:「善。」擢左司御胄曹參軍事,遷水部員外郎。後還長安,復以待制召。後曰;「非嘗於東都對忠臣者乎?朕今不忘。」遷鳳閣舍人。
中宗立,擢黃門侍郎。時議禁嶺南酋戶不得畜兵,惟忠曰:「善為政者因其俗。且吳人所謂家鶴膝、戶犀渠,此民風也,禁之得無擾乎?」遂止。進大理卿。節愍太子敗,守衛詿誤皆流,已決,諸韋黨請悉誅之,帝欲改推。惟忠奏:「大獄始判,復改訊,恐反側者不自安,且失信天下。」有詔百司參議,卒論如前,所全貸為多。俄授御史大夫,持節賑給河北道,且許黜陟守宰。還奏稱旨,封滎陽縣男,遷太子賔客。卒,贈太子少保。
王志愔,博州聊城人。擢進士第。中宗神龍中,為左台侍御史,以剛鷙為治,所居人吏畏讋,呼為「皂雕」。遷大理正,嘗奏言「法令者,人之堤防,不立則無所制。今大理多不奉法,以縱罪為仁,持文為苛,臣執刑典,恐且得謗。」遂上所著應正論以見志,因規帝失。大抵以「易萃之六二曰『引吉無咎』,謂處萃之時,己獨居正,異操而聚,獨正者危,未能以遠害。惟九五應之,乃履正迎吉,由己居下位而中正是托,期於上應之,不括囊以守祿也。」又言:「刑賞二柄,惟人主操之。故曰:『以力役法者,百姓也;以死守法者,有司也;以道變法者,君上也。』魏游肇為廷尉,帝私敕肇有所降恕,肇執不從,曰:『陛下自能恕之,豈可令臣曲筆也?』」又言:「為國當以嚴致平,非以寬致平。嚴者,非凝網重罰,在人不易犯而防難越也。故舍銜策於奔踶,則王良不能御駻;停藥石於膚腠,則俞附不能攻疾。」又言:「漢武帝甥昭平君殺人,以公主子,廷尉上請,帝垂涕曰:『法令者,先帝之所造也,用親故誣先帝法,吾何面目入高廟乎?』卒可其奏。隋文帝子秦王俊為并州總管,以奢縱免官。楊素曰:『王,陛下愛子,請赦之。』帝曰:『法不可違,若如公意,我乃五兒之父,非兆人之父,何不別制天子子律乎?』故天子操法有不變之義。」凡數千言,帝嘉之。
景雲初,以左御史中丞遷大理少卿。時詔用漢故事,設刺史監郡,於天下劇州置都督,選素威重者授之。遂拜志愔齊州都督,事中格,復授齊州刺史、河南道按察使。徙汴州,封北海縣男。太極元年,兼御史中丞內供奉,實封百戶。出為魏州刺史,改揚州長史。所至破碎奸猾,令行禁信,境內肅然。
開元九年,帝幸東都,詔留守京師。京兆人權梁山妄稱襄王子,與左右屯營官謀反,自稱光帝,夜犯長樂門,入宮城,將殺志愔,志愔逾垣走,而屯營兵悔,更斬梁山等自歸,志愔慚悸卒。
許景先,常州義興人。曾祖緒,武德時以佐命功,歷左散騎常侍,封真定公,遂家洛陽。
景先由進士第釋褐夏陽尉。神龍初,東都造服慈閣,景先獻賦,李迥秀見其文,畏嘆曰:「是宜付太史!」擢左拾遺。以論事切直,外補滑州司士參軍。舉手筆俊拔、茂才異等連中,進揚州兵曹參軍。還為左補闕。宋璟、蘇頲擇殿中侍御史,久不補,以授景先,時議僉愜。抨按不避近彊。與齊澣、王丘、韓休、張九齡更知制誥,以雅厚稱。張說曰:「許舍人之文,雖乏峻峰激流,然詞旨豐美,得中和之氣。」
開元十年,伊、汝溢,壞廬舍甚眾,景先見侍中源乾曜曰:「災眚所降,王者宜修德應之,因遣大臣存問失職,罪己引咎,以荅天譴。公在元弼,庸可默乎?」乾曜悟,遽白玄宗,遣陸象先持節振贍。
十三年,帝自擇刺史,景先由吏部侍郎為刺史治虢州,大理卿源光裕鄭州,兵部侍郎寇泚宋州,禮部侍郎鄭溫琦邠州,大理少卿袁仁敬杭州,鴻臚少卿崔志廉襄州,衛尉少卿李昇期邢州,太僕少卿鄭放定州,國子司業蔣挺湖州,左衛將軍裴觀滄州,衛率崔誠遂州,凡十一人。治行,詔宰相、諸王、御史以上祖道洛濱,盛具,奏太常樂,帛舫水嬉,命高力士賜詩,帝親書,且給筆紙令自賦,賚絹三千遣之。後徙岐州,入為吏部侍郎,卒。
潘好禮,貝州宗城人。第明經,累遷上蔡令,治在最,擢監察御史。坐小累,下除芮城令,拜侍御史,徙岐王府司馬。居後母喪,詔奪服,固辭不出。
開元初,為邠王府長史。王為滑州刺史,好禮兼府司馬、知州事。王御下不能肅,有詔好禮檢督王家,至過失皆上聞。王每游觀,好禮必諫諭禁切。農月,王出獵,家奴羅迾,好禮遮道諫,王初不許,乃臥馬下謼曰:「今農在田,王何得非時暴禾稼,以損下人?要先踐殺司馬,然後聽所為!」王慚,為還。
遷豫州刺史。勤力於治,清廉無所私,然喜察細事,下厭其苛。子請舉明經,好禮曰:「經不明,不可妄進。」乃自試之,不能通,怒笞之,械而徇於門。復以公累,徙溫州別駕,卒。
好禮博學,能論議,節行脩整,一意無所傾附。未嘗自列階勛,居室服用粗苟至終身,世謂近名。
倪若水字子泉,恆州稿城人。擢進士第,累遷右台監察御史。黜陟劍南道,繩舉嚴允,課第一。開元初,為中書舍人、尚書右丞,出為汴州刺史,政清淨。增脩孔子廟,興州縣學廬,勸生徒,身為教誨,風化興行。
玄宗遣中人捕鵁鶄、溪 2a026.gif 南方,若水上言:「農方田,婦方蠶,以此時捕奇禽怪羽為園籞之玩,自江、嶺而南,達京師,水舟陸齎,所飼魚蟲、稻粱,道路之言,不以賤人貴鳥望陛下邪?」帝手詔褒荅,悉放所玩,謫使人過取罪,而賜若水帛四十段。
時天下久平,朝廷尊榮,人皆重內任,雖自冗官擢方面,皆自謂下遷。班景倩自揚州採訪使入為大理少卿,過州,若水餞於郊,顧左右曰:「班公是行若登仙,吾恨不得為騶仆。」未幾,入為戶部侍郎,復拜右丞,卒。
席豫字建侯,襄州襄陽人。後周昌州刺史固七世孫,後徙河南。長安中,舉學兼流略、詞擅文場科,擢上第,時年十六,以父喪罷。復舉手筆俊拔科,中之。補襄邑尉,奏事闕下,會節愍太子難,安樂公主請為皇太女,豫曰:「昔梅福上書譏後族,彼何人哉!」乃上疏請立皇太子,語深切,人為寒懼。太平公主聞其名,將表為諫官,豫恥污詖謁,遁去。俄舉賢良方正異等,為陽翟尉。
開元初,觀察使薦豫賢,遷監察御史,出為樂壽令。前令以親喪解,而豫母病,訴諸朝,改懷州司倉參軍。復舉超拔群類科。會母喪去。服除,授大理丞,遷考功員外郎,進絀清明。為中書舍人,與韓休、許景先、徐安貞、孫逖名相甲乙。出鄭州刺史。韓休輔政,舉代己,入拜吏部侍郎。玄宗曰:「卿前日考功職詳事允,故有今授。」豫典選六年,拔寒遠士多至台閣,當時推知人,號席公雲。天寶六載,進禮部尚書,累封襄陽縣子。凡四以使者按行江南、江東、淮南、河北。南方俗死不葬,暴骨中野,豫教以埋斂,明列科防,俗為之改。
豫清直亡欲,當官不為勢權所撼。性謹畏,與子弟、屬吏書,不作草字。或曰:「此細事耳,何留慮?」荅曰:「細不謹,況大事邪?」及疾篤,遺令:「三日斂,斂已即葬,勿久留以黷公私;貲不足,可賣居宅以終事。」卒,年六十九,贈江陵大都督,諡曰文。
帝嘗登朝元閣賦詩,群臣屬和,帝以豫詩最工,詔曰:「詩人之冠冕也。」
弟晉,亦以文名當時。
齊澣字洗心,定州義豐人。少開敏,年十四,見特進李嶠,嶠稱有王佐才。
中宗在廬陵,澣上言請抑諸武,迎太子東宮,不報。及太子還,武后召澣宴同明殿,諭曰:「朕母子如初,卿豫有力焉,方不次待爾。」澣辭母老不忍遠離,賞而罷。聖歷初,及進士第,以拔萃調蒲州司法參軍。有父子連坐論死者,澣曰:「條落則本枯,奈何俱死?」議貸其父,太守不聽,固爭,卒原。景雲初,姚崇取為監察御史。凡劾奏,常先風教,號善職。睿宗將祠太廟,刑部尚書裴談攝太尉,先告。澣奏:「孝享攝事,稽首而拜,恭明神也,而談慢媟不恭。」並劾談「神昏形滓,挾邪以罔上。神龍時,事武三思,陷敬暉,沒其家以獲進。妻外淫,男女不得姓氏。夫告神慢,事主不忠,家不治,有是三罪,不可不寘之法。」談由是下除汾州刺史。
開元初,姚崇復相,用為給事中、中書舍人。論駁及誥詔皆援准古誼,朝廷大政必咨之,時號「解事舍人」。數諷崇年老宜避位。時宋璟在廣州,因勸崇舉自代,崇用其謀。璟為相,它日問曰:「吾不敢冀房、杜,比爾日諸公云何?」澣曰:「不如。」璟請故,荅曰:「前時近郊戶三百以為困,今不百戶,是以知之。」馬懷素等緒次四庫書,表澣為副,改秘書少監。
出為汴州刺史,地當舟車湊集,事浩繁,前刺史數不稱職,唯倪若水與澣以清毅聞,吏民頌美。玄宗封太山,歷汴、宋、許,車騎數萬,王公妃主四夷君長馬、橐駝亦數萬,所頓彌數十里。澣列長棚,帟幕聯亘,上食凡千輿,納筦鑰,身進膳,帝以為知禮,喜甚,為留三日,賜帛二千匹。澣以淮至徐城險急,鑿渠十八里,入青水,人便其漕。
中書令張說擇丞轄,以王丘為左,澣為右。李元紘、杜暹當國,表宋璟為吏部尚書,澣及蘇晉為侍郎,世謂台選。嘗奏事,帝指政事堂曰:「非卿尚誰居者。」
是時,開府王毛仲寵甚,與龍武將軍葛福順相婚嫁,毛仲奏請無不從。澣乘間曰:「福順典兵馬,與毛仲為婚家,小人寵極則奸生,不預圖,且有後患。高力士小心謹畏,加宦人可備禁中驅使,腹心所委,何必毛仲哉?」又言:「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惟陛下密此言。」帝嘉納,且勞曰;「卿第出,我徐計其宜。」會大理丞麻察坐事,出為興州別駕,澣往餞,因道諫語。察素奸佻,遽言狀。帝怒,召澣入殿中曰:「卿向疑朕不密,而反告察,謂何?且察輕躁無行,常游太平門者,詎不知邪?」澣免冠頓首謝,貶高州良德丞,察再貶皇化尉,其黨齊敷、郭稟皆流放。
久之,澣徙索盧丞、郴州長史、濠常二州刺史。遷潤州,州北距瓜步沙尾,紆匯六十里,舟多敗溺。澣徙漕路繇京口埭,治伊婁渠以達揚子,歲無覆舟,減運錢數十萬。又立伊婁埭,官征其入;招還流人五百戶,置明州以安輯之。復徙汴州。
澣中失勢,益悵恨,素操寖衰。更倚力士助,得為兩道採訪使,興利以中天子意,裒貨財遺謝貴幸。納劉戒女為妾,不荅其妻。李林甫惡其行,欲擠而廢之。會其幕府坐贓,事連澣,詔矜澣老,放歸田裡。天寶初,召為太子少詹事,留司東都。嚴挺之亦為林甫所廢,與澣家居,杖屨經過不缺日,林甫畏之,乃用澣為平陽太守,離其謀。更以黃老清靜為治,卒,年七十二。肅宗時,錄林甫所陷者,皆褒洗,故澣贈禮部尚書。
澣嘗稱陳希烈、宋遙、苗晉卿、韋述之才,後皆大顯。
察者,河東人,由明經第五遷殿中侍御史。魏元忠子昇死節愍太子難,而元忠系大理,昇妻鄭父遠,嘗納錢五百萬,以女易官。武后重元忠舊臣,欲榮其姻對,授遠河內令,子洛州參軍。元忠下獄,遣人絕婚,許之。明日,嫁其女。察劾遠敗風教,請錮終身,遠遂廢。當時謂察為公,而終以憸險斥雲。
澣孫抗。
抗字遐舉,少值天寶亂,奉母夫人隱會稽。壽州刺史張鎰辟署幕府。抗吏事閒敏,有文雅,從鎰鎮江西。及以宰相領鳳翔,奏署監察御史。李楚琳亂,奔奉天,授侍御史,遷戶部員外郎。蕭復引為江淮宣慰判官。德宗自梁、洋還,財用大屈,鹽鐵使元琇薦抗材,改倉部郎中,斡鹽利。俄為水陸運副使,護漕江淮,給京師。歷諫議大夫,坐小累,為處州刺史。歷蘇州,徙潭州觀察使,召為給事中,遷河南尹,進太常卿,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抗無遠謀大略,雖用心至精,末乃滋彰苛刻。以病乞身,罷為太子賔客。卒,年六十五,贈戶部尚書,諡曰成。
初,吏部歲考書言,以它官第上下,中書、門下遣官覆實,以為常。抗以尚書、侍郎皆大臣選,今更覆核,非任人勿疑之道。禮部侍郎試貢士,其姻舊悉試考功,謂之「別頭」,皆奏罷之。又省州別駕、田曹司田官、判司雙曹者,減中書吏員。此其稍近治者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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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二十九‧列傳第五十四   裴守真 崔沔 盧從願 李朝隱 王丘 嚴挺之
裴守真,絳州稷山人,後魏冀州刺史叔業六世孫。父慎,隋大業中為淮安司戶參軍。郡人楊琳、田瓚等亂,劫吏多死,唯慎以仁愛故,賊約其屬無敢害,護送還鄉。
守真早孤,母喪,哀毀癯盡。舉進士,六科連中,累調乾封尉。養寡姊謹甚,士推其禮法。永淳初,關中旱,悉稟祿奉姊及諸甥,與妻息惡食不贍也。
授太常博士。守真善容典,時謂才稱其官。高宗將封嵩山,詔諸儒議射牲事。守真奏:「古者郊祀天地,天子自射牲。漢武帝封太山,令侍中儒者射之,帝不親也。今按禮,前明十五刻,宰人鸞刀割牲,質明行事,毛血已具,天子至,奠玉酌獻而已。今若前祀一日射牲,則早於事;及日,則晚不逮事。漢又天子不親,古今異宜,恐不可行。」是時,破陣、慶善二樂舞入,帝常立以視,須樂闋乃坐。守真並言:「二舞誠祖宗盛德,然古無天子立觀者。化育詒庇,孰非厥功,不應鼓舞別申嚴奉。」詔可,未及行。會帝崩,大行舊禮無在者,守真與博士韋叔夏、輔抱素等討按故事,稱情為文,咸適所宜,時人服其得禮。
天授中,為司府丞,推核詔獄,多裁恕,全免數十姓。不合武后旨,出為汴州司馬。遷累成州刺史,政不務威嚴,吏民兩懷之。徙寧州,送者千數,出境尚不止。長安中卒,贈戶部尚書。
子子余、耀卿、巨卿。曾孫行立。耀卿、巨卿別有傳。
子餘事繼母為聞孝,中明經,補鄠尉。時同舍李朝隱、程行諶以文法稱,而子余以儒顯,或問優劣於長史陳崇業,荅曰:「蘭菊異芬,胡有廢者?」
景龍中,為左台監察御史。涇、岐有隋世番戶子孫數千家,司農卿趙履溫奏籍為奴婢,充賜口。子余曰:「官戶以恩原為番戶,且今又子孫,可抑為賤乎?」履溫倚宗楚客勢,辯於廷,子余執對不撓,遂詘其議。
開元初,累遷冀州刺史,為政惠裕,人稱有恩。入為岐王府長史。卒,諡曰孝。時程行諶諡貞。中書令張說嘆曰:「二諡可無愧矣!」子余居官清,家闈友愛,兄弟六人,皆有志行雲。
行立重然諾,學兵有法。母亡,泣血幾毀。以軍勞累授沁州刺史,遷衛尉少卿。口陳願治民,試一縣自效,除河東令,寬猛時當。
繇蘄州刺史遷安南經略使。環王國叛人李樂山謀廢其君,來乞兵,行立不受,命部將杜英策討斬之,歸其孥,蠻人悅服。英策及范廷芝者,皆谿洞豪也,隸於軍,它經略使多假借,暴恣干治,行立陰把其罪,貸之,許自效,故能得英策死力。廷芝嘗休沐,久不還,行立召之,約曰:「軍法,逾日者斬,異時復然,爾且死!」後廷芝逾期,行立笞殺之,以屍還范氏,更為擇良子弟以代,於是威聲風行。徙桂管觀察使。黃家洞賊叛,行立討平之。俄代桂仲武為安南都護。銳於立功,為時所訾。召還,道卒,年四十七,贈右散騎常侍。
崔沔字善沖,京兆長安人,後周隴州刺史士約四世孫,自博陵徙焉。純謹無二言,事親篤孝,有才章。擢進士。舉賢良方正高第,不中者誦訾之,武后敕有司覆試,對益工,遂為第一。再補陸渾主簿,入調吏部,侍郎岑羲嘆曰:「君今郤詵也!」薦為左補闕。性舒遲,進止雍如也,當官則正言,不可得而詘。
睿宗召授中書舍人,以母病東都不忍去,固辭求侍,更表陸渾尉郭鄰、太樂丞封希顏、處士李喜以代己處。詔改虞部郎中,俄檢校御史中丞。請發太倉粟及減苑囿鳥獸所給以賑貧乏,人賴其利。監察御史宋宣遠與盧懷慎姻家,恃以弄法;姚崇子彝留司東都,通賔客,招賄賂。沔將按劾,崇、懷慎方執政,共薦沔有史才,轉著作郎,去其權,蓋憚之也。久之,為太子左庶子。母亡,受吊廬前,賔客未嘗至柩室。語人曰:「平生非至親不升堂入謁,豈以存亡變禮邪?」中書令張說數稱之。服除,遷中書侍郎。
玄宗以仙州數喪刺史,欲廢之,沔請治舞陽,舞陽,故樊噲國也,更為樊州,帝不納,州卒廢。沔既喜論得失,或曰:「今中書宰相承制,雖侍郎貳之,取充位而已。」沔曰:「百官分職,上下相維,以成至治,豈可俛首懷祿邪?」凡詔敕曹事,多所異同,說不悅,出為魏州刺史。雨潦敗稼,沔弛禁便人。召還,分掌吏部十銓,以左散騎常侍為集賢脩撰,歷秘書監、太子賔客。
是時,太常議加宗廟籩豆,又欲增喪服,於是卿韋縚請坐增籩豆至十二;外祖服大功,舅小功,堂姨若舅、舅母袒免。沔曰:「祭祀上矣,古者飲食必先嚴獻。未有火化,故有毛血之薦,未有麴糱,故有玄酒之奠。後王作為酒醴、犧牲以致馨香,故有三牲、八簋、五齊、九獻。神道主敬,可備而不敢廢也,雖曰備物,而節制存焉。鈃俎、籩豆、簠簋、尊罍之實,皆周時饌,其用通宴饗賔客,而周公與毛血、玄酒同薦於先祖。晉盧諶家祭禮,所薦皆晉時常食,不純用古。此聖賢變文而通其情也。然當時飲食不可闕於祭,明矣。國家清廟時享,禮饌具設,周制也,古物存焉。園寢上食,時膳備列,漢法也,它珍極焉。職貢來祭,致遠物也。有新必薦,順時令也。苑囿躬稼所收,蒐狩親中,莫不薦而後食,盡誠敬也。若此至矣,無以加矣。諸珍羞鮮物,弟敕有司悉使著於令,因宜而薦,不必加籩豆以為嗛也。大羹,古食也,盛於古器。和羹,常饌也,盛於時器。毛血盛於盤,玄酒盛於尊。未有薦時饌而用古器者,繇古質而今文,便事也。故加籩豆未足盡天下美物,而措諸廟,徒近侈耳。魯丹桓宮之楹,刻其桷,春秋非之。班固稱:『墨家出於清廟,是以貴儉。』然清廟不奢,舊矣。太常所請,臣所未安。」
又太常言:「爵小不及合,執持至難。」沔曰:「禮有以小為貴者,獻以爵是也。然今不及制,則非禮,自有司之陋也。隨失制宜,不待議而革雲。」又言:「禮本於家正,家正而天下定。家不可以貳,故父以尊崇,母以厭降。是以內服齊斬,外服緦,尊名所加,不過一等,今古不易之道也。昔辛有適伊川,見被發而祭,知其將戎,禮先亡也。比制唐禮,推廣舅恩,故弘道以來,國命再移於外姓,本禮驗亡,可不戒哉!」時職方郎中韋述、戶部郎中陽伯成、禮部員外郎楊仲昌、監門兵曹參軍劉秩等議與沔合,又詔中書門下參裁,於是宗廟籩豆坐各六,姨若舅小功,舅母緦麻,堂姨袒免,余仍舊制。
每朝廷有疑議,皆咨逮取衷。卒,年六十七,贈禮部尚書,諡曰孝。沔儉約自持,祿稟隨散宗族,不治居宅,嘗作陋室銘以見志。子祐甫至宰相,別傳。
盧從願字子龔。六世祖昶,仕後魏為度支尚書,自范陽徙臨漳,故從願為臨漳人。擢明經,為夏尉。又舉制科高第,拜右拾遺,遷監察御史,為山南黜陟巡撫使,還奏稱旨,進累中書舍人。
睿宗立,拜吏部侍郎。吏選自中宗後綱紀耗盪,從願精力於官,偽牒詭功,擿檢無所遺,銓總六年,以平允聞。帝異之,特官其一子。從願請贈其父敬一為鄭州長史,制可。初,高宗時,吏部號稱職者裴行儉、馬載,及是,從願與李朝隱為有名,故號「前有裴、馬,後有盧、李」。
開元四年,玄宗悉召縣令策於廷,考下第者罷之。從願坐擬選失實,下遷豫州刺史。政嚴簡,奏課為天下第一,寶書勞問,賜絹百匹。召為工部侍郎,遷尚書左丞、中書侍郎,以工部尚書留守東都,代韋抗為刑部尚書。數充校考使,升退詳確。
御史中丞宇文融方用事,將以括田戶功為上下考,從願不許,融恨之,乃密白「從願盛殖產,占良田數百頃」,帝自此薄之,目為多田翁。後欲用為相屢矣,卒以是止。十八年,復為東都留守,坐子起居郎論輸糴於官取利多,貶絳州刺史,遷太子賔客。二十年,河北飢,詔為宣撫處置使,發倉廥賑饑民。使還,乞骸骨,授吏部尚書致仕,給全祿終身。卒,贈益州大都督,諡曰文。
李朝隱字光國,京兆三原人。明法中第,調臨汾尉,擢至大理丞。武三思構五王,而侍御史鄭愔請誅之,朝隱獨以「不經鞫實,不宜輕用法」,忤旨,貶嶺南醜地。宰相韋巨源、李嶠言於中宗曰:「朝隱素清正,一日遠逐,恐駭天下。」帝更以為聞喜令。
遷侍御史、吏部員外郎。時政出權幸,不關兩省而內授官,但斜封其狀付中書,即宣所司。朝隱執罷千四百員,怨誹讙騰,朝隱胖然無避屈。遷長安令,宦官閭興貴有所干請,曳去之。睿宗嘉嘆,後御承天門,對百官及朝集使褒諭其能,使遍聞之。進太中大夫一階,賜中上考、絹百匹,以旌剛烈。成安公主奪民園,不酬直,朝隱取主奴杖之,由是權豪斂伏。為執政所擠,出通州都督,徙絳州刺史。開元初,遷吏部侍郎,銓敘明審,與盧從願並授一子官。久之,以策縣令有下第,降滑州刺史,徙同州。玄宗東幸,召見慰勞,賜以衣、帛。擢河南尹,政嚴清,奸人不容息。太子舅趙常奴怙勢橫閭里,朝隱曰:「此不繩,不可為政。」執而搒辱之,帝賜書慰勉。
入為大理卿。武彊令裴景仙丐贓五千匹,亡命,帝怒,詔殺之。朝隱曰:「景仙,其先寂有國功,載初時,家為酷吏所破,誅夷略盡,而景仙獨存,且承嫡,於法當請。又丐乞贓無死比,藉當死坐,猶將宥之,使私廟之祀無餒魂可也。」帝不許,固請曰:「生殺之柄,人主專之;條別輕重,有司當守。且贓惟枉法抵死,今丐贓即斬,後有枉法,亦又何加?且近發德音,杖者聽減,流者給程,豈一景仙獨過常法?」有詔決杖百,流嶺南。
朝隱更授岐州刺史,母喪解。召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固辭,見聽。時年已衰,而篤於孝,自致毀瘠,士人以為難。明年,詔書敦遣揚州就職。還為大理卿,封金城伯,代崔隱甫為御史大夫。天下以其有素望,每大夫缺,冀朝隱得之。及居職,不爭引大體,惟先細務,由是名少衰。進太常卿,出為嶺南採訪處置使,兼判廣州。卒於官,贈吏部尚書,官給車槥北還,諡曰貞。
王丘字仲山,同皎從子也。父同晊,終太子左庶子。丘十一擢童子科,它童皆專經,而獨屬文,繇是知名。及冠,舉制科中第,授奉禮郎。氣象清古,行脩絜,於詞賦尤高。族人方慶及魏元忠更薦之,自偃師主簿擢監察御史。
開元初,遷考功員外郎。考功異時多請託,進者濫冒,歲數百人。丘務核實材,登科才滿百,議者謂自武后至是數十年,採錄精明無丘比。其後席豫、嚴挺之亦有稱,然出丘下。遷紫微舍人、吏部侍郎,典選,復號平允。其獎用如山陰尉孫逖、桃林尉張鏡微、湖城尉張晉明、進士王泠然,皆一時茂秀。久之,為黃門侍郎。
會山東旱飢,議以中朝臣為刺史,制詔:「皋陶稱:『在知人,在安民。』皆念存邦本,乾乾夕惕,無忘一日。今長吏或未稱,蒼生謂何?深思循良,以革頹敝,宜重刺史之選,自朝廷始。」乃以丘與中書侍郎崔沔等並為山東刺史。而丘守懷州,尤清嚴,為下畏慕。入知吏部選,改尚書左丞,以父喪解。服除,為右散騎常侍,仍知制誥。裴光庭卒,蕭嵩與丘善,將引與當國,丘固辭,盛推韓休行能。及休秉政,薦為御史大夫。丘訥於言,所白奏帝多不喜,改太子賔客,襲父封。以疾徙禮部尚書,致仕。
丘更履華劇,而所守清約,未嘗通饋遺,室宅童騎敝陋,既老,藥餌不自給。帝嘆之,以謂有古人節,下制給全祿以旌絜吏。天寶二年卒,贈荊州大都督,諡曰文。
嚴挺之名浚,以字行,華州華陰人。少好學,姿質軒秀。舉進士,並擢制科,調義興尉,號材吏。姚崇為州刺史,異之。崇執政,引為右拾遺。
睿宗好音律,每聽忘倦。先天二年正月望夜,胡人婆陀請然百千燈,因弛門禁,又追賜元年酺,帝御延喜、安福門縱觀,晝夜不息,閱月未止。挺之上疏諫,以為:「酺者因人所利,合醵為歡也,不使靡敝。今暴衣冠,羅伎樂,雜鄭、衛之音,縱倡優之玩,不深戒慎,使有司跛倚,下人罷劇,府縣裡閻課賦苛嚴,呼嗟道路,貿壞家產,營百戲,擾方春之業,欲同其樂而反遺之患。」乃陳「五不可」,誠意忠到,帝納焉。
侍御史任正名恃風憲,至廷中責詈衣冠,挺之讓其不敬,反為所劾,貶萬州員外參軍事。開元中,為考功員外郎,累進給事中,典貢舉,時號平允。會杜暹、李元紘為相,不相中。暹善挺之,而元紘善宋遙,用為中書舍人。遙校吏部判,取捨與挺之異,言於元紘,元紘屢詰譙,挺之厲言曰:「公位相國,而愛憎反任小人乎?」元紘曰:「小人為誰?」曰:「宋遙也。」繇是出為登州刺史,改太原少尹。
初,殿中監王毛仲持節抵太原、朔方籍兵馬,後累年,仍移太原取兵仗,挺之不肯應,且以毛仲寵幸,久恐有變,密啟於帝。俄改濮、汴二州刺史,所治皆嚴威,吏至重足脅息。會毛仲敗死,帝以挺之言忠,召為刑部侍郎,遷太府卿。
宰相張九齡雅知之,用為尚書左丞,知吏部選。李林甫與九齡同輔政,以九齡方得君,諂事之,內實不善也。戶部侍郎蕭炅,林甫所引,不知書,嘗與挺之言,稱「蒸嘗伏臘」乃為「伏獵」。挺之白九齡:「省中而有伏獵侍郎乎!」乃出炅岐州刺史,林甫恨之。九齡欲引以輔政,使往謁林甫,挺之負正,陋其為人,凡三年,非公事不造也,林甫益怨。會挺之有所諉於蔚州刺史王元琰,林甫使人暴其語禁中,下除洺州刺史,徙絳州。
天寶初,帝顧林甫曰:「嚴挺之安在?此其材可用。」林甫退召其弟損之與道舊,諄諄款曲,且許美官,因曰:「天子視絳州厚,要當以事自解歸,得見上,且大用。」因紿挺之使稱疾,願就醫京師。林甫已得奏,即言挺之春秋高,有疾,幸閒官得自養。帝恨吒久之,乃以為員外詹事,詔歸東都。挺之鬱郁成疾,乃自為文志墓,遺令薄葬,斂以時服。
挺之重交遊,許與生死不易,嫁故人孤女數十人,當時重之。然溺志於佛,與浮屠惠義善,義卒,衰服送其喪,已乃自葬於其塔左,君子以為偏。子武。
武字季鷹。幼豪爽。母裴不為挺之所荅,獨厚其妾英。武始八歲,怪問其母,母語之故。武奮然以鐵錘就英寢,碎其首。左右驚白挺之曰:「郎戲殺英。」武辭曰:「安有大臣厚妾而薄妻者,兒故殺之,非戲也。」父奇之,曰:「真嚴挺之子!」然數禁敕。武讀書不甚究其義,以蔭調太原府參軍事,累遷殿中侍御史。
從玄宗入蜀,擢諫議大夫。至德初,赴肅宗行在,房琯以其名臣子,薦為給事中。已收長安,拜京兆少尹。坐琯事貶巴州刺史。久之,遷東川節度使。上皇合劍南為一道,擢武成都尹、劍南節度使。還,拜京兆尹,為二聖山陵橋道使,封鄭國公。遷黃門侍郎。與元載厚相結,求宰相不遂,復節度劍南。破吐蕃七萬眾於當狗城,遂收鹽川。加檢校吏部尚書。
武在蜀頗放肆,用度無藝,或一言之悅,賞至百萬。蜀雖號富饒,而峻掊亟斂,閭里為空,然虜亦不敢近境。梓州刺史章彝始為武判官,因小忿殺之。琯以故宰相為巡內刺史,武慢倨不為禮。最厚杜甫,然欲殺甫數矣。李白為蜀道難者,乃為房與杜危之也。永泰初卒,母哭,且曰:「而今而後,吾知免為官婢矣。」年四十,贈尚書左僕射。
挺之從孫綬。綬父丹,嘗為劍南鹽鐵、青苗、租庸使,以武在蜀,辭不拜。綬擢進士第,以侍御史副劉贊為宣歙團練使。贊卒,綬總留事,悉庫物以獻,召為刑部員外郎。賔佐進奉由綬始。
河東節度使李說病,軍司馬鄭儋總其政,說卒,代為節度。時德宗務姑息,方鎮若帥死,不它命,即用軍司馬代之,以和厭眾情。至是,帝頗憶綬所獻,故擢為河東司馬。明年,儋卒,即檢校工部尚書,代其使。憲宗立,楊惠琳反夏州,劉辟反蜀,綬建言:「天子始即位,不可失威,請必誅。」選銳兵,遣大將李光顏助討賊。二賊平,檢校尚書左僕射,封扶風郡公,進司空。在鎮九年,尚寬惠,治稱流聞,士馬孳息。嘗大閱,旗幟周七十里,回鶻梅錄將軍在會,聞金鼓震伏。入為尚書右僕射。
綬既名胄,於吏事有方略,然銳進趣,素議薄之。始就廊下食,在百官上,帝使中人賜含桃,綬見拜之,為御史劾奏,綬慚懼待罪,詔釋綬而貶中人。出為荊南節度使,封鄭國公。
漵州蠻張伯靖殺吏,據辰、錦州,連九洞自固,詔綬進討。綬勒兵出次,遣將齎檄開曉,群蠻悉降。吳元濟反,僉以綬明恕可大事,乃徙山南東道節度使,加淮西招撫使。綬引師壓賊境,多出金帛賞士,以厚賂謝中人,招聲援,既未有以制賊,閉屯彌年不戰。宰相裴度謂綬非將才,以太子少保召還,檢校司徒,判光祿卿事,進少傅。卒,年七十七,贈太保。
綬才不逾中人,然歷三鎮,所奏辟及綬時位將相者九人。初,綬未顯,過於闅鄉尉李達,達不禮,方飯它客,不召綬。後達罷彭城令,過并州,晨入謁,不知綬也。綬方大宴賔客,召達至,戒客勿起,讓曰:「吾昔羇旅闅鄉,君方召客食而不顧我,今我召客亦不敢留君。」達慚,不得去,左右引出,悸而喑,臥館數月,其佐令狐楚為請,乃免。
河東李進賢者,善畜牧,家高貲,得幸於綬,署牙門將。元和中,進賢累為振武節度使,辟綬子澈為判官。澈年少,治苛刻,軍中苦之。回鶻入辟鵜泉,進賢發兵討之,吏稟糧不實,次鳴砂,焚殺其將楊遵憲而還。進賢大怒,眾懼,因燔城門,攻進賢,左右拒戰不勝,縋而去,奔靖邊軍。乃殺澈而屠進賢家。詔以夏綏銀節度使張煦代之,誅亂首數百人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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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三十‧列傳第五十五   裴漼 陽嶠 宋慶禮 楊瑒 崔隱甫 李尚隱 解琬
裴漼,絳州聞喜著姓。父琰之,永徽中為同州司戶參軍,年甚少,不主曹務,刺史李崇義內輕之,鐫諭曰:「同,三輔,吏事繁,子盍求便官?毋留此!」琰之唯唯。吏白積案數百,崇義讓使趣斷,琰之曰:「何至逼人?」乃命吏連紙進筆為省決,一日畢,既與奪當理,而筆詞勁妙。崇義驚曰:「子何自晦,成吾過耶?」由是名動一州,號「霹靂手」。後為永年令,有惠政,吏刻石頌美。以倉部郎中病廢。漼侍疾十餘年,不肯仕。琰之沒,始擢明經,調陳留主簿,遷監察御史。
時崔湜、鄭愔典吏部,坐奸贓,為李尚隱所劾,詔漼按訊,而安樂公主、上官昭容為阿右,漼執正其罪,天下稱之。累進中書舍人。睿宗造金仙、玉真二觀,時旱甚,役不止,漼上言:「春夏毋聚大眾,起大役,不可興土功,妨農事。若役使乖度,則有疾疫水旱之災,此天人常應也。今自冬徂春,雨不時降,人心憔然,莫知所出,而土木方興,時暵之孽,職為此發。今東作雲始,丁壯就功,妨多益少,饑寒有漸。春秋莊公三十一年冬,不雨,是時歲三築台;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是時作南門。陛下以四方為念,宜下明制,令二京營作、和市木石,一切停止。有如農桑失時,戶口流散,雖寺觀營立,能救饑寒敝哉!」不報。遷兵部侍郎。以銓總勞,特授一子官。開元五年,為吏部侍郎,甄拔士為多。拜御史大夫。
漼雅與張說善,說方宰相,數薦之,漼長於敷奏,天子亦自重焉,擢吏部尚書。世儉素,而晚節稍畜伎妾,為奢侈事,議者以為缺。改太子賔客。卒,贈禮部尚書,諡曰懿。從祖弟寬。
寬性通敏,工騎射、彈棋、投壺,略通書記。景雲中,為潤州參軍事。刺史韋詵有女,擇所宜歸,會休日登樓,見人於後圃有所瘞藏者,訪諸吏,曰:「參軍裴寬居也。」與偕來,詵問狀,荅曰:「寬義不以包苴污家,適有人以鹿為餉,致而去,不敢自欺,故瘞之。」詵嗟異,乃引為按察判官,許妻以女。歸語妻曰:「常求佳婿,今得矣。」明日,幃其族使觀之。寬時衣碧,瘠而長,既入,族人皆笑,呼為「碧鸛雀」。詵曰:「愛其女,必以為賢公侯妻也,何可以貌求人?」卒妻寬。
舉拔萃,為河南丞,遷長安尉。宇文融為侍御史,括天下田,奏為江東覆田判官。改太常博士。禮部建言忌日享廟應用樂,寬自以情立議曰:「廟尊忌卑則作樂,廟卑忌尊則備而不奏。」中書令張說善之,請如寬議。遷刑部員外郎。萬騎將軍馬崇白日殺人,而王毛仲方以貴幸,將鬻其獄,寬固執不肯從。河西節度使蕭嵩表為判官,歷兵部侍郎。宰相裴耀卿領江淮運,列倉河陰,奏寬為戶部侍郎自副。遷吏部。出為蒲州刺史,州久旱,寬入境輒雨。徙河南尹,不屈附權貴,河南大治。繇金吾大將軍授太原尹,玄宗賦詩褒餞。天寶初,由陳留太守拜范陽節度使。時北平軍使烏承恩,虜酋也,與中人通,數冒賄,寬以法繩治。檀州刺史何僧獻生口數十,寬悉歸之,故夷夏感附。
三載,用安祿山守范陽,召寬為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裴敦復平海賊還,廣張功簿,寬密白其妄,會河北部將入朝,盛譽寬政,且言華虜猶思之,帝嗟賞,眷倚加厚。李林甫恐其遂相,又惡寬善李适之,乃漏寬語以激敦復,敦復任氣而疏,以林甫為誠。先是,寬以所善請於敦復,即欲白髮其言,林甫趣之。敦復未及聞,扈幸溫泉宮。而其下裨將程藏曜、曹鑒自以他事系台,寬捕按之,敦復謂寬求致其罪,遽以金五百兩賂貴妃姊,因得事聞於帝,由是貶寬睢陽太守。及韋堅獄起,寬復坐親,貶安陸別駕。林甫任羅希奭殺李适之也,亦使過安陸,將怖殺寬,寬叩頭祈哀,希奭乃去。寬懼終見殺,丐為浮屠,不許。稍遷東海太守,徙馮翊,入為禮部尚書。卒,年七十五,贈太子太傅。
寬兄弟八人,皆擢明經,任台、省、州刺史。雅性友愛,於東都治第,八院相對,甥侄亦有名稱,常擊鼓會飯。其為政務清簡,所蒞人愛之,世皆冀其得宰相。天寶間稱舊德,以寬為首。然惑於佛,喜與桑門游,習誦其書,老彌篤雲。子諝。
諝字士明,擢明經,調河南參軍事。性通綽,舉止不煩。累遷京兆倉曹參軍。虢王巨表署襄、鄧營田判官。母喪,居東都。會史思明亂,逃山谷間。思明故為寬將,德寬舊恩,且聞諝名,遣捕騎跡獲之,喜甚,呼為「郎君」,偽授御史中丞。賊殘殺宗室,諝陰緩之,全活者數百人。又嘗疏賊虛實於朝,事泄,思明恨罵,危死而免。賊平,除太子中允,遷考功郎中,數燕見奏事。
代宗幸陝,諝徒步挾考功南曹印赴行在,帝曰:「疾風知勁草,果可信。」將用為御史中丞,為元載沮卻,故拜河東租庸、鹽鐵使。時關輔旱,諝入計,帝召至便殿,問榷酤利歲出內幾何,諝久不對。帝復問,曰:「臣有所思。」帝曰:「何邪?」諝曰:「臣自河東來,涉三百里,而農人愁嘆,谷菽未種。誠謂陛下軫念元元,先訪疾苦,而乃責臣以利。孟子曰:『治國者,仁義而已,何以利為?』故未敢即對。」帝曰:「微公言,朕不聞此。」拜左司郎中,數訪政事。載忌之,出為虔州刺史,歷饒、廬、亳三州,除右金吾將軍。
德宗新即位,以刑名治天下,百吏震服。時大行將蕆陵事,禁屠殺,尚父郭子儀家奴宰羊,諝列奏,帝謂不畏彊御,善之。或曰「尚父有社稷功,豈不為庇之?」諝笑曰:「非君所知。尚父方貴盛,上新即位,必謂黨附者眾。今發其細過,以明不恃權耳。吾上以盡事君之道,下以安大臣,不亦可乎?」
時朝堂別置三司決庶獄,辨爭者輒擊登聞鼓。諝上疏曰:「諫鼓、謗木之設,所以達幽枉,延直言。今詭猾之人,輕動天聽,爭纖微,若然者,安用吏治乎?」帝然之,於是悉歸有司。諝惡法吏舞文,或挾宿怨為重輕,因獻獄官箴以諷。坐所善誅,貶閬州司馬。俄召為太子右庶子,進兵部侍郎,至河南尹、東都副留守。凡五世為河南,諝視事未嘗敢當正處。以寬厚和易為治,不鞫人以贓。卒,年七十五,贈禮部尚書。
寬弟子胄,字胤叔,擢明經,佐李抱玉鳳翔幕府。不得意,謝歸,更從宣歙觀察使陳少游,抱玉怒,劾貶桐廬尉。時李棲筠觀察浙西,幕府皆一時高選。判官許鳴謙名知人,見崔造及胄,器之,白棲筠取胄為支使。
代宗惡宰相元載怙權,召棲筠為御史大夫,欲以相,棲筠引胄殿中侍御史,尤為載所惡。會棲筠卒,胄護喪歸洛陽,人為危之,胄屹然不沮惴。少游復表為淮南觀察判官。載誅,始拜刑部員外郎,遷宣州刺史。楊炎當國,為載復仇,窮摭所惡。會胄部人積胄雜奉為贓,炎遣員寓蔓劾峭詆,貶汀州司馬。稍遷京兆少尹,以父名不拜,換國子司業。遷江西觀察使。初,李兼嘗罷南昌卒千餘人,收資稟為月進,胄白罷之。樊澤徙襄州,宰相議所代,德宗雅記胄才,遂拜荊南節度使。
是時,方鎮爭剝下希恩,制重錦異綾,名貢奉,有中使者,即悉公帑市歡。胄待之有節,獻餉直不數金,宴勞止三爵。是時武臣多粗暴庸人,待賔介不以禮,少失意,則以罪中傷之,胄亦劾斥其管記,世恨胄之流於俗。卒,年七十五,贈尚書右僕射,諡曰成。
陽嶠,其先北平人,世徙洛陽,北齊尚書右僕射休之四世孫。舉八科皆中,調將陵尉,累遷詹事司直。長安中,左右御史中丞桓彥范、袁恕己爭取為御史。楊再思素與嶠善,知其意不樂彈抨事,為語彥范,彥范曰:「為官擇人,豈待情樂乎?唯不樂者固與之,以伸難進、抑躁求也。」遂為右台侍御史。久乃遷國子司業。嶠資謹飭好學,喜誘勸後生、脩講舍,人以為善職。
睿宗立,進尚書右丞。時議建都督府,擇最吏,故嶠為涇州都督。議罷,歷魏州刺史、荊州長史、本道按察使,率以清白聞。魏州人剺耳闕下,請嶠為刺史,故再治魏。入為國子祭酒,封北平縣伯。
引尹知章、范行恭、趙玄默為學官,皆名儒冠雲。生徒游惰者至督以鞭楚,人怨之,乘夜毆嶠道中,事聞,詔捕毆者殺之。嶠撫孤侄與子均,常語人曰:「吾備位方伯,而心亦昔時一尉耳。」以老致仕。卒,諡曰敬。
宋慶禮,洺州永年人。擢明經,補衛尉。武后詔侍御史桓彥范行河北,鄣斷居庸、五回等路,以支突厥,召慶禮與議,見其方略,器之。俄遷大理評事,為嶺南採訪使。時崖、振五州首領更相掠,民苦於兵,使者至,輒苦瘴癘,莫敢往。慶禮身到其境,諭首領大誼,皆釋仇相親,州土以安,罷戍卒五千。歷監察、殿中侍御史。以習識邊事,拜河東、河北營田使。善騎,日能馳數百里。性甘於勞苦,然好興作,濱塞掘阱植兵,以邀虜徑,議者蚩其不切事。稍遷貝州刺史,復為河北支度營田使。
初,營州都督府治柳城,扼制奚、契丹。武后時,趙文翽失兩蕃情,攻殘其府,更治東漁陽城。玄宗時,奚、契丹款附,帝欲復治故城,宋璟固爭不可,獨慶禮執處其利,乃詔與太子詹事姜師度、左驍衛將軍邵宏等為使,築裁三旬畢。俄兼營州都督,開屯田八十餘所,追拔漁陽、淄青沒戶還舊田宅,又集商胡立邸肆。不數年,倉廥充,居人蕃輯。
卒,贈工部尚書。慶禮為政嚴,少私,吏畏威不敢犯。太常博士張星以好巧自是,諡曰「專」。禮部員外郎張九齡申駁曰;「慶禮國勞臣,在邊垂三十年。往城營州,士才數千,無甲兵彊衛,指期而往,不失所慮,遂罷海運,收歲儲,邊亭晏然。其功可推,不當丑諡。」慶禮兄子辭玉亦自詣闕訴。改諡曰敬。
楊瑒字瑤光,華州華陰人。五世祖縉為陳中書舍人,名屬文,終交、愛九州都督、武康郡公。子林甫代領都督,隋滅陳,逾三年乃降,徙長安。林甫字衛卿,為柳城太守,高祖軍興,遣其子琮招之,挈郡以來,授檢校總管,足疾不能造朝。帝以絳州寒涼,拜刺史,累封宜春郡公。琮字孝璋,為上津令。會天下亂,去官,與秦王同里居。武德初,為王府參軍,兼庫直。隱太子事平,詔親王、宰相一人入宴,而琮獨預,太宗賜懷昔賦,申以恩意。歷沔、綏二州刺史。姆饋孺子以餅,妻偽受而棄之垣外,人咨其廉。
瑒始為麟遊令,時竇懷貞大營金仙、玉真二觀,檄取畿內嘗負逆人貲者,暴斂之以佐費,瑒拒不應。懷貞怒曰:「縣令而拒大夫命乎?」瑒曰:「所論者民冤抑也,位高下乎何取?」懷貞壯其對,為止。
初,韋後表民二十二為丁限,及敗,有司追趣其課,瑒執不可,曰;「韋氏當國,擅擢士大夫,赦罪人,皆不改,奚獨取已寬之人重斂其租?非所以保下之宜。」遂止不課,由是名顯當世。
擢累侍御史。京兆尹崔日知貪沓不法,瑒與大夫李傑謀劾舉之,反為日知先構。瑒廷奏曰:「肅繩之司,一為恐脅所屈,開奸人謀,則御史府可廢。」玄宗直之,令傑還視事,而逐日知。
瑒進歷御史中丞、戶部侍郎。帝嘗召宰相大臣議天下戶版延英殿,瑒言利病尤詳,帝咨賞。於是宇文融建檢脫戶余口,瑒執不便。融方貴,公卿啽默唯唯,獨瑒抗議,故出為華州刺史。帝封太山,集樂工山下,居喪者亦在行。瑒謂起苴絰使和鍾律,非人情所堪,帝許,乃免。
入為國子祭酒,表大儒王迥質、尹子路、白履忠等三人教授國子。有詔迥質諫議大夫、皇太子侍讀;履忠老不任職,拜朝散大夫罷歸;子路直弘文館。皆有名。瑒奏:「有司帖試明經,不質大義,乃取年頭、月尾、孤經、絕句,且今習春秋三家、儀禮者才十二,恐諸家廢無日,請帖平文以存學家,其能通者稍加優宦,獎孤學。」從之,因詔以三家傳、儀禮出身者不任散官,遂着令。生徒為瑒立頌太學門。
又言:「古者卿大夫子弟及諸侯歲貢小學之異者入太學,漸漬禮樂,知朝廷君臣之序,班以品類,分以師長,三德四教,學成然後爵之。唐興,二監舉者千百數,當選者十之二,考功覆校以第,謂經明行修,故無多少之限。今考功限天下明經、進士歲百人,二監之得無幾,然則學徒費官稟,而博士濫天祿者也。且以流外及諸色仕者歲二千,過明經、進士十倍,胥史浮虛之徒,眊先王禮義,非得與服勤道業者挈長短、絕輕重也。國家啟庠序,廣化導,將有以用而勸進之。有司為限約以黜退之,欲望俊乂在朝,難矣。」帝然其言。再遷大理卿,以疾辭,改左散騎常侍。卒,年六十八,贈戶部尚書,諡曰貞。
瑒常嘆士大夫不能用古禮,因其家冠、婚、喪、祭,乃據舊典為之節文,揖讓威儀,哭踴衰殺,無有違者。在官清白,吏請立石紀德,瑒曰:「事益於人,書名史氏足矣。若碑頌者,徒遺後人作碇石耳。」
瑒伯父志操,頗剛簡,未遇時,著閒居賦自托,常曰:「得田十頃、僮婢十人,下有兄弟布粟之資,上可供先公伏臘足矣。」位終司屬卿、安平縣男。瑒從父兄晏,精孝經學,常手寫數十篇,可教者輒遺之。
崔隱甫,貝州武城人。隋散騎侍郎儦曾孫。解褐左玉鈐衛兵曹參軍,遷殿中侍御史內供奉。浮屠惠范倚太平公主脅人子女,隱甫劾狀,反為所擠,貶邛州司馬。
玄宗立,擢汾州長史,兼河東道支度營田使,遷洛陽令。梨園弟子胡鶵善笛,有寵,嘗負罪匿禁中。帝以他事召隱甫,從容指曰「就卿丐此人。」對曰:「陛下輕臣而重樂工,請解官。」再拜出,帝遽謝,與胡鶵,隱甫殺之,有詔貰死,不及矣。賜隱甫百縑。
孫佺敗績於奚,擢隱甫并州司馬護邊,會兄逸甫疾甚,未及行,詔責逗留,下除河南令。累拜華州刺史、太原尹,入為河南尹。居三歲,進拜御史大夫。
初,台無獄,凡有囚則系大理。貞觀時,李乾祐為大夫,始置獄,由是中丞、侍御史皆得系人。隱甫執故事,廢掘諸獄。其後患囚往來或漏泄,復系之廚院雲。台中自監察御史而下,舊皆得顓事,無所承咨。隱甫始一切令歸稟乃得行,有忤意輒劾正,多貶絀者,台吏側目,威名赫然。帝嘗詔校外官歲考。異時必委曲參審,竟春未定。隱甫一日會朝集使,詢逮檢實,其暮皆訖,議者服其敏。帝嘗謂曰「卿為大夫,天下以為稱職。」
張說當國,隱甫素惡之,乃與中丞宇文融、李林甫暴其過,不宜處位,說賜罷;然帝嫉朋黨,免其官,使侍母。歲余,復為大夫。遷刑部尚書,兼河南尹。帝還京師,即拜東都留守,累封清河郡公。卒,贈益州大都督,諡曰忠。
始,帝欲相隱甫也,謂曰:「牛仙客可與語,卿常見否?」對曰:「未也。」帝曰:「可見之。」隱甫終不詣。他日又問,對如初。帝乃不用。子弟或問故,荅曰:「吾不以其人微易之也,其材不逮中人,可與之對耶?」隱甫所至絜介自守,明吏治,在職以彊正稱雲。
贊曰:嚴挺之拒宰相不肯見李林甫,崔隱甫違詔不屈牛仙客,信剛者乎!二人坐是皆不得相,彼亦各申其志也。管夷吾以編棧諭之,信曲與直不相函哉!
李尚隱,其先出趙郡,徙貫萬年。年二十,舉明經,再調下邽主簿,州刺史姚珽說其能,器之。
神龍中,左台中丞侯令德為關內黜陟使,尚隱佐之,以最擢左台監察御史。於是,崔湜、鄭愔典吏部選,附勢幸,銓擬不平,至逆用三年員闕,材廉者軋不進,俄而相踵知政事,尚隱與御史李懷讓顯劾其罪,湜等皆斥去。睦州刺史馮昭泰性鷙刻,人憚其彊,嘗誣系桐廬令李師旦二百餘家為妖蠱,有詔御史覆驗,皆稱病不肯往。尚隱曰:「善良方蒙枉,不為申明,可乎?」因請行,果推雪其冤。湜、愔復當路,乃出尚隱為伊闕令,懷讓魏令。湜等伏誅,玄宗知尚隱方嚴,繇定州司馬擢吏部員外郎,懷讓自河陽令拜兵部員外郎。懷讓,蓨人,後歷給事中。
尚隱以將作少監營橋陵,封高邑縣男。未幾,進御史中丞。御史王旭招權,稍不制,仇家告其罪,尚隱窮治,具得奸贓,無假借,遂抵罪。進兵部侍郎。俄出為蒲州刺史。浮屠懷照者,自言母夢日入懷生己,鏤石著驗,聞人馮待征等助實其言。尚隱劾處妖妄,詔流懷照播州。再遷河南尹。
尚隱性剛亮,論議皆披心示誠,處事分明,御下不苛密。尤詳練故實,前後制令,誦記略無遺。妖賊劉定高夜犯通洛門,尚隱坐不素覺,左遷桂州都督。帝遣使勞曰:「知卿忠公,然國法須爾。」因賜雜彩百匹遣之。遷廣州都督、五府經略使。及還,人或袖金以贈,尚隱曰:「吾自性分不可易,非畏人知也。」
代王丘為御史大夫。時司農卿陳思問引屬史多小人,干隱錢穀,尚隱按其違,贓累鉅萬,思問流死嶺南。改尚隱太子詹事。不閱旬,進戶部尚書。前後更揚、益二州長史、東都留守,爵高邑伯。開元二十八年,以太子賔客卒,年七十五,諡曰貞。
尚隱三入御史府,輒繩惡吏,不以殘摯失名,所發當也,素議歸重。仕官未嘗以過謫,惟劾詆幸臣及坐小法左遷,復見用,以循吏終始雲。
自開元二十二年置京畿採訪處置等使,用中丞盧奐為之,尚隱以大夫不充使。永泰以後,大夫王翊、崔渙、李涵、崔寧、盧杞乃為之。
解琬,魏州元城人。舉幽素科,中之,調新政尉。後自成都丞奏事稱旨,躐除監察御史,以喪免。武后顧琬習邊事,迫追西撫羌夷,琬因乞終喪,後嘉許之,詔服除赴屯。遷侍御史,安撫烏質勒及十姓部落,以功擢御史中丞,兼北庭都護、西域安撫使。琬與郭元振善,宗楚客惡之,左授滄州刺史。為政引大體,部人順附。
景龍中,遷御史大夫,兼朔方行軍大總管。前後乘邊積二十年,大抵務農習戰,多為長利,華虜安之。景雲二年,復為朔方軍大總管,分遣隨軍要籍官河陽丞張冠宗、肥鄉令韋景駿、普安令於處忠料三城兵,省其戍十萬人。改右武衛大將軍,兼檢校晉州刺史、濟南縣男。
以老丐骸骨,不待報輒去,優詔以金紫光祿大夫聽致仕,准品給全祿,璽書勞問。會吐蕃騷邊,復召授左散騎常侍,詔與虜定經界,因諧輯十姓降戶。琬建言吐蕃不可以信約,請調兵十萬屯秦、渭間,防遏其奸。是冬,吐蕃果入寇,為秦、渭兵擊走之。俄復請老,不許,遷太子賔客。年八十餘,開元五年,終同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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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13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新唐書  卷一百三十一‧列傳第五十六  宗室宰相 李适之 李峴 李勉 李夷簡 李程  李石  李回
李适之,恆山愍王孫也,始名昌。神龍初,擢左衛郎將。開元中,遷累通州刺史,以辦治聞。按察使韓朝宗言諸朝,擢秦州都督。徙陝州刺史、河南尹。其政不苛細,為下所便。玄宗患谷、洛歲暴耗徭力,詔適之以禁錢作三大防,曰上陽、積翠、月陂,自是水不能患。刻石著功,詔永王璘書,皇太子瑛署額。進御史大夫。二十七年,兼幽州長史,知節度事。適之以祖被廢,而父象見逐武后時,葬有闕,至是丐陪瘞昭陵闕中,詔可。褒冊典物,焜照都邑,行道為咨嘆。遷刑部尚書。適之喜賔客,飲酒至斗余不亂。夜宴娛,晝決事,案無留辭。
天寶元年,代牛仙客為左相,累封清和縣公。嘗與李林甫爭權不協,林甫陰賊,即好謂適之曰:「華山生金,采之可以富國,顧上未之知。」適之性疏,信其言,他日從容為帝道之,帝喜以問林甫,對曰;「臣知之舊矣。顧華山陛下本命,王氣之舍,不可以穿治,故不敢聞。」帝以林甫為愛己,而薄適之不親。於是,皇甫惟明、韋堅、裴寬、韓朝宗皆適之厚善,悉為林甫所構得罪。適之懼不自安,乃上宰政求散職,以太子少保罷,欣然自以為免禍。俄坐韋堅累,貶宜春太守。會御史羅希奭陰被詔殺堅等貶所,州縣震恐,及過宜春,適之懼,仰藥自殺。
李峴,吳王恪孫也。折節下士,長吏治。天寶時,累遷京兆尹。玄宗歲幸溫湯,甸內巧供億以媚上,峴獨無所獻,帝異之。楊國忠使客騫昂、何盈擿安祿山陰事,諷京兆捕其第,得安岱、李方來等與祿山反狀,縊殺之。祿山怒,上書自言,帝懼變,出峴為零陵太守。峴為政得人心,時京師米翔貴,百姓乃相與謠曰:「欲粟賤,追李峴。」尋徙長沙。永王為江陵大都督,假峴為長史。至德初,肅宗召之,拜扶風太守,兼御史大夫。明年,擢京兆尹,封梁國公。
乾元二年,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於是呂諲、李揆、第五琦同輔政,而峴位望最舊,事多獨決,諲等不平。李輔國用權,制詔或不出中書,百司莫敢覆。峴頓首帝前,極言其惡,帝悟,稍加檢制,輔國由是讓行軍司馬,然深銜峴。鳳翔七馬坊押官盜掠人,天興令謝夷甫殺之。輔國諷其妻使訴枉,詔監察御史孫鎣鞫之,直夷甫。其妻又訴,詔御史中丞崔伯陽、刑部侍郎李曄、大理卿權獻為三司訊之,無異辭。妻不臣,輔國助之,乃令侍御史毛若虛覆按。若虛委罪夷甫,言御史用法不端,伯陽怒,欲質讓,若虛馳入自歸帝,帝留若虛簾中,頃,伯陽等至,劾若虛傅中人失有罪,帝怒叱之,貶伯陽高要尉、權獻杜陽尉,逐李曄嶺南,流鎣播州。峴謂責太重,入言於帝曰;「若虛希旨用刑,亂國法。陛下信為重輕,示無御史台。」帝怒,李揆不敢爭,乃出峴為蜀州刺史。時右散騎常侍韓擇木入對,帝曰:「峴欲專權耶?乃雲任毛若虛示無御史台。朕今出之,尚恨法太寬。」擇木曰:「峴言直,不敢專權。陛下寬之,祗益盛德耳。」
代宗立,改荊南節度,知江淮選補使。入為禮部尚書兼宗正卿。乘輿在陝,由商山走帝所。還京,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故事,政事堂不接客。自元載為相,中人傳詔者引升堂,置榻待之。峴至,即敕吏撤榻。又奏常參官舉才任諫官、憲官者,無限員。不逾月,為要近譖短,遂失恩,罷為太子詹事。遷吏部尚書,復知江淮選,改檢校兵部尚書兼衢州刺史。卒年五十八。
初,東京平,陳希烈等數百人待罪,議者將悉抵死,帝意亦欲懲天下,故崔器等附致深文。峴時為三司,獨曰:「法有首有從,情有重有輕,若一切論死,非陛下與天下惟新意。且羯胡亂常,誰不凌污,衣冠奔亡,各顧其生,可盡責邪?陛下之親戚勛舊子若孫,一日皆血鈇砧,尚為仁恕哉?書稱『殲厥渠魁,脅從罔治』。況河北殘孽劫服官吏,其人尚多,今不開自新之路而盡誅之,是堅叛者心,使為賊致死。困獸猶鬬,況數萬人乎?」於是,器與呂諲皆齪齪文吏,操常議,不及大體,尚騰頰固爭,數日乃見聽。衣冠蒙更生,賊亦不能使人歸怨天子,峴力也。
峴兄峘、嶧。峘從上皇,峴翊戴肅宗,以勛力相高,同時為御史大夫,俱判台事,又合制封公,而嶧為戶部侍郎、銀青光祿大夫,同居長興里第,門列三戟。
李勉字玄卿,鄭惠王元懿曾孫。父擇言,累為州刺史,封安德郡公,以吏治稱。張嘉貞為益州都督,性簡貴,接部刺史倨甚,擇言守漢州,獨引同榻坐,講繹政事,名重當時。
勉少喜學,內沈雅,外清整。始調開封尉,汴州水陸一都會,俗厖錯,號難治,勉摧奸決隱為有名。從肅宗於靈武,擢監察御史。時武臣崛興,無法度,大將管崇嗣背闕坐,笑語嘩縱,勉劾不恭,帝嘆曰:「吾有勉,乃知朝廷之尊!」遷司膳員外郎。關東獻俘百,將即死,有嘆者,勉過問,曰:「被脅而官,非敢反。」勉入見帝曰「寇亂之污半天下,其欲澡心自歸無繇。如盡殺之,是驅以助賊也。」帝馳騎完宥,後歸者日至。
累為河東王思禮、朔方河東都統李國貞行軍司馬,進梁州刺史。勉假王晬南鄭令,晬為權幸所誣,詔誅之。勉曰:「方藉牧宰為人父母,豈以讒殺良吏乎?」即拘晬,為請得免。晬後以推擇為龍門令,果有名。
羌、渾、奴剌寇州,勉不能守,召為大理少卿。然天子素重其正,擢太常少卿,欲遂柄用。而李輔國諷使下己,勉不肯,乃出為汾州刺史。歷河南尹,徙江西觀察使。厲兵睦鄰,平賊屯。部人父病,為蠱求厭者,以木偶署勉名埋之,掘治驗服,勉曰:「是為其父,則孝也。」縱不誅。入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魚朝恩領國子監,威寵震赫,前尹黎干諂事之,須其入,敕吏治數百人具以餉。至是吏請,勉不從,曰:「吾候太學,彼當見享,軍容幸過府,則脩具。」朝恩銜之,亦不復至太學。
尋拜嶺南節度使。番禺賊馮崇道、桂叛將朱濟時等負險為亂,殘十餘州,勉遣將李觀率容州刺史王翃討斬之,五嶺平。西南夷舶歲至才四五,譏視苛謹。勉既廉絜,又不暴征,明年至者乃四十餘柁。居官久,未嘗抆飾器用車服。後召歸,至石門,盡搜家人所蓄犀珍投江中。時人謂可繼宋璟、盧奐、李朝隱;部人叩闕請立碑頌德,代宗許之。進工部尚書,封汧國公。
滑亳節度使令狐彰且死,表勉為代,從之。勉居鎮且八年,以舊德方重,不威而治,東諸帥暴桀者皆尊憚之。田神玉死,詔勉節度汴宋,未行,汴將李靈耀反,魏將田悅以兵來,叩汴而屯,勉與李忠臣、馬燧合討之。淮西軍據汴北,河陽軍壁其東,大將杜如江、尹伯良與悅戰匡城,不勝。徙壘與靈耀合,忠臣將軍李重倩夜攻其營,與河陽軍合噪,賊不陣潰,悅走河北,靈耀奔韋城,為如江所禽,勉縛以獻,斬闕下。既而忠臣專汴,故勉還滑台。明年,忠臣為麾下所逐,復詔勉移治汴。德宗立,就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俄為汴宋、滑亳、河陽等道都統。
建中四年,李希烈圍襄城,詔勉出兵救之,帝又遣神策將劉德信以兵三千援接。勉奏言:「賊以精兵攻襄城,而許必虛,令兵直擣許,則襄圍解。」不待報,使其將唐漢臣與德信襲許,未至數十里,有詔詰讓,二將懼而還,次扈澗,不設備,為賊所乘,殺傷什五,輜械盡亡。漢臣走汴,德信走汝。勉懼東都危,復遣兵四千往戍,賊斷其後不得歸。於是希烈自將攻勉,勉氣索,嬰守累月,援莫至,裒兵萬人潰圍出,東保睢陽。
興元元年,勉固讓都統,以檢校司徒平章事召。既見帝,素服待罪,詔不許,勉內愧,取充位而已,不敢有所與。貞元初,帝起盧杞為刺史,袁高還詔不得下。帝問勉曰:「眾謂盧杞奸邪,朕顧不知,謂何?」勉曰:「天下皆知,而陛下獨不知,此所以為奸邪也。」時韙其對,然自是益見疏。居相二歲,辭位,以太子太師罷。卒年七十二,贈太傅,諡曰貞簡。
勉少貧狹,客梁、宋,與諸生共逆旅,諸生疾且死,出白金曰:「左右無知者,幸君以此為我葬,余則君自取之。」勉許諾,既葬,密置余金棺下。後其家謁勉,共啟墓出金付之。位將相,所得奉賜,悉遺親黨,身沒,無贏藏。其在朝廷,鯁亮廉介,為宗臣表。禮賢下士有終始,嘗引李巡、張參在幕府,後二人卒,至宴飲,仍設虛位沃饋之。遣戍兵,常視其資糧,春秋存問家室,故能得人死力。善鼓琴,有所自製,天下寶之,樂家傳「響泉」、「韻磬」,勉所愛者。
李夷簡字易之,鄭惠王元懿四世孫。以宗室子始補鄭丞。德宗幸奉天,朱泚外示迎天子,遣使東出關至華,候吏李翼不敢問。夷簡謂曰;「泚必反。向發幽、隴兵五千救襄城,乃賊舊部,是將追還耳。上越在外,召天下兵未至,若凶狡還西,助泚送死,危禍也。請驗之。」翼馳及潼關,果得召符,白於關大將駱元光,乃斬賊使,收偽符,獻行在。詔即拜元光華州刺史。元光掠功,故無知者。
夷簡棄官去,擢進士第,中拔萃科,調藍田尉。遷監察御史。坐小累,下遷虔州司戶參軍。九歲,復為殿中侍御史。元和時,至御史中丞。京兆尹楊憑性驁侻,始為江南觀察使,冒沒於財。夷簡為屬刺史,不為憑所禮。至是發其貪,憑貶臨賀尉,夷簡賜金紫,以戶部侍郎判度支。
俄檢校禮部尚書、山南東道節度使。初,貞元時,取江西兵五百戍襄陽,制蔡右脅,仰給度支,後亡死略盡,而歲取貲不置。夷簡曰:「跡空文,苟軍興,可乎?」奏罷之。閱三歲,徙帥劍南西川。巂州刺史王顒積奸贓,屬蠻怒,畔去。夷簡逐顒,占檄諭禍福,蠻落復平。始,韋皋作奉聖樂,於頔作順聖樂,常奏之軍中,夷簡輒廢去,謂禮樂非諸侯可擅制,語其屬曰:「我欲蓋前人非,以詒戒後來。」
十三年,召為御史大夫,進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師道方叛,裴度當國,帝倚以平賊,夷簡自謂才不能有以過度,乃求外遷,以檢校尚書左僕射平章事為淮南節度使。
穆宗立,有司方議廟號,夷簡建言:「王者祖有功,宗有德。大行皇帝有武功,廟宜稱祖。」詔公卿禮官議,不合,止。久之,請老,朝廷謂夷簡齒力可任,不聽,以右僕射召,辭不拜;復以檢校左僕射兼太子少師,分司東都。明年卒,年六十七,贈太子太保。
夷簡致位顯處,以直自閒,未嘗苟辭氣悅人。歷三鎮,家無產貲。病不迎醫,將終,戒毋厚葬,毋事浮屠,無碑神道,惟識墓則已。世謂行己能有終始者。
李程字表臣,襄邑恭王神符五世孫也。擢進士宏辭,賦日五色,造語警拔,士流推之。調藍田尉,縣有滯獄十年,程單言輒判。京兆狀最,遷監察御史。召為翰林學士,再遷司勛員外郎,爵渭源縣男。德宗季秋出畋,有寒色,顧左右曰:「九月猶衫,二月而袍,不為順時。朕欲改月,謂何?」左右稱善,程獨曰:「玄宗著月令,十月始裘,不可改。」帝矍然止。學士入署,常視日影為候,程性懶,日過八塼乃至,時號「八塼學士」。
元和三年,出為隨州刺史,以能政賜金紫服。李夷簡鎮西川,辟成都少尹。以兵部郎中入知制誥。韓弘為都統,命程宣慰汴州。歷御史中丞、鄂岳觀察使,還為吏部侍郎。
敬宗初,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帝沖逸,好宮室畋獵,功用奢廣。程諫曰:「先王以儉德化天下,陛下方諒陰,未宜興作,願回所費奉園陵。」帝嘉納。又請置侍講學士,選名臣備訪問。加中書侍郎,進彭原郡公。寶曆二年,檢校吏部尚書、同平章事,為河東節度使。徙河中。召拜尚書左僕射。俄檢校司空,領宣武、山南東道節度。再為僕射。先是,元和、長慶時,僕射視事,百官皆賀,四品以下官荅拜。大和四年,詔不荅拜。王涯、竇易直行之自如,程循其故,不自安,言諸朝。御史中丞李漢謂不荅拜於禮太重,文宗不許,聽用大和詔書。議者不善也。
程為人辯給多智,然簡侻無儀檢,雖在華密,而無重望。最為帝所遇,嘗曰:「高飛之翮,長者在前。卿朝廷羽翮也。」武宗立,為東都留守。卒,年七十七,贈太保,諡曰繆。
子廓,第進士,累遷刑部侍郎。大中中,拜武寧節度使,不能治軍。補闕鄭魯奏言:「新麥未登,徐必亂。」既而果逐廓,乃擢魯起居舍人。
李石字中玉,襄邑恭王神符五世孫。元和中,擢進士第,辟李聽幕府,從歷四鎮,有材略,為吏精明。聽每征伐,必留石主後務。大和中,為行軍司馬。聽以兵北渡河,令石入奏,占對華敏,文宗異之。府罷,擢工部郎中,判鹽鐵案。令狐楚節度河東,引為副使。入遷給事中,累進戶部侍郎,判度支。
帝惡李宗閔等以黨相排,背公害政,凡舊臣皆疑不用,取後出孤立者,欲懲刈之,故李訓等至宰相。訓誅死,乃擢石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仍領度支。石器雄遠,當軸秉權亡所撓。
方是時,宦寺氣盛,陵暴朝廷,每對延英,而仇士良等往往斥訓以折大臣,石徐謂曰:「亂京師者訓、注也,然其進,孰為之先?」士良等恧縮不得對,氣益奪,搢紳賴以為彊。它日紫宸殿,宰相進及陛,帝喟而嘆,石進曰:「陛下之嘆,臣固未諭,敢問所從。」帝曰:「朕嘆治之難也。且朕即位十年,不能得治本。故前歲有疾,今茲震擾,皆自取之。夫托億兆之上,不能以美利及百姓,焉得久無事乎?」石曰:「陛下罪己當然,然責治太早,雖十年孜孜養德,適成爾。天下治不治,要自今觀之。且人之氣志,雖賢聖猶有優劣,故仲尼稱:『三十而立,四十不惑。』陛下春秋少,非起人間也,而知人情偽。今自視何如即位時?」帝曰:「有間矣。」石曰:「古之聖賢,必觀書以考察往行,然後成治功。陛下積十年,盛德日新,然向所以疾戾震驚者,天其固陛下之志乎!誠務修將來之政,視太宗致昇平之期,猶不為晚。」帝曰:「行之得至乎?」石曰:「今四海夷一,唯登拔才良,使小大各任其職,愛人節用,國有餘力,下不加賦,太平之術也。」
於時大臣新族死,歲苦寒,外情不安。帝曰:「人心未舒何也?」石曰:「刑殺太甚,則致陰沴。比鄭注多募鳳翔兵,至今誅索不已,臣恐緣以生變,請下詔尉安之。」帝曰:「善。」又問:「奈何致太平之難?」鄭覃曰:「欲天下治,莫若恤人。」石即贊曰:「恤之得術,尚何太平之難?陛下節用度,去粵食,簿最不得措其奸,則百司治。百司治,天下安矣。」帝戚然曰:「我思貞觀、開元時以視今日,即氣拂吾膺。」石曰:「治道本於上,而下罔敢不率。」帝曰:「不然。張元昌為左街副使,而用金唾壺,比坐事誅之。吾聞禁中有金鳥錦袍二,昔玄宗幸溫泉,與楊貴妃衣之,今富人時時有之。」石曰:「毛玠以清德為魏尚書,而人不敢鮮衣美食,況天子獨不可為法乎?」
是時,宰相吏卒因內變多死,詔江西、湖南索募直助召士力。石建言:「宰相左右天子教化,若徇正忘私,宗廟神靈,猶當祐之,雖有盜,無害也。有如挾奸自欺,植權黨,害正直,雖加之防,鬼得以誅。無所事於召募,請直以金吾為衛。」帝嘗顧鄭覃曰:「覃老矣,當無妄,試諭我猶漢何等主?」覃曰:「陛下文、宣主也。」帝曰:「渠敢望是!」石欲彊帝志使不怠,因曰:「陛下之問而覃之對,臣皆以為非。顏回匹夫耳,自比於舜。陛下有四海,春秋富,當觀得失於前,日引月長,以齊堯、舜,奈何比文、宣而又自以為不及。惟陛下開肆厥志,不以文、宣自安,則大業濟矣。」
中人自邊還,走馬入金光門,道路妄言兵且至,京師讙走塵起,百官或襪而騎,台省吏稍稍遁去。鄭覃將出,石曰:「事未可知,宜坐須其定。宰相走,則亂矣。若變出不虞,逃將安適?人之所瞻,不可忽也。」益治簿書,沛然如平時。里閭群無賴望南闕,陰持兵俟變。金吾大將軍陳君賞率眾立望仙門,內使趣闔門,君賞不從,日入乃止。當是時,非石鎮靜、君賞有謀,幾亂。
開成赦令:賜京畿一歲租;停方鎮正、至、端午三歲獻,以其直代百姓配緡;天下非藥物茗果,它貢悉禁;又罷宣索、營造。帝曰:「朕務其實,不欲事空文。」石以異時詔令,天子多自逾之,因請「內置赦令一通,以時省覽。臨遣十道黜陟使,敕以政治根本,使與長吏奉行之,乃盡病利」。
俄進中書侍郎。帝嘗曰:「朕觀晉君臣以夷曠致傾覆,當時卿大夫過邪?」石曰:「然。古詩有之:『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畏不逢也;『晝短苦夜長』,暗時多也;『何不秉燭游』,勸之照也。臣願捐軀命濟國家,惟陛下鑒照不惑,則安人彊國其庶乎。」又言:「致治之道在得人。德宗多猜貳,仕進之塗塞,奏請輒報罷,東省閉闥累月,南台惟一御史。故兩河諸侯競引豪英,士之喜利者多趨之,用為謀主,故藩鎮日橫,天子為旰食。元和間進用日廣,陛下嗣位,惟賢是咨,士皆在朝廷。彼疆宇甲兵如故,而低摧順屈者,士不之助也。」帝曰:「天下之勢猶持衡然,此首重則彼尾輕矣。其為我博選士,朕且用之。」石奏:「咸陽令韓遼治興成渠,渠當咸陽右十八里,左直永豐倉,秦、漢故漕。渠成,起咸陽,抵潼關,三百里無車挽勞,則轅下牛盡可耕,永利秦中矣。」李固言曰:「然恐役非其時,奈何?」帝曰:「以陰陽拘畏乎?苟利於人,朕奚慮哉?」石用韓益判度支案,以贓敗。石曰:「臣本以益知財利,不保其貪。」帝曰:「宰相任人,知則用,過則棄,謂之至公。它宰相所用,彊蔽其過,此其私也。」
三年正月,將朝,騎至親仁里,狙盜發,射石傷,馬逸,盜邀斫之坊門,絕馬尾,乃得脫。天子駭愕,遣使者慰撫,賜良藥。始命六軍衛士二十人從宰相。是日京師震恐,百官造朝才十一。石因臥家固辭位,有詔以中書侍郎平章事為荊南節度使。始,訓、注亂,權歸閹豎,天子畏偪,幾不立。石起為相,以身徇國,不恤近幸,張權綱,欲彊王室,收威柄。而仇士良疾之,將加害,帝知其然,而未為之,遂罷去。遣日,饗賚都闕,士人恨憤。石讓中書侍郎,換檢校兵部尚書,它不聽。
會昌三年,檢校司空,徙節河東。會伐潞,詔以太原兵助王逢軍榆社。石起橫水戍千五百人,令別將楊弁領之。常日軍興,人賜二縑治裝,會財匱而給以半,士怨;又促其行,弁乘隙激眾以亂,還兵逐石出之。詔以太子少傅分司東都,俄檢校吏部尚書,即拜留守。卒,年六十二,贈尚書右僕射。
弟福,字能之。大和中,第進士。楊嗣復領劍南,辟幕府。崔鄲輔政,兼集賢殿大學士,引為校理。調藍田尉。後石當國,薦福可任治人,繇監察御史至戶部郎中,累歷州刺史,進諫議大夫。大中時,党項羌震擾,議者以將臣貪牟產虜怨,議擇儒臣治邊。乃授福夏綏銀節度使,宣宗臨軒諭遣。福以善政聞,徙鎮鄭滑,再遷兵部侍郎,判度支,出為宣武節度使,入遷戶部尚書。會蠻侵蜀,詔福持節宣撫,即拜劍南西川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與蠻戰敗績,貶蘄王傅,分司東都。
僖宗初,以檢校尚書左僕射就拜留守,改山南東道節度使。王仙芝寇山南,福團訓鄉兵,邀險須之,賊不敢入,轉略岳、鄂,以逼江陵。節度使楊知溫求援於福,乃自將州兵,率沙陀壯騎五百赴之。賊已殘江陵郛而聞福至,乃走。以勞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還朝,以太子太傅卒。
李回字昭度,新興王德良六世孫,本名躔,字昭回,避武宗諱改焉。長慶中,擢進士第,又策賢良方正異等,辟義成、淮南幕府,稍遷監察御史,累進起居郎。李德裕雅知之。為人彊干,所蒞無不辦。繇職方員外郎判戶部案。四遷中書舍人。
會昌中,以刑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時方伐劉稹,武宗慮河朔列鎮陰相締以橈兵事,德裕薦回持節往諭何弘敬、王元逵,以「澤潞邇京、洛,非若河北三鎮,國家許世以壤地傳子孫者。且稹父子無功,悖誼理。上以邢、洺、磁三州與河北比境,用軍莫便魏、鎮。且王師不欲輕出山東,請公等取三州報天子」。二將聽命。又張仲武以幽州兵攻回鶻,而與劉沔不協。回至,諭以大義,仲武釋然,即合太原軍攻潞。復以回為使,督戰至蒲東,王宰、石雄櫜鞬謁道左,回不弛行,顧左右呼直史責破賊限牒,宰等震恐,期六旬取潞,否則死之。未及期二日,賊平。以戶部侍郎判戶部事。俄進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武宗崩,為山陵使,遷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出為劍南西川節度使。以與德裕善,決吳湘獄,時回為中丞,坐不糾擿,貶湖南觀察使。俄以太子賔客分司東都。給事中還制,謂責回薄,遂貶賀州刺史。徙撫州長史,卒。大中九年,詔復湖南觀察使,贈刑部尚書。
贊曰:周之卿士,周、召、毛、原,皆同姓國也。唐宰相以宗室進者九人。林甫奸諛,幾亡天下。李程知柔,在位無所發明。其餘以材稱職,號賢宰相。秦、隋棄親侮賢,皆二世而滅。周、唐任人不疑,得親親用賢之道,饗國長久。嗚呼盛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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