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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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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十‧陳本紀下第十  高宗孝宣皇帝諱頊,字紹世,小字師利,始興昭烈王第二子也。梁中大通二年七月辛酉生,有赤光滿室。少寬容,多智略。及長,美容儀,身長八尺三寸,垂手過膝,有勇力,善騎射。武帝平侯景,鎮京口,梁元帝征武帝子侄入侍,武帝遣帝赴江陵。累官爲中書侍郎。時有軍主李總與帝有舊,每同游處,帝嘗夜被酒,張燈而寐,總適出,尋反,乃見帝是大龍,便驚走他室。魏平江陵,遷於長安。帝貌若不慧,魏將楊忠門客張子煦見而奇之,曰:「此人虎頭,當大貴也。」
永定元年,遙襲封始興郡王。文帝嗣位,改封安成王。天嘉三年,自周還,授侍中、中書監、中衛將軍,置佐史。歷位司空、尚書令。廢帝即位,拜司徒、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光大二年正月,進位太傅,領司徒,加殊禮,劔履上殿。十一月甲寅,慈訓太后黜廢帝爲臨海王,以帝入纘皇統。
是月,齊武成帝殂。
太建元年春正月甲午,皇帝即位於太極前殿,大赦,改元。文武賜位一階,孝悌力田及爲父後者,賜爵一級,鰥寡不能自存者,人賜谷五斛。復太皇太后尊號曰皇太后。立妃柳氏爲皇后,世子叔寶爲皇太子。封皇子江州刺史康樂侯叔陵爲始興王,奉昭烈王祀。乙未,謁太廟。丁酉,分命大使,觀省四方風俗。以尚書僕射沈欽爲左僕射,度支尚書王勱爲右僕射。辛丑,祀南郊。壬寅,封皇子建安侯叔英爲豫章王,豐城侯叔堅爲長沙王。
二月乙亥,耕藉田。
夏五月甲午,齊人來聘。丁巳,以吏部尚書徐陵爲尚書右僕射。
秋七月辛卯,皇太子納妃沈氏,王公以下賜帛各有差。
冬十月,新除左衛將軍歐陽紇據廣州反。辛未,遣開府儀同三司章昭達討之。
二年春二月癸未,章昭達禽歐陽紇送都,斬於建康市,廣州平。
三月丙申,皇太后崩。丙午,曲赦廣、衡二州。丁未,大赦。又詔自討周迪、華皎以來,兵所有死亡者,並令收斂,並給棺槥,送還本鄉。
夏四月乙卯,臨海王伯宗薨。戊寅,皇太后祔葬於萬安陵。
五月壬午,齊人來吊。
六月戊子,新羅國遣使朝貢。辛卯,大雨雹。乙巳,分遣大使巡州郡,省冤屈。
冬十一月辛酉,高麗國遣使朝貢。
十二月癸巳,雷。
三年春正月癸丑,以尚書右僕射徐陵爲尚書僕射。辛酉,祀南郊。
二月辛巳,祀明堂。丁酉,耕藉田。
三月丁丑,大赦。
夏四月壬辰,齊人來聘。
五月辛亥,高麗、新羅、丹丹、天竺、盤盤等國並遣使朝貢。
六月丁亥,江陰王蕭季卿以罪免。甲辰,封東中郎長沙王府諮議參軍蕭彝爲江陰王。
冬十月乙酉,周人來聘。
十二月壬辰,司空章昭達薨。
四年春正月丙午,以尚書僕射徐陵爲左僕射,中書監王勱爲右僕射。
二月乙酉,立皇子叔卿爲建安王。
三月乙丑,扶南、林邑國並遣使朝貢。
夏五月癸卯,尚書右僕射王勱卒。
是月周人誅冢宰宇文護。
秋八月辛未,周人來聘。
九月庚子朔,日有蝕之。辛亥,大赦。丙寅,以故太尉徐度,儀同三司杜棱、程靈洗配食武帝廟庭;故司空章昭達配食文帝廟庭。
冬十一月己亥,地震。
是歲,周建德元年。
五年春正月癸酉,以吏部尚書沈君理爲尚書右僕射,領吏部。辛巳,祀南郊。
二月辛丑,祀明堂。乙卯夜,有白氣如虹,自北方貫北斗紫宮。
三月壬午,以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都督征討諸軍事,略地北邊。丙戌,西衡州獻馬生角。己丑,皇孫胤生,內外文武賜帛各有差,爲父後者賜爵一級。
夏六月癸亥,周人來聘。
秋九月癸未,尚書右僕射沈君理卒。壬辰晦,夜明。
冬十月己亥,以特進周弘正爲尚書右僕射。乙巳,吳明徹克壽陽城,斬王琳,傳首建鄴,梟於朱雀航。
十二月壬辰,詔熊曇朗、留異、陳寶應、周迪、鄧緒等及王琳首並還親屬,以弘廣宥。乙巳,立皇子叔明爲宜都王,叔獻爲河東王。
是歲,諸軍略地,所在克捷。
六年春正月壬戌,赦江右淮北諸州。甲申,周人來聘。高麗國遣使朝貢。
二月壬辰朔,日有蝕之。辛亥,耕藉田。
夏四月庚子,彗星見。
六月壬辰,尚書右僕射周弘正卒。
冬十一月乙亥,詔北邊行軍之所,並給復十年。
十二月戊戌,以吏部尚書王瑒爲尚書右僕射。
七年春正月辛未,祀南郊。
三月辛未,詔豫、二兗、譙、徐、合、霍、南司、定九州及南豫、江、郢所部在江北諸郡,置雲旗義士,往大軍及諸鎮備防。
夏四月丙戌,有星孛於大角。庚寅,監豫州陳桃根獻青牛,詔以還百姓。乙未,桃根又上織成羅紋錦被表各二,詔於雲龍門外焚之。壬子,郢州獻瑞鍾六。
六月丙戌,詔爲北行將士死王事者,克日舉哀。壬辰,以尚書右僕射王瑒爲尚書僕射。己酉,改作雲龍、神獸門。
秋八月癸卯,周人來聘。
閏九月壬辰,都督吳明徹大破齊軍於呂梁。是月,甘露頻降樂游苑。丁未,輿駕幸苑采甘露,宴群臣,詔於苑龍舟山立甘露亭。
冬十月己巳,立皇子叔齊爲新蔡王,叔文爲晉熙王。
十二月壬戌,以尚書僕射王瑒爲左僕射,太子詹事陸繕爲右僕射。甲子,南康郡獻瑞鍾一。
八年春二月壬申,以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爲司空。
夏五月庚寅,尚書左僕射王瑒卒。
六月甲寅,以尚書右僕射陸繕爲左僕射,新除晉陵太守王克爲右僕射。
秋九月戊戌,立皇子叔彪爲淮南王。
九年春正月乙亥,齊主傳位於其太子恆,自號太上皇。
是月,周滅齊。
二月壬子,耕藉田。
秋七月己卯,百濟國遣使朝貢。庚辰,大雨,震萬安陵華表。己丑,震慧日寺剎及瓦官寺重門,一女子震死。
冬十月戊午,司空吳明徹破周將梁士彥於呂梁。
十二月戊申,東宮成,皇太子移於新宮。
十年春二月甲子,周軍救梁士彥,大敗司空吳明徹於呂梁,及將卒皆見囚俘不反。
三月辛未,震武庫。丙子,分命眾軍以備周。乙酉,大赦。
夏四月庚戌,詔絓在軍者,並賜爵二級。又詔御府堂署所營造,禮樂儀服軍器之外,悉皆停息。掖庭常供,王侯妃主諸有奉恤者,並各量減。庚申,大雨雹。
六月丁酉,周武帝崩。
閏六月丁卯,大雨,震大皇寺剎、莊嚴寺露盤、重陽閣東樓、千秋門內槐樹及鴻臚府門。
秋七月戊戌,新羅國遣使朝貢。
八月戊寅,隕霜殺稻菽。
九月乙巳,立方明壇於婁湖。戊申,以揚州刺史始興王叔陵兼王官伯,臨盟。甲寅,幸婁湖,臨誓眾。乙卯,分遣大使以盟誓班下四方,以上下相警。
冬十月戊子,以尚書左僕射陸繕爲尚書僕射。
十二月乙亥,合州廬江蠻田伯興出寇樅陽,刺史魯廣達討平之。
是歲,周宣政元年。
十一年春正月丁酉,南兗州言龍見。
二月癸亥,耕藉田。
秋七月辛卯,初用大貨六銖錢。
八月丁卯,幸大壯觀閱武。
冬十月甲戌,以尚書僕射陸繕爲尚書左僕射,以祠部尚書晉安王伯恭爲右僕射。十一月辛卯,大赦。戊戌,周將梁士彥圍壽陽,克之。辛亥,又克霍州。癸丑,以揚州刺史始興王叔陵爲大都督,總督水步眾軍。
十二月乙丑,南、北兗、晉三州及盱眙、山陽、陽平、馬頭、秦、歷陽、沛、北譙、南梁等九郡民並自拔向建鄴。周又克譙、北徐二州。自是淮南之地,盡歸於周矣。己巳,詔非軍國所須,多所減損,歸於儉約。
是歲,周宣帝大象元年。
十二年夏四月癸亥,尚書左僕射陸繕卒。己卯,大雩。壬午,雨。
五月癸巳,以尚書右僕射晉安王伯恭爲尚書僕射。己酉,周宣帝崩。
六月壬戌,大風,吹壞皋門中闥。
秋八月己未,周鄖州總管司馬消難以所統九州八鎮之地來降。詔因以消難爲大都督,加司空,封隨郡公。庚申,詔鎮西將軍樊毅進督沔、漢諸軍事。遣南豫州刺史任忠率眾趨歷陽,超武將軍陳慧紀爲前軍都督,趨南兗州。戊辰,以司空司馬消難爲大都督水陸諸軍事。庚午,通直散騎常侍淳于陵克臨江郡。癸酉,智武將軍魯廣達克郭默城。甲戌,大雨霖。丙子,淳于陵克祐州城。
九月癸未,周臨江太守劉顯光率眾來降。是夜,天東南有聲,如風水相激,三夜乃止。丁亥,周將王延貴率眾援歷陽,任忠擊破之,禽延貴等。己酉,周廣陵義軍主曹藥率眾來降。
冬十月癸丑,大雨,震電。
十二月庚辰,南徐州刺史河東王叔獻薨。
十三年春正月壬午,以中權將軍、護軍將軍鄱陽王伯山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以尚書僕射晉安王伯恭爲左僕射,吏部尚書袁憲爲右僕射。
二月乙亥,耕藉田。
秋九月癸亥夜,大風從西北來,髮屋拔樹,大雨雹。
冬十月壬寅,丹丹國遣使朝貢。
十二月辛巳,彗星見西南。
是歲,周靜帝大定元年,遜位於隋文帝,改元開皇元年。
十四年春正月己酉,上弗豫。甲寅,崩於宣福殿,時年五十三。遺詔:「凡厥終制,事從省約,金銀之飾,不以入壙,明器皆用瓦。以日易月及公除之制,悉依舊准。在位百司,三日一臨。四方州鎮,五等諸侯,各守所職,並停奔赴。」二月辛卯,群臣上諡曰孝宣皇帝,廟號高宗。癸巳,葬顯寧陵。
帝之在田,本有恢弘之度,及居尊位,實允天人之屬。於時國步初弭,創痍未復,淮南之地,併入於齊。帝志復舊境,意反侵地,強弱之形,理則縣絕,犯斯不韙,適足爲禽。及周兵滅齊,乘勝而舉,略地還至江際,自此懼矣。既而修飾都城,爲捍禦之備,獲銘云:「二百年後,當有痴人修破吾城者。」時莫測所從雲。
後主諱叔寶,字元秀,小字黃奴,宣帝嫡長子也。梁承聖二年十一月戊寅,生於江陵。明年,魏平江陵,宣帝遷於長安,留後主於穰城。天嘉三年,歸建鄴,立爲安成王世子。光大二年,累遷侍中。
太建元年正月甲午,立爲皇太子。十四年正月甲寅,宣帝崩。乙卯,始興王叔陵構逆伏誅。丁巳,太子即皇帝位於太極前殿,大赦,在位文武及孝悌力田爲父後者,並賜爵一級,孤老鰥寡不能自存者,賜谷人五斛、帛二匹。癸亥,以侍中、丹陽尹、長沙王叔堅爲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乙丑,尊皇后爲皇太后。丁卯,立皇弟叔重爲始興王,奉昭烈王祀。己巳,立妃沈氏爲皇后。辛未,立皇弟叔儼爲尋陽王,叔慎爲岳陽王,叔達爲義陽王,叔熊爲巴山王,叔虞爲武昌王。甲戌,設無大會於太極前殿。
三月癸亥,詔內外眾官九品以上,各薦一人。又詔求忠讜,無所隱諱。己巳,以新除翊左將軍永陽王伯智爲尚書僕射。
夏四月丙申,立皇子永康公胤爲皇太子,賜天下爲父後者爵一級,王公以下賚帛各有差。庚子,詔:「鏤金銀薄、庶物化生、土木人、彩華之屬,及布帛短狹輕疏者,並傷財廢業,尤成蠹患。又僧尼道士,挾邪左道,不依經律,人間淫祀祅書諸珍怪事,詳爲條制,並皆禁絕。」
秋七月辛未,大赦。是月,自建鄴至荊州,江水色赤如血。
八月癸未,天有聲如風水相激。乙酉夜,又如之。
九月丙午,設無大會於太極前殿,捨身及乘輿御服,大赦。辛亥夜,天東北有聲如蟲飛,漸移西北。丙寅,以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爲司空,征南將軍、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至德元年春正月壬寅,大赦,改元。以征南將軍、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爲中衛大將軍;以司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爲江州刺史;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司馬消難進號車騎將軍。癸卯,立皇子深爲始安王。
秋八月丁卯,以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長沙王叔堅爲司空。
九月丁巳,天東南有聲如蟲飛。
冬十一月丁酉,立皇弟叔平爲湘東王,叔敖爲臨賀王,叔宣爲陽山王,叔穆爲西陽王,叔儉爲南安王,叔澄爲南郡王,叔興爲沅陵王,叔韶爲岳山王,叔純爲新興王。
十二月丙辰,頭和國遣使朝貢。司空、長沙王叔堅有罪免。戊午夜,天開,自西北至東南,其內有青黃雜色,隆隆若雷聲。
二年春正月丁卯,分遣大使,巡省風俗。癸巳,大赦。
夏五月戊子,以吏部尚書江總爲尚書僕射。
秋七月壬午,皇太子加元服,在位文武賜帛各有差。孝悌力田爲父後者,賜爵一級;鰥寡癃老不能自存者,人谷五斛。
冬十一月丙寅,大赦。是月,盤盤、百濟國並遣使朝貢。
三年春正月戊午朔,日有蝕之。庚午,鎮左將軍長沙王叔堅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三月辛酉,前豐州刺史章大寶舉兵反。
夏四月庚戌,豐州義軍主陳景詳斬大寶,傳首建鄴。
冬十月己丑,丹丹國遣使朝貢。
十一月己未,詔修復仲尼廟。辛巳,幸長干寺,大赦。
十二月癸卯,高麗國遣使朝貢。
是歲,梁明帝殂。
四年春正月甲寅,詔王公以下各薦所知,無隔輿皂。
二月丙申,立皇弟叔謨爲巴東王,叔顯爲臨江王,叔坦爲新會王,叔隆爲新寧王。
夏五月丁巳,立皇子莊爲會稽王。
秋九月甲午,幸玄武湖,肄艫艦閱武。丁未,百濟國遣使朝貢。
冬十月癸亥,以尚書僕射江總爲尚書令,吏部尚書謝爲尚書僕射。
十一月己卯,大赦。
禎明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改元。乙未,地震。
秋九月庚寅,梁太傅安平王蕭岩、荊州刺史蕭瓛,遣其都官尚書沈君公詣荊州刺史陳慧紀請降。辛卯,岩等帥其文武官男女濟江。甲午,大赦。
冬十一月丙子,以蕭岩爲平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丁亥,以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豫章王叔英爲兼司徒。
十二月丙辰,以前鎮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鄱陽王伯山爲鎮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二年春正月辛巳,立皇子恮爲東陽王,恬爲錢唐王。
夏四月戊申,有群鼠無數,自蔡洲岸入石頭,渡淮至於青塘兩岸,數日自死,隨流出江。是月,郢州南浦水黑如墨。
五月甲午,東冶鑄鐵,有物赤色,大如數升,自天墜鎔所,有聲隆隆如雷,鐵飛出牆外,燒人家。
六月戊戌,扶南國遣使朝貢。庚子,廢皇太子胤爲吳興王,立揚州刺史始安王深爲皇太子。辛丑,以太子詹事袁憲爲尚書僕射。丁巳,大風自西北激濤水入石頭城,淮渚暴溢,漂沒舟乘。
冬十月己亥,立皇子藩爲吳王。己酉,幸莫府山,大校獵。
十一月丁卯,詔克日於大政殿訊獄。丙子,立皇弟叔榮爲新昌王,叔匡爲太原王。
初隋文帝受周禪,甚敦鄰好,宣帝尚不禁侵掠。太建末,隋兵大舉,聞宣帝崩,乃命班師,遣使赴吊,修敵國之禮,書稱姓名頓首。而後主益驕,書末云:「想彼統內如宜,此宇宙清泰。」隋文帝不說,以示朝臣。清河公楊素以爲主辱,再拜請罪,及襄邑公賀若弼並奮求致討。後副使袁彥聘隋,竊圖隋文帝狀以歸,後主見之,大駭曰:「吾不欲見此人。」每遣間諜,隋文帝皆給衣馬,禮遣以歸。
後主愈驕,不虞外難,荒於酒色,不恤政事,左右嬖佞珥貂者五十人,婦人美貌麗服巧態以從者千餘人。常使張貴妃、孔貴人等八人夾坐,江總、孔范等十人預宴,號曰「狎客」。先令八婦人襞采箋,制五言詩,十客一時繼和,遲則罰酒。君臣酣飲,從夕達旦,以此爲常。而盛修宮室,無時休止。稅江稅市,征取百端。刑罰酷濫,牢獄常滿。
覆舟山及蔣山柏林,冬月常多采醴,後主以爲甘露之瑞。前後災異甚多。有神自稱老子,游於都下,與人對語而不見形,言吉凶多驗,得酒輒釂之,經三四年乃去。船下有聲云「明年亂」。視之,得嬰兒長三尺而無頭。蔣山眾鳥鼓兩翼以拊膺,曰「奈何帝!奈何帝!」又建鄴城無故自壞。青龍出建陽門,井涌霧,赤地生黑白毛,大風拔朱雀門,臨平湖草舊塞,忽然自通。後主又夢黃衣人圍城,乃盡去繞城橘樹。又見大蛇中分,首尾各走。夜中索飲,忽變爲血。有血霑階至於坐床頭而火起。有狐入其床下,捕之不見。以爲祅,乃自賣於佛寺爲奴以禳之。於郭內大皇佛寺起七層塔,未畢,火從中起,飛至石頭,燒死者甚眾。又采木湘州,擬造正寢,筏至牛渚磯,盡沒水中,既而漁人見筏浮於海上。起齊雲觀,國人歌曰:「齊雲觀,寇來無際畔。」始北齊末,諸省官人多稱省主,未幾而滅。至是舉朝亦有此稱,識者以爲省主,主將見省之兆。
隋文帝謂僕射高熲曰:「我爲百姓父母,豈可限一衣帶水不拯之乎?」命大作戰船。人請密之,隋文帝曰:「吾將顯行天誅,何密之有!使投於江,若彼能改,吾又何求。」及納梁蕭瓛、蕭岩,隋文愈忿,以晉王廣爲元帥,督八十總管致討。乃送璽書,暴後主二十惡。又散寫詔書,書三十萬紙,遍喻江外。
諸軍既下,江濱鎮戍相繼奏聞。新除湘州刺史施文慶、中書舍人沈客卿掌機密,並抑而不言。
初蕭岩、蕭瓛之至也,德教學士沈君道夢殿前長人,朱衣武冠,頭出欄上,攘臂怒曰:「那忽受叛蕭誤人事。」後主聞之,忌二蕭,故遠散其眾,以岩爲東揚州刺史,瓛爲吳州刺史。使領軍任忠出守吳興郡,以襟帶二州。使南平王嶷鎮江州,永嘉王彥鎮南徐州。尋召二王赴期明年元會,命緣江諸防船艦,悉從二王還都爲威勢,以示梁人之來者,由是江中無一斗船。上流諸州兵,皆阻楊素軍不得至。都下甲士尚十餘萬人。及聞隋軍臨江,後主曰:「王氣在此,齊兵三度來,周兵再度至,無不摧沒。虜今來者必自敗。」孔范亦言無渡江理。但奏伎縱酒,作詩不輟。
三年春正月乙丑朔,朝會,大霧四塞,入人鼻皆辛酸。後主昏睡,至晡時乃罷。是日,隋將賀若弼自北道廣陵濟,韓擒趨橫江濟,分兵晨襲採石,取之。進拔姑孰,次於新林。時弼攻下京口,緣江諸戍望風盡走,弼分兵斷曲阿之沖而入。丙寅,採石戍主徐子建至告變。戊辰,乃下詔曰:「犬羊陵縱,侵竊郊畿,蜂蠆有毒,宜時掃定,朕當親御六師,廓清八表,內外並可戒嚴。」於是以蕭摩訶爲皇畿大都督,樊猛爲上流大都督,樊毅爲下流大都督,司馬消難、施文慶並爲大監軍,重立賞格,分兵鎮守要害,僧尼道士盡皆執役。
庚午,賀若弼攻陷南徐州。辛未,韓擒又陷南豫州。隋軍南北道並進。辛巳,賀若弼進軍鍾山,頓白土岡之東南,眾軍敗績。弼乘勝進軍宮城,燒北掖門。是時,韓擒率眾自新林至石子岡,鎮東大將軍任忠出降擒,仍引擒經朱雀航趣宮城,自南掖門入。城內文武百司皆遁出,唯尚書僕射袁憲、後閣舍人夏侯公韻侍側。憲勸端坐殿上,正色以待之。後主曰:「鋒刃之下,未可及當,吾自有計。」乃逃於井。二人苦諫不從,以身蔽井,後主與爭乆之方得入。沈後居處如常。太子深年十五,閉閣而坐,舍人孔伯魚侍焉。戍士叩閣而入,深安坐勞之曰:「戎旅在塗,不至勞也。」既而軍人窺井而呼之,後主不應。欲下石,乃聞叫聲。以繩引之,驚其太重,及出,乃與張貴妃、孔貴人三人同乘而上。隋文帝聞之大驚。開府鮑宏曰:「東井上於天文爲秦,今王都所在,投井其天意邪。」先是江東謠多唱王獻之桃葉辭,云:「桃葉復桃葉,度江不用烜,但度無所苦,我自接迎汝。」及晉王廣軍於六合鎮,其山名桃葉,果乘陳船而度。丙戌,晉王廣入據台城,送後主於東宮。
三月己巳,後主與王公百司,同發自建鄴,之長安。隋文帝權分京城人宅以俟,內外修整,遣使迎勞之,陳人謳詠,忘其亡焉。使還奏言:「自後主以下,大小在路,五百里累累不絕。」隋文帝嗟嘆曰:「一至於此。」及至京師,列陳之輿服器物於庭,引後主於前,及前後二太子、諸父諸弟眾子之爲王者,凡二十八人;司空司馬消難、尚書令江總、僕射袁憲、驃騎蕭摩訶、護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鎮軍將軍任忠、吏部尚書姚察、侍中中書令蔡征、左衛將軍樊猛,自尚書郎以上二百餘人,文帝使納言宣詔勞之。次使內史令宣詔讓後主,後主伏地屏息不能對,乃見宥。隋文帝詔陳武、文、宣三帝陵,總給五戶分守之。
初,武帝始即位,其夜奉朝請史普直宿省,夢有人自天而下,導從數十,至太極殿前,北面執玉策金字曰:「陳氏五帝三十二年。」及後主在東宮時,有婦人突入,唱曰「畢國主」。有鳥一足,集其殿庭,以嘴畫地成文,曰:「獨足上高台,盛草變爲灰,欲知我家處,朱門當水開。」解者以爲獨足蓋指後主獨行無眾,盛草言荒穢,隋承火運,草得火而灰。及至京師,與其家屬館於都水台,所謂上高台當水也。其言皆驗。或言後主名叔寶,反語爲「少福」,亦敗亡之徵雲。
既見宥,隋文帝給賜甚厚,數得引見,班同三品。每預宴,恐致傷心,爲不奏吳音。後監守者奏言:「叔寶雲,『既無秩位,每預朝集,願得一官號』。」隋文帝曰:「叔寶全無心肝。」監者又言:「叔寶常耽醉,罕有醒時。」隋文帝使節其酒,既而曰:「任其性;不爾,何以過日。」未幾,帝又問監者叔寶所嗜。對曰:「嗜驢肉。」問飲酒多少?對曰:「與其子弟日飲一石。」隋文帝大驚。及從東巡,登芒山,侍飲,賦詩曰:「日月光天德,山川壯帝居,太平無以報,願上東封書。」並表請封禪,隋文帝優詔謙讓不許。後從至仁壽宮,常侍宴,及出,隋文帝目之曰:「此敗豈不由酒;將作詩功夫,何如思安時事。當賀若弼度京口,彼人密啟告急,叔寶爲飲酒,遂不省之。高熲至日,猶見啟在床下,未開封。此亦是可笑,蓋天亡也。昔苻氏所徵得國,皆榮貴其主。苟欲求名,不知違天命,與之官,乃違天也。」
隋文帝以陳氏子弟既多,恐京下爲過,皆分置諸州縣,每歲賜以衣服以安全之。
後主以隋仁壽四年十一月壬子,終於洛陽,時年五十二。贈大將軍,封長城縣公,諡曰煬。葬河南洛陽之芒山。
論曰:陳宣帝器度弘厚,有人君之量。文帝知冢嗣仁弱,早存太伯之心,及乎弗悆,咸已委託矣。至於纘業之後,拓土開疆,蓋德不逮文,智不及武,志大不已,晚致呂梁之敗,江左日蹙,抑此之由也。後主因削弱之餘,鍾滅亡之運,刑政不樹,加以荒淫。夫以三代之隆,歷世數十,及其亡也,皆敗於婦人。況以區區之陳,外鄰明德,覆車之跡,尚且追蹤叔季,其獲支數年,亦爲幸也。雖忠義感慨,致慟井隅,何救麥秀之深悲,適足取笑乎千祀。嗟乎!始梁末童謠云:「可憐巴馬子,一日行千里。不見馬上郎,但見黃塵起。黃塵污人衣,皂莢相料理。」及僧辯滅,群臣以謠言奏聞,曰:僧辯本乘巴馬以擊侯景,馬上郎,王字也,塵謂陳也;而不解皂莢之謂。既而陳滅於隋,說者以爲江東謂羖羊角爲皂莢,隋氏姓楊,楊,羊也,言終滅於隋。然則興亡之兆,蓋有數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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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十一‧列傳第一  后妃上  宋孝穆趙皇后 孝懿蕭皇后 武敬臧皇后 武張夫人 文章胡太后 少帝司馬皇后 文元袁皇后 孝武昭路太后 明宣沈太后 孝武文穆王皇后 前廢帝何皇后 明恭王皇后 後廢帝陳太妃 後廢帝江皇后 順陳太妃 順謝皇后 齊宣孝陳皇后 高昭劉皇后 武穆裴皇后 文安王皇后 鬱林王何妃 海陵王王妃 明敬劉皇后 東昏褚皇后 和王皇后
六宮位號,前史代有不同。晉武帝采漢魏之制,置貴嬪、夫人、貴人,是爲三夫人,位視三公;淑妃、淑媛、淑儀、修華、修容、修儀、婕妤、容華、充華,是爲九嬪,位視九卿;其餘有美人、才人、中才人,爵視千石以下。宋武帝省二才人,其餘仍用晉制。案貴嬪,魏文帝所制。夫人,魏武初建魏國所制。貴人,漢光武所制。淑妃,魏明帝所制。淑媛,魏文帝所制。淑儀、修華,晉武帝所制。修容,魏文帝所制。修儀,魏明帝所制。婕妤、容華,前漢舊號。充華,晉武帝所制。美人,漢光武所制。及孝武孝建三年,省夫人;置貴妃,位比相國,進貴嬪比丞相,貴人比三司,以爲三夫人。又置昭儀、昭容、昭華,以代修華、修儀、修容。又置中才人、充衣,以爲散位。案昭儀,漢元帝所制。昭容,孝武所制。昭華,魏明帝所制。中才人,晉武帝所制。充衣,前漢舊制。
及明帝泰始二年,省淑妃、昭華、中才人、充衣,復置修華、修儀、修容、才人、良人;三年,又省貴人,置貴姬,以備三夫人之數;又置昭華,增淑容、承徽、列榮;以淑媛、淑儀、淑容、昭華、昭儀、昭容、修華、修儀、修容爲九嬪;婕妤、容華、充華、承徽、列榮:凡五職,亞九嬪;美人、才人、良人三職爲散役。其後,帝留心後房,擬百官,備置內職焉。
及齊高帝建元元年,有司奏置貴嬪、夫人、貴人爲三夫人,修華、修儀、修容、淑妃、淑媛、淑儀、婕妤、容華、充華爲九嬪,美人、中才人、才人爲散職。三年,太子宮置三內職:良娣比開國侯,保林比五等侯,才人比駙馬都尉。及永明元年,有司奏貴妃、淑妃並加金章紫綬;佩于寘玉;淑妃舊擬九棘,以淑爲溫恭之稱,妃爲亞後之名,進同貴妃,以比三司;夫人之號,不殊蕃國;降淑媛以比九卿。七年,復置昭容,位在九嬪焉。
梁武撥亂反正,深鑒奢逸,配德早終,長秋曠位。定令制貴妃、貴嬪、貴姬爲三夫人;淑媛、淑儀、淑容、昭華、昭儀、昭容、修華、修儀、修容爲九嬪;婕妤、容華、充華、承徽、列榮爲五職;美人、才人、良人爲三職。東宮置良娣、保林爲二職。及簡文、元帝出自儲蕃,或迫在拘縶,或逼於寇亂;且妃並先殂,更不建椒閫。
陳武光膺天曆,以樸素自居,故後宮員位,其數多闕。文帝天嘉之後,詔宮職備員。其所制立,無改梁舊。編之令文,以爲後法。然帝性恭儉,而嬪嬙不備。宣帝、後主,無所改作。今總綴緝,以立此篇雲。
宋孝穆趙皇后諱安宗,下邳僮人也。父裔,平原太守。後以晉穆帝昇平四年嬪於孝皇帝,以產武帝,殂於丹徒官舍,葬晉陵丹徒縣東鄉練壁里雩山。宋初追崇號諡,陵曰興寧。永初二年,有司奏追贈裔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裔命婦孫氏封豫章郡建昌縣君。其年,又追封裔臨賀縣侯。裔子倫之自有傳。
孝懿蕭皇后諱文壽,蘭陵人也。父卓字子略,洮陽令。後爲孝皇帝繼室,生長沙景王道憐、臨川烈武王道規。義熙七年,拜豫章公太夫人,武帝爲宋公、宋王,又加太妃、太后之號。帝踐阼,尊曰皇太后,居宣訓宮。上以恭孝爲行,奉太后素謹,及即大位,春秋已高,每旦朝太后,未嘗失時刻。少帝即位,加崇曰太皇太后。景平元年,崩於顯陽殿,年八十一。遺令:「漢世帝后,陵皆異處。今可於塋域之內別爲一壙,一遵往式。」乃開別壙,與興寧合墳。初,武帝微時,貧約過甚,孝皇之殂,葬禮多闕。帝遺旨:「太后百歲後不須祔葬。」至是故稱後遺令雲。
卓初與趙裔俱贈金紫光祿大夫,又追封封陽縣侯。妻下邳趙氏封吳郡壽昌縣君。卓子源之襲爵,源之見子思話傳。
武敬臧皇后諱愛親,東莞人也。祖汪,尚書郎,父儁,郡功曹。後適武帝,生會稽宣長公主興弟。帝以儉正率下,後恭謹不違。義熙四年正月甲子,殂於東城,追贈豫章公夫人,還葬丹徒。帝臨崩,遺詔留葬建鄴。於是備法駕迎梓宮,祔葬初寧陵。宋初追贈儁金紫光祿大夫,妻高密叔孫氏遷陵永平鄉君。儁子燾、熹,並自有傳。
武帝張夫人,諱闕,不知何許人也。生少帝及義興恭長公主惠媛。永初元年拜夫人。少帝即位,有司奏上尊號爲皇太后,宮曰永樂。少帝廢,太后還璽紱,隨居吳郡。文帝元嘉元年,拜營陽國太妃,二年薨。
文章胡太后諱道安,淮南人也。義熙初,武帝所納。文帝生五年,被譴賜死,葬丹徒。武帝踐阼,追贈婕妤。文帝即位,有司奏上尊號曰章皇太后,陵曰熙寧,立廟建鄴。
少帝司馬皇后諱茂英,晉恭帝女也。初封海鹽公主,少帝以公子尚焉。宋初拜皇太子妃,少帝即位,爲皇后。元嘉元年,降爲營陽王妃,又爲南豐王太妃。十六年薨。
文元袁皇后諱齊媯,陳郡陽夏人,左光祿大夫湛之庶女也。母本卑賤,後年至六歲方見舉。後適文帝,初拜宜都王妃,生子劭、東陽獻公主英娥。上待後恩禮甚篤,袁氏貧薄,後每就上求錢帛以贍之。上性儉,所得不過五三萬、五三十匹。後潘淑妃有寵,愛傾後宮,咸言所求無不得。後聞之,未知信否,乃因潘求三十萬錢與家,以觀上意,宿昔便得。因此恚恨稱疾,不復見上,遂憤恚成疾。元嘉十七年疾篤,上執手流涕,問所欲言。後視上良乆,乃引被覆面,崩於顯陽殿。上甚悼痛之,詔前永嘉太守顏延之爲哀策,文甚麗。及奏,上自益「撫存悼亡,感今懷昔」八字以致意焉。有司奏諡宣皇后,詔諡曰元。
初,後生劭,自詳視之,使馳白帝:「此兒形貌異常,必破國亡家,不可舉。」便欲殺之。文帝狼狽至後殿戶外,手掇幔禁之乃止。
後亡後,常有小小靈應。明帝所生沈美人嘗以非罪見責,應賜死,從後昔所住徽音殿前度。此殿有五間,自後崩後常閉。美人至殿前流涕大言曰:「今日無罪就死,先後若有靈當知之。」殿戶應聲豁然開,職掌者遽白文帝,驚往視之,美人乃得釋。
大明五年,孝武乃詔追後之所生外祖親王夫人爲豫章郡新淦平樂鄉君,又詔趙、蕭、臧光祿、袁敬公、平樂鄉君墓,先未給塋戶,各給蠻戶三以供灑掃。後公湛之自有傳。
潘淑妃者,本以貌進,始未見賞。帝好乘羊車經諸房,淑妃每莊飾褰帷以候,並密令左右以鹹水灑地。帝每至戶,羊輒舐地不去。帝曰:「羊乃爲汝徘徊,況於人乎。」於此愛傾後宮。
孝武昭路太后諱惠男,丹陽建康人也。以色貌選入後宮,生孝武帝,拜爲淑媛。及年長,無寵,常隨孝武出蕃。孝武即位,有司奏奉尊號曰太后,宮曰崇憲。太后居顯陽殿,上於閨房之內禮敬甚寡,有所御幸,或留止太后房內,故人間咸有醜聲。宮掖事秘,亦莫能辨也。
孝建二年,追贈太后父興之散騎常侍,興之妻餘杭縣廣昌鄉君。大明四年,太后弟子撫軍參軍瓊之上表自陳。有司承旨,奏贈瓊之父道慶給事中,瓊之及弟休之、茂之並居顯職。太后頗豫政事,賜與瓊之等財物,家累千金,居處器服與帝子相侔。大明五年,太后隨上巡南豫州,妃主以下並從。廢帝立,號太皇太后。明帝踐阼,號崇憲太后。
初,明帝少失所生,爲太后所攝養,撫愛甚篤。及即位,供奉禮儀,不異舊日。有司奏宜別居外宮,詔欲親奉晨昏,盡歡閨禁,不如所奏。及聞義嘉難作,太后心幸之,延上飲酒,置毒以進。侍者引上衣,上寤,起以其卮上壽。是日太后崩,秘之,喪事如禮。遷殯東宮,題曰崇憲宮。又詔述太后恩慈,特齊衰三月,以申追遠。諡曰昭皇太后,葬孝武陵東南,號曰脩寧陵。
先是,晉安王子勛未平,巫者謂宜開昭太后陵,毀去梓宮以厭勝。修復倉卒,不得如禮。上性忌,慮將來致災,泰始四年夏,詔有司曰:「崇憲昭太后脩寧陵地,大明之世,乆所考卜。前歲遭諸蕃之難,禮從權宜,未暇營改,而塋隧之所,山原卑陋,可式遵舊典,以禮改創。」有司奏請「脩寧陵玄宮補葺毀壞,權施油殿,暫出梓宮,事畢即窆」。詔可。
廢帝景和中,又追贈興之侍中、金紫光祿大夫,諡曰孝侯。道慶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敬侯。道慶女爲皇后,以休之爲侍中。
明宣沈太后諱容姬,不知何許人也。爲文帝美人,生明帝,拜婕妤。元嘉三十年卒,葬建康之莫府山。孝武即位,追贈湘東國太妃。明帝即位,有司奏上尊號爲皇太后,諡曰宣,陵號崇寧。
孝武文穆王皇后諱憲嫄,琅邪臨沂人也。元嘉二十年,拜武陵王妃,生廢帝、豫章王子尚、山陰公主楚玉、臨淮康哀公主楚佩、皇女楚琇、康樂公主脩明。孝武在蕃,後甚寵異,及即位爲皇后焉。
大明四年,後率六宮躬桑於西郊,皇太后觀禮,妃主以下並加班錫。廢帝即位,尊曰皇太后,宮曰永訓。其年崩於含章殿,祔葬景寧陵。父偃別有傳。
殷淑儀,南郡王義宣女也。麗色巧笑。義宣敗後,帝密取之,寵冠後宮。假姓殷氏,左右宣洩者多死,故當時莫知所出。及薨,帝常思見之,遂爲通替棺,欲見輒引替睹屍,如此積日,形色不異。追贈貴妃,諡曰宣。及葬,給轀輬車、虎賁、班劔。鑾輅九旒、黃屋左纛、前後部羽葆、鼓吹,上自於南掖門臨,過喪車,悲不自勝,左右莫不掩泣。上痛愛不已,精神罔罔,頗廢政事。每寢,先於靈床酌奠酒飲之,既而慟哭不能自反。又諷有司奏曰:「據春秋,仲子非魯惠公元嫡,尚得考別宮。今貴妃蓋天秩之崇班,理應創新。」乃立別廟於都下。
時有巫者能見鬼,說帝言貴妃可致。帝大喜,令召之。有少頃,果於帷中見形如平生。帝欲與之言,默然不對。將執手,奄然便歇,帝尤哽恨,於是擬李夫人賦以寄意焉。謝莊作哀策文奏之,帝臥覽讀,起坐流涕曰:「不謂當今復有此才。」都下傳寫,紙墨爲之貴。或雲,貴妃是殷琰家人入義宣家,義宣敗入宮雲。
前廢帝何皇后諱令婉,廬江灊人也。孝建三年,納爲皇太子妃。大明五年,薨於東宮徽光殿,諡曰獻妃。廢帝即位,追崇曰獻皇后。明帝踐阼,遷後與廢帝合葬龍山北。
後父瑀字幼玉,晉尚書左僕射澄曾孫也。瑀尚武帝少女豫章康長公主諱次男。公主先適徐喬,美容色,聦敏有智數。文帝世,禮待特隆。瑀豪競於時,與平昌孟靈休、東海何勗等並以輿馬相尚。公主與瑀情愛隆密,何氏疏戚莫不霑被恩禮。瑀位右衛將軍,公主薨,瑀墓開,孝武追贈瑀金紫光祿大夫。
子邁尚文帝第十女新蔡公主諱英媚。邁少以貴戚居顯官,好犬馬馳逐,多聚才力士,位南濟陰太守。廢帝納公主於後宮,偽言薨殞,殺一婢送出邁第,殯葬行喪禮,常疑邁有異圖。邁亦招聚同志,欲因行廢立,事覺見誅。明帝即位,追封建寧縣侯。
瑀兄子衍性躁動,位黃門郎,拜竟,求司徒司馬;得司馬,復求太子右率;拜一二日,復求侍中。旬日之間,求進無已。不得侍中,以怨詈賜死。
明恭王皇后諱貞風,琅邪臨沂人也。初拜淮陽王妃,明帝改封,又爲湘東王妃。生晉陵長公主伯姒、建安長公主伯媛。明帝即位,立爲皇后。上嘗宮內大集,而裸婦人觀之,以爲歡笑。後以扇鄣面,獨無所言。帝怒曰:「外舍家寒乞,今共作笑樂,何獨不視。」後曰:「爲樂之事,其方自多;豈有姑姊妹集聚,而裸婦人形體,以此爲樂。外舍爲歡適,與此不同。」帝大怒,令後起。後兄揚州刺史景文以此事語從舅陳郡謝綽曰:「後在家爲儜弱婦人,不知今段遂能剛正如此。」
廢帝即位,尊爲皇太后,宮曰弘訓。廢帝失德,太后每加勗譬,始猶見順,後狂慝稍甚。太后嘗賜帝玉柄毛扇,帝嫌毛扇不華,因此欲加鴆害,令太醫煮藥。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作孝子,豈得出入狡獪。」帝曰:「汝語大有理。」乃止。順帝即位,齊高帝執權,宗室劉晃、劉綽、卜伯興等有異志,太后頗與相關。順帝禪位,太后與帝遜於東邸,因遷居丹陽宮,拜汝陰王太妃。順帝殂於丹陽,更立第都下。建元元年,薨於第,追加諡,葬以宋禮。後父僧朗,別有傳。
後廢帝陳太妃諱妙登,丹陽建康屠家女也。孝武嘗使尉司採訪人間子女有姿色者,太妃家在建康縣,居有草屋兩三間。上出行,問尉曰:「御道那得此草屋,當由家貧。」賜錢三萬,令起瓦屋。尉自送錢與之,家人並行,唯太妃在家,時年十二三。尉見其美,即以白孝武,於是迎入宮,在路太后房內。經二年再呼不見幸,太后因言於上,以賜明帝。始有寵,一年衰歇,以賜李道兒。尋又迎還,生廢帝。先是人間言明帝不男,故皆呼廢帝爲李氏子。廢帝后每微行,自稱李將軍,或自謂李統。明帝即位,拜貴妃,秩同皇太子。廢帝踐阼,有司奏上尊號曰皇太妃,輿服一如晉孝武李太妃故事。宮曰弘化,置家令一人,改諸國太妃曰太姬。昇明初,降爲蒼梧王太妃。
後廢帝江皇后諱簡珪,濟陽考城人也。泰始五年,明帝訪太子妃而雅信小數,名家女多不合。江氏雖爲華族,而後父祖並已亡,弟又弱小,以卜筮吉,故爲太子納之。六年,拜皇太子妃,諷朝士州郡皆令獻物,多者將直百金。始興太守孫奉伯止獻琴書,其外無餘物。上大怒,封藥賜死,既而原之。太子即帝位,立爲皇后。帝既廢,降後爲蒼梧王妃。祖智深自有傳。
順陳太妃諱法容,丹陽建康人也。明帝素肥,晚年廢疾不能內御,諸弟姬人有懷孕者,輒取以入宮。及生男,皆殺其母,而與六宮所愛者養之。順帝,桂陽王休范子也,以陳昭華爲母。明帝崩,昭華拜安成王太妃。順帝即位,進爲皇太妃。順帝禪位,去皇存太妃之號。
順謝皇后諱梵境,陳郡陽夏人。右光祿大夫莊之孫也。父颺,車騎功曹。昇明二年,立爲皇后。順帝禪位,降爲汝陰王妃。祖莊自有傳。
齊宣孝陳皇后諱道止,臨淮東陽人,魏司徒矯之後也。後家貧,少勤織作,家人矜其勞,或止之,後終不改。嫁於宣帝。宣帝庶生子衡陽元王道度、始安貞王道生,後生高帝。高帝年二歲,乳人乏乳,後夢人以兩甌麻粥與之,覺而乳驚,因此豐足。宣帝從任在外,後常留家,有相者謂後曰:「夫人有貴子而不見之。」後嘆曰:「我三子,誰當應之?」呼高帝小字曰:「政應是汝耳。」
宣帝殂後,後親執勤,婢使有過,皆恕而不問。高帝雖從宦,而家業本貧,爲建康令時,明帝等冬月猶無縑纊,而奉膳甚厚,後每撤去兼肉,曰:「於我過足矣。」殂於縣舍。昇明二年,追贈竟陵公國太夫人。齊國建,爲齊國太妃,並蜜印、畫青綬,祠以太牢。建元元年,追尊孝皇后。贈外祖父肇之金紫光祿大夫,諡敬侯,後母胡氏爲永昌縣靖君。
永明九年,詔太廟四時祭,宣皇帝薦起麵餅鴨 267a6.gif ,孝皇后薦筍鴨卵脯醬炙白肉,高皇帝薦肉膾葅羹,昭皇后薦茗粣炙魚。並生平所嗜也。
高昭劉皇后諱智容,廣陵人也。祖玄之,父壽之,並員外郎。後母桓氏,夢吞玉勝生後,時有紫光滿室,以告壽之。壽之曰:「恨非是男。」桓笑曰:「雖女亦足興家矣。」後寢臥,見有羽蓋蔭其上,家人試察之,常見其上掩藹如有雲氣。
年十七,裴方明爲子求婚,酬許已定,後夢見先有迎車至,猶如常家迎法,後不肯去;次有迎至,龍旗豹尾,有異於常,後喜而從之。既而與裴氏不成婚,竟嬪於上。嚴整有軌度,造次必依禮法。生太子及豫章王嶷。太子初在孕,後嘗歸寧,遇家奉祠,爾日陰晦失曉,舉家狼狽共營祭食。後助炒胡麻,始復內薪,未及索火,火便自然。宋泰豫元年殂,歸葬宣帝墓側,則泰安陵也。門生王清與墓工始下鍤,有白兔跳起,尋之不得。及墳成,兔還棲其上。昇明二年,贈竟陵公國夫人。三年,贈齊國妃印綬。齊建元元年,尊諡昭皇后。二年。贈後父壽之金紫光祿大夫,母桓氏上虞都鄉君。
武穆裴皇后諱惠昭,河東聞喜人也。祖封之,給事中。父璣之,左軍參軍。後少與豫章王妃庾氏爲娣姒,庾氏勤女工,奉事高昭後恭謹不倦,後不能及,故不爲舅姑所重,武帝亦薄焉。
性剛嚴,竟陵王子良妃袁氏布衣時有過,後加訓罰。昇明三年,爲齊世子妃。建元元年,爲皇太子妃。二年,後薨,諡穆妃,葬休安陵。
時議欲立石志,王儉曰:「石志不出禮典,起宋元嘉中顏延之爲王球石志。素族無銘策,故以紀行。自爾以來,共相祖習。儲妃之重,禮絕恆例,既有哀策,不煩石志。」從之。武帝即位,追尊皇后。贈父璣之金紫光祿大夫,後母檀氏餘杭廣昌鄉元君。
舊顯陽、昭陽二殿,太后皇后所居也。永明中無太后皇后,羊貴嬪居昭陽殿西,范貴妃居昭陽殿東,寵姬荀昭華居鳳華柏殿。宮內御所居壽昌畫殿南閣,置白鷺鼓吹二部,乾光殿東西頭,置鍾磬兩廂,皆宴樂處也。上數游幸諸苑囿,載宮人從後車。宮內深隱,不聞端門鼓漏聲,置鍾於景陽樓上,應五鼓及三鼓。宮人聞鍾聲,早起莊飾。車駕數幸琅邪城,宮人常從,早發,至湖北埭,雞始鳴,故呼爲雞鳴埭。
婦人吳郡韓蘭英有文辭,宋孝武時獻中興賦,被賞入宮。宋明帝時用爲宮中職僚。及武帝以爲博士,教六宮書學。以其年老多識,呼爲韓公雲。
文安王皇后諱寶明,琅邪臨沂人也。祖韶之,吳興太守。父曄之,太宰祭酒。宋世,高帝爲文惠太子納後,建元元年,爲南郡王妃。四年,爲皇太子妃,無寵。太子爲宮人制新麗衣裳及首飾,而後床帷陳故,古舊釵鑷十餘枚。永明十一年,爲皇太孫太妃。鬱林即位,尊爲皇太后,稱宣德宮,置男左右三十人,前代所未有也。贈後父曄之金紫光祿大夫,母桓氏豐安縣君。其年十二月,備法駕謁太廟。明帝即位,出居鄱陽王故第,爲宣德宮。
永元三年,梁武帝定建鄴,迎入宮,後稱制。至禪位,遜居外宮。梁天監十一年薨,葬崇安陵,諡曰安後。祖韶之自有傳。
鬱林王何妃諱婧英,廬江灊人,撫軍將軍戢女也。初將納爲南郡王妃,文惠太子嫌戢無男,門孤,不欲與昏。王儉以南郡王妃,便爲將來外戚,唯須高胄,不須強門。今何氏蔭華族弱,實允外戚之義。永明三年,乃成昏。
妃稟性淫亂,南郡王所與無賴人游,妃擇其美者,皆與交歡。南郡王侍書人馬澄年少色美,甚爲妃悅,常與斗腕較力,南郡王以爲歡笑。
澄者本剡縣寒人,嘗於南岸逼略人家女,爲秣陵縣所錄,南郡王語縣散遣之。澄又逼求姨女爲妾,姨不與,澄詣建康令沈徽孚訟之。徽孚曰:「姨女可爲婦,不可爲妾。」澄曰:「仆父爲給事中,門戶既成,姨家猶是寒賤,政可爲妾耳。」徽孚訶而遣之。十一年,爲皇太孫妃。又有女巫子楊之,亦有美貌,妃尤愛悅之,與同寢處,如伉儷。及太孫即帝位,爲皇后,封后嫡母劉爲高昌縣都鄉君,所生母宋爲餘杭廣昌鄉君。後將拜,鏡在床無因墮地。其冬,與太后同日謁太廟。楊之爲帝所幸,常居中侍。明帝爲輔,與王晏、徐孝嗣、王廣之並面請,不聽。又令蕭諶、坦之固請,皇后與帝同席坐,流涕覆面,謂坦之曰:「楊郎好年少,無罪過,何可枉殺。」坦之耳語於帝曰:「此事別有一意,不可令人聞。」帝謂皇后爲阿奴,曰「阿奴暫去」。坦之乃曰:「外間並雲楊之與皇后有異情,彰聞遐邇。」帝不得已,乃爲敕。坦之馳報明帝,即令建康行刑,而果有敕原之,而之已死。
後既淫亂,又與帝相愛褻,故帝恣之。又迎後親戚入宮,嘗賜人百數十萬,以武帝曜靈殿處後家屬。帝廢,後貶爲王妃。父戢自有傳。
海陵王王妃諱韶明,琅邪臨沂人,太常慈之女也。永明八年,納爲臨汝公夫人。鬱林王即位,爲新安王妃。延興元年,爲皇后。其年,降爲海陵王妃。妃父慈自有傳。
明敬劉皇后諱惠端,彭城人,光祿大夫道弘孫也。高帝爲明帝納之。建元三年,除西昌侯夫人。永明七年卒,葬江乘縣張山。延興元年,贈宣城王妃。明帝即位,追尊敬皇后。贈父通直郎景猷爲金紫光祿大夫,母王氏平陽鄉君。明帝崩,改葬,祔於興安陵。
東昏褚皇后諱令璩,河南陽翟人,太常澄之女也。建武二年,納爲皇太子妃而無寵。帝謂左右曰:「若得如山陰主無恨矣。」山陰主,明帝長女也,後遂與之爲亂。明年,妃謁敬後廟。東昏即位,爲皇后。帝寵潘妃,後不被遇,黃淑儀生太子誦而卒,東昏廢,後及誦並爲庶人。後父澄自有傳。
和王皇后諱蕣華,琅邪臨沂人,太尉儉之孫也。初爲隨王妃,中興元年爲皇后。帝禪位,後降爲妃。妃祖儉自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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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十二‧列傳第二  后妃下  梁文獻張皇后 武德郗皇后 武丁貴嬪 武阮修容  簡文王皇后 元徐妃 敬夏太后 敬王皇后 陳武宣章皇后 文沈皇后 廢帝王皇后 宣柳皇后 後主沈皇后
梁文獻張皇后諱尚柔,范陽方城人也。父穆之娶文帝從姑而生後。後以宋元嘉中嬪於文帝,生長沙宣武王懿、永陽昭王敷,次生武帝。方孕,忽見庭前昌蒲花,光采非常,驚報,侍者皆雲不見。後曰:「常聞見昌蒲花者當富貴。」因取吞之,是月生武帝。將產之夕,後見庭內若有衣冠陪列焉。次生衡陽宣王暢、義興昭長公主令嫕。後宋泰始七年殂於秣陵縣同夏里舍,葬晉陵武進縣東城裡山。
天監元年五月甲辰,追上尊號爲皇后,諡曰獻。
穆之字思靜,晉司空華六世孫也。少方雅,有識鑒。初爲員外散騎侍郎,深被始興王濬引納。穆之鑑其禍萌,求爲交阯太守,政有異績。宋文帝將以爲交州刺史,會病卒。子弘籍字真藝,齊初爲鎮西參軍,卒於官。梁武踐阼,追贈穆之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贈弘籍廷尉卿。弘籍無子,從父弟弘策以子纘嗣,別有傳。
武德郗皇后諱徽,高平金鄉人也。祖紹,宋國子祭酒、領東海王師。父曄,太子舍人,早卒。後母宋文帝女尋陽公主也,方娠,夢當生貴子。及後生,有赤光照室,器物盡明,家人怪之。巫言此女光高,將有所妨,乃於水濱祓除之。
後幼明慧,善隸書,讀史傳。女工之事,無不閒習。宋後廢帝將納爲後,齊初,安陸王緬又欲結婚,郗氏並辭以女疾,乃止。齊建元末,嬪於武帝,生永興公主玉姚、永世公主玉婉、永康公主玉嬛。及武帝爲雍州刺史,殂於襄陽官舍,年三十二。其年歸葬南徐州南東海武進縣東城裡山。中興二年,武帝爲梁公,齊帝詔贈後爲梁公妃。及武帝踐阼,追崇爲皇后,諡曰德。陵曰脩陵。後父曄,贈金紫光祿大夫。
後酷妒忌,及終,化爲龍入於後宮井,通夢於帝。或見形,光彩照灼。帝體將不安,龍輒激水騰湧。於露井上爲殿,衣服委積,常置銀鹿盧金瓶灌百味以祀之。故帝卒不置後。
武丁貴嬪諱令光,譙國人也。祖父從官襄陽,因居沔北五女村,寓於劉惠明廡下。貴嬪生於樊城,初產有神光之異,紫氣滿室,故以「光」爲名。相者云「當大貴」。少時與鄰女月下紡績,諸女並患蚊蚋,而貴嬪弗之覺也。鄉人魏益德將娉之,未及成,而武帝鎮樊城,嘗登樓以望,見漢濱五采如龍,下有女子擘絖,則貴嬪也。又丁氏因人以相者言聞之於帝,帝贈以金環,納之,時年十四。貴嬪生而有赤志在左臂,療之不滅;又體多疣子,至是無何並失所在。德後酷忌,遇貴嬪無道,使日舂五斛,舂每中程,若有助者,被遇雖嚴,益小心祗敬。嘗於供養經案側,髣髴若見神人,心獨異之。
天監元年五月,有司奏爲貴人,未拜;其年八月,又奏爲貴嬪,居顯陽殿。及太子定位,有司奏曰:「皇太子副貳宸極,率土咸執吏禮。既盡禮皇儲,則所生不容無敬。王侯妃主常得通信問者,及六宮三夫人雖與貴嬪同列,並應以敬皇太子之禮敬貴嬪。宋元嘉中,始興、武陵國臣並以吏敬敬王所生潘淑妃、路淑媛。貴嬪於宮臣雖非小君,其義不異,與宋泰豫朝議百官以吏敬敬帝所生,事義政同。謂宮僚施敬,宜同吏禮,詣神獸門奉箋致謁,年節稱慶,亦同如此。且儲妃作配,率由盛則,以婦逾姑,彌乖從序,謂貴嬪典章,一與太子不異。」於是貴嬪備典章禮數,同乎太子,言則稱令。
貴嬪性仁恕,及居宮接馭,自下皆得其歡心。不好華飾,器服無珍麗。未嘗爲親戚私謁。及武帝弘佛教,貴嬪長進蔬膳。受戒日,甘露降於殿前,方一丈五尺。帝所立經義,皆得其指歸,尤精淨名經。普通七年十一月庚辰,薨,移殯於東宮臨雲殿,時年四十二。詔吏部郎張纘爲哀冊文,有司奏諡曰穆,葬寧陵,祔於小廟。簡文即位,追崇曰太后。
貴嬪父道遷,天監初,爲歷陽太守。廬陵威王之生,武帝謂之曰:「賢女復育一男。」荅曰:「莫道豬狗子。」世人以爲笑。後位兗州刺史、宣城太守。
文宣阮太后諱令嬴,會稽餘姚人也。本姓石。初,齊始安王遙光納焉。遙光敗,入東昏宮。建康城平,爲武帝采女。在孕,夢龍罩其床。天監七年八月,生元帝於後宮。是日大赦。尋拜爲修容,賜姓阮氏。嘗隨元帝出藩。大同九年六月,薨於江州正寢,時年六十七。其年十一月,歸葬江寧縣通望山,諡曰宣。元帝即位,有司奏追崇爲文宣太后,還祔小廟。
承聖二年,追贈太后父齊故奉朝請石靈寶散騎常侍、左衛將軍、封武康縣侯,母陳氏武康侯夫人。
簡文王皇后諱靈賔,琅邪臨沂人也。祖儉,齊太尉、南昌文憲公。父騫,金紫光祿大夫、南昌安侯。後幼而柔明,叔父暕見之曰:「吾家女師也。」天監十一年,拜晉安王妃。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連、長山公主妙 40ae.gif 。大通三年十月,拜皇太子妃。太清三年三月,薨於永福省,時年四十五。其年,簡文即位,追崇爲皇后,諡曰簡。大寶元年九月,葬莊陵。
元帝徐妃諱昭佩,東海郯人也。祖孝嗣,齊太尉、枝江文忠公。父緄,侍中、信武將軍。妃以天監十六年十二月拜湘東王妃,生世子方等、益昌公主含貞。妃無容質,不見禮,帝三二年一入房。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將至,必爲半面妝以俟,帝見則大怒而出。妃性嗜酒,多洪醉,帝還房,必吐衣中。與荊州後堂瑤光寺智遠道人私通。酷妒忌,見無寵之妾,便交杯接坐。才覺有娠者,即手加刀刃。帝左右暨季江有姿容,又與淫通。季江每嘆曰:「柏直狗雖老猶能獵,蕭溧陽馬雖老猶駿,徐娘雖老猶尚多情。」時有賀徽者美色,妃要之於普賢尼寺,書白角枕爲詩相贈荅。既而貞惠世子方諸母王氏寵愛,未幾而終,元帝歸咎於妃;及方等死,愈見疾。太清三年,遂逼令自殺。妃知不免,乃透井死。帝以屍還徐氏,謂之出妻。葬江陵瓦官寺。帝制金樓子述其淫行。初,妃嫁夕,車至西州,而疾風大起,髮屋折木。無何,雪霰交下,帷簾皆白。及長還之日,又大雷震西州聽事兩柱俱碎。帝以爲不祥,後果不終婦道。
敬夏太后,會稽人也。普通中,納於湘東王宮,生敬帝。承聖元年冬,拜晉安王國太妃。紹泰元年,尊爲太后。明年冬,降爲江陰國太妃。
敬王皇后,琅邪臨沂人也。承聖元年十一月,拜晉安王妃。紹泰元年十月,拜皇后。明年,降爲江陰王妃。父僉自有傳。
陳武宣章皇后,諱要兒,吳興烏程人。本姓鈕,父景明爲章氏所養,因改姓焉。後母蘇,嘗遇道士以小龜遺己,光采五色,曰「三年有徵」。及期,後生,紫光照室,因失龜所在。
後少聦慧,美容儀,手爪長五寸,色並紅白。每有期功之服,則一爪先折。武帝先娶同郡錢仲方女,早卒,後乃聘後。
後善書計,能誦詩及楚辭。帝爲長城縣公,後拜夫人。永定元年,立爲皇后。追贈後父梁散騎侍郎景明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拜後母蘇安吉縣君。二年,安吉君卒,與後父葬吳興。明年,追封后父爲廣德縣侯,諡曰溫。
武帝崩,後與中書舍人蔡景歷定計,秘不發喪。時衡陽獻王昌未至,召文帝。及即位,尊后爲皇太后,宮曰慈訓。廢帝即位,後爲太皇太后。
光大二年,後下令黜廢帝爲臨海王,命宣帝嗣立。太建元年,復爲皇太后。二年三月丙申,崩於紫極殿,時年六十五。遺令喪事並從儉約,諸饋奠不用牲牢。其年四月,群臣上諡曰宣,祔葬萬安陵。
後親屬無在朝者,唯本族兄鈕洽官至中散大夫。
文沈皇后諱妙容,吳興武康人也。父法深,梁安前中錄事參軍。後年十歲余,以梁大同中歸於文帝。武帝之討侯景,文帝時在吳興,及後並被收,景平,乃獲免。武帝踐阼,後爲臨川王妃。文帝即位,爲皇后。追贈後父法深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封建城縣侯,諡曰恭。追贈後母高爲綏安縣君,諡曰定。廢帝即位,尊后爲皇太后,宮曰安德。
時宣帝與僕射到仲舉、舍人劉師知等,並受遺輔政。師知與仲舉恆居禁中,參決眾事,而宣帝爲揚州刺史,與左右三百人,入居尚書省。師知忌宣帝權重,矯敕令還東府理州務。宣帝將出,毛喜止帝曰:「今若出外,便受制於人,如曹爽願作富家公不可得也。」宣帝乃稱疾,召師知留與語,使毛喜先入,言之於後。後曰:「今伯宗年幼,政事並委二郎,此非我意。」喜又言於廢帝,廢帝曰:「此自師知等所爲,非朕意也。」喜出報宣帝,帝因囚師知。自入見後及帝,極陳師知之短。仍自草敕請畫,以師知付廷尉,其夜於獄賜死。自是政歸宣帝。
後憂悶,計無所出,乃密賂宦者蔣裕,令誘建安人張安國使據郡反,冀因此圖帝。安國事發被誅,時後左右近侍頗知其事,後恐連逮黨與,並殺之。
宣帝即位,以後爲文皇后。陳亡入隋,大業初自長安歸於江南,頃之卒。
後兄欽,襲爵建城侯,位尚書左僕射。欽素無伎能,奉己而已。卒,諡曰成。子觀嗣,頗有學識,官至御史中丞。
廢帝王皇后,琅邪臨沂人也。天嘉元年,爲皇太子妃。廢帝即位,立爲皇后。廢帝爲臨海王,後廢爲妃。至德中薨。後生臨海嗣王至澤。至澤,光大元年爲皇太子,太建元年,襲封臨海嗣王。陳亡,入長安。後父固自有傳。
宣柳皇后諱敬言,河東解縣人也。曾祖世隆,祖惲,父偃,並有傳。後九歲,干理家事,有若成人。侯景之亂,後與弟盼往江陵,依梁元帝,帝以長城公主故,待遇甚厚,以配宣帝。承聖二年,後生後主於江陵。及魏克江陵,宣帝遷於關右,後與後主俱留穰城。天嘉二年,與後主還朝,後爲安成王妃。宣帝即位,立爲皇后。後美姿容,身長七尺二寸,手垂過膝。初,宣帝居鄉里,先娶吳興錢氏,及即位,拜貴妃,甚有寵。後傾心下之,每尚方供奉物,其上者皆推於貴妃,而己御其次焉。宣帝崩,始興王叔陵爲亂,後主賴後與吳媼救而獲免。後主即位,尊后爲皇太后,宮曰弘范。是時新失淮南地,隋師臨江,又國遭大喪,後主患創不能聽政。其誅叔陵,供大行喪事,邊境防守及百司眾務,雖假後主之敕,實皆決之於後。後主創愈,乃歸政焉。後性謙謹,未嘗以宗族爲請,雖衣食亦無所分遺。陳亡,入長安。隋大業十二年,薨於東都,年八十三。葬於洛陽之芒山。
後主沈皇后諱婺華,吳興武康人也。父君理自有傳。後母即武帝女會稽穆公主,早亡。時後尚幼,而毀瘠過甚。及服畢,每歲時朔望,恆獨坐涕泣,哀動左右,內外敬異焉。太建元年,拜爲皇太子妃。後主即位,立爲皇后。
後性端靜,有識量,寡嗜欲,聦敏強記,涉獵經史,工書翰。後主在東宮,而後父君理卒,居憂處別殿,哀毀逾禮。後主遇後既薄,而張貴妃有寵,總後宮之政,後澹然未嘗有所忌怨。而身居儉約,衣服無錦繡之飾,左右近侍才百許人,唯尋閱圖史及釋典爲事。嘗遇歲旱,自暴而誦佛經,應時雨降。無子,養孫姬子胤爲己子。數上書諫爭,後主將廢之,而立張貴妃,會國亡不果,乃與後主俱入長安。及後主薨,後自爲哀辭,文甚酸切。
隋煬帝每巡幸,恆令從駕。及煬帝被殺,後自廣陵過江,於毗陵天靜寺爲尼,名觀音。貞觀初卒。
張貴妃名麗華,兵家女也。父兄以織席爲業。後主爲太子,以選入宮。時龔貴嬪爲良娣,貴妃年十歲,爲之給使。後主見而悅之,因得幸,遂有娠,生太子深。後主即位,拜爲貴妃。性聦慧,甚被寵遇。
後主始以始興王叔陵之亂,被傷,臥於承香殿。時諸姬並不得進,唯貴妃侍焉。而柳太后猶居柏梁殿,即皇后之正殿也。而沈皇后素無寵於後主,不得侍疾,別居求賢殿。
至德二年,乃於光昭殿前起臨春、結綺、望仙三閣,高數十丈,並數十間。其窗牖、壁帶、縣楣、欄檻之類,皆以沈檀香爲之,又飾以金玉,間以珠翠,外施珠簾。內有寶床寶帳,其服玩之屬,瓌麗皆近古未有。每微風暫至,香聞數里,朝日初照,光映後庭。其下積石爲山,引水爲池,植以奇樹,雜以花葯。後主自居臨春閣,張貴妃居結綺閣,龔、孔二貴嬪居望仙閣,並復道交相往來。又有王、季二美人,張、薛二淑媛,袁昭儀、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並有寵,遞代以游其上。以宮人有文學者袁大舍等爲女學士。後主每引賔客,對貴妃等游宴,則使諸貴人及女學士與狎客共賦新詩,互相贈荅。采其尤艷麗者,以爲曲調,被以新聲。選宮女有容色者以千百數,令習而歌之,分部迭進,持以相樂。其曲有玉樹後庭花、臨春樂等。其略云:「璧月夜夜滿,瓊樹朝朝新。」大抵所歸,皆美張貴妃、孔貴嬪之容色。
張貴妃髮長七尺,鬒黑如漆,其光可鑑。特聦慧,有神彩,進止閒華,容色端麗。每瞻視眄睞,光彩溢目,照映左右。嘗於閣上靚妝,臨於軒檻,宮中遙望,飄若神仙。才辯強記,善候人主顏色。薦諸宮女,後宮咸德之,競言其善。又工厭魅之術,假鬼道以惑後主。置淫祀於宮中,聚諸女巫使之鼓舞。
時後主怠於政事,百司啟奏,並因宦者蔡臨兒、李善度進請,後主倚隱囊,置張貴妃於膝上共決之。李、蔡所不能記者,貴妃並爲疏條,無所遺脫。因參訪外事,人間有一言一事,貴妃必先知白之,由是益加寵異,冠絕後庭。而後宮之家,不遵法度,有絓於理者,但求恩於貴妃,貴妃則令李、蔡先啟其事,而後從容爲言之。大臣有不從者,因而譖之,言無不聽。於是張、孔之權,熏灼四方,內外宗族,多被引用,大臣執政,亦從風而靡。閹宦便佞之徒,內外交結,轉相引進。賄賂公行,賞罰無常,綱紀瞀亂矣。及隋軍克台城,貴妃與後主俱入井,隋軍出之,晉王廣命斬之於青溪中橋。
論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故聖人順於人情而爲之度。王宮六列,士室二等,皆隨事升降,以立節文。若夫義篤閫闈,政刑邦國,古先哲王有以之致化矣。夫后妃專夕,配以德升,姬嬙並御,進非色幸,欲使情有覃被,愛罔偏流,專貞內表,妖蠱外息,乃可以輔興君德,燮理陰政。
宋氏因晉之舊典,聘納有方,俔天作儷,必四岳之後。自元嘉以降,內職稍繁,所選止於軍署,徵引極乎廝皂,非若晉氏採擇,濫及冠冕者焉。而愛止帷房,權無外授,戚屬餼賚,歲時不過肴漿,斯爲美矣。及文帝之傾惑潘嫗,謀及婦人;大明之淪沒殷姬,並後匹嫡,其爲喪敗,亦已甚矣。
齊氏孝、昭二後,並有賢明之訓,惜乎早世,不得母臨萬國。有婦人焉,空慕周典,禎符顯瑞,徒萃徽名。高皇受命,宮禁貶約,衣不文繡,色無紅采,永巷貧空,有同素室。武帝嗣位,運藉休平,壽昌前興,鳳華晚構,香柏文檉,花梁繡柱,雕金鏤寶,照燭房帷,趙瑟吳趨,承閒奏曲,事由私蓄,無損國儲。明帝統業,矯情儉陋,奉己之制,曾莫雲改。東昏喪道,侈風大扇,哲婦傾城,同符殷、夏,可以垂誡,其在斯乎。
梁武志在約己,示存宮掖,雖貴嬪之徽華早著,誕育元良,唯見崇重,無聞正位。徐妃無行,其殲滅也宜哉。
陳武撫茲歸運,奄開帝業。若夫儷天作則,燮隆王化,則宣太后其懿焉。文、宣宮壼,無聞於喪德;後主嗣業,實敗於椒房,既曰牝晨,亦唯家之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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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十三‧列傳第三  宋宗室及諸王上  長沙景王道憐 臨川烈武王道規 營浦侯遵考 武帝諸子
長沙景王道憐,宋武帝中弟也。謝琰爲徐州,命爲從事史。武帝克京城及平建鄴,道憐常留侍太后,後以軍功封新渝縣男。從武帝征廣固,所部獲慕容超,以功改封竟陵縣公。及討司馬休之,道憐監太尉留府事。江陵平,爲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護南蠻校尉,加都督,北府文武悉配之。
道憐素無才能,言音甚楚,舉止多諸鄙拙,畜聚常若不足。去鎮日,府庫爲空。征拜司空、徐兗二州刺史,加都督,出鎮京口。武帝受命,遷太尉,封長沙王。
先是,廬陵王義真爲揚州刺史,太后謂上曰:「道憐汝布衣兄弟,宜用爲揚州。」上曰:「寄奴於道憐,豈有所惜。揚州根本所寄,事務至重,非道憐所了。」太后曰:「道憐年五十,豈不如十歲兒邪?」上曰:「車士雖爲刺史,事無大小,皆由寄奴。道憐年長,不親其事,於聽望不足。」太后乃無言,竟不授。
永初三年薨,加贈太傅,葬禮依晉太宰安平王孚故事,鸞輅九旒,黃屋左纛,轀輬車、輓歌二部,前後羽葆、鼓吹,虎賁班劔百人。文帝元嘉九年,詔故太傅長沙景王、故大司馬臨川烈武王、故司徒南康文宣公劉穆之、開府儀同三司華容縣公王弘、開府儀同三司永脩縣公檀道濟、故青州刺史龍陽縣侯王鎮惡,並勒功天府,配祭廟庭。
道憐子義欣嗣,位豫州刺史,鎮壽陽,境內畏服,道不拾遺,遂爲盛藩強鎮。薨,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成王。
子悼王瑾嗣,傳爵至子,齊受禪,國除。
瑾弟韞字彥文,位雍州刺史,侍中,領右衛將軍,領軍將軍。昇明元年,被齊高帝誅。韞人才凡鄙,特爲明帝所寵。在湘州、雍州,使善畫者圖其出行鹵簿羽儀,常自披玩。嘗以圖示征西將軍蔡興宗,興宗戲之,陽若不解畫者,指韞形問之曰:「此何人而在輿?」韞曰:「政是我。」其庸鄙類如此。
韞弟述字彥思,亦甚庸劣。從子俁疾危篤,父彥節母蕭對之泣,述嘗候之,便命左右取酒肉令俁進之,皆莫知其意。或問焉,荅曰:「禮雲,有疾飲酒食肉。」述又嘗新有緦慘,或詣之,問其母安否。述曰:「惟有愁惛。」次訪其子,對曰:「所謂父子聚麀。」蓋謂麀爲憂也。
義欣弟義融封桂陽縣侯,邑千戶。凡王子爲侯,食邑皆千戶。義融位五兵尚書,領軍,有質干,善於用短楯。卒諡恭侯。子孝侯覬嗣,無子,弟襲以子晃繼。襲字茂德,性庸鄙,爲郢州刺史,暑月露褌上聽事,時綱紀政伏閣,怪之,訪問乃知是襲。
義融弟義宗,幼爲武帝所愛,字曰伯奴,封新渝縣侯,位太子左衛率。坐門生杜德靈放橫打人,入義宗第蔽隱,免官。德靈以姿色,故義宗愛寵之。義宗卒於南兗州刺史,諡曰惠侯。子懷珍嗣,無子,弟彥節以子承繼。
彥節少以宗室清謹見知,孝武時,其弟遐坐通嫡母殷氏養女雲敷,殷每禁之。及殷亡,口血出,眾疑遐行毒害。孝武使彥節從弟祗諷彥節啟證其事。彥節曰:「行路之人尚不應爾,今日迺可一門同盡,無容奉敕。」眾以此稱之。後廢帝即位,累遷尚書左僕射,參選。元徽元年,領吏部,加兵五百人。桂陽王休范爲逆,中領軍劉勉出守石頭,彥節權兼領軍將軍,所給加兵,自隨入殿。封當陽侯,與齊高帝、袁粲、褚彥回分日入直,平決機事,遷中書令,加撫軍將軍。及帝廢爲蒼梧王,彥節出集議,於路逢從弟韞。韞問曰:「今日之事,故當歸兄邪?」彥節曰:「吾等已讓領軍矣。」韞捶胸曰:「兄肉中詎有血邪,今年族矣。」齊高帝聞而惡之。順帝即位,轉尚書令。時齊高帝輔政,彥節知運祚將遷,密懷異圖。及沈攸之舉兵,齊高帝入屯朝堂,袁粲鎮石頭,潛與彥節及諸大將黃回等謀夜會石頭,詰旦乃發。彥節素怯,騷擾不自安。再晡後,便自丹陽郡車載婦女,盡室奔石頭。臨去,婦蕭氏強勸令食,彥節歠羹寫胸中,手振不自禁。其主簿丁靈衛聞難即入,語左右曰:「今日之事,難以取濟。但我受劉公厚恩,義無二情。」及至見粲,粲驚曰:「何遽便來,事今敗矣。」彥節曰:「今得見公,萬死何恨。」從弟韞直省內,與直閣將軍卜伯興謀其夜共攻齊高帝,會彥節事覺,秣陵令劉實、建康令劉遐密告齊高帝,高帝夜使驍騎將軍王敬則收殺之,伯興亦遇害。粲敗,彥節逾城走,於額檐湖見禽被殺。彥節子俁嘗賦詩云:「城上草,植根非不高,所恨風霜早。」時咸雲此爲祅句。事敗,俁與弟陔剃髮被法服向京口,於客舍爲人識,執於建康獄盡殺之。彥節既貴,士子自非三署不得上方榻,時人以此少之。其妻蕭思話女也,常懼禍敗,每謂曰:「君富貴已足,故應爲兒作計。」彥節不從,故及禍。
彥節弟遐字彥道,爲嫡母殷暴亡,有司糾之,徙始安郡。後得還,位吳郡太守,至是亦見誅。遐人才甚凡,自諱名有同主諱,常對客曰:「孝武無道,見枉殺母。」其頑騃若此。及彥節當權,遐累求方伯。彥節曰:「我在事,而用汝作州,於聽望不足。」遐曰:「富貴則言不可相關,從坐之日得免不?」至是果死。
義宗弟義賔,封興安侯,位徐州刺史。卒,諡曰肅侯。義賔弟義綦,封營道縣侯,凡鄙無識。始興王濬嘗謂曰:「陸士衡詩云,『營道無烈心』,其何意苦阿父如此。」義綦曰:「下官初不識士衡,何忽見苦。」其庸塞皆然。位湘州刺史,諡僖侯。
臨川烈武王道規字道則,武帝少弟也。倜儻有大志,預謀誅桓玄。時桓弘鎮廣陵,以爲征虜中兵參軍。武帝克京城,道規亦以其日與劉毅、孟昶斬弘。玄敗走,道規與劉毅、何無忌追破之。無忌欲乘勝直造江陵。道規曰:「諸桓世居西楚,群小皆爲竭力;桓振勇冠三軍。且可頓兵以計策縻之。」無忌不從,果爲振敗。乃退還尋陽,繕舟甲復進,遂平巴陵。江陵之平,道規推毅爲元功,無忌爲次,自居其末。以起義勛,封華容縣公,累遷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加都督。善於刑政,士庶畏而愛之。
盧循寇逼建鄴,道規遣司馬王鎮之及揚武將軍檀道濟、廣武將軍到彥之等赴援朝廷,至尋陽,爲循黨荀林所破。林乘勝伐江陵,聲言徐道覆已克建鄴。而桓謙自長安入蜀,譙縱以謙爲荊州刺史,與其大將譙道福俱寇江陵。道規乃會將士告之曰:「吾東來文武足以濟事,欲去者不禁。」因夜開城門,眾咸憚服,莫有去者。雍州刺史魯宗之自襄陽來赴,或謂宗之未可測。道規乃單車迎之,眾咸感悅。眾議欲使檀道濟、到彥之共擊荀林等。道規曰:「非吾自行不決。」乃使宗之居守,委以心腹,率諸將大敗謙,斬之。諮議劉遵追荀林,斬之巴陵。初,謙至枝江,江陵士庶皆與謙書,言城內虛實。道規一皆焚燒,眾乃大安。
徐道覆奄至破冢,魯宗之已還襄陽,人情大震。或傳循已克都,遣道覆上爲刺史。江、漢士庶感其焚書之恩,無復二志。道規使劉遵爲游軍,自拒道覆,前驅失利。道規壯氣愈厲,遵自外橫擊,大破之。初使遵爲游軍,眾咸言不宜割見力置無用之地。及破道覆,果得游軍之力,眾乃服焉。遵字慧明,臨淮海西人,道規從母兄也,位淮南太守,追封監利縣侯。
道規進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改授豫州,以疾不拜。義熙八年薨於都,贈司徒,諡曰烈武,進封南郡公。武帝受命,贈大司馬,追封臨川王。無子,以長沙景王第二子義慶嗣。初,文帝少爲道規所養,武帝命紹焉。咸以禮無二繼,文帝還本,而定義慶爲後。義慶爲荊州,廟主當隨往江陵,文帝下詔褒美勛德及慈蔭之重,追崇丞相,加殊禮,鸞輅九旒,黃屋左纛,給節鉞,前後部羽葆、鼓吹,虎賁班劔百人。及長沙太妃檀氏、臨川太妃曹氏後薨,葬皆準給。
義慶幼爲武帝所知,年十三襲封南郡公。永初元年,襲封臨川王。元嘉中爲丹陽尹。有百姓黃初妻趙殺子婦遇赦,應避孫仇。義慶議以爲「周禮父母之仇,避之海外,蓋以莫大之冤,理不可奪。至於骨肉相殘,當求之法外。禮有過失之宥,律無仇祖之文。況趙之縱暴,本由於酒,論心即實,事盡荒耄。豈得以荒耄之王母,等行路之深仇,宜共天同域,無虧孝道」。六年,加尚書左僕射。八年,太白犯左執法,義慶懼有災禍,乞外鎮。文帝詔諭之,以爲「玄象茫昧,左執法嘗有變,王光祿至今平安。日蝕三朝,天下之至忌,晉孝武初有此異。彼庸主耳,猶竟無他」。義慶固求解僕射,乃許之。
九年,出爲平西將軍、荊州刺史,加都督。荊州居上流之重,資實兵甲居朝廷之半,故武帝諸子遍居之。義慶以宗室令美,故特有此授。性謙虛,始至及去鎮,迎送物並不受。十二年,普使內外群臣舉士,義慶表舉前臨沮令新野庾實、前征奉朝請武陵龔祈、處士南陽師覺授。義慶留心撫物,州統內官長親老不隨在官舍者,一年聽三吏餉家。先是,王弘爲江州,亦有此制。在州八年,爲西土所安。撰徐州先賢傳十卷奏上之。又擬班固典引爲典敘,以述皇代之美。
改授江州,又遷南兗州刺史,並帶都督。尋即本號加開府儀同三司。性簡素,寡嗜欲,愛好文義,文辭雖不多,足爲宗室之表。歷任無浮淫之過;唯晚節奉沙門頗致費損。少善騎乘,及長,不復跨馬,招聚才學之士,遠近必至。太尉袁淑文冠當時,義慶在江州請爲衛軍諮議。其餘吳郡陸展、東海何長瑜、鮑照等,並有辭章之美,引爲佐吏國臣。所著世說十卷,撰集林二百卷,並行於世。文帝每與義慶書,常加意斟酌。
鮑照字明遠,東海人,文辭瞻逸。嘗爲古樂府,文甚遒麗。元嘉中,河濟俱清,當時以爲美瑞。照爲河清頌,其序甚工。照始嘗謁義慶未見知,欲貢詩言志,人止之曰:「卿位尚卑,不可輕忤大王。」照勃然曰:「千載上有英才異士沉沒而不聞者,安可數哉。大丈夫豈可遂蘊智能,使蘭艾不辨,終日碌碌,與燕雀相隨乎。」於是奏詩,義慶奇之。賜帛二十匹,尋擢爲國侍郎,甚見知賞。遷秣陵令。文帝以爲中書舍人。上好爲文章,自謂人莫能及,照悟其旨,爲文章多鄙言累句。咸謂照才盡,實不然也。臨海王子頊爲荊州,照爲前軍參軍,掌書記之任。子頊敗,爲亂兵所殺。
義慶在廣陵有疾,而白虹貫城,野¢入府,心甚惡之。因陳求還,文帝許解州,以本號還朝。二十一年,薨於都下,追贈司空,諡曰康王。子哀王曄嗣,爲元兇所殺。曄子綽嗣,昇明三年見殺,國除。
營浦侯遵考,武帝族弟也。曾祖淳,皇曾祖武原令混之弟,位正員郎。祖岩,海西令。父涓子,彭城內史。始武帝諸子並弱,宗室唯有遵考。及北伐平定,以爲并州刺史,領河東太守,鎮蒲阪。關中失守,南還,再遷冠軍將軍。晉帝遜位,居秣陵宮,遵考領兵防衛。武帝初即位,封營浦縣侯。元嘉中,累遷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爲政嚴暴,聚斂無節,爲有司所糾,上寢不問。孝武大明中,位尚書左僕射,領崇憲太僕。後老疾失明。元徽元年卒,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元公。
子澄之,昇明末貴達。澄之弟琨之爲竟陵王誕司空主簿。誕有寶琴,左右犯其徽,誕罰焉。琨之諫,誕曰:「此余寶也。」琨之曰:「前哲以善人爲寶,不以珠玉爲寶,故王孫圉稱觀父爲楚國之寶。未聞以琴瑟爲寶。」誕忸然不悅。誕之叛,以爲中兵參軍。辭曰:「忠孝不得並,琨之老父在,將安之乎。」誕殺之。後贈黃門郎,詔謝莊爲誄。
遵考從父弟思考亦官曆清顯,卒於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
子季連字惠續,早歷清官。齊高帝受禪,將及誅,太宰褚彥回素善之,固請乃免。建武中,爲平西蕭遙欣長史、南郡太守。遙欣多招賔客,明帝甚惡之。季連有憾於遙欣,乃密表明帝言其有異跡。明帝乃以遙欣爲雍州刺史,而心德季連,以爲益州刺史,令據遙欣上流。季連父思考,宋時爲益州,雖無政績,州人猶以義故,故善待之。季連存問故老,見父時人吏皆泣對之。遂寧人龔愜累世有學行,辟爲府主簿。及聞東昏失德,稍自驕矜。性忌褊,遂嚴愎酷佷,土人始怨。
永元元年九月,因聲講武,遂遣中兵參軍宋買以兵襲中水穰人李托。買戰不利,退還,州郡遂多叛亂。明年十月,巴西人趙續伯反,奉其鄉人李弘爲聖主。弘乘佛輿,以五彩裹青石,誑百姓雲,天與己玉印,當王蜀。季連遣中兵參軍李奉伯大破獲之。將刑,謂刑人曰:「我須臾飛去。」復曰:「汝空殺我,我三月三日會更出。」遂斬之。
梁武帝平建鄴,遣左右陳建孫送季連二子及弟通直郎子深喻旨,季連受命,修還裝。武帝以西台將鄧元起爲益州刺史。元起,南郡人,季連爲南郡時,待之素薄。元起典簽朱道琛者,嘗爲季連府都錄,無賴,季連欲殺之,逃免。至是說元起請先使檢校緣路奉迎。及至,言語不恭;又歷造府州人士,見器物輒奪之,曰「會屬人,何須苦惜」。軍府大懼,言於季連,季連以爲然。又惡昔之不禮元起,益憤懣。司馬朱士略說季連求爲巴西郡守,三子爲質,季連許之。既而召兵算之,精甲十萬。臨軍嘆曰:「據天嶮之地,握此盛兵,進可以匡社稷,退不失作劉備,欲以此安歸乎。」遂矯稱齊宣德皇后令,復反,收朱道琛殺之。書報朱士略,兼召涪令李膺,並不受命。
天監元年六月,元起至巴西,季連遣其將李奉伯拒戰,見敗。季連固守,元起圍之。城中餓死者相枕,又從而相食。二年,乃肉袒請罪。元起遷季連於外,俄而造焉,待之以禮。季連謝曰:「早知如此,豈有前日之事。」元起誅李奉伯,送季連還都。將發,人莫之視,唯龔愜送焉。初,元起在道,懼事不集無以賞,士之至者皆許以辟命,於是受別駕、中從事檄者將二千人。
季連既至,詣闕謝罪,自東掖門入,數步一稽首以至帝前。帝笑謂曰:「卿欲慕劉備而曾不及公孫述,豈無臥龍之臣乎。」赦爲庶人。四年,出建陽門,爲蜀人藺相如所殺。季連在蜀,殺其父。變名走建鄴,至是報焉。乃面縛歸罪,帝壯而赦之。
宋武帝七男:張夫人生少帝,孫修華生廬陵孝獻王義真,胡婕妤生文帝,王修容生彭城王義康,桓美人生江夏文獻王義恭,孫美人生南郡王義宣,呂美人生衡陽文王義季。
廬陵孝獻王義真,美儀貌,神情秀徹。初封桂陽縣公。年十二,從北征。及關中平,武帝東還,欲留偏將,恐不足固人心,乃以義真爲雍州刺史,加都督。以太尉諮議參軍京兆王脩爲長史,委以關中任。帝將還,三秦父老泣訴曰:「殘生不霑王化,於今百年。始睹衣冠,方仰聖澤。長安十陵,是公家墳墓,咸陽宮殿,是公家屋宅,舍此何之?」武帝爲之憫然,慰譬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今留第二兒與文武才賢共鎮此境。」臨還,自執義真手以授王脩,令脩執其子孝孫手授帝。義真又進都督並、東秦二州,領東秦州刺史。時隴上流戶多在關中,望得歸本。及置東秦州,父老知無復經略隴右、固關中之意,咸共嘆息。而赫連勃勃寇逼交至。
沈田子既殺王鎮惡,王脩又殺田子,兼裁減義真賜左右物。左右怨之,因白義真曰:「鎮惡欲反,故田子殺之;脩殺田子,豈又欲反也。」義真使左右劉乞殺脩。脩字叔,京兆霸城人。初南度見桓玄,玄謂曰:「君平世吏部郎才也。」脩既死,人情離異。武帝遣右將軍朱齡石代義真鎮關中,使義真疾歸。諸將競斂財貨,方軌徐行。建威將軍傅弘之曰:「虜騎若至,何以待之?」賊追兵果至。至青泥,大敗,義真獨逃草中。中兵參軍段宏單騎追尋,義真識其聲,曰:「君非段中兵邪?身在此。行矣,必不兩全,可刎身頭以南,使家公望絕。」宏泣曰:「死生共之,下官不忍。」乃束義真於背,單馬而歸。義真謂宏曰:「丈夫不經此,何以知艱難。」
初,武帝未得義真審問,怒甚,克日北伐。謝晦諫不從,及得宏啟,知義真免乃止。義真尋爲司州刺史,加都督。以段宏爲義真諮議參軍。宏鮮卑人,爲慕容超尚書左僕射,武帝伐廣固歸降。
義真改揚州刺史,鎮石頭。永初元年,封廬陵王。武帝始踐阼,義真色不悅,侍讀博士蔡茂之問其故。對曰:「安不忘危,何可恃也。」明年遷司徒。武帝不豫,以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加都督,鎮歷陽。未之任而武帝崩。義真聦敏,愛文義,而輕動無德業,與陳郡謝靈運、琅邪顏延之、慧琳道人並周旋異常,云「得志日,以靈運、延之爲宰相,慧琳道人爲西豫州刺史」。徐羨之等嫌義真與靈運、延之昵狎過甚,使故吏范晏戒之。義真曰:「靈運空疏,延之隘薄,魏文云『鮮能以名節自立』者。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於悟賞,故與游耳。」將之鎮,列部伍於東府前。既有國哀,義真與靈運、延之、慧琳等坐視部伍,因宴舫里,使左右剔母舫函道施己船而取其勝者,及至歷陽,多所求索,羨之等每不盡與。深怨執政,表求還都。
初,少帝之居東宮,多狎群小,謝晦嘗言於武帝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萬代。神器至重,不可使負荷非才。」帝曰:「廬陵何如?」晦曰:「臣請觀焉。」晦造義真,義真盛欲與談,晦不甚荅,還曰:「德輕於才,非人主也。」由是出居於外。及羨之等專政,義真愈不悅。時少帝失德,羨之等謀廢立,次第應在義真。以義真輕訬,不任主社稷,因其與少帝不協,奏廢爲庶人,徙新安郡。前吉陽令張約之上疏諫,徙爲梁州府參軍,尋殺之。
景平二年,羨之等遣使殺義真於徙所,時年十八。元嘉元年八月,詔追復先封,迎靈柩,並孫修華、謝妃一時俱還。三年正月,誅徐羨之、傅亮等。是日,詔追崇侍中、大將軍,王如故。贈張約之以郡。
義真無子,文帝以第五子紹字休胤嗣,襲廬陵王。紹少寬雅,位揚州刺史。薨。無子,以南平王鑠子敬先嗣。
彭城王義康,永初元年,封彭城王。歷南豫、南徐二州刺史,並加都督。文帝即位,爲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元嘉三年,改授都督、荊州刺史,給班劔三十人。
義康少而聦察,及居方任,職事修理。六年,司徒王弘表義康宜還入輔。征爲侍中、司徒、錄尚書事、都督、南徐州刺史。二府置佐領兵,與王弘共輔朝政。弘既多疾,且每事推謙,自是內外眾務一斷之義康。太子詹事劉湛有經國才用,義康昔在豫州,湛爲長史,既素情款,至是待遇特隆,動皆咨訪,故前後在藩多善政。九年,王弘薨,又領揚州刺史。十二年,又領太子太傅。
義康性好吏職,銳意文案,糾剔是非,莫不精盡。既專朝權,事決自己,生殺大事,皆以錄命斷之。凡所陳奏,入無不可,方伯以下,並委義康授用,由是朝野輻湊,權傾天下。義康亦自強不息,無有懈倦。府門每旦常有數百乘車,雖復位卑人微,皆被接引。又聦識過人,一聞必記,嘗所暫遇,終身不忘。稠人廣坐,每標題所憶,以示聦明,人物益以此推服之。愛惜官爵,未嘗以階級私人。凡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自下樂爲竭力,不敢欺負。文帝有虛勞疾,每意有所想,便覺心中痛裂,屬纊者相系。義康入侍醫藥,盡心衛奉,湯藥飲食,非口所嘗不進。或連夕不寢,彌日不解衣。內外眾事,皆專決施行。
十六年,進位大將軍,領司徒。義康素無術學,待文義者甚薄。袁淑嘗詣義康,義康問其年,荅曰:「鄧仲華拜袞之歲。」義康曰:「身不識也。」淑又曰:「陸機入洛之年。」義康曰:「身不讀書,君無爲作才語見向。」其淺陋若此。既暗大體,自謂兄弟至親,不復存君臣形跡。率心而行,曾無猜防。私置僮六千餘人,不以言台。時四方獻饋,皆以上品薦義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嘗冬月啖柑,嘆其形味並劣。義康在坐,曰:「今年柑殊有佳者。」遣還東府取柑,大供御者三寸。
僕射殷景仁爲帝所寵,與劉湛素善,而意好晚乖,湛常欲因宰輔之權傾之。景仁爲帝所保持,義康屢言不見用,湛愈憤。南陽劉斌,湛之宗也,有涉俗才用,爲義康所知,自司徒右長史擢爲左長史。從事中郎琅邪王履、主簿沛郡劉敬文、祭酒魯郡孔胤秀並以傾側自入,見帝疾篤,皆謂宜立長君。上嘗危殆,使義康具顧命詔。義康還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湛曰:「天下艱難,詎是幼主所御。」義康、景仁並不荅;而胤秀等輒就尚書儀曹索晉咸康立康帝舊事,義康不知也。及帝疾瘳,微聞之;而斌等既爲義康所寵,遂結朋黨,若有盡忠奉國不同己者,必構以罪黜。每采景仁短長,或虛造同異以告湛,自是主相之勢分矣。
義康欲以斌爲丹陽尹,言其家貧。上覺之,曰:「以爲吳郡。」後會稽太守羊玄保求還,義康又欲以斌代之。上時未有所擬,倉卒曰:「我已用王鴻。」上以嫌隙既成,將致大禍,十七年,乃收劉湛;又誅斌及大將軍錄事參軍劉敬文並賊曹孔劭秀、中兵邢懷明、主簿孔胤秀、丹陽丞孔文秀、司空從事中郎司馬亮、烏程令盛曇泰;徙尚書庫部郎何默子、餘姚令韓景之、永興令顏遙之、湛弟黃門郎素、斌弟給事中溫於廣州;王履廢於家。青州刺史杜驥勒兵殿內,以備非常。義康時入宿,留止中書省,遣人宣旨告以湛等罪。義康上表遜位,改授江州刺史,出鎮豫章,實幽之也。停省十餘日,桂陽侯義融、新渝侯義宗、秘書監徐湛之往來慰視。於省奉辭,便下渚,上唯對之慟哭,遣沙門慧琳視之。義康曰:「弟子有還理不?」琳公曰:「恨公不讀數百卷書。」征虜司馬蕭斌爲義康所昵,劉斌等讒之被斥,乃以斌爲諮議,領豫章太守,事無大小皆委之。司徒主簿謝綜素爲義康所狎,以爲記室。左右愛念者並聽隨從至豫章。辭州見許,資奉優厚,朝廷大事,皆報示之。
義康未敗時,東府聽事前井水忽涌,野雉江鷗併入所住齋前。龍驤參軍巴東扶令育上表申明義康,奏,即收付建康獄賜死。
會稽長公主於兄弟爲長,帝所親敬。上嘗就主宴集甚歡,主起再拜頓首,悲不自勝。上不曉其意,起自扶之,主曰:「車子歲暮,必不見容,特乞其命。」因慟哭。上亦流涕,指蔣山曰:「必無此慮,若違今誓,便是負初寧陵。」即封所飲酒賜義康曰:「會稽姊飲憶弟,所飲余,今封送。」車子,義康小字也。
二十二年,太子詹事范曄等謀反,事連義康,詔特宥大辟,並子女並免爲庶人,絕屬籍,徙安成郡。義康在安成讀漢書見淮南厲王長事,廢書嘆曰:「前代乃有此,我得罪爲宜也。」
二十四年,豫章胡誕世、前吳平令袁惲等謀奉戴義康,太尉江夏王義恭奏徙義康廣州,奏可,未行,會魏軍至瓜步,天下擾動,上慮有異志者奉義康爲亂,孝武時鎮彭城及尚書左僕射何尚之並言宜早爲之所。二十八年正月,遣中書舍人嚴麝持藥賜死。義康不肯服藥,曰:「佛教自殺不復人身。」乃以被掩殺之,以侯禮葬安成郡。子允,元兇殺之。孝武大明四年,義康女玉秀等乞反葬舊塋,詔聽之。
江夏文獻王義恭,幼而明嶷,姿顏端麗,武帝特所鍾愛。帝性儉,諸子飲食不過五盞盤。義恭求須果食,日中無算,得未嘗啖,悉以與傍人。諸王未嘗敢求,求亦不得。
元嘉六年,爲都督、荊州刺史。義恭涉獵文義,而驕奢不節。及出藩,文帝與書誡之曰:
禮賢下士,聖人垂訓,驕侈矜尚,先哲所去。豁達大度,漢祖之德,猜忌褊急,魏武之累。漢書稱衛青云:「大將軍遇士大夫以禮,與小人有恩。」西門、安於,矯性齊美,關羽、張飛,任偏同弊。行己舉事,深宜鑒此。汝一月日自用不可過三十萬,若能省此益美。
西楚殷曠,常宜早起,接對賔侶。園池堂觀,計無須改作。凡訊獄前一二日,可取訊簿密與劉湛輩粗共詳論,慎無以喜怒加人。能擇善者從之,美自歸己。不可專意自決,以矜獨斷之明也。刑獄不可壅滯,一月可再訊。
凡事皆應慎密。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聲樂嬉遊,不宜令過。宜數引見佐吏,非惟臣主自應相見。不數則彼我不親,不親無因得盡人情,人情不盡,何由具知眾事。
九年,爲南兗州刺史,加都督,鎮廣陵。十六年,進位司空。明年,彭城王義康有罪出藩,征義恭爲侍中、都督揚南徐兗三州、司徒、錄尚書事,領太子太傅。給班劔二十人,置佐領兵。二十一年,進太尉,領司徒。義恭小心,且戒義康之失,雖爲總錄,奉行文書而已。文帝安之。年給相府錢二千萬,他物稱此。而義恭性奢,用常不足,文帝又別給錢年至千萬。時有獻五百里馬者,以賜義恭。
二十七年,文帝欲有事河、洛,義恭總統群帥,出鎮彭城。及魏軍至瓜步,義恭與孝武閉城自守。初,魏軍深入,上慮義恭不能固彭城,備加誡勒。義恭荅曰:「臣雖未能臨瀚海,濟居延,庶免劉仲奔逃之恥。」及魏軍至,義恭果欲走,賴眾議得停。降號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魯郡孔子舊廟有柏樹二十四株,歷漢、晉,其大連抱。有二株先倒折,土人崇敬,莫之敢犯。義恭悉遣伐取,父老莫不嘆息。又以本官領南兗州刺史,加都督,移鎮盱眙,修館宇擬東城。
二十九年冬,還朝,上以御所乘蒼鷹船上迎之。遭太妃憂,改授大將軍、南徐州刺史。還鎮東府。元兇肆逆,其日劭急召義恭。先是,詔召太子及諸王,慮有詐妄致害者,召皆有人;至是,義恭求常所遣傳詔,劭遣之而後入。義恭凡府內兵仗,並送還台。進位太保。
孝武入討,劭疑義恭有異志,使入住尚書下省,分諸子並住神獸門外侍中下省。孝武前鋒至新亭,劭挾義恭出戰,故不得自拔。戰敗,義恭單馬南奔。劭大怒,遣始興王濬殺義恭十二子。
義恭既至,勸孝武即位。授太尉、錄尚書六條事、假黃鉞。事寧,進位太傅,領大司馬,增班劔爲三十人,以在藩所服玉環大綬賜之。上不欲致禮太傅,諷有司奏「天子不應加拜」,從之。及立太子,東宮文案,使先經義恭。
及南郡王義宣等反,又加黃鉞,白直百人入六門。事平,以臧質七百里馬賜義恭。孝武以義宣亂逆,由於強盛,欲削王侯。義恭希旨,請省錄尚書,上從之。又與驃騎大將軍竟陵王誕奏陳貶損之格九條,詔外詳議。於是有司奏九條之格猶有未盡,更加附益,凡二十四條。大抵「聽事不得南面坐施帳;國官正冬不得跣登國殿;公主妃傳令,不得朱服;輿不得重;鄣扇不得雉尾;劔不得鹿盧形;槊毦不得孔雀白氅;夾轂隊不得絳襖;平乘但馬不得過二匹;胡伎不得彩衣;舞伎正冬著褂衣,不得莊面;諸妃主不得著緄帶;信幡非台省官悉用絳;郡縣內史相及封內長官於其封君,罷官則不復追敬,不稱臣;諸鎮常行,車前不得過六隊;刀不得過銀銅飾;諸王女封縣主,諸王子孫襲封王之妃及封侯者夫人行,並不得鹵簿;諸王子繼體爲王者,婚葬吉凶,悉依諸國公侯之禮,不得同皇弟皇子;車輿非軺車不得油幢;平乘船皆下兩頭作露平形,不得擬象龍舟」。詔可。
孝建二年,爲揚州刺史,加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劔履上殿。固辭殊禮。義恭撰要記五卷,起前漢訖晉太元,表上之。詔付秘閣。時西陽王子尚有盛寵,義恭解揚州以避之。乃進位太宰,領司徒。
義恭常慮爲孝武所疑,及海陵王休茂於襄陽爲亂,乃上表稱「諸王貴重,不應居邊。有州不須置府」。其餘制度又多所減省。時孝武嚴暴,義恭慮不見容,乃卑辭曲意附會,皆有容儀,每有祥瑞輒上賦頌。大明元年,有三脊茅生石頭西岸,又勸封禪,上甚悅。及孝武崩,遺詔:「義恭解尚書令,加中書監。柳元景領尚書令,入住城內。事無巨細,悉關二公,大事與沈慶之參決,若有軍旅,可爲總統。尚書中事委顏師伯,外監所統委王玄謨。」
前廢帝即位,復錄尚書,本官如故。尚書令柳元景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領兵置佐,一依舊准。又增義恭班劔爲四十人,更申殊禮之命。固辭殊禮。
義恭性嗜不恆,與時移變,自始至終,屢遷第宅。與人游款,意好亦多不終。奢侈無度,不愛財寶,左右親幸,一日乞與,或至一二百萬;小有忤意,輒追奪之。大明時,資供豐厚,而用常不足。賒市百姓物,無錢可還,民有通辭求錢者,輒題後作「原」字。善騎馬,解音律,遊行或二三百里,孝武恣其所之。東至吳郡,登虎丘山,又登無錫縣烏山以望太湖。大明中撰國史,孝武自爲義恭作傳。
及永光中,雖任宰輔,而承事近臣戴法興等常若不及。前廢帝狂悖無道,義恭、元景謀欲廢立,廢帝率羽林兵於第害之,並其四子。斷析義恭支體,分裂腹胃,挑取眼睛以蜜漬之,以爲鬼目粽。明帝定亂,令書「追崇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丞相,領太尉、中書監、錄尚書事、王如故。給九旒鸞輅,虎賁班劔百人,前後部羽葆、鼓吹,轀輬車」。泰始三年,又詔陪祭廟庭。
南郡王義宣,生而舌短,澀於言論。元嘉元年,封竟陵王,都督、南兗州刺史,遷中書監,中軍將軍,給鼓吹。時竟陵群蠻充斥,役刻民散,改封南譙王。十三年,出爲江州刺史,加都督。
初,武帝以荊州上流形勝,地廣兵強,遺詔諸子次第居之。謝晦平後,以授彭城王義康,義康入相,次江夏王義恭,又以臨川王義慶宗室令望,且臨川烈武王有大功於社稷,義慶又居之。其後應在義宣,上以義宣人才素短,不堪居上流。十六年,以衡陽王義季代義慶,而以義宣爲南徐州刺史。而會稽公主每以爲言,上遲回乆之。二十一年,乃以義宣都督七州諸軍事、車騎將軍、荊州刺史。先賜中詔曰:「師護以在西乆,比表求還,出內左右,自是經國常理,亦何必其應於一往。今欲聽許,以汝代之。師護雖無殊績,潔己節用,通懷期物,不恣群下。此信未易,在彼已有次第,爲士庶所安,論者乃謂未議遷之。今之回換,更在欲爲汝耳。汝與師護年時一輩,各有其美,方物之義,亦互有少劣,若今向事脫一減之者,既於西夏交有巨礙,遷代之譏,必歸責於吾矣。」師護,義季小字也。義宣至鎮,勤自課厲,政事修理。白皙,美鬚眉,長七尺五寸,腰帶十圍。多畜嬪媵,後房千餘,尼媼數百,男女三十人。崇飾綺麗,費用殷廣。進位司空,改侍中。
二十七年,魏軍南侵,義宣慮寇至,欲奔上明。及魏軍退,文帝詔之曰:「善修民務,不須營潛逃計也。」遷司徒、揚州刺史,侍中如故。
元兇弒立,以義宣爲中書監、太尉,領司徒。義宣聞之,即時起兵,征聚甲卒,傳檄近遠。會孝武入討,義宣遣參軍徐遺寶率眾三千,助爲先鋒。孝武即位,以義宣爲中書監、都督揚豫二州、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加羽葆、鼓吹,給班劔四十人,改封南郡王。追諡義宣所生爲獻太妃,封次子宜陽侯愷爲南譙王。義宣固辭內任及愷王爵。於是改授都督八州諸軍事、荊湘二州刺史,持節、侍中、丞相如故。降愷爲宜陽縣王,將佐以下,並加賞秩。
義宣在鎮十年,兵強財富。既首創大義,威名著天下,凡所求欲,無不必從。朝廷所下制度,意不同者,一不遵承。嘗獻孝武酒,先自酌飲,封送所余,其不識大體如此。
初,臧質陰有異志,以義宣凡弱,易可傾移,欲假手爲亂,以成其奸。自襄陽往江陵見義宣,便盡禮;及至江州,每密信說義宣,以爲「有大才,負大功,挾震主之威,自古有全者。宜在人前早有處分,不爾,一旦受禍,悔無所及」。義宣陰納質言。而孝武閨庭無禮,與義宣諸女淫亂,義宣因此發怒,密治舟甲,克孝建元年秋冬舉兵,報豫州刺史魯爽、兗州刺史徐遺寶使同。爽狂酒失旨,其年正月便反。遣府戶曹送版,以義宣補天子,並送天子羽儀。遺寶亦勒兵向彭城。義宣及質狼狽起兵,二月,加都督中外諸軍事,置左右長史、司馬,使僚佐悉稱名。遣傳奉表,以奸臣交亂,圖傾宗社,輒徵召甲卒,戮此凶丑。詔荅之。太傅江夏王義恭又與義宣書,諭以禍福。
義宣移檄諸州郡,遣參軍劉諶之、尹周之等率軍下就臧質。雍州刺史朱脩之起兵奉順。義宣率眾十萬,發自江津,舳艫數百里。是日大風,船垂覆沒,僅得入中夏口。以第八子慆爲輔國將軍,留鎮江陵。遣魯秀、朱曇韶萬餘人北討朱脩之。秀初至江陵見義宣,既出,拊膺曰:「阿兄誤人事,乃與痴人共作賊,今年敗矣。」義宣至尋陽,與質俱下。質爲前鋒至鵲頭,聞徐遺寶敗,魯爽於小峴授首,相視失色。孝武使鎮北大將軍沈慶之送爽首於義宣並與書,義宣、質並駭懼。
上先遣豫州刺史王玄謨舟師頓梁山洲內,東西兩岸爲卻月城,營柵甚固。撫軍柳元景據姑孰爲大統,偏師鄭琨、武念戍南浦。質逕入梁山,去玄謨一里許結營。義宣屯蕪湖。五月十九日,西南風猛,質乘風順流攻玄謨西壘,冗從僕射鬍子友等戰失利,棄壘度就玄謨。質又遣將龐法起數千兵趣南浦,仍使自後掩玄謨。與琨、念相遇。法起戰大敗,赴水死略盡。義宣至梁山,質上出軍東岸攻玄謨。玄謨分遣游擊將軍垣護之、竟陵太守薛安都等出壘奮擊,大敗質軍,軍人一時投水。護之等因風縱火,焚其舟乘,風勢猛盛,煙爓覆江。義宣時屯西岸,延火燒營殆盡。諸將乘風火之勢,縱兵攻之,眾一時奔潰。義宣與質相失,各單舸迸走。東人士庶並歸順,西人與義宣相隨者,船舸猶有百餘。女先適臧質子,過尋陽,入城取女,載以西奔。至江夏,聞巴陵有軍被抄斷,回入逕口,步向江陵。眾散且盡,左右唯有十許人。腳痛不復能行,就民僦露車自載。無復食,緣道求告。至江陵郭外,竺超人具羽儀迎之,時帶甲尚萬餘人。
義宣既入城,仍出聽事見客。左右翟靈寶誡使撫慰眾賔,以「臧質違指授之宜,用致失利,今治兵繕甲,更爲後圖。昔漢高百敗,終成大業」。而義宣誤云「項羽千敗」。眾咸掩口而笑。魯秀、竺超人等猶爲之爪牙,欲收合餘燼,更圖一決。而義宣惛墊,無復神守,入內不復出,左右腹心相率奔叛。魯秀北走,義宣不復自立,欲隨秀去。乃於內戎服,盛糧糗,帶背刀,攜息慆及所愛妾五人,皆著男子服相隨。城內擾亂,白刃交橫,義宣大懼落馬,仍便步地。超人送城外,更以馬與之。超人還守城。
義宣冀及秀,望諸將送北入魏。既失秀所在,未出郭,將士逃盡,唯余慆及五妾兩黃門而已。夜還向城,入南郡空廨,無床,席地至旦。遣黃門報超人,超人遣故車一乘,載送刺奸。義宣止獄戶,坐地嘆曰:「臧質老奴誤我。」始與五妾俱入獄,五妾尋被遣出。義宣號泣語獄吏曰:「常日非苦,今日分別始是苦。」大司馬江夏王義恭諸公王八座與荊州刺史朱脩之書,言「義宣反道叛恩,便宜專行大戮」。書未達,脩之已至江陵,於獄盡之。孝武聽還葬舊墓。
長子恢年十一,拜南譙王世子。晉氏過江,不置城門校尉及衛尉官。孝武欲重城禁,故復置衛尉卿,以恢爲侍中,領衛尉。衛尉之置,自恢始也。義宣反,錄付廷尉,自殺。恢弟愷字景穆,生而養於宮中,寵均皇子。十歲封宜陽侯,孝武時進爲王。義宣反問至,愷於尚書寺內著婦人衣,乘問訊車投臨汝公孟詡,詡於妻室內爲地窟藏之。事覺,並詡誅。其餘並爲脩之所殺。
衡陽文王義季,幼而夷簡,無鄙近之累。文帝爲荊州,武帝使隨往,由是特爲文帝所愛。元嘉元年,封衡陽王。十六年,代臨川王義慶爲都督、荊州刺史。
先是義慶在任,遇巴、蜀擾亂,師旅應接,府庫空虛。義季畜財節用,數年還復充實。隊主續豐母老家貧,無以充養,遂不食肉。義季哀其志,給豐母月米二斛,錢一千,並制豐啖肉。義季素拙書,上聽使人書啟事,唯自署名而已。
嘗大蒐於郢,有野老帶苫而耕,命左右斥之。老人擁耒對曰:「昔楚子盤游,受譏令尹,今陽和扇氣,播厥之始,一日不作,人失其時。大王馳騁爲樂,驅斥老夫,非勸農之意。」義季止馬曰:「此賢者也。」命賜之食。老人曰:「吁!願大王均其賜也。苟不奪人時,則一時皆享王賜,老人不偏其私矣。斯飯也弗敢當。」問其名,不言而退。義季素嗜酒,自彭城王義康廢后,遂爲長夜飲,略少醒日。文帝詰責曰:「此非唯傷事業,亦自損性,皆汝所諳。近長沙兄弟皆緣此致故,將軍蘇征耽酒成疾,旦夕待盡。一門無此酣法,汝於何得之?」義季雖奉旨,酣縱不改成疾,以至於終。
二十一年,征爲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加都督。發州之日,帷帳器服諸應隨刺史者,悉留之,荊楚以爲美談。
二十二年,遷徐州刺史。明年,魏攻邊,北州擾動。義季慮禍,不欲以功勤自業,無他經略,唯飲酒而已。文帝又詔責之。
二十四年,薨於彭城。太尉江夏王義恭表解職迎喪,不許。上遣東海王褘迎喪,追贈司空。傳國至孫,齊受禪,國除。
論曰:自古帝王之興,雖系之於歷數,至於經啟多難,莫不兼藉親賢。當於余祅內侮,荀、桓交逼,荊楚之勢,同於累卵。如使上略未盡,一算或遺,則得喪之機,未可知也。烈武王攬群才,揚盛策,一舉而掃勍寇,蓋亦人謀之致乎。長沙雖位列台鼎,不受本根之寄,跡其行事,有以知武皇之則哲。廬陵以帝子之重,兼高明之姿,釁跡未彰,禍生忌克,痛矣!夫天倫猶子,分形共氣,親愛之道,人理斯同;富貴之情,其義則舛。善乎龐公之言:比之周公、管、蔡,若處茅屋之內,宜無放殺之酷。觀夫彭城、南郡,其然乎。江夏地居愛子,位當上相,大明之世,親禮冠朝,屈體降身,歸於卑下,得使兩朝暴主,永無猜色,歷載逾十,以尊戚自保。及在永光,幼主南面,公旦之重,屬有所歸,自謂踐冰之慮已除,泰山之安可恃,曾未雲幾,而磔體分肌。古人以隱微致誡,斯爲篤矣。衡陽晚存酒德,何先後之雲殊,其將存覆車之鑑;不然,何以致於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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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十四‧列傳第四  宋宗室及諸王下  宋文帝諸子 孝武諸子 孝明諸子
文帝十九男:元皇后生元兇劭,潘淑妃生始興王濬,路淑媛生孝武帝,吳淑儀生南平穆王鑠,高修儀生廬陵昭王紹,殷修華生竟陵王誕,曹婕妤生建平宣簡王宏,陳修容生東海王褘,謝容華生晉熙王昶,江修容生武昌王渾,沈婕妤生明帝,楊美人生始安王休仁,邢美人生山陽王休祐,蔡美人生海陵王休茂,董美人生鄱陽哀王休業,顏美人生臨慶沖王休倩,陳美人生新野懷王夷父,荀美人生桂陽王休范,羅美人生巴陵哀王休若。紹出繼廬陵孝獻王義真。
元兇劭字休遠,文帝長子也。帝即位後,諒暗中生劭,故秘之。元嘉三年閏正月方雲劭生。自前代人君即位後,皇后生太子,唯殷帝乙踐阼,正妃生紂,至此又有劭焉。
始生三日,帝往視之,簪帽甚堅,無風而墜於劭側,上不悅。初命之曰劭,在文爲召刀,後惡焉,改刀爲力。年六歲,拜爲皇太子,中庶子二率入直永福省,爲更築宮,制度嚴麗。年十二,出居東宮,納黃門侍郎殷淳女爲妃。十三加元服。好讀史傳,尤愛弓馬。及長,美鬚眉,大眼方口,長七尺四寸。親覽宮事,延賔客,意之所欲,上必從之。東宮置兵與羽林等。十七年,劭拜京陵,大將軍彭城王義康、竟陵王誕、桂陽侯義融並從。
二十七年,上將北侵,劭與蕭思話固諫,不從。魏太武帝至瓜步,上登石頭城,有憂色。劭曰:「不斬江湛、徐湛之,無以謝天下。」上曰:「北伐自我意,不關二人;但湛等不異耳。」由是與江、徐不平。
上時務本業,使宮內皆蠶,欲以諷勵天下。有女巫嚴道育夫爲劫,坐沒入奚官。劭姊東陽公主應閣婢王鸚鵡白公主道育通靈,主乃白上托雲善蠶,求召入。道育云:「所奉天神,當賜符應。」時主夕臥,見流光相隨,狀若螢火,遂入巾箱化爲雙珠,圓青可愛。於是主及劭並信惑之。始興王濬素佞事劭,並多過失,慮上知,使道育祈請,欲令過不上聞。歌舞咒詛,不舍晝夜。道育輒云:「自上天陳請,必不泄露。」劭等敬事,號曰天師。後遂爲巫蠱,刻玉爲上形像,埋於含章殿前。
初,東陽公主有奴陳天興,鸚鵡養以爲子而與之淫通。鸚鵡、天興及寧州所獻黃門慶國並與巫蠱事,劭以天興補隊主。東陽主薨,鸚鵡應出嫁,劭慮言語泄,與濬謀之,嫁與濬府佐吳興沈懷遠爲妾。不啟上,慮事泄,因臨賀公主微言之。上後知天興領隊,遣閹人奚承祖讓劭曰:「汝間用隊主副儘是奴邪?欲嫁者又嫁何處?」劭荅:「南第昔屬天興求將吏驅使,視形容粗健,便兼隊副;下人慾嫁者猶未有處。」時鸚鵡已嫁懷遠矣。劭懼,書告濬,並使報臨賀主,上若問嫁處,當言未定。濬荅書曰:「啟此事多日,今始來問,當是有感發之者。計臨賀故不應翻覆言語,自生寒熱也。此姥由來挾兩端,難可孤保,正爾自問臨賀冀得審實也。其若見問,當作依違荅之。天興先署佞人府位,不審監上當無此簿領,可急宜犍之。殿下已見王未?宜依此具令嚴自躬上啟聞。彼人若爲不已,政可促其餘命,或是大慶之漸。」凡劭、濬相與書類如此。所言皆爲名號,謂上爲「彼人」,或以爲「其」;謂太尉江夏王義恭爲「佞人」;東陽主第在西掖門外,故云「南第」。王即鸚鵡姓。「躬上啟聞」者,令道育上天白天神也。鸚鵡既適懷遠,慮與天興私通事泄,請劭殺之。劭密使人害天興。既而慶國謂往來唯有二人,天興既死,慮將見及,乃以白上。上驚惋,即收鸚鵡家,得劭、濬手書,皆咒詛巫蠱之言。得所埋上形像於宮內。道育叛亡,捕之不得。上詰責劭、濬,劭、濬唯陳謝而已。道育變服爲尼,逃匿東宮。濬往京口,又以自隨,或出止人張旿家。上謂江夏王義恭曰:「常見典籍有此,謂止書傳空言,不意親睹。劭南面之日,非復我及汝事。汝兒子多,將來遇此不幸耳。」
先是二十八年,彗星起畢、昴,入太微,掃帝坐端門,滅翼、軫。二十九年,熒惑逆行守氐,自十一月霖雨連雪,陽光罕曜。時道士范材修練形術,是歲自言死期,如期而死。既殯,江夏王疑其仙也,使開棺視之,首如新刎,血流於背,上聞而惡焉。
三十年正月,大風飛霰且雷,上憂有竊發,輒加劭兵,東宮實甲萬人。其年二月,濬自京口入朝,當鎮江陵,復載道育還東宮,欲將西上。有告上云:「京口人張家有一尼服食,出入征北內,似是嚴道育。」上使掩得二婢,云:「道育隨征北還都。」上惆悵惋駭,須檢覆,廢劭賜濬死。初,濬母卒,命潘淑妃養以爲子。淑妃愛濬,濬心不附。妃被寵,上以謀告之。妃以告濬,濬報劭,因有異謀。每夜饗將士,或親自行酒,密與腹心隊主陳叔兒、齋帥張超之、任建之謀之。
其月二十一日夜,詐作上詔,云:「魯秀謀反,汝可平明率眾入。」因使超之等集素所養士二千餘人皆被甲,云「有所討」。宿召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及左衛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併入,告以大事,自起拜斌等,因流涕。並驚愕。明旦,劭以朱服加戎服上,乘畫輪車,與蕭斌同載,衛從如常入朝儀,從萬春門入。舊制,東宮隊不得入城,劭語門衛云:「受詔有所收討。」令後速來,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雲龍東中華門。及齋閣,拔刃徑上合殿。上其夜與尚書僕射徐湛之屏人語,至旦燭猶未滅,門階戶席並無侍衛。上以幾自鄣,超之行殺,上五指俱落,並殺湛之。劭進至合殿中閣,文帝已崩。出坐東堂,蕭斌執刀侍直,呼中書舍人顧嘏。嘏懼,不時出,及至,問曰:「欲共見廢,何不早啟。」未及荅,斬之。遣人於崇禮闥,殺吏部尚書江湛。文帝左細仗主卜天與攻劭於東堂,見殺。又使人入殺潘淑妃,剖其心觀其邪正。使者阿旨,荅曰:「心邪。」劭曰:「邪佞之心,故宜邪也。」又殺文帝親信左右數十人。急召始興王濬率眾屯中堂。
劭即偽位,百僚至者裁數十人,乃爲書曰:「徐湛之弒逆,吾勒兵入殿,已無所及。今罪人斯得,元兇克殄,可大赦,改元爲太初。」素與道育所定也。蕭斌曰:「舊逾年改元。」劭以問侍中王僧綽,僧綽曰:「晉惠帝即位便改年。」劭喜而從之。初使蕭斌作詔,斌辭以不文,乃使王僧綽。始文帝未崩前一日甲夜,太史奏:「東方有急兵,其禍不測,宜列萬人兵於太極前殿,可以銷災。」上不從。及劭弒逆,聞而嘆曰:「幾誤我事。」乃問太史令曰:「我得幾年。」對曰「得十年」。退而語人曰:「十旬耳。」劭聞而怒,驅殺之。
即位訖,便稱疾還入永福省,然後遷大行皇帝升太極殿,以蕭斌爲尚書僕射,何尚之爲司空。大行大斂,劭辭疾不敢出。先給諸處兵仗,悉收還武庫。遣人謂魯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爲卿除之。」使秀與屯騎校尉龐秀之對掌軍隊。以侍中王僧綽爲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何偃爲侍中。
成服日,劭登殿臨靈,號慟不自持。博訪公卿,詢求政道,遣使分行四方。分浙江以東五郡爲會州,省揚州,立司隸校尉,以殷沖補之。以大將軍江夏王義恭爲太保,司徒南譙王義宣爲太尉。荊州刺史始興王濬進號驃騎將軍,王僧綽以先豫廢立見誅。長沙王瑾弟楷、臨川王燁、桂陽侯覬、新渝侯玠,並以宿恨死。禮官希旨,諡文帝不敢盡美稱,諡曰中宗景皇帝。及聞南譙王義宣、隨王誕等起義師,悉聚諸王於城內。移江夏王義恭住尚書下舍,分義恭諸子住侍中下省。
四月,立妻殷爲皇后。
孝武檄至,劭自謂素習武事,謂朝士曰:「卿等助我理文書,勿厝意戎陣。若有寇難,吾當自出,唯恐賊虜不敢動耳。」中外戒嚴。防孝武世子於侍中省,南譙王義宣諸子於太倉空屋。劭使濬與孝武書,言「上親御六師,太保又執鉞臨統,吾與烏羊相尋即道。上聖恩每厚法師,令在殿內住,想弟欲知消息,故及」。烏羊者,南平王鑠,法師,孝武世子小名也。
劭欲殺三鎮士庶家口,江夏王義恭、何尚之說曰:「凡舉大事,不顧家口;且多是驅逼。今忽誅其餘累,政足堅彼意耳。」劭乃下書,一無所問。
濬及蕭斌勸劭勒水軍自上決戰,江夏王義恭慮義兵倉卒,船舫陋小,不宜水戰。乃進策以爲「宜以近待之,遠出則京師空弱,東軍乘虛,容能爲患。不如養銳待期」。劭善其議。蕭斌厲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業能建如此大事,豈復可量。」劭不納。疑朝廷舊臣不爲之用,厚撫王羅漢、魯秀,悉以兵事委之,多賜珍玩美色以悅其志。羅漢先爲南平王鑠右軍參軍,劭以其有將用,故以心膂委焉。或勸劭保石頭城者,劭曰:「昔人所以固石頭,俟諸侯勤王耳。我若守此,誰當見救,唯應力戰決之。」日日自出行軍,慰勞將士。使有司奏立子偉之爲皇太子。
及義軍至新亭,劭登朱雀門躬自督戰。將士懷劭重賞,皆爲之力戰。將克,而魯秀打退鼓,軍乃止,爲柳元景等所乘,故大敗。褚湛之攜二子與檀和之同歸順,劭懼,走還台城。其夜,魯秀又南奔。二十五日,江夏王義恭單馬南奔,劭遣濬殺義恭諸子,以輦迎蔣侯神像於宮內,乞恩,拜爲大司馬,封鍾山郡王,蘇侯爲驃騎將軍。使南平王鑠爲祝文,罪狀孝武。二十七日,臨軒,拜子偉之爲皇太子,百官皆戎服,劭獨袞衣,下書大赦,唯孝武、劉義恭、義宣、誕不在原例。
五月三日,魯秀等攻大航,鉤得一舶。王羅漢昏酣作妓,聞官軍已度,驚放仗歸降。是夜,劭閉守六門,於門內鑿塹立柵,以露車爲樓。城內沸亂,將吏並逾城出奔。劭使詹叔兒燒輦及袞冕服。蕭斌聞大航不守,惶窘不知所爲,宣令所統皆使解甲,尋戴白幡來降,即於軍門伏誅。
四日,劭腹心白直諸同逆先屯閶闔門外,並走還入殿。程天祚與薛安都副譚金因而乘之,即得俱入。臧質從廣莫門入,同會太極殿前。即斬太子左衛率王正見,建平、東海等七王並號哭俱出。劭穿西垣入武庫井中,副隊高禽執之。濬率左右數十人,與南平王鑠於西明門出,俱南奔,于越城遇江夏王義恭。濬下馬,曰:「南中郎今何在?」義恭曰:「已君臨萬國。」又稱字曰:「虎頭來,得無晚乎?」義恭曰:「恨晚。」又曰:「故當不死?」義恭曰:「可詣行闕請罪。」又曰:「未審猶能得一職自效不?」義恭又曰:「此未可量。」勒與俱自歸,命於馬上斬首。
濬字休明,將產之夕,有鵩鳴於屋上,聞者莫不惡之。元嘉十三年,年八歲,封始興王。濬少好文籍,資質端妍,母潘淑妃有盛寵。時六宮無主,潘專總內政。濬人才既美,母又至愛,文帝甚所留心。與建平王宏、侍中王僧綽、中書郎蔡興宗等,並以文義往復。
初元皇后性忌,以潘氏見幸,恚恨致崩。故劭深病潘氏及濬。濬慮將來受禍,乃曲意事劭,劭與之遂善。多有過失,屢爲上所讓,憂懼,乃與劭共爲巫蠱。後出鎮京口,乃因員外散騎侍郎徐爰求鎮江陵,又求助於尚書僕射徐湛之。而尚書令何尚之等咸謂濬太子次弟,不應遠出。上以上流之重,宜有至親,故以濬爲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加都督,領護南蠻校尉。濬入朝,遣還京口,爲行留處分。至京口數日而巫蠱事發,時二十九年七月也。上惋嘆彌日,謂潘淑妃曰:「太子圖富貴,更是一理,虎頭復如此,非復思慮所及。汝母子豈可一日無我邪?」明年荊州事方行。二月,濬還朝。十四日,臨軒受拜。其日,藏嚴道育事發,明旦濬入謝,上容色非常,其夕即加詰問。濬唯謝罪。潘淑妃抱濬泣曰:「汝始咒詛事發,猶冀刻己思愆,何意忽藏嚴道育。今日用活何爲,可送藥來,吾當先自取盡,不忍見汝禍敗。」濬奮衣去,曰:「天下事尋自判,必不上累。」
劭入弒之旦,濬在西州。府舍人朱法瑜曰:「台內叫喚,宮門皆閉,道上傳太子反,未測禍變所至。」濬陽驚曰:「今當奈何。」濬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濟不,騷擾不知所爲。將軍王慶曰:「今宮內有變,未知主上安危,預在臣子,當投袂赴難。」濬不聽。俄而劭遣張超之馳馬召濬,濬問狀訖,即戎服乘馬而去。朱法瑜固止濬,濬不從。至中門,王慶又諫不宜從逆。濬曰:「皇太子令,敢有復言者斬。」及入見劭,勸殺荀赤松等。劭謂濬曰:「潘淑妃遂爲亂兵所害。」濬曰:「此是下情由來所願。」其悖逆如此。劭將敗,勸劭入海,輦珍寶繒帛下船。
及劭入井,高禽於井出之。劭問天子何在,禽曰:「至尊近在新亭。」將劭至殿前,臧質見之慟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載,丈人何爲見哭。」質因辨其逆狀,荅曰:「先朝當見枉廢,不能作獄中囚。問計於蕭斌,斌見勸如此。」又語質曰:「可得爲乞遠徙不?」質曰:「主上近在航南,自當有處分。」縛劭馬上,防送軍門。及至牙下,據鞍顧望。太尉江夏王義恭與諸王共臨視之,義恭曰:「我背逆歸順,有何大罪,頓殺十二兒。」劭曰:「殺諸弟此一事負阿父。」江湛妻庾氏乘車罵之,龐秀之亦加誚讓。劭厲聲曰:「汝輩復何煩爾。」先殺其四子,語南平王鑠曰:「此何有哉。」乃斬於牙下。臨刑嘆曰:「不圖宋室一至於此。」劭、濬及其子並梟首大航,暴屍於市。劭妻殷氏賜死於廷尉,臨刑謂獄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殘,何以枉殺天下無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權時耳,當以鸚鵡爲後也。」濬妻褚氏,丹陽尹湛之之女。湛之南奔之始,即見離絕,故免於誅。其餘子女妾媵並於獄賜死。投劭、濬屍首於江,其餘同逆及王羅漢等皆伏誅。張超之聞兵入,遂至合殿故基,止於御床之所,爲亂兵所殺,剖腹刳心,臠割其肉,諸將生啖之。焚其頭骨。時不見傳國璽,問劭,雲在嚴道育處。就取得之。道育、鸚鵡並都街鞭殺,於石頭四望山焚其屍,揚灰於江。毀劭東宮所住齋,污瀦其處。封高禽新陽縣男。追贈潘淑妃爲長寧園夫人,置守冢。偽司隸校尉殷沖、丹陽尹尹弘並賜死。沖爲劭草立符文,又妃叔父;弘爲劭簡配兵士,盡其心力故也。
南平穆王鑠字休玄,文帝第四子也。元嘉十六年,年九歲,封南平王,少好學,有文才,未弱冠,擬古三十餘首,時人以爲亞跡陸機。二十二年,爲南豫州刺史,加都督。時文帝方事外略,罷南豫州並壽陽,以鑠爲豫州刺史,領安蠻校尉。
二十六年,魏太武圍汝南懸瓠城,行汝南太守陳憲保城自固,魏作高樓施弩射城內,城內負戶以汲。又毀佛圖,取金像以爲大鉤,施之衝車端以牽樓堞。城內有一沙門頗有機思,輒設奇以應之。魏人以蝦蟆車填塹,肉薄攻城,死者與城等,遂登屍以陵城。憲銳氣愈奮,戰士無不一當百,殺傷萬計,汝水爲之不流。相拒四十餘日,鑠遣安蠻司馬劉康祖與寧朔將軍臧質救之,魏人燒攻具而退。
元兇弒立,以鑠爲侍中、錄尚書事。劭迎蔣侯神於宮內,疏孝武年諱厭咒,祈請假授位號,使鑠造策文。及義軍入宮,鑠與濬俱歸孝武。濬即伏法。上迎鑠入宮,當時倉卒失國璽,事寧更鑄給之。進侍中、司空,領兵置佐。以國哀未闋,讓侍中。
鑠既歸義最晚,常懷憂懼,每於眠中蹶起坐,與人語亦多謬僻。語家人云:「我自覺無復魂守。」鑠爲人負才狡競,每與兄弟計度藝能,與帝又不能和,食中遇毒,尋薨。贈司徒,加以楚穆之諡。三子:敬猷、敬深、敬先。
敬深封南安縣侯,敬先繼廬陵王紹,前廢帝景和末,召鑠妃江氏入宮,命左右於前逼之。江氏不受命,謂曰:「若不從,當殺汝三子。」江氏猶不從,於是遣使於第殺敬猷、敬深、敬先等,鞭江氏一百。其夕廢帝亦殞。明帝即位,追贈敬猷侍中,諡曰懷。改封孝武帝第十八子臨賀王子產字孝仁爲南平王,繼鑠後,未拜被殺。泰始五年,立晉平王休祐第七子宣曜爲南平王,繼鑠。休祐死,宣曜被廢還本。後廢帝元徽元年,立衡陽恭王嶷第二子伯玉爲南平王,繼鑠後,昇明三年被誅。
竟陵王誕字休文,文帝第六子也。元嘉二十年,年十一,封廣陵王。二十六年,爲雍州刺史,加都督。以廣陵凋弊,改封隨郡王。上欲大舉侵魏,以襄陽外接關河,欲廣其資力,乃罷江州軍府,文武悉配雍州,湘州入台租稅雜物,悉給襄陽,及大舉北侵,命諸藩並出師,皆奔敗,唯誕遣中兵參軍柳元景克弘農、關、陝。元兇立,以揚州浙江西屬司隸校尉,浙江東五郡立會州,以誕爲刺史。
孝武入討,遣寧朔將軍顧彬之受誕節度,誕遣參軍劉季之舉兵與彬之並。遇劭將華欽、庾遵於曲阿之奔牛塘,大敗之。事平,以誕爲荊州刺史,加都督、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誕以位號正與濬同,惡之,請求回改,乃進號驃騎將軍,加班劔二十人。南譙王義宣不肯就征,以誕爲侍中、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開府如故。改封竟陵王。誕性恭和,得士庶之心,頗有勇略。
明年義宣反,有荊、江、兗、豫四州之力,勢震天下。上即位日淺,朝野大懼。上欲奉乘輿法物以迎義宣,誕固執不可,曰:「奈何持此座與人。」帝加誕節,仗士五十人出入六門。上流平定,誕之力也。誕初討元兇,豫同舉兵,有奔牛之捷,至是又有殊勛。上性多猜,頗相疑憚。而誕造立第舍,窮極工巧,園池之美,冠於一時。多聚材力之士實之。第內精甲利器,莫非上品。上意愈不平。
孝建二年,以司空太子太傅出爲都督南徐州刺史。上以京口去都密邇,猶疑之。
大明元年秋,又出爲南兗州刺史,加都督。誕知見猜,亦潛爲之備。至廣陵,因魏侵邊,修城隍,聚糧練甲。嫌隙既著,道路常雲誕反。
三年,建康人陳文紹訴父饒爲誕府史,恆使入山圖畫道路,不聽歸家。誕大怒,使人殺饒。吳郡人劉成又訴稱息道龍伏事誕,見誕在石頭城內修乘輿法物,習唱警蹕,向伴侶言之。誕知,密捕殺道龍。豫章人陳談之又上書稱弟詠之在誕左右,見誕與左右莊慶、傅元禮等潛圖奸逆,常疏陛下年紀姓諱,往巫鄭師憐家咒詛。詠之與建康右尉黃達往來,誕疑其宣漏,誣以罪被殺。
其年四月,上使有司奏誕罪惡,宜絕屬籍,削爵土,收付法獄。上不許。有司又固請,乃貶爵爲侯,遣令之國。
上將謀誕,以義興太守垣閬爲兗州刺史,配以羽林禁兵。遣給事中戴明寶隨閬襲誕,使閬以之鎮爲名。閬至廣陵,誕未悟也。明寶夜報誕典簽蔣成使爲內應,成以告府舍人許宗之,宗之告誕。誕驚起,召錄事參軍王璵之曰:「我何罪於天,以至此。」斬蔣成,勒兵自衛。遣腹心率壯士擊明寶等破之,閬即遇害,明寶逃自海陵界還。
上遣車騎大將軍沈慶之討誕,誕奉表投之城外,自申於國無負,並言帝宮闈之丑。孝武忿誕深切,凡誕左右腹心同籍期親並誅之,死者千數。車駕出頓宣武堂,內外纂嚴。誕見眾軍大集,欲棄城北走,行十餘里,眾並不欲去,請誕乃還城。
五月十九日夜,有流星長十餘丈從西北來墜城內,是謂天狗。占曰:「天狗所墜,下有伏屍流血。」廣陵城舊不開南門,云「開南門者不利其主」。誕乃開焉。彭城邵領宗在城內陰結死士欲襲誕,先欲布誠於慶之,乃說誕求爲間構,見許。領宗既出致誠畢,復還城內。事泄,誕鞭二百,考問不伏,遂支解之。
上遣送章二紐:其一曰「竟陵縣開國侯,食邑千戶」。募賞禽誕。其二曰「建興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募賞先登。若克外城舉一烽,克內城舉二烽,禽誕舉三烽。
七月二日,慶之進軍,克其外城,乘勝又克小城。誕聞軍入,走趣後園墜水,引出殺之,傳首建鄴,因葬廣陵,貶姓留氏。帝命城中無大小悉斬,慶之執諫,自五尺以下全之,於是同黨悉伏誅。城內女口爲軍賞,男丁殺爲京觀,死者尚數千人,每風晨雨夜有號哭之聲。誕母殷、妻徐並自殺。追贈殷長寧園淑妃。
初,誕爲南徐州刺史,在京口,夜大風飛落屋瓦,城門鹿床倒覆,誕心惡之。及遷鎮廣陵,將入城,衝風暴起,揚塵,晝晦。又嘗中夜閒坐,有赤光照室,見者莫不駭愕。誕左右侍直,眠中夢人告之曰:「官鬚髮爲矟毦。」既覺已失髻矣,如此者數十人。誕甚怪懼。大明二年,發人築廣陵城,誕循行,有人干輿,揚聲大罵曰:「大兵尋至,何以辛苦百姓。」誕使執之,問其本末。荅曰:「姓夷名孫,家在海陵。天公與道佛先議,欲燒除此間人。道佛苦諫,強得至今。大禍將至,何不立六慎門。」誕問「六慎門云何」?荅曰:「古有言,禍不過六慎門。」誕以其言狂悖,殺之。又五音士忽狂易見鬼,驚怖啼哭曰:「外軍圍城,城上張白布帆。」誕執錄二十餘日乃殺。城陷之日,雲霧晦冥,白虹臨北門,亘屬城內。
八年,前廢帝即位,義陽王昶爲徐州刺史,道經廣陵,至墓盡哀,表請改葬誕。詔葬誕及妻子並以庶人禮。明帝泰始四年,又改葬,祭以少牢。
王璵之,琅邪人,有才局。其五子悉在建鄴。璵之嘗乘城,慶之縛其五子,示而招之,許以富貴。璵之曰:「吾受主王厚恩,不可以二心。三十之年,未獲死所耳,安可以私親誘之。」五子號叫於外,呼其父。及城平,慶之悉撲殺之。
建平宣簡王宏字休度,文帝第七子也。早喪母。元嘉二十一年,年十一,封建平王。宏少而閒素,篤好文籍,文帝寵愛殊常,爲立第於雞籠山,盡山水之美。建平國職高他國一階,歷位中護軍,中書令。
元兇弒立,孝武入討,劭錄宏殿內,自拔莫由。孝武先嘗以一手板與宏,宏遣左右親信周法道齎手板詣孝武。事平,以爲尚書左僕射,使迎太后。還加中軍將軍、中書監。爲人謙儉周慎,禮賢接士,明達政事,上甚信仗之。轉尚書令。宏少多病,求解尚書令。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未拜薨。追贈司徒。上痛悼甚至,每朔望出臨靈,自爲墓志銘並誄。五年,益諸弟國各千戶,薨者不在其例,唯宏追益。子景素嗣。
景素少有父風,位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桂陽王休范爲逆,景素雖纂集兵眾以赴朝廷爲名,而陰懷兩端。及事平,進號鎮北將軍。
景素好文章書籍,招集才義之士,以收名譽,由是朝野屬意。而後廢帝狂凶失道,內外皆謂景素宜當神器;唯廢帝所生陳氏親戚疾忌之,而楊運長、阮佃夫並明帝舊隸,貪幼主以乆其權,慮景素立,不見容於長主,深相忌憚。
元徽三年,景素防閣將軍王季符恨景素,因奔告之。運長等便欲遣軍討之。齊高帝及衛將軍袁粲以下並保持之,景素亦馳遣世子延齡還都,具自申理。運長等乃徙季符於梁州,又奪景素鎮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自是廢帝狂悖日甚,朝野並屬心景素。陳氏及運長等彌相猜疑。景素因此稍爲自防之計,多以金帛結材力之士。時大臣誅夷,孝武諸子孫或殺或廢,無復在朝者。且景素在蕃甚得人心,而謗聲日積,深懷憂懼。嘗與故吏劉璡獨處曲台,有鵲集於承塵上,飛鳴相追。景素泫然曰:「若斯鳥者,游則參於風煙之上,止則隱於林木之下,飢則啄,渴則飲,形體無累於物,得失不關於心,一何樂哉。」
時廢帝單馬獨出,遊走郊野。輔國將軍曹欣之等謀候廢帝出行,因聚眾作難,事克,奉景素。景素每禁之,未欲匆匆舉動。運長密遣傖人周天賜偽投景素勸爲異計,景素知即斬之,送首還台。
四年七月,羽林監垣祗祖奔景素,言台城已潰。景素信之,即舉兵。運長等常疑景素有異志,即纂嚴。景素本乏威略,不知所爲,竟爲台軍破,斬之。即葬京口。
景素性甚仁孝,事獻太妃,朝夕不違侍養。太妃有不安,景素傍行蓬髮。與人言呴呴,常恐傷其情。又甚儉素,爲荊州時,州有高齋刻楹柏構,景素竟不處。朝廷欲賜以甲第,辭而不當。兩宮所遺珍玩,塵於笥篋。食常不過一肉,器用瓦素。時有獻鏤玉器,景素顧主簿何昌宇曰:「我持此安所用哉。」乃謝而反之。及敗後,昌宇與故記室王摛等上書訟其冤。齊受禪,景素故秀才劉璡又上書述其德美,陳冤,並不見省。至齊武帝即位,下詔曰:「宋建平王劉景素,名父之子,雖末路失圖,而原心有本。可聽以禮葬舊塋。」
廬江王褘字休秀,文帝第八子也。元嘉二十二年,年十一,封東海王。大明七年,進位司空。明帝踐阼,進太尉,封廬江王。初,廢帝目褘似驢,上以廢帝之言類,故改封焉。
文帝諸子,褘尤凡劣,諸兄弟並蚩鄙之。南平王鑠薨,子敬深婚,褘視之,白孝武借伎。孝武荅曰:「婚禮既不舉樂,且敬深孤苦,伎非宜也。」至是明帝與建安王休仁詔曰:「人既不比數西方公,汝便爲諸王之長。」時褘住西州,故謂之西方公。泰始五年,河東柳欣慰謀反,欲立褘,褘與相酬和。欣慰結征北諮議參軍杜幼文,幼文具奏其事。上暴其罪惡,黜爲南豫州刺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上遣腹心楊運長領兵防衛。明年,又令有司奏褘怨懟,逼令自殺,葬宣城。
晉熙王昶字休道,文帝第九子也。元嘉二十二年,年十歲,封義陽王。大明中,位中書令、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廢帝即位,爲徐州刺史,加都督。昶輕訬褊急,不能事孝武,大明中常被嫌責,人間常言昶當有異志。
廢帝既誅群公,彌縱狂惑,常語左右曰:「我即大位來,遂未戒嚴,使人邑邑。」江夏王義恭誅後,昶表求入朝,遣典簽蘧法生銜使。帝謂法生:「義陽與太宰謀反,我政欲討之,今知求還,甚善。」又問法生:「義陽謀反,何不啟?」法生懼,走還彭城,帝因此北討。法生至,昶即起兵,統內諸郡並不受命。昶知事不捷,乃夜開門奔魏,棄母妻,唯攜妾一人,作丈夫服騎馬自隨。在道慷慨爲斷句曰:「白雲滿鄣來,黃塵半天起。關山四面絕,故鄉幾千里。」因把姬手南望慟哭,左右莫不哀哽。每節悲慟,遙拜其母。
昶家還都,二妾各生一子,明帝即位,名長者曰思遠,小者曰懷遠,尋並卒。帝以金千兩贖昶於魏不獲,乃以第六皇子燮字仲綏繼昶,封爲晉熙王。明帝既以燮繼昶,乃詔曰:「晉熙國太妃謝氏,沈刻無親,物理罕比,骨肉至親,尚相棄蔑,況以義合,免苦爲難。可還其本家,削絕蕃秩。」
先是,改謝氏爲射氏。元徽元年,燮年四歲,以爲郢州刺史。明年,復昶所生謝氏爲晉熙國太妃。齊受禪,燮降封陰安縣公,謀反賜死。
武昌王渾字休深,文帝第十子也。元嘉二十四年,年九歲,封汝陰王。後徙武昌。
渾少而凶戾,嘗忿左右,拔防身刀斫之。元兇弒立,以爲中書令。山陵夕,裸身露頭往散騎省戲,因彎弓射通直郎周朗中枕,以爲笑樂。
孝建元年,爲雍州刺史,監雍梁南北秦四州荊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寧蠻校尉。至鎮,與左右人作文檄,自稱楚王,號年爲元光,備置百官以爲戲笑。長史王翼之得其手跡,封呈孝武。上使有司奏免爲庶人,下太常絕屬籍,使付始安郡,逼令自殺。即葬襄陽。大明四年,聽還葬母江太妃墓次。明帝即位,追封武昌縣侯。
建安王休仁,文帝第十二子也。元嘉二十九年,年十歲,立爲建安王。前廢帝景和元年,累遷護軍將軍。時帝狂悖無道,誅害群公,忌憚諸父,並聚之殿內,驅捶陵曳,無復人理。休仁及明帝、山陽王休祐形體並肥壯,帝乃以籠盛稱之,以明帝尤肥,號爲豬王。號休仁爲殺王,休祐爲賊王。以三王年長,尤所畏憚,故常錄以自近,不離左右。東海王褘凡劣,號之驢王。桂陽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少,故並得從容。嘗以木槽盛飯,內諸雜食,攪令和合,掘地爲坑阱,實之以泥水。裸明帝內坑中,以槽食置前,令以口就槽中食之,用爲歡笑。欲害明帝及休仁、休祐,前後以十數。休仁多計數,每以笑調佞諛酬悅之,故得推遷。常於休仁前,使左右淫逼休仁所生楊太妃。左右並不得已順命,至右衛將軍劉道隆,道隆歡以奉旨,盡諸丑狀。時廷尉劉蒙妾孕臨月,帝迎入後宮,冀其生男,欲立爲太子。明帝嘗忤旨,帝怒,乃裸之,縛其手腳,以杖貫手腳內,使擔付太官,即日屠豬。休仁笑謂帝曰:「未應死。」帝問其故,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殺豬取肝肺。」帝意解,曰:「且付廷尉。」一宿出之。
帝將南遊荊、湘二州,明旦欲殺諸父便發,其夕被殺於華林園。休仁即日便執臣禮於明帝。時南平王敬猷、廬陵王敬先兄弟被害,猶未殯斂,休仁、休祐同載臨之,開帷歡笑,鼓吹往反,時人咸非焉。
明帝以休仁爲侍中、司徒、尚書令、揚州刺史,給三望車。時劉道隆爲護軍,休仁求解職,曰:「臣不得與此人同朝。」上乃賜道隆死。尋諸方逆命,休仁都督征討諸軍事,增班劔爲三十人,出據獸檻,進赭圻。尋領太子太傅,總統諸軍。中流平定,休仁之力也。明帝初與蘇侯神結爲兄弟,以祈福助。及事平,與休仁書曰:「此段殊得蘇兄神力。」
休仁年與明帝相亞,俱好文籍,素相愛。及廢帝世,同經艱危,明帝又資其權譎之力。泰始初,四方逆命,休仁親當矢石,大勛克建,任總百揆,親寄甚隆,四方輻湊。上甚不悅。休仁悟其旨,表解揚州,見許。進位太尉,領司徒,固讓。又加漆輪車,劔履升殿。受漆輪車,固辭劔履。
明帝末年多忌,休仁轉不自安。及殺晉平王休祐,其年上疾篤,與楊運長爲身後計。運長等又慮帝晏駕後,休仁一旦居周公之地,其輩不得執權,彌贊成上使害諸王。及上疾暴甚,內外皆屬意休仁。主書以下皆往東府詣休仁所親信,豫自結納。其或直不得出者皆懼。上與運長等定謀,召休仁入宿尚書下省,其夜遣人齎藥賜休仁死,休仁對使者罵曰:「上有天下,誰之功也。孝武以誅子孫而至於滅,令復遵覆車,枉殺兄弟,奈何忠臣抱此冤濫!我大宋之業,其能乆乎。」上疾乆,慮人情同異,自力乘輿出端門,休仁死後乃入。詔稱其自殺,宥其二子,並全封爵。有司奏請降休仁爲庶人,絕屬籍,兒息悉徙遠郡。詔休仁特降爲始安縣王,並停子伯融等流徙,聽襲封爵。及帝疾甚,見休仁爲祟,叫曰:「司徒小寬我。」尋崩。伯融,妃殷氏所生。殷氏,吳興太守沖女也。范陽祖翻有醫術,姿貌又美,殷氏有疾,翻入視脈,悅之,遂與奸。事泄,遣還家賜死。
晉平刺王休祐,文帝第十三子也。孝建二年,年十一,封山陽王。明帝即位,以山陽荒弊,改封晉平王,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
休祐素無才能,強梁自用。大明之世,不得自專,至是貪淫好財色,在荊州多營財貨。以短錢一百賦人,田登就求白米一斛,米粒皆令徹白;若碎折者悉不受。人間糴此米一斗一百。至時又不受米,評米責錢,凡諸求利皆如此。百姓嗷然,不復堪命。征爲南徐州刺史,加都督。上以休祐貪虐,不可蒞人,留之都下,遣上佐行府州事。
休祐狠戾,前後忤上非一。在荊州時,左右范景達善彈棋,上召之,休祐留不遣。上怒詰責之,且慮休祐將來難制,欲方便除之。七年二月,車駕於岩山射雉,有一雉不肯入場,日暮將反,留休祐射之,令不得雉勿歸。休祐時從在黃麾內,左右從者並在部伍後。休祐便馳去,上遣左右數人隨之。上既還,前驅清道,休祐人從悉散,不復相得。上遣壽寂之等諸壯士追之,日已欲暗,與休祐相及,蹴令墜馬。休祐素勇壯,有氣力,奮拳左右排擊,莫得近。有一人自後引陰,因頓地,即共拉殺之。遣人馳白上,行唱驃騎落馬,上聞驚曰:「驃騎體大,落馬殊不易。」即遣御醫上藥相系至,頃之休祐左右人至,乆已絕矣。輿以還第,贈司空。時巴陵王休若在江陵,其日即馳信報休若曰:「吾與驃騎南山射雉,驃騎馬驚,與直閣夏文秀馬相蹋,文秀墮地,驃騎失控,馬重驚,觸松樹墜地落硎中,時頓悶,故馳報弟。」其年五月,追免休祐爲庶人,十三子並徙晉平。
明帝尋病,見休祐爲祟,使使至晉平撫其諸子。帝尋崩。廢帝元徽元年,聽諸子還都。順帝昇明三年,稱謀反,並賜死。
海陵王休茂,文帝第十四子也。孝建二年,年十一,封海陵王。大明二年,爲雍州刺史,加都督、北中郎將、寧蠻校尉。時司馬庾深之行府州事,休茂性急欲自專,深之及主帥每禁之。常懷忿,因左右張伯超至所親愛,多罪過,主帥常加訶責。伯超懼罪,謂休茂曰:「主帥密疏官罪,欲以啟聞。」休茂曰:「今爲何計?」伯超曰:「唯殺行事及主帥,舉兵自衛,縱不成,不失入虜中爲王。」休茂從之,夜使伯超等殺司馬庾深之,集兵建牙馳檄。休茂出城行營,諮議參軍沈暢之等閉門拒之。城陷,斬暢之。其日,參軍尹玄度起兵攻休茂,禽之,斬首。母妻皆自殺,同黨悉伏誅。有司奏絕休茂屬籍,貶姓爲留,不許。即葬襄陽。
鄱陽哀王休業,文帝第十五子也。孝建二年,年十一,封鄱陽王。三年薨,以山陽王休祐次子士弘嗣,被廢國除。
臨慶沖王休倩,文帝第十六子也。孝建元年,年九歲,疾篤,封東平王,未拜,薨。大明七年,立第二十七皇子子嗣爲東平王,紹休倩。泰始三年還本,遂絕。六年,以第五皇子智井爲東平王,繼休倩,未拜,薨。其年,追改休倩爲臨慶王。休倩爲文帝所愛,故前後屢加紹嗣。
新野懷王夷父,文帝第十七子也。元嘉二十九年薨,明帝泰始五年,追加封諡。
桂陽王休范,文帝第十八子也。孝建三年,年九歲,封順陽王。大明元年,改封桂陽。泰始六年,累遷驃騎大將軍、江州刺史,加都督。遺詔進位司空、侍中,加班劔三十人。休范素凡訥,少知解,不爲諸兄齒遇。明帝常指左右人謂王景文曰:「休范人才不及此,以我弟故,生便富貴。釋氏願生王家,良有以也。」及明帝晚年,晉平王休祐以狠戾致禍,建安王休仁以權逼不容,巴陵王休若素得人情,以此見害;唯休范謹澀無才,不爲物情所向,故得自保而常憂懼。
及明帝晏駕,主幼時艱,休范自謂宗戚莫二,應居宰輔。事既不至,怨憤彌結。招引勇士,繕修器械。行人經過尋陽者,莫不降意折節,於是至者如歸。朝廷知之,密相防禦。母荀太妃薨,即葬廬山,以示不還之志。時夏口闕鎮,朝議以居尋陽上流,欲樹置腹心,重其兵力。元徽元年,乃以第五皇弟晉熙王燮爲郢州刺史,長史王奐行府州事,配以實力,出鎮夏口。慮爲休范所撥留,自太子洑去,不過尋陽。休范怒,欲舉兵,乃上表修城堞。其年進位太尉,明年五月遂反。發自尋陽,晝夜取道。大雷戍主杜道欣馳下告變。道欣至一宿,休范已至新林,朝廷震動。
齊高帝出次新亭壘。時事起倉卒,朝廷兵力甚弱,及開武庫,隨將士意取。休范於新林步上攻新亭壘。屯騎校尉黃回乃偽往降,並宣齊高帝意。休范大悅,置之左右。休范壯士李恆、鍾爽進諫不宜親之,休范曰:「不欺人以信。」時休范日飲醇酒,以二子德宣、德嗣付與齊高帝爲質,至即斬之。回與越騎校尉張敬兒直前斬休范首持還,左右並散。
初,休范自新林分遣同黨杜墨蠡、丁文豪等直向朱雀門。休范雖死,墨蠡等不知。王道隆率羽林兵在朱雀門內,聞賊至,急召劉勉,勉自石頭來赴戰,死之。墨蠡等乘勝直入朱雀門,道隆爲亂兵所殺。墨蠡等唱云「太尉至」。休范之死也,齊高帝遣隊主陳靈寶齎首還台,逢賊,埋首道側,挺身得達。雖唱雲已平,而無以爲據,眾愈疑惑。墨蠡徑至杜姥宅,宮省恇擾,無復固志。撫軍長史褚澄以東府納賊。賊擁安成王據東府,稱休范教曰:「安成王吾子也,勿得侵。」賊勢方逼,眾莫能振。尋而丁文豪之眾知休范已死,稍欲退散。文豪勇氣殊壯,厲聲曰:「我獨不能定天下邪。」休范首至,又羽林監陳顯達率所領於杜姥宅破墨蠡等,諸賊一時奔散。斬墨蠡、文豪等。晉熙王燮自夏口遣軍平尋陽。
巴陵哀王休若,文帝第十九子也。孝建三年,年九歲,封巴陵王。明帝即位,出爲會稽太守,加都督。二年,遷都督、雍州刺史、寧蠻校尉。前在會稽錄事參軍陳郡謝沈以諂側事休若,多受財賂。時內外戒嚴並袴褶,沈居母喪被起,聲樂酣飲,不異吉人。衣冠既無殊異,並不知沈居喪。沈嘗自稱孤子,眾乃駭愕。休若坐與沈褻黷,降號鎮西將軍。典簽夏寶期事休若無禮,啟明帝殺之。慮不許,啟未報,於獄行刑。信反令鎖送,而寶期已死。上怒敕之曰:「孝建之世,汝何敢爾。」使其母羅加杖三百。
四年,改行湘州刺史。六年,爲荊州刺史,加都督、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七年,晉平王休祐被殺,建安王休仁見疑,都下訛言休若有至貴之表,明帝以此言報之。休若甚憂,嘗眾賔滿坐,有一異鳥集席隅,哀鳴墜地死。又聽事上有二大白蛇長丈余,唅唅有聲。休若甚惡之。
會被征爲南徐州刺史,加都督、征北大將軍,開府如故。休若腹心將佐咸謂還朝必有大禍,中兵參軍京兆王敬先勸割據荊楚。休若執錄,馳使白明帝,敬先坐誅。休若至京口,上以休若善能諧緝物情,慮將來傾幼主,欲遣使殺之,慮不奉詔。征入朝,又恐猜駭。乃偽授爲江州刺史,至,即於第賜死,贈侍中、司空。子沖始襲封。
孝武帝二十八男。文穆皇后生廢帝子業、豫章王子尚。陳淑媛生晉安王子勛。阮容華生安陸王子綏。徐昭容生皇子子深。何淑儀生松滋侯子房。史昭華生臨海王子頊。殷貴妃生始平孝敬王子鸞。次永嘉王子仁與皇子子深同生。何婕妤生皇子子鳳。謝昭容生始安王子真。江婕妤生皇子子玄。史昭儀生邵陵王子元。次齊敬王子羽與始平孝敬王子鸞同生。江美人生皇子子衡。楊婕妤生淮南王子孟。次皇子子況與皇子子玄同生;次南平王子產與永嘉王子仁同生;次晉陵孝王子云、次皇子子文並與始平孝敬王子鸞同生;次廬陵王子輿與淮南王子孟同生;次南海哀王子師與始平孝敬王子鸞同生;次淮陽思王子霄與皇子子玄同生;次皇子子雍與始安王子真同生;次皇子子趨與皇子子鳳同生;次皇子子期與皇子子衡同生;次東平王子嗣與始安王子真同生。張容華生皇子子悅。安陸王子綏、南平王子產、廬陵王子輿並出繼。皇子子深、子鳳、子玄、子衡、子況、子文、子雍未封早夭。子趨、子期、子悅未封,爲明帝所殺。
豫章王子尚字孝師,孝武第二子也。孝建三年,年六歲,封西陽王。大明三年,分浙江西立王畿;以浙江東爲揚州,以子尚爲刺史,加都督。五年,改封豫章王,領會稽太守。七年,進號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時東土大旱,鄞縣多田,孝武使子尚表至鄞縣勸農,又立左學,召生徒,置儒林祭酒一人,學生師敬,位比州中從事。文學祭酒一人,比州西曹。勸學從事二人比祭酒從事。
前廢帝即位,罷王畿復舊,征子尚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領尚書令。初,孝建中,孝武以子尚太子母弟,甚留心;後新安王子鸞以母幸見愛,子尚寵衰。及長凶慝,有廢帝之風。明帝既殞廢帝,乃稱太皇太后令曰:「子尚頑凶,楚玉淫亂,並於第賜盡。」楚玉,廢帝姊山陰公主也。廢帝改封會稽郡長公主,給鼓吹一部,加班劔二十人,未拜受而廢帝敗。
晉安王子勛字孝德,孝武第三子也。眼患風,不爲孝武所愛。大明四年,年五歲,封晉安王。七年,爲江州刺史,加都督。八年,改授雍州,未拜而孝武崩,還爲江州。
時廢帝狂凶,多所誅害。前撫軍諮議參軍何邁謀因帝出爲變,迎立子勛。事泄,帝誅邁,使八座奏子勛與邁通謀,遣左右朱景送藥賜子勛死。景至盆口,遣報長史鄧琬。琬等奉子勛起兵,以廢立爲名。明帝定亂,進子勛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琬等不受命。
泰始二年正月七日,奉子勛爲帝,即偽位於尋陽,年號義嘉,備置百官,四方響應。是歲四方貢計,並詣尋陽。及軍敗,子勛見殺,時年十一。即葬尋陽廬山。
松滋侯子房字孝良,孝武第六子也。大明四年,年五歲,封尋陽王。前廢帝景和元年,爲會稽太守,加都督。明帝即位,征爲撫軍,領太常。長史孔覬不受命,舉兵應晉安王子勛。上虞令王晏殺覬,送子房還建鄴。上宥之,貶爲松滋縣侯。司徒建安王休仁以子房兄弟終爲禍難,勸上除之。廢徙遠郡見殺,年十一。
臨海王子頊字孝烈,孝武第七子也。初封歷陽王,後改封臨海,位荊州刺史。明帝即位,進督雍州,長史孔道存不受命,應晉安王子勛。事敗賜死,年十一。
始平孝敬王子鸞字孝羽,孝武第八子也。大明四年,封襄陽王,尋改封新安。五年,爲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領南琅邪太守。母殷淑儀寵傾後宮,子鸞愛冠諸子,凡爲上眄遇者莫不入子鸞府國。爲南徐州,又割吳郡屬之。六年,丁母憂。前廢帝素疾子鸞有寵,及即位,既誅群臣,乃遣使賜子鸞死,時年十歲。子鸞臨死謂左右曰:「願後身不復生王家。」同生弟妹並死。明帝即位,改封始平王,以建平王景素子延年嗣。
永嘉王子仁字孝龢,孝武第九子也。大明五年,封永嘉王。明帝即位,以爲湘州刺史。帝尋從司徒建安王休仁計,未拜賜死,時年十歲。
始安王子真字孝貞,孝武第十一子也。
邵陵王子元字孝善,孝武第十三子也。並被明帝賜死。
齊敬王子羽字孝英,孝武第十四子也。生二歲而薨,追加封諡。
淮南王子孟字孝光,孝武第十六子也。初封淮南王,明帝改封安成王,未拜賜死。
晉陵孝王子云字孝舉,孝武第十九子也。大明六年封,未拜而亡。
南海哀王子師字孝友,孝武第二十二子也。大明七年封,未拜,爲前廢帝所害。明帝即位追諡。
淮陽思王子霄字孝雲,孝武第二十三子也。早薨,追加封諡。
東平王子嗣字孝叔,孝武帝第二十七子也,明帝賜死。
武陵王贊字仲敷,小字智隨,明帝第九子也。明帝既誅孝武諸子,詔以智隨奉孝武爲子,封武陵郡王。順帝昇明二年薨,國除。
明帝十二男:陳貴妃生後廢帝。謝修儀生皇子法良。陳昭華生順帝。徐婕妤生第四皇子。鄭修容生皇子智井。次晉熙王燮與皇子法良同生。泉美人生邵陵殤王友;次江夏王躋與第四皇子同生。徐良人生武陵王贊。杜修華生隨陽王翽。次新興王嵩與武陵王贊同生。又泉美人生始建王禧。智井、燮、躋、贊並出繼。法良未封。第四皇子未有名,早夭。
邵陵殤王友字仲賢,明帝第七子也。年五歲,出爲南中郎將、江州刺史,封邵陵王。後廢帝元徽二年,桂陽王休范誅後,王室微弱,友府州文案及臣吏不諱「有無」之「有」。順帝昇明二年,徙南豫州刺史,薨。無子國除。
隨陽王翽字仲儀,明帝第十子也。初封南陽王,昇明二年,改封隨陽。齊受禪,封舞陰縣公。
新興王嵩字仲岳,明帝第十一子也。齊受禪,降封定襄縣公。
始建王禧字仲安,明帝第十二子也。齊受禪,降封荔浦縣公,尋並雲謀反賜死。
論曰:甚矣哉,元嘉之遇禍也。殺逆之釁,事起肌膚,因心之童,遂亡天性。雖鳴鏑之酷,未極於斯,其不至覆亡,亦爲幸也。明皇統運,疑隙內構,尋斧所加,先自王戚。晉刺以獷暴摧軀,巴哀由和良鴆體,保身之路,未知攸適。昔之戒子,慎勿爲善,詳求其旨,將遠有以乎。詩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後。」蓋古人之畏亂也。孝武諸子,提挈以成釁亂,遂至宇內沸騰,王室如毀,而帝之諸胤莫不殲焉。強不如弱,義在於此。明帝負螟之慶,事非己出,枝葉不茂,豈能庇其本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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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十五‧列傳第五  劉穆之曾孫祥 從子秀之 徐羨之從孫湛之 湛之孫孝嗣 孝嗣孫君蒨 傅亮族兄隆 檀道濟兄韶 韶孫珪 韶弟祗
劉穆之字道和,小字道人,東莞莒人也,世居京口。初爲琅邪府主簿,嘗夢與宋武帝汎海遇大風,驚俯視船下,見二白龍挾船。既而至一山,山峰聳秀,意甚悅。
及武帝克京城,從何無忌求府主簿,無忌進穆之。帝曰:「吾亦識之。」即馳召焉。時穆之聞京城有叫聲,晨出陌頭,屬與信會,直視不言者乆之,反室壞布裳爲*往見帝,帝謂曰:「我始舉大義,須一軍吏甚急,誰堪其選?」穆之曰:「無見逾者。」帝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濟矣。」即於坐受署。從平建鄴,諸大處分,皆倉卒立定,並穆之所建,遂動見諮詢。穆之亦竭節盡誠,無所遺隱。
時晉綱寬弛,威禁不行,盛族豪家,負勢陵縱;重以司馬元顯政令違舛,桓玄科條繁密。穆之斟酌時宜,隨方矯正,不盈旬日,風俗頓改。
遷尚書祠部郎,復爲府主簿、記室、錄事參軍,領堂邑太守。以平桓玄功,封西華縣五等子。及揚州刺史王謐薨,帝次應入輔。劉毅等不欲帝入,議以中領軍謝混爲揚州,或欲令帝於丹徒領州,以內事付僕射孟昶。遣尚書右丞皮沈以二議咨帝。沈先與穆之言,穆之偽如廁,即密疏白帝,言沈語不可從。帝既見沈,且令出外,呼穆之問焉。穆之曰:「公今日豈得居謙,遂爲守蕃將邪?劉、孟諸公俱起布衣,共立大義,事乃一時相推,非宿定臣主分也。力敵勢均,終相吞咀。揚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前授王謐,事出權道,今若復他授,便應受制於人。一失權柄,無由可得。公功高勛重,不可直置疑畏,便可入朝共盡同異。公至京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餘人。」帝從其言,由是入輔。
從廣固還拒盧循,常居幕中畫策。劉毅等疾之,每從容言其權重,帝愈信仗之。穆之外所聞見,大小必白,雖閭里言謔,皆一二以聞。帝每得人間委密消息以示聦明,皆由穆之。又愛賔游,坐客恆滿,布耳目以爲視聽,故朝野同異,穆之莫不必知。雖親昵短長,皆陳奏無隱。人或譏之,穆之曰:「我蒙公恩,義無隱諱,此張遼所以告關羽欲叛也。」
帝舉止施爲,穆之皆下節度,帝書素拙,穆之曰:「此雖小事,然宣布四遠,願公小復留意。」帝既不能留意,又稟分有在,穆之乃曰:「公但縱筆爲大字,一字徑尺無嫌。大既足有所包,其勢亦美。」帝從之,一紙不過六七字便滿。
穆之凡所薦達,不納不止。常云:「我雖不及荀令君之舉善,然不舉不善。」穆之與朱齡石並便尺牘,嘗於武帝坐與齡石並荅書,自旦至日中,穆之得百函,齡石得八十函,而穆之應對無廢。
遷中軍、太尉司馬,加丹陽尹。帝西討劉毅,以諸葛長人監留府,疑其難獨任,留穆之輔之。加建威將軍,置佐吏,配給實力。長人果有異謀,而猶豫不能發,屏人謂穆之曰:「悠悠之言,雲太尉與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溯流遠伐,以老母弱子委節下,若一豪不盡,豈容若此。」長人意乃小安,穆之亦厚爲之備。長人謂所親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踐危機。今日思爲丹徒布衣,不可得也。」帝還,長人伏誅。進前將軍。
帝西伐司馬休之,中軍將軍道憐知留任,而事無大小,一決穆之。遷尚書右僕射,領選,將軍、尹如故。帝北伐,留世子爲中軍將軍、監太尉留府。轉穆之左僕射、領監軍中軍二府軍司,將軍、尹、領選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入居東城。
穆之內總朝政,外供軍旅,決斷如流,事無壅滯。賔客輻湊,求訴百端,內外咨稟,盈階滿室。目覽詞訟,手荅箋書,耳行聽受,口並酬應,不相參涉,皆悉贍舉。又言談賞笑,彌日亘時,未嘗倦苦。裁有閒暇,手自寫書,尋覽篇章,校定墳籍。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輒爲十人饌,未嘗獨餐。每至食時,客止十人以還,帳下依常下食,以此爲常。嘗白帝曰:「穆之家本貧賤,贍生多闕,叨忝以來,雖每存約損,而朝夕所須,微爲過豐,此外無一豪負公。」
義熙十三年卒。帝在長安,本欲頓駕關中,經略趙、魏,聞問驚慟,哀惋者數日。以根本虛,乃馳還彭城。以司馬徐羨之代管留台,而朝廷大事常決於穆之者,並悉北咨。穆之前軍府文武二萬人,以三千配羨之建威府,余悉配世子中軍府。追贈穆之開府儀同三司。帝又表天子曰:「臣聞崇賢旌善,王教所先,念功簡勞,義深追遠。故司勛執策,在勤必記,德之休明,沒而彌著。故尚書左僕射、前將軍臣穆之,爰自布衣,協佐義始,內竭謀猷,外勤庶政,密勿軍國,心力俱盡。及登庸朝右,尹司京畿,敷贊百揆,翼新大猷。頃戎車遠役,居中作捍,撫寧之勛,實洽朝野,識量局致,棟干之器也。方宣贊盛化,緝隆聖世,忠績未究,遠邇悼心。皇恩褒述,班同三事,榮哀既備,寵靈已泰。臣伏思尋,自義熙草創,艱患未弭,外虞既殷,內難亦薦,時屯世故,靡有寧歲。臣以寡乏,負荷國重,實賴穆之匡翼之益。豈唯讜言嘉謀,溢於人聽,若乃忠規密謨,潛慮帷幕,造膝詭辭,莫見其際。事隔於皇朝,功隱於視聽者,不可勝紀。所以陳力一紀,遂克有成,出征入輔,幸不辱命。微夫人之左右,未有寧濟其事者矣。履謙居寡,守之彌固,每議及封爵,輒深自抑絕。所以勛高當年,而茅土弗及,撫事永念,胡寧可昧。謂宜加贈正司,追甄土宇。俾忠貞之烈,不泯於身後,大賚所及,永旌於善人。臣契闊屯夷,旋觀終始,金蘭之分,義深情感,是以獻其乃懷,布之朝聽。」於是重贈侍中、司徒,封南昌縣侯。
及帝受禪,每嘆憶之,曰:「穆之不死,當助我理天下。可謂『人之雲亡,邦國殄瘁。』」光祿大夫范泰對曰:「聖主在上,英彥滿朝,穆之雖功著艱難,未容便關興毀。」帝笑曰:「卿不聞驥騄乎,貴日致千里耳。」帝后復曰:「穆之死,人輕易我。」其見思如此。以佐命元勛,追封南康郡公,諡曰文宣。
穆之少時,家貧誕節,嗜酒食,不修拘檢。好往妻兄家乞食,多見辱,不以爲恥。其妻江嗣女,甚明識,每禁不令往江氏。後有慶會,屬令勿來。穆之猶往,食畢求檳榔。江氏兄弟戲之曰:「檳榔消食,君乃常飢,何忽須此?」妻復截發市餚饌,爲其兄弟以餉穆之,自此不對穆之梳沐。及穆之爲丹陽尹,將召妻兄弟,妻泣而稽顙以致謝。穆之曰:「本不匿怨,無所致憂。」及至醉飽,穆之乃令廚人以金柈貯檳榔一斛以進之。
元嘉二十五年,車駕幸江寧,經穆之墓,詔致祭墓所。
長子慮之嗣,卒。子邕嗣。先是郡縣爲封國者,內史、相併於國主稱臣,去任便止。孝建中始革此制爲下官致敬。河東王歆之嘗爲南康相,素輕邕。後歆之與邕俱豫元會並坐,邕嗜酒,謂歆之曰:「卿昔見臣,今能見勸一杯酒不?」歆之因孫皓歌荅曰:「昔爲汝作臣,今與汝比肩,既不勸汝酒,亦不願汝年。」邕性嗜食瘡痂,以爲味似鰒魚。嘗詣孟靈休,靈休先患灸瘡,痂落在床,邕取食之。靈休大驚,痂未落者,悉褫取飴邕。邕去,靈休與何勗書曰:「劉邕向顧見啖,遂舉體流血。」南康國吏二百許人,不問有罪無罪,遞與鞭,瘡痂常以給膳。
邕卒,子肜嗣,坐刀斫妻奪爵,以弟彪紹。齊建元初,降封南康縣侯、虎賁中郎將。坐廟墓不修,削爵爲羽林監。又坐與亡弟母楊別居,楊死不殯葬,崇聖寺尼慧首剃頭爲尼,以五百錢爲買棺,以泥洹輿送葬,爲有司奏,事寢不出。
穆之中子式之字延叔,爲宣城、淮南二郡太守,犯贓貨,揚州刺史王弘遣從事檢校之。式之召從事謂曰:「還白使君,劉式之於國粗有微分,偷數百萬錢何有,況不偷邪。」從事還白弘,由此得停。從征關洛有功,封德陽縣五等侯。卒,諡曰恭。
子瑀字茂琳,始興王濬爲南徐州,以瑀爲別駕。瑀性陵物護前,時濬征北府行參軍吳郡顧邁輕薄有才能,濬待之厚。瑀乃折節事邁,邁以瑀與之款盡,濬所言密事,悉以語瑀。瑀與邁共進射堂下,忽顧左右索單衣幘,邁問其故,瑀曰:「公以家人待卿,言無不盡,卿外宣洩。我是公吏,何得不啟白之。」濬大怒,啟文帝徙邁廣州。
瑀性使氣尚人,後爲御史中丞,甚得志。彈蕭惠開云:「非才非望,非勛非德。」彈王僧達云:「蔭藉高華,人品冗末。」朝士莫不畏其筆端。
轉右衛將軍。年位本在何偃前,孝武初,偃爲吏部尚書,瑀圖侍中不得。與偃同從郊祀,時偃乘車在前,瑀策駟居後,相去數十步,瑀蹋馬及之,謂偃曰:「君轡何疾?」偃曰:「牛駿馭精,所以疾耳。」偃曰:「君馬何遲?」曰「騏驥羅於羈絆,所以居後」。偃曰:「何不著鞭使致千里?」荅曰:「一蹙自造青雲,何至與駑馬爭路。」然甚不得意,謂所親曰:「人仕宦,不出當入,不入當出,安能長居戶限上?」因求益州。及行,甚不得意,至江陵,與顏竣書曰:「朱脩之三世叛兵,一日居荊州,青油幕下,作謝宣明面目見向,使齋帥以長刀引吾下席,於吾何有,政恐匈奴輕漢耳。」坐奪人妻爲妾免官。
後爲吳興太守,侍中何偃嘗案之云:「參伍時望。」瑀大怒曰:「我於時望何參伍之有。」遂與偃絕。族叔秀之爲丹陽,瑀又與親故書曰:「吾家黑面阿秀遂居劉安眾處,朝廷不爲多士。」
其年疽發背,何偃亦發背癕。瑀疾已篤,聞偃亡,歡躍叫呼,於是亦卒。諡曰剛。
祥字顯征,式之孫也。父敳,太宰從事中郎。祥少好文學,性韻剛疏,輕言肆行,不避高下。齊建元中,爲正員郎。司徒褚彥回入朝,以腰扇鄣日,祥從側過,曰:「作如此舉止,羞面見人,扇障何益。」彥回曰:「寒士不遜。」祥曰:「不能殺袁、劉,安得免寒士。」
永明初,撰宋書,譏斥禪代,尚書令王儉密以啟聞,上銜而不問。爲臨川王驃騎從事中郎。祥兄整爲廣州,卒官,祥就整妻求還資,事聞朝廷。又於朝士多所貶忽。王奐爲尚書僕射,祥與奐子融同載,行至中堂,見路人驅驢,祥曰:「驢,汝好爲之,如汝人才,皆已令仆。」著連珠十五首,以寄其懷。其譏議者云:「希世之寶,違時必賤,偉俗之器,無聖則淪。是以明玉黜於楚岫,章甫窮于越人。」有以祥連珠啟上,上令御史中丞任遐奏其過惡,付廷尉。上別遣敕祥曰:「我當原卿性命,令卿萬里思愆。卿若能改革,當令卿得還。」乃徙廣州。不得意,終日縱酒,少時卒。
秀之字道寶,穆之從父兄子也。祖爽,山陰令。父仲道,餘姚令。秀之少孤貧,十歲時與諸兒戲前渚,忽有大蛇來,勢甚猛,莫不顛沛驚呼,秀之獨不動,眾並異之。東海何承天雅相知器,以女妻之。兄欽之爲朱齡石右軍參軍,隨齡石敗沒,秀之哀戚不歡宴者十年。
宋景平二年,除駙馬都尉。元嘉中,再爲建康令,政績有聲。孝武鎮襄陽,以爲撫軍錄事參軍、襄陽令。襄陽有六門堰,良田數千頃,堰乆決壞,公私廢業。孝武遣秀之修復,雍部由是大豐。
後除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漢川饑饉,秀之躬自儉約。先是漢川悉以絹爲貨,秀之限令用錢,百姓利之。
二十七年,大舉北侵,遣輔國將軍楊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弘宗受秀之節度,震盪汧隴。
元兇弒逆,秀之即日起兵,求赴襄陽,司空南譙王義宣不許。事寧,遷益州刺史,折留奉祿二百八十萬付梁州鎮庫,此外蕭然。梁、益豐富,前後刺史莫不大營聚畜,多者致萬金。所攜賔僚並都下貧子,出爲郡縣,皆以苟得自資。秀之爲政整肅,遠近悅焉。
南譙王義宣據荊州爲逆,遣徵兵於秀之,秀之斬其使。以起義功,封康樂縣侯,徙丹陽尹。先是秀之從叔穆之爲丹陽,與子弟聽事上宴,聽事柱有一穿,穆之謂子弟及秀之,汝等試以栗遙擲柱,入穿者後必得此郡。唯秀之獨入焉,其言遂驗。時賒買百姓物不還錢,秀之以爲非宜,陳之甚切。雖納其言,竟不用。
遷尚書右僕射。時定製令,疑人殺長吏科,議者謂會赦宜以徙論。秀之以爲「律文雖不顯人殺官長之旨,若遇赦但止徙論,便與悠悠殺人曾無一異。人敬官長比之父母,行害之身雖遇赦,謂宜長付尚方,窮其天命,家口補兵」。從之。
後爲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將征爲左僕射,會卒。贈司空,諡忠成公。
秀之野率無風采,而心力堅正。上以其蒞官清潔,家無餘財,賜錢二十萬,布三百疋。傳封至孫,齊受禪,國除。
徐羨之字宗文,東海郯人也。祖寧,尚書吏部郎。父祚之,上虞令。羨之爲桓脩撫軍中兵參軍,與宋武帝同府,深相親結。武帝北伐,稍遷太尉左司馬,掌留任,副貳劉穆之。
帝議北伐,朝士多諫,唯羨之默然。或問何獨不言,羨之曰:「今二方已平,拓地萬里,唯有小羌未定。公寢食不安,何可輕豫其議。」
穆之卒,帝欲用王弘代之。謝晦曰:「休元輕易,不若徐羨之。」乃以羨之爲丹陽尹,總知留任,甲仗二十人出入,加尚書僕射。
義熙十四年,軍人朱興妻周生子道扶,年三歲,先得癇病。周因其病,發掘地生埋之,爲道扶姑雙女所告,周棄市。羨之議曰:「自然之愛,豺狼猶仁,周之凶忍,宜加顯戮。臣以爲法律之外,尚弘通理,母之即刑,由子明法。爲子之道,焉有自容之地。愚謂可特申之遐裔。」從之。
及武帝即位,封南昌縣公,位司空、錄尚書事、揚州刺史。羨之起自布衣,又無術學,直以局度,一旦居廊廟,朝野推服,咸謂有宰臣之望。沈密寡言,不以憂喜見色。頗工弈棋,觀戲常若未解,當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廓嘗言徐公曉萬事,安異同。嘗與傅亮、謝晦宴聚,亮、晦才學辯博,羨之風度詳整,時然後言。鄭鮮之嘆曰:「觀徐、傅言論,不復以學問爲長。」
武帝不豫,加班劔三十人。宮車晏駕,與中書令傅亮、領軍將軍謝晦、鎮北將軍檀道濟同被顧命。少帝詔羨之、亮率眾官內月一決獄。
帝后失德,羨之等將謀廢立,而廬陵王義真多過,不任四海。乃先廢義真,然後廢帝。時謝晦爲領軍,以府舍內屋敗應修理,悉移家人出宅,聚將士於府內。檀道濟以先朝舊將,威服殿省,且有兵眾,召入朝告之謀。既廢帝,侍中程道惠勸立皇子義恭,羨之不許。及文帝即位,改封南平郡公,固讓加封。有司奏車駕依舊臨華林園聽訟,詔如先二公權訊。
元嘉二年,羨之與傅亮歸政,三奏乃見許。羨之仍遜位,退還私第。兄子佩之及程道惠、吳興太守王韶之等,並謂非宜,敦勸甚苦。復奉詔攝任。
三年正月,帝以羨之、亮、晦旬月間再肆鴆毒,下詔暴其罪,誅之。爾日,詔召羨之至西明門外,時謝晦弟皭爲黃門郎正直,報亮云:「殿中有異處分。」亮馳報羨之,羨之乘內人問訊車出郭,步走至新林,入陶灶中自縊而死,年六十三。羨之初不應召,上遣領軍到彥之、右衛將軍王華追討。及死,野人以告,載屍付廷尉。
初,羨之年少時,嘗有一人來謂曰:「我是汝祖。」羨之拜。此人曰:「汝有貴相而有大厄,宜以錢二十八文埋宅四角,可以免災。過此可位極人臣。」後羨之隨親之縣,住在縣內。嘗暫出,而賊自後破縣,縣內人無免者,雞犬亦盡,唯羨之在外獲全。又隨從兄履之爲臨海樂安縣,嘗行經山中,見黑龍長丈余,頭有角,前兩足皆具,無後足,曳尾而行。及拜司空,守關將入,彗星辰見危南。又當拜時,雙鸛集太極殿東鴟尾鳴喚,竟以凶終。
羨之兄欽之位秘書監。欽之子佩之輕薄好利,武帝以其姻戚,累加寵任,爲丹陽尹。景平初,以羨之知權,頗豫政事,與王韶之、程道惠、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爲黨。時謝晦乆病連灸,不堪見客,佩之等疑其託疾有異圖,與韶之、道惠同載詣傅亮,稱羨之意,欲令作詔誅之。亮曰:「己等三人同受顧命,豈可自相殘戮。」佩之等乃止。羨之既誅,文帝特宥佩之,免官而已。其冬佩之謀反事發被誅。
佩之弟逵之尚武帝長女會稽宣公主,爲彭城、沛二郡太守。武帝諸子並幼,以逵之姻戚,將大任之,欲先令立功。及討司馬休之,使統軍爲前鋒,待克當即授荊州,於陣見害。追贈中書侍郎。子湛之。
湛之字孝源,幼孤,爲武帝所愛。常與江夏王義恭寢食不離帝側。永初三年,詔以公主一門嫡長,且湛之致節之胤,封枝江縣侯。數歲與弟淳之共車行,牛奔車壞,左右人馳來赴之。湛之先令取弟,眾咸嘆其幼而有識。及長頗涉文義,善自位待,事祖母及母以孝聞。
元嘉中,以爲黃門侍郎。祖母年老,辭以朝直不拜。後拜秘書監。會稽公主身居長嫡,爲文帝所禮,家事大小必咨而後行。西征謝晦,使公主留止台內,總攝六宮,每有不得意,輒號哭,上甚憚之。
初,武帝微時,貧陋過甚,嘗自往新洲伐荻,有納布衣襖等,皆是敬皇后手自作。武帝既貴,以此衣付公主曰:「後世若有驕奢不節者,可以此衣示之。」湛之爲大將軍彭城王義康所愛,與劉湛等頗相附。及得罪,事連湛之。文帝大怒,將致大辟。湛之憂懼無計,以告公主。公主即日入宮,及見文帝,因號哭下床,不復施臣妾之禮。以錦囊盛武帝納衣,擲地以示上曰:「汝家本賤貧,此是我母爲汝父作此納衣。今日有一頓飽食,便欲殘害我兒子。」上亦號哭,湛之由此得全。
再遷太子詹事,尋加侍中。湛之善尺牘,音辭流暢;貴戚豪強,產業甚厚,室宇園池,貴游莫及,伎樂之妙,冠絕一時。門生千餘,皆三吳富人子,姿質端美,衣服鮮麗。每出入行游,塗巷盈滿。泥雨日,悉以後車載之。文帝每嫌其侈縱。時安成公何勗,無忌之子,臨汝公孟靈休,昶之子也,併名奢豪,與湛之以肴膳器服車馬相尚,都下爲之語曰:「安成食,臨汝飾。」湛之美兼何、孟。勗官至侍中,追諡荒公。靈休善彈棋,官至秘書監。
湛之後遷丹陽尹,加散騎常侍,以公主憂不拜。過葬,復授前職。二十二年,范曄等謀反,湛之始與之同,後發其事,所陳多不盡,爲曄等款辭所連。有司以湛之關豫逆黨,事起積歲,末乃歸聞,多有蔽匿,請免官削爵,付廷尉。上不許。湛之詣闕上疏請罪,以爲「初通其謀,爲誘引之辭,曄等並見怨咎,規相禍陷。又昔義康南出之始,敕臣入相伴慰,殷勤異意,頗形言旨。遺臣利刃,期以際會。臣苦相諫譬,深加拒塞,以爲怨憤所至,不足爲虞,便以關啟,懼成虛妄。非爲納受,曲相蔽匿。又令申情范曄,釋中間之憾,致懷蕭思話,恨婚意未申。謂此僥倖,亦不宣達。陛下敦惜天倫,彰於四海,蕃禁優簡,親理咸通。又昔蒙眷顧,不容自絕,音翰信命,時相往來。或言少意多,旨深文淺,辭色之間,往往難測。臣顧惟心無邪悖,故不稍以自嫌,慺慺丹實,具如此啟。臣雖駑下,情匪木石,豈不知丑點難嬰,伏劔爲易,而靦然視息,忍此餘生,實非苟吝微命,假延漏刻。誠以負戾灰滅,貽恥方來,貪及視息,少自披訴。乞蒙隳放,伏待鈇鑕。」上優詔不許。
二十四年,服闋,轉中書令、太子詹事,出爲南兗州刺史。善政俱肅,威惠並行。廣陵舊有高樓,湛之更修整之,南望鍾山。城北有陂澤,水物豐盛,湛之更起風亭、月觀,吹台、琴室,果竹繁茂,花葯成行。招集文士,盡遊玩之適。時有沙門釋惠休善屬文,湛之與之甚厚。孝武命使還俗。本姓湯,位至揚州從事史。
二十六年,湛之入爲丹陽尹、領太子詹事。二十七年,魏太武帝至瓜步,湛之與皇太子分守石頭。二十八年,魯爽兄弟率部曲來奔,爽等軌子也,湛之以爲廟算特所獎納,不敢苟申私怨,乞屏田裡。不許。
轉尚書僕射,領護軍將軍。時尚書令何尚之以湛之國戚,任遇隆重,欲以朝政推之。湛之以令事無不總,又以事歸尚之。互相推委,御史中丞袁淑奏並免官。詔乃使湛之與尚之並受辭訴。尚之雖爲令,而以朝事悉歸湛之。
初,劉湛伏誅,殷景仁卒,文帝任沈演之、庾仲文、范曄等,後又有江湛、何瑀之。自曄誅,仲文免,演之、瑀之並卒,至是江湛爲吏部尚書,與湛之並居權要,世謂之江、徐。上每疾,湛之輒侍醫藥。
二凶巫蠱事發,上欲廢劭,賜濬死,而孝武無寵,故累出外藩,不得停都下。南平王鑠、建平王宏並被愛,而鑠妃即湛妹,湛勸上立之,征鑠自壽陽入朝。至又失旨,欲立宏,嫌其非次,議乆不決。與湛之議,或連日累夕。每夜,使湛之自執燭繞壁檢行,慮有竊聽者。劭入弒之旦,其夕上與湛之屏人語,至曉猶未滅燭。湛之驚起趣北戶,未及開,見害,時年四十四。孝武即位,追贈司空,諡曰忠烈公。子聿之爲元兇所殺。聿之子孝嗣。
孝嗣字始昌。父被害,孝嗣在孕,母年少,欲更行,不願有子,自床投地者無算,又以擣衣杵舂其腰,並服墮胎藥,胎更堅。及生,故小字遺奴。
幼而挺立。八歲襲爵枝江縣公,見宋孝武,升階流涕,迄於就席。帝甚愛之,尚康樂公主,拜駙馬都尉。泰始中,以登殿不著韎,爲書侍御史蔡准所奏,罰金二兩。
孝嗣姑適東莞劉舍,舍兄藏爲尚書左丞,孝嗣往詣之。藏退謂舍曰:「徐郎是令僕人,三十餘可知,汝宜善自結。」昇明中,爲齊高帝驃騎從事中郎,帶南彭城太守,轉太尉諮議參軍。齊建元初,累遷長兼侍中。善趨步,閒容止,與太宰褚彥回相埒。尚書令王儉謂人曰:「徐孝嗣將來必爲宰相。」轉御史中丞。武帝問儉曰:「誰可繼卿?」儉曰:「臣東都之日,其在徐孝嗣乎。」
出爲吳興太守,儉贈孝嗣四言詩曰:「方軌叔茂,追清彥輔,柔亦不茹,剛亦不吐。」時人以比蔡子尼之行狀也。在郡有能名。
王儉亡,上征孝嗣爲五兵尚書。其年,敕撰江左以來儀典,令咨受孝嗣。明年,遷太子詹事。從武帝幸方山。上曰:「朕經始此山之南,復爲離宮,應有邁靈丘。」靈丘山湖,新林苑也。孝嗣荅曰:「繞黃山,款牛首,乃盛漢之事。今江南未廣,願陛下少更留神。」上乃止。竟陵王子良甚善之。歷吏部尚書,右軍將軍,領太子左衛率,台閣事多以委之。
武帝崩,遺詔以爲尚書右僕射。隆昌元年,爲丹陽尹。明帝謀廢鬱林,遣左右莫智明以告孝嗣,孝嗣奉旨無所釐替,即還家草太后令。明帝入殿,孝嗣戎服隨後。鬱林既死,明帝須太后令,孝嗣於袖出而奏之,帝大悅。時議悉誅高、武子孫,孝嗣堅保持之,故得無恙。以廢立功,封枝江縣侯,甲仗五十人入殿。轉左僕射。明帝即位,進爵爲公,給班劔二十人,加兵百人。舊拜三公乃臨軒,至是,帝特詔與陳顯達、王晏並臨軒拜授。時王晏爲令,人情物望不及孝嗣,晏誅,轉尚書令。孝嗣愛好文學,器量弘雅,不以權勢自居,故見容明帝之世。
初在率府,晝臥齋北壁下,夢兩童子遽云:「移公床。」孝嗣驚起,聞壁有聲,行數步而壁崩壓床。建武四年,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讓不受。
時連年魏軍動,國用虛乏,孝嗣表立屯田。帝已寢疾,兵事未已,竟不行。及崩,受遺托,重申開府之命,加中書監。永元初輔政,自尚書下省出住宮城南宅,不得還家。帝失德,孝嗣不敢諫;及江祏誅,內懷憂恐,然未嘗表色。始安王遙光反,眾懷惶惑,見孝嗣入宮乃安,然群小用事,不能制也。
時孝嗣以帝終亂天常,與沈文季俱在南掖門,欲要文季以門爲應,四五目之,文季輒亂以他語,孝嗣乃止。進位司空,固讓。求解丹陽尹,不許。孝嗣文人,不顯同異,名位雖大,故得未及禍。虎賁中郎將許准有膽力,陳說事機,勸行廢立。孝嗣遲疑,謂必無用干戈理,須少主出遊,閉城門,召百僚集議廢之。雖有此懷,終不能決。群小亦稍憎孝嗣,勸帝除之。其冬,孝嗣入華林省,遣茹法珍賜藥,孝嗣容色不異,謂沈昭略曰:「始安事,吾欲以門應之,賢叔若同,無今日之恨。」少能飲酒,飲藥至斗余方卒,乃下詔言誅之。於時凡被殺者,皆取其蟬冕,剝其衣服。眾情素敬孝嗣,得無所侵。
長子演,尚齊武帝女武康公主,位太子中庶子,第三子況,尚明帝女山陰公主,並拜駙馬都尉,俱見殺。
孝嗣之誅,眾人懼,無敢至者,唯會稽魏溫仁奔赴,以私財營喪事,當時稱之。
初,孝嗣復故封,使故吏吳興丘叡筮之,當傳幾世。叡曰:「怨不終尊身。」孝嗣容色甚惡,徐曰:「緣有此慮,故令卿決之。」
中興元年,和帝贈孝嗣太尉。二年,改葬宣德太后,詔增班劔四十人,加羽葆、鼓吹,諡曰文忠,改封餘干縣公。
子緄,仕梁,位侍中,太常,信武將軍,諡頃子。
緄子君蒨字懷簡,幼聦朗好學,尤長丁部書,問無不對。善弦歌,爲梁湘東王鎮西諮議參軍。頗好聲色,侍妾數十,皆佩金翠,曳羅綺,服玩悉以金銀。飲酒數升便醉,而閉門盡日酣歌。每遇歡謔,則飲至斗。有時載伎肆意遊行,荊楚山川,靡不畢踐。朋從游好,莫得見之。時襄陽魚弘亦以豪侈稱,於是府中謠曰:「北路魚,南路徐。」然其服翫次於弘也。
君蒨辯於辭令,湘東王嘗出軍,有人將婦從者。王曰:「才愧李陵,未能先誅女子,將非孫武,遂欲驅戰婦人。」君蒨應聲曰:「項籍壯士,猶有虞兮之愛,紀信成功,亦資姬人之力。」君蒨文冠一府,特有輕艷之才,新聲巧變,人多諷習,竟卒於官。
傅亮字季友,北地靈州人,晉司隸校尉咸之玄孫也。父瑗以學業知名,位至安成太守。瑗與郗超善,超常造瑗,見二子迪及亮。亮年四五歲,超令人解衣使持去,初無吝色。超謂瑗曰:「卿小兒才名位宦當遠逾於兄,然保家終在大者。」迪字長猷,宋初終五兵尚書,贈太常。
亮博涉經史,尤善文辭。義熙中,累遷中書黃門侍郎,直西省。宋武帝以其乆直之勤勞,欲以爲東陽郡。先以語迪,大喜告亮,亮不荅,即馳見武帝,陳不樂出。帝笑曰:「謂卿須祿耳,能如此,甚協所望也。」以爲太尉從事中郎,掌記室。宋國初建,除侍中,領世子中庶子,加中書令。從還壽陽,武帝有受禪意,而難於發言,乃集朝臣宴飲,從容曰:「桓玄暴篡,鼎命已移,我首唱大義,興復皇室,今年時衰暮,欲歸老京師,」群臣唯盛稱功德,莫曉此意。亮悟旨,日晚宮門已閉,叩扉請見曰:「臣暫宜還都。」帝知意,無復他言,直云:「須幾人自送?」亮曰:「須數十人。」於是奉辭。及出,夜見長星竟天,拊髀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驗矣。」亮至都,即征帝入輔。
永初元年,加太子詹事,封建城縣公,入直中書省,專典詔命。以亮任總國權,聽於省見客。神獸門外,每旦車常數百兩。武帝登庸之始,文筆皆是參軍滕演,北征廣固,悉委長史王誕,自此之後至於受命,表策文誥,皆亮辭也。演字彥將,南陽西鄂人,位至秘書監。
二年,加亮尚書僕射。及帝不豫,與徐羨之、謝晦並受顧命,給班劔二十人。少帝即位,進中書監、尚書令,領護軍將軍。
少帝廢,亮奉迎文帝,立行台於江陵城南,題曰大司馬門,率行台百僚詣門拜表,威儀甚盛。文帝將下,引見亮,哭泣哀動左右。既而問義真及少帝薨廢本末,悲號嗚咽,侍側者莫能仰視,亮流汗霑背不能荅。於是布腹心於到彥之、王華等。及至都,徐羨之問帝可方誰?亮曰:「晉文、景以上人。」羨之曰:「必能明我赤心。」亮曰:「不然。」
及文帝即位,加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司空府文武即爲左光祿府,進爵始興郡公,固讓進封。
元嘉三年,帝將誅亮,先呼入見,省內密有報之者。亮辭以嫂病暫還,遣信報徐羨之,因乘車出郭門,騎馬奔兄迪墓。屯騎校尉郭泓收之。初至廣莫門,上亦使以詔謂曰:「以公江陵之誠,當使諸子無恙。」亮讀詔訖曰:「亮受先帝布衣之眷,遂蒙顧托。黜昏立明,社稷之計。欲加之罪,其無辭乎。」於是伏誅,妻子流建安。
亮之方貴,兄迪每深誡焉,而不能從。及見世路屯險,著論名曰演慎。及少帝失德,內懷憂懼。直宿禁中,睹夜蛾赴燭,作感物賦以寄意。初奉大駕,道路賦詩三首,其一篇有悔懼之辭。自知傾覆,求退無由,又作辛有、穆生、董仲道贊,稱其見微之美雲。
隆字伯祚,亮族兄也。曾祖晞,司徒屬。父祖並早卒。隆少孤貧,有學行。義熙初,年四十,爲孟昶建威參軍,累遷尚書左丞。以族弟亮爲僕射,緦服不得相臨,徙太子率更令。
元嘉初,爲御史中丞,甚得司直之體,轉司徒左長史。會稽剡縣人黃初妻趙打殺息載妻王遇赦,王有父母及男稱女葉,依法徙趙二千里外。隆議曰:「禮律之興,本之自然。求之情理,非從天墮,非從地出。父子至親,分形同氣,稱之於載,即載之於趙。雖言三世,爲體猶一。稱雖創鉅痛深,固無仇祖之義。向使石厚之子,日磾之孫,砥鋒挺鍔,不與二祖同戴天日,則石碏、秺侯何得流名百代。舊令言殺人父母,徙之二千里外,不施父子孫祖明矣。趙當避王期功千里外耳。令亦云凡流徙者,同籍親近欲相隨者聽之。此又大通情體,因親以教愛也。趙既流移,載爲人子,何得不從?載從而稱不行,豈名教所許?如此,稱、趙竟不可分。趙雖內愧終身,稱沈痛沒齒,孫祖之義,自不得以永絕,事理然也。」從之。
出爲義興太守,有能名。拜左戶尚書,坐正直受節假,對人未至委出,白衣領職。尋轉太常,文帝以新撰禮論付隆,使更下意。隆表上五十二事。
後致仕,拜光祿大夫,歸老於家。手不釋卷,博學多通,特精三禮。年八十三卒。
檀道濟,高平金鄉人也,世居京口。少孤,居喪備禮,奉兄姊以和謹稱。宋武帝建義,道濟與兄韶祗等從平京城,俱參武帝建武將軍事。累遷太尉參軍,封作唐縣男。
義熙十二年,武帝北伐,道濟爲前鋒,所至望風降服。徑進洛陽,議者謂所獲俘囚,應悉戮以爲京觀。道濟曰:「伐罪吊人,正在今日。」皆釋而遣之。於是中原感悅,歸者甚眾。長安平,以爲琅邪內史。
武帝受命,以佐命功,改封永脩縣公,位丹陽尹、護軍將軍。武帝不豫,給班劔二十人。出爲鎮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徐羨之等謀廢立,諷道濟入朝,告以將廢廬陵王義真,道濟屢陳不可,竟不納。將廢帝夜,道濟入領軍府就謝晦宿,晦悚息不得眠。道濟寢便睡熟,晦以此服之。
文帝即位,給鼓吹一部,進封武陵郡公。固辭進封。道濟素與王弘善,時被遇方深,道濟彌相結附,每構羨之等,弘亦雅仗之。上將誅徐羨之等,召道濟欲使西討。王華曰:「不可。」上曰:「道濟從人者也,曩非創謀,撫而使之,必將無慮。」道濟至之明日,上誅羨之、亮。既而使道濟與中領軍到彥之前驅西伐,上問策於道濟。對曰:「臣昔與謝晦同從北征,入關十策,晦有其九。才略明練,殆難與敵;然未嘗孤軍決勝,戎事恐非其長。臣悉晦智,晦悉臣勇。今奉王命外討,必未陣而禽。」時晦本謂道濟與羨之同誅,忽聞來上,遂不戰自潰。事平,遷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
元嘉八年,到彥之侵魏,已平河南,復失之。道濟都督征討諸軍事,北略地,轉戰至濟上,魏軍盛,遂克滑台。道濟時與魏軍三十餘戰多捷,軍至歷城,以資運竭乃還。時人降魏者具說糧食已罄,於是士卒憂懼,莫有固志。道濟夜唱籌量沙,以所余少米散其上。及旦,魏軍謂資糧有餘,故不復追,以降者妄,斬以徇。
時道濟兵寡弱,軍中大懼。道濟乃命軍士悉甲,身白服乘輿,徐出外圍。魏軍懼有伏,不敢逼,乃歸。道濟雖不克定河南,全軍而反,雄名大振。魏甚憚之,圖之以禳鬼。還進位司空,鎮尋陽。
道濟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並經百戰,諸子又有才氣,朝廷疑畏之。時人或目之曰:「安知非司馬仲達也。」
文帝寢疾累年,屢經危殆,領軍劉湛貪執朝政,慮道濟爲異說,又彭城王義康亦慮宮車晏駕,道濟不復可制。十二年,上疾篤,會魏軍南伐,召道濟入朝。其妻向氏曰:「夫高世之勛,道家所忌,今無事相召,禍其至矣。」及至,上已間。十三年春,將遣還鎮,下渚未發,有似鷦鳥集船悲鳴。會上疾動,義康矯詔召入祖道,收付廷尉,及其子給事黃門侍郎植、司徒從事中郎粲、太子舍人混、征北主簿承伯、秘書郎中尊等八人並誅。時人歌曰:「可憐白浮鳩,枉殺檀江州。」道濟死日,建鄴地震白毛生。又誅司空參軍薛肜、高進之,並道濟心腹也。
道濟見收,憤怒氣盛,目光如炬,俄爾間引飲一斛。乃脫幘投地,曰:「乃壞汝萬里長城。」魏人聞之,皆曰「道濟已死,吳子輩不足復憚」。自是頻歲南伐,有飲馬長江之志。
文帝問殷景仁曰:「誰可繼道濟?」荅曰:「道濟以累有戰功,故致威名,余但未任耳。」帝曰:「不然,昔李廣在朝,匈奴不敢南望,後繼者復有幾人?」二十七年,魏軍至瓜步,文帝登石頭城望,甚有憂色。嘆曰:「若道濟在,豈至此!」
韶字令孫,以平桓玄功封巴丘縣侯。從征廣固,率所領先登,位琅邪內史。從討盧循,以功更封宜陽縣侯,拜江州刺史,以罪免。
韶嗜酒貪橫,所蒞無政績,上嘉其合門從義,道濟又有大功,故特見寵授。卒。子臻字系宗,位員外郎,臻子珪。
珪字伯玉,位沅南令。元徽中,王僧虔爲吏部尚書,以珪爲征北板行參軍。珪訴僧虔求祿不得,與僧虔書曰:「仆一門雖謝文通,乃忝武達。群從姑叔,三媾帝姻,而令子侄餓死,遂不荷潤。蟬腹龜腸,爲日已乆。飢彪能嚇,人遽與肉,餓驎不噬,誰爲落毛。雖復孤微,百世國士,姻媾位宦,亦不後物。尚書同堂姐爲江夏王妃,檀珪同堂姑爲南譙王妃;尚書伯爲江州,檀珪祖亦爲江州。仆於尚書人地本懸,至於婚宦皆不殊絕。今通塞雖異,猶忝氣類,尚書何事爲爾見苦。」僧虔報書曰:「吾與足下素無怨憾,何以相苦?直是意有左右耳。」乃用爲安成郡丞。
祗字恭叔,與兄韶弟道濟俱參義舉,封西昌縣侯,歷位廣陵相。義熙十年,亡命司馬國璠兄弟自北徐州界潛得過淮,因天陰暗,夜率百許人緣廣陵城入,叫喚直上聽事。祗被射傷股,語左右曰:「賊乘暗得入,欲掩我不備,但打五鼓懼之,曉必走矣。」賊聞鼓鳴,直謂爲曉,乃奔散,追殺百餘人。
宋國初建,爲領軍。祗性矜豪,樂在外放恣,不願內職,不得志,發疾不自療,其年卒於廣陵。諡曰威侯。傳嗣至齊受禪,國除。
論曰:自晉網不綱,主威莫樹,亂基王室,毒被江左。宋武一朝創業,事屬橫流,改易紊章,歸於平道。以建武、永平之風,變太元、隆安之俗,此蓋文宣公之爲乎。其配饗清廟,豈徒然也?若夫怙才驕物,公旦其猶病諸,而以劉祥居之,斯亡亦爲幸焉。秀之行己有道,可謂位無虛授。當徐、傅二公跪承顧托,若使死而可再,固當赴蹈爲期。及至處權定機,當震主之地,甫欲攘抑後禍,御蔽身災,使桐宮有卒迫之痛,淮王非中霧之疾,若以社稷爲存亡,則義異於此。湛之、孝嗣臨機不決,既以敗國,且以殞身,「反受其亂」,斯其效也。道濟始因錄用,故得忘瑕,晚困大名,以至顛覆。詔、祗克傳胤嗣,其木雁之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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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十六‧列傳第六  王鎮惡 朱齡石 毛脩之 傅弘之 朱脩之 王玄謨
王鎮惡,北海劇人也。祖猛,仕苻堅,任兼將相。父休爲河東太守。鎮惡以五月生,家人以俗忌,欲令出繼疏宗。猛曰:「此非常兒。昔孟嘗君惡月生而相齊,是兒亦將興吾門矣。」故名爲鎮惡。年十三而苻氏敗,寓食澠池人李方家。方善遇之,謂方曰:「若遭英雄主,要取萬戶侯,當厚相報。」方曰:「君丞相孫,人材如此,何患不富貴,至時願見用爲本縣令足矣。」
後隨叔父曜歸晉,客荊州,頗讀諸子兵書,喜論軍國大事,騎射非長,而從橫善果斷。宋武帝伐廣固,鎮惡時爲天門郡臨澧令。人或薦之武帝,召與語,異焉,因留宿。旦謂諸佐曰:「鎮惡王猛孫,所謂將門有將。」即以署前部賊曹。拒盧循有功,封博陸縣五等子。
武帝謀討劉毅,鎮惡曰:「公若有事西楚,請給百舸爲前驅。」及西討,轉鎮惡參軍事,使率龍驤將軍蒯恩百舸前發。鎮惡受命,便晝夜兼行,揚聲劉兗州上。毅謂爲信,不知見襲。
鎮惡去江陵城二十里,舍船步上,蒯恩軍在前,鎮惡次之,舸留一二人,對舸岸上豎旗安鼓。語所留人曰:「計我將至城,便長嚴,令如後有大軍狀。又分隊在後,令燒江津船。鎮惡徑前襲城,津戍及百姓皆言劉藩實上,晏然不疑。將至城,逢毅要將朱顯之馳前問藩所在,軍人荅云「在後」。及至軍後不見藩,又望見江津船艦被燒而鼓聲甚盛,知非藩上,便躍馬告毅,令閉城門。鎮惡亦馳進得入城,便因風放火,燒大城南門及東門。又遣人以詔及赦文並武帝手書凡三函示毅,毅皆燒不視。金城內亦未信帝自來。及短兵接戰,鎮惡軍人與毅下將或是父兄子弟中表親親,且斗且語,知武帝在後,人情離懈。
初,毅常所乘馬在城外不得入,倉卒無馬,使就子肅取馬,肅不與。朱顯之謂曰:「人取汝父而惜馬,汝走欲何之?」奪馬以授毅,從大城東門出奔牛牧佛寺自縊。鎮惡身被五箭,手所執矟於手中破折。江陵平後二十日,大軍方至,以功封漢壽縣子。
及武帝北伐,爲鎮西諮議,行龍驤將軍,領前鋒。將發,前將軍劉穆之謂曰:「昔晉文王委蜀於鄧艾,今亦委卿以關中,卿其勉之。」鎮惡曰:「吾等因托風雲,並蒙抽擢,今咸陽不克,誓不濟江。三秦若定,而公九錫不至,亦卿之責矣。」
鎮惡入賊境,戰無不捷,破虎牢及柏谷塢。進次澠池,造故人李方家,升堂見母,厚加酬賚,即授方澠池令。方軌徑據潼關,將士乏食,乃親到弘農督人租。百姓競送義粟,軍食復振。
初,武帝與鎮惡等期,若克洛陽,須待大軍,未可輕前。既而鎮惡等至潼關,爲偽大將軍姚紹所拒不得進,馳告武帝求糧援。時帝軍入河,魏軍屯河岸,軍不得進。帝呼所遣人開舫北戶指河上軍示之曰:「我語令勿進而深入,岸上如此,何由得遣軍。」鎮惡既得義租,紹又病死,偽撫軍將軍姚贊代紹守嶮,眾力猶盛。武帝至湖城,贊引退。
大軍次潼關,謀進取計,鎮惡請率水軍自河入渭,直至渭橋。鎮惡所乘皆蒙沖小艦,行船者悉在艦內,溯渭而進,艦外不見有行船人。北土素無舟烜,莫不驚以爲神。鎮惡既至,令將士食畢,便棄船登岸。渭水流急,諸艦悉逐流去,鎮惡撫慰士卒曰:「此是長安城北門外,去家萬里,而舫乘衣糧並已逐流,唯宜死戰,可立大功。」乃身先士卒,即陷長安城。城內六萬餘戶,鎮惡撫慰初附,號令嚴肅。於灞上奉迎,武帝勞之曰:「成吾霸業者真卿也。」謝曰:「此明公之威,諸將之力。」帝笑曰:「卿欲學馮異邪。」
時關中豐全,鎮惡性貪,收斂子女玉帛不可勝計,帝以其功大不問。時有白帝言鎮惡藏姚泓偽輦,有異志,帝使覘之,知鎮惡剔取飾輦金銀,棄輦於垣側,帝乃安。
帝留第二子桂陽公義真爲安西將軍、雍秦二州刺史,鎮長安。鎮惡以征虜將軍領安西司馬、馮翊太守,委以捍禦之任。
及大軍東還,赫連勃勃逼北地,義真遣中兵參軍沈田子拒之。虜甚盛,田子退屯劉因堡,遣使還報鎮惡。鎮惡對田子使謂安西長史王脩曰:「公以十歲兒付吾等,當共思竭力,今擁兵不進,賊何由得平?」使反言之,田子甚懼。
王猛之相苻堅也,北人以方諸葛亮。入關之功,又鎮惡爲首,時論者深憚之。田子嶢柳之捷,威震三輔,而與鎮惡爭功。武帝將歸,留田子與鎮惡,私謂田子曰:「鍾會不得遂其亂者,爲有衛瓘等也。語曰:『猛獸不如群狐。』卿等十餘人何懼王鎮惡。」故二人常有猜心。時鎮惡師於涇上,與田子俱會傅弘之壘,田子求屏人,因斬之幕下,並兄基弟鴻、遵、深從弟昭、朗、弘,凡七人。弘之奔告義真,義真率王智、王脩被甲登橫門以察其變。俄而田子至,言鎮惡反。脩執田子,以專戮斬焉。是歲,義熙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追贈左將軍、青州刺史。及帝受命,追封龍陽縣侯,諡曰壯。傳國至曾孫叡,齊受禪,國除。
朱齡石字伯兒,沛郡沛人也。世爲將,伯父憲及斌並爲西中郎袁真將佐。桓溫伐真於壽陽,真以憲兄弟潛通溫,並殺之,齡石父綽逃歸溫。壽陽平,真已死,綽輒發棺戮屍。溫怒將斬之,溫弟沖請得免。綽受沖更生之恩,事沖如父。位西陽、廣平太守。及沖薨,綽歐血而死。
齡石少好武,不事崖檢。舅淮南蔣氏才劣,齡石使舅臥聽事,翦紙方寸帖著舅枕,以刀子縣擲之,相去八九尺,百擲百中。舅畏齡石,終不敢動。舅頭有大瘤,齡石伺眠密割之即死。
武帝克京城,以爲建武參軍。從至江乘將戰,齡石言世受桓氏恩,不容以兵刃相向,乞在軍後。帝義而許之。以爲鎮軍參軍,遷武康令。縣人姚系祖專爲劫,郡縣畏不能討,齡石至縣,偽與厚,召爲參軍。系祖恃強,乃出應召。齡石斬之,掩其家,悉殺其兄弟,由是一部得清。後領中兵。齡石有武干,又練吏職,帝甚親委之。平盧循有功,爲西陽太守。
義熙九年,徙益州刺史,爲元帥伐蜀。初,帝與齡石密謀進取,曰:「劉敬宣往年出黃武,無功而退。賊謂我今應從外水往,而料我當出其不意猶從內水來也,必重兵守涪城以備內道。若向黃武,正墮其計。今以大眾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內水,此制敵之奇也。」而慮此聲先馳,賊審虛實,別有函封付齡石,署曰至白帝乃開。諸軍雖進,未知處分,至白帝發書,曰:「眾軍悉從外水取成都;臧熹、朱枚於中水取廣漢;使羸弱乘高艦十餘,由內水向黃武。」譙縱果備內水,使其大將譙道福戍涪城,遣其秦州刺史侯暉、僕射譙詵等屯彭模,夾水爲城。十年六月,齡石至彭模。七月,齡石率劉鍾、蒯恩等於北城斬侯暉、譙詵。朱枚至廣漢,復破譙道福別軍。譙縱奔涪城,巴西人王志斬送之,並獲道福,斬於軍門。
帝之伐蜀,將謀元帥,乃舉齡石。眾咸謂齡石資名尚輕,慮不克辦,論者甚眾,帝不從。乃分大軍之半,令猛將勁卒悉以配之。臧熹,敬皇后弟也,亦命受其節度。及戰克捷,眾咸服帝知人,又美齡石善於事。以平蜀功,封豐城侯。
十四年,桂陽公義真被征,以齡石爲雍州刺史,督關中諸軍事。齡石至長安,義真乃發。義真敗於青泥,齡石亦舉城奔走見殺。傳國至孫,齊受禪,國除。
齡石弟超石,亦果銳。雖出自將家,兄弟並閒尺牘。桓謙爲衛將軍,以補行參軍。後爲武帝徐州主簿,收迎桓謙身首,躬營殯葬。
義熙十二年北伐,超石爲前鋒入河。時軍人緣河南岸牽百丈。有漂度北岸者,輒爲魏軍所殺略。帝遣白直隊主丁旿率七百人及車百乘於河北岸爲卻月陣,兩頭抱河,車置七仗士。事畢,使豎一長白毦。魏軍不解其意,並未動。帝先命超石戒嚴二千人,白毦既舉,超石赴之,並齎大弩百張,一車益二十人,設彭排於轅上。魏軍見營陣立,乃進圍營。超石先以弱弓小箭射之,魏軍四面俱至。魏明元皇帝又遣南平公長孫嵩三萬騎肉薄攻營,於是百弩俱發。魏軍既多,弩不能制,超石初行,別齎大槌並千餘張矟,乃斷稍三四尺以槌槌之,一矟輒洞貫三四人。魏軍不能當,遂潰。大軍進克蒲坂,以超石爲河東太守。
後除中書侍郎,封興平縣五等侯。關中亂,帝遣超石慰勞河洛,與齡石俱沒赫連勃勃,見殺。
毛脩之字敬文,滎陽陽武人也。祖武生、伯父璩並益州刺史。父瑾,梁、秦二州刺史。
脩之仕桓玄爲屯騎校尉,隨玄西奔。玄欲奔漢川,脩之誘令入蜀。馮遷斬玄於枚洄洲,脩之力也。宋武帝以爲鎮軍諮議,遷右衛將軍。既有斬玄之謀,又父伯並在蜀,帝欲引爲外助,故頻加榮爵。
及父瑾爲譙縱所殺,帝表脩之爲龍驤將軍,配兵遣奔赴。時益州刺史鮑陋不肯進討,脩之言狀,帝乃令冠軍將軍劉敬宣伐蜀,無功而退。譙縱由此送脩之父伯及中表喪柩口累並得還。
後劉毅西鎮江陵,以爲衛軍司馬、南郡太守。脩之雖爲毅將佐,而深結於帝,及毅敗見宥。時遣朱齡石伐蜀,脩之固求行。帝慮脩之至蜀多所誅殺,且土人既與毛氏有嫌,亦當以死自固。不許。
脩之不信鬼神,所至必焚房廟。時蔣山廟中有好牛馬,並奪取之。累遷相國右司馬,行司州事。戍洛陽,修立城壘。武帝至,履行善之,賜衣服玩好,當時評直二千萬。
王鎮惡死,脩之代爲安西司馬。桂陽公義真敗,爲赫連勃勃所禽。及赫連昌滅,入魏。脩之在洛,敬事嵩高道士寇謙之。謙之爲魏太武帝信敬,營護之,故不死。脩之嘗爲羊羹薦魏尚書,尚書以爲絕味,獻之太武,大悅,以爲太官令,被寵,遂爲尚書、光祿大夫,封南郡公,太官令、尚書如故。
後朱脩之俘於魏亦見寵,脩之問朱脩之,南國當權者爲誰,荅雲殷景仁。脩之笑曰:「吾昔在南,殷尚幼少,我歸罪之日,便當巾韝到門。」經年不忍問家消息,乆之乃訪焉。脩之具荅,並云:「賢子元矯甚能自處。」脩之悲不得言,直視良乆,乃長嘆曰:「嗚呼!」自此一不復及。
初,北人去來言脩之勸魏侵邊,並教以在南禮制,文帝甚疑責之。朱脩之後得還,具相申理,上意乃釋。脩之在魏多妻妾,男女甚眾,身遂死於魏。
孫惠素,仕齊爲少府卿。性至孝,母服除後,更修母所住處床帳屏帷,每月朔十五向帷悲泣,傍人爲之感傷,終身如此。
惠素吏才強濟,而臨事清刻,敕市銅官碧青一千二百斤供御畫,用錢六十五萬。有讒惠素納利,武帝怒,敕尚書評價,貴二十八萬餘,有司奏,伏誅。死後家徒四壁,武帝后知無罪,甚悔恨之。
傅弘之字仲度,北地泥陽人也。傅氏舊屬靈州,漢末失土,寄馮翊,置泥陽、富平二縣,廢靈州,故傅氏悉屬泥陽。晉武帝太康三年復立靈州縣,傅氏還屬靈州。弘之高祖祗,晉司徒,後封靈州公。不欲封本縣,故祗一門還屬泥陽。曾祖暢,秘書丞,沒石勒,生子洪。晉穆帝永和中,石氏亂,度江。洪生梁州刺史歆,歆生弘之。
少倜儻有大志,歷位太尉行參軍。宋武帝北伐,弘之與扶風太守沈田子等七軍自武關入。弘之素習騎乘,於姚泓馳道內戲馬,甚有姿制,羌胡觀者數千,並嘆稱善。留爲桂陽公義真雍州中從事史。
及義真東歸,赫連勃勃傾國追躡,於青泥大戰,弘之躬貫甲冑,氣冠三軍,軍敗陷沒,不爲之屈。時天大寒裸弘之,弘之叫罵見殺。
朱脩之字恭祖,義陽平氏人也。曾祖燾,晉平西將軍。祖序,豫州刺史。父諶,益州刺史。
脩之初爲州主簿,宋元嘉中,累遷司徒從事中郎。文帝謂曰:「卿曾祖昔爲王導丞相中郎,卿今又爲王弘中郎,可謂不忝爾祖矣。」
後隨右軍到彥之北侵,彥之自河南回,脩之留戍滑台,被魏將安頡攻圍。糧盡,將士熏鼠食之。脩之被圍既乆,母常悲憂,忽一旦乳汁驚出,母號慟告家人曰:「我年老非復有乳汁時,今如此,兒必沒矣。」魏果以其日克滑台,囚之。太武嘉其固守之節,以爲雲中鎮將,妻以宗室女。
脩之潛謀南歸,妻疑之,每流涕謂曰:「觀敘無停意,何不告我以實,義不相負。」脩之深嘉其義而不告也。及太武伐馮弘,脩之及同沒人邢懷明並從。又有徐卓者亦沒魏,復欲率南人竊發,事泄見誅。脩之、懷明懼禍,同奔馮弘,不見禮。停一年,會宋使至。脩之名位素顯,傳詔見便拜。彼國敬傳詔,呼爲天子邊人。見傳詔致敬,乃始禮之。
時魏屢伐黃龍,弘遣使求救,脩之乃使傳詔說而遣之。泛海,未至東萊,舫柂折,風猛,海師慮向海北,垂長索,舫乃正。海師視上有鳥飛,知去岸不遠,須臾至東萊。及至,以爲黃門侍郎。
孝武初,累遷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脩之政在寬簡,士庶悅附。及荊州刺史南郡王義宣反,檄脩之舉兵。雍土時飢,脩之偽與之同;既而遣使陳情於孝武,孝武嘉之,以爲荊州刺史,加都督。義宣乃聞脩之不同,更以魯秀爲雍州刺史,擊襄陽。脩之命斷馬鞍山道,秀不得前乃退。脩之率眾向江陵,竺超已執義宣,脩之至,於獄殺之。以功封南昌縣侯。
脩之立身清約,百城貺贈,一無所受。唯以蠻人宜存撫納,有餉皆受,得輒與佐史賭之,未嘗入己。去鎮之日,秋毫無犯。計在州以來,然油及私牛馬食官穀草,以私錢六十萬償之。而儉刻無潤,薄於恩情,姊在鄉里,饑寒不立,脩之貴爲刺史,未曾供贍。往姊家,姊爲設菜羹粗飯以激之,脩之曰:「此是貧家好食,進之致飽。」先是,新野庾彥達爲益州刺史,攜姊之鎮,資給供奉,中分秩祿,西土稱焉。
脩之後拜左戶尚書、領軍將軍。至建鄴,牛奔墜車折腳,辭尚書,徙崇憲太僕,仍加特進、金紫光祿大夫。腳疾不堪獨行見,特給扶侍。卒,諡貞侯。
王玄謨字彥德,太原祁人也。六世祖宏,河東太守、綿竹侯,以從叔司徒允之難,棄官北居新興,仍爲新興、雁門太守。其自序云爾。祖牢,仕慕容氏爲上谷太守,隨慕容德居青州。父秀,早卒。
玄謨幼而不群,世父蕤有知人鑒,常笑曰:「此兒氣概高亮,有太尉彥雲之風。」宋武帝臨徐州,辟爲從事史,與語異之。少帝末,謝晦爲荊州,請爲南蠻行參軍、武寧太守。晦敗,以非大帥見原。
元嘉中,補長沙王義欣鎮軍中兵參軍,領汝陰太守。每陳北侵之規,上謂殷景仁曰:「聞王玄謨陳說,使人有封狼居胥意。」
後爲興安侯義賔輔國司馬、彭城太守。義賔薨,玄謨上表,以彭城要兼水陸,請以皇子撫臨州政,乃以孝武出鎮。
及大舉北侵,以玄謨爲寧朔將軍。前鋒入河,受輔國將軍蕭斌節度。軍至碻磝,玄謨進向滑台,圍城二百餘日。魏太武自來救之,眾號百萬,鼓鞞動天地。玄謨之行也,眾力不少,器械精嚴,而專仗所見,多行殺戮。初圍城,城內多茅屋,眾求以火箭燒之。玄謨曰:「損亡軍實。」不聽。城中即撤壞之,穴地爲窟室。及魏救將至,眾請發車爲營,又不從。將士並懷離怨。又營貨利,一匹布責人八百梨,以此倍失人心。及太武軍至,乃夜遁,麾下散亡略盡。蕭斌將斬之,沈慶之固諫曰:「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萬,豈玄謨所能當。殺戰將以自弱,非良計也。」斌乃止。
初,玄謨始將見殺,夢人告曰:「誦觀世音千遍則免。」玄謨夢中曰:「何可竟也。」仍見授,既覺誦之,且得千遍。明日將刑,誦之不輟。忽傳唱停刑,遣代守碻磝。江夏王義恭爲征討都督,以碻磝沙城不可守,召令還。爲魏軍所追,大破之,流矢中臂。二十八年正月,還至歷城。義恭與玄謨書曰:「聞因敗爲成,臂上金創,將非金印之徵邪?」
元兇弒立,以玄謨爲冀州刺史。孝武伐逆,玄謨遣濟南太守垣護之等將兵赴義。事平,除徐州刺史,加都督。
及南郡王義宣與江州刺史臧質反,朝廷假玄謨輔國將軍,爲前鋒南討,拜豫州刺史。質尋至,大破之。加都督,封曲江縣侯。中軍司馬劉沖之白孝武,言玄謨在梁山與義宣通謀。檢雖無實,上意不能明,使有司奏玄謨沒匿所得賊寶物,虛張戰簿,與徐州刺史垣護之並免官。
尋爲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雍土多諸僑寓,玄謨上言所統僑郡無有境土,新舊錯亂,租課不時,宜加併合。見許。乃省並郡縣,自此便之。百姓當時不願屬籍。其年,玄謨又令九品以上租,使貧富相通,境內莫不嗟怨。人間訛言玄謨欲反,時柳元景當權,元景弟僧景爲新城太守,以元景之勢,制令雍土南陽順陽上庸新城諸郡並發兵,欲討玄謨。玄謨令內外晏然,以解眾惑,馳啟孝武,具陳本末。帝知其虛,馳遣主書吳喜公慰撫之。又荅曰:「玄謨啟明白之日,七十老公反欲何求?聊復爲笑,想足以申卿眉頭耳。」玄謨性嚴,未曾妄笑,時人言玄謨眉頭未曾申,故以此見戲。
後爲金紫光祿大夫,領太常。及建明堂,以本官領起部尚書,又領北選。孝武狎侮群臣,各有稱目,多須者謂之羊,短長肥瘦皆有比擬。顏師伯缺齒,號之曰齴,劉秀之儉吝,常呼爲老慳。黃門侍郎宗靈秀軀體肥壯,拜起艱難,每一集會,輒於坐賜靈秀器服飲食,前後相系,欲其占謝傾踣,以爲歡笑。又刻木作靈秀父光祿勛叔獻像送其家聽事。柳元景、垣護之雖並北人,而玄謨獨受老傖之目。凡諸稱謂,四方書疏亦如之。嘗爲玄謨作四時詩曰:「堇茹供春膳,粟漿充夏餐,瓟醬調秋菜,白醝解冬寒。」又寵一崑崙奴子名白主,常在左右,令以杖擊群臣。自柳元景以下皆罹其毒。
玄謨尋遷徐州刺史,加都督。時北土災饉,乃散私谷十萬斛牛千頭以賑之。孝武崩,與群公俱被顧命。時朝政多門,玄謨以嚴直不容,徙青、冀二州刺史,加都督。少帝誅顏師伯、柳元景等,狂悖滋甚,以領軍征玄謨,子侄咸勸稱疾。玄謨曰:「避難苟免,既乖事君之節,且吾荷先朝厚恩,彌不得逡巡。」及至,屢表諫諍,又流涕請緩刑去殺,以安元元之意。少帝大怒。
明帝即位,禮遇益崇。時四方反叛,玄謨領水軍前鋒南討,以腳疾未差,聽乘輿出入。尋除車騎將軍、江州刺史,副司徒建安王休仁於赭圻,賜以諸葛亮筒袖鎧。頃之,以爲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領護軍將軍,遷南豫州刺史,加都督。薨年八十二,諡曰莊公。
子深早卒,深子繢嗣。深弟寬,泰始初,爲隨郡太守。逢四方反,父玄謨在建鄴,寬棄郡自歸。以母在西,爲賊所執,請西行,遂襲破隨郡,收其母。事平,明帝嘉之,使圖寬形以上。齊永明元年,爲太常,坐於宅殺牛,免官。後卒於光祿大夫。
寬弟瞻字明遠,一字叔鸞。負氣傲俗,好貶裁人物。仕宋爲王府參軍。嘗詣劉彥節,直登榻曰:「君侯是公孫,仆是公子,引滿促膝,唯餘二人。」彥節外跡雖酬之,意甚不悅。齊豫章王嶷少時,早與瞻友。瞻常候嶷高論,齊武帝時在大床寢,瞻謂嶷曰:「帳中人物亦復隨人寢興。」嶷言次忽問王景文兄楷賢愚何如殷道矜,瞻曰:「卿遂復言他人兄邪。」武帝笑稱嶷小名阿玉,「汝兄愚,那得忽來王參軍此句」。瞻曰:「直恐如卿來談。」武帝銜之,未嘗形色。後歷黃門侍郎。
及齊建元初,瞻爲永嘉太守,詣闕跪拜不如儀。武帝知之,召入東宮,仍送付廷尉殺之。命左右啟高帝曰:「父辱子死;王瞻傲朝廷,臣輒已收之。」高帝曰:「此何足計。」及聞瞻已死,乃默無言。
玄謨從弟玄象,位下邳太守。好發冢,地無完槨。人間垣內有小冢,墳上殆平,每朝日初升,見一女子立冢上,近視則亡。或以告玄象,便命發之。有一棺尚全,有金蠶、銅人以百數。剖棺見一女子,年可二十,姿質若生,臥而言曰:「我東海王家女,應生,資財相奉,幸勿見害。」女臂有玉釧,破冢者斬臂取之,於是女復死。玄謨時爲徐州刺史,以事上聞,玄象坐免郡。
玄載字彥休,玄謨從弟也。父蕤,東莞太守。玄載仕宋,位益州刺史。沈攸之之難,玄載起義,送誠於齊高帝,封鄂縣子。齊建元元年,爲左戶尚書。永明四年,位兗州刺史,卒官。諡烈子。
玄載弟玄邈字彥遠,仕宋位青州刺史。齊高帝之鎮淮陰,爲宋明帝所疑,乃北勸魏,遣書結玄邈。玄邈長史房叔安進曰:「夫布衣韋帶之士,銜一餐而不忘,義使之然也。今將軍居方州之重,托君臣之義,無故舉忠孝而棄之,三齊之士寧蹈東海死耳,不敢隨將軍也。」玄邈意乃定。仍使叔安使建鄴,發高帝謀。高帝於路執之,並求玄邈表。叔安荅曰:「寡君使表上天子,不上將軍。且仆之所言,利國家而不利將軍,無所應問。」荀伯玉勸殺之,高帝曰:「物各爲主,無所責也。」玄邈罷州還,高帝塗中要之,玄邈嚴軍直過。還都,啟宋明帝,稱高帝有異謀,高帝不恨也。昇明中,高帝引爲驃騎司馬、泰山太守。玄邈甚懼,高帝待之如初。再遷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封河陽縣侯,兄弟同時爲方伯。
齊建元初,亡命李烏奴作亂梁部,玄邈使人偽降烏奴,告之曰:「王使君兵弱,攜愛妾二人已去矣。」烏奴喜,輕兵襲州城,玄邈奇兵破之。高帝聞之曰:「玄邈果不負吾。」
延興元年,爲中護軍。明帝使玄邈往江州殺晉安王子懋,玄邈苦辭不行,及遣王廣之往廣陵取安陸王子敬,玄邈不得已奉旨。建武中,卒於護軍,贈雍州刺史,諡壯侯。
叔安字子仁,清河人。高帝即位,懷其忠正,時爲益州司馬、寧蜀太守,就拜前將軍。方用爲梁州,會病卒。帝嘆曰:「叔安節義,古人中求之耳,恨不至方伯而終。」子長瑜,亦有義行,永明中,爲州中從事。
論曰:自晉室播遷,來宅揚、越,關邊遙阻,汧、隴遐荒,區甸分其內外,山河判其表里。桓溫一代英人,志移晉鼎,自非兵屈霸上,戰衄枋頭,則光宅之運,中年允集。宋武帝屈起布衣,非藉人譽,一旦驅率烏合,奄興霸緒,功雖有餘而德猶未洽。非樹奇功於難立,震大威於四海,則不能成配天之業,一異同之心。故須外積武功,以收人望。及金墉請吏,元勛既立,心欲掛旆龍門,折衝冀、趙,跨功桓氏,取高昔人。方復觀兵崤、渭,陳師天嶮。及靈威薄震,重關自辟,故知英算所包,先勝而後戰也。王鎮惡推鋒直指,前無強陣,爲宋方叔,其壯矣乎。朱齡石、超石、毛脩之、傅弘之等,以歸眾難固之情,逢英勇乘機之運,以至顛陷,爲不幸矣。脩之滑台之守,有疏勒之難,苟誠節在焉,所在爲重,其取榮大國,豈徒然哉。終假道自歸,首丘之義也。玄謨封狼之心,雖簡帝念;然天方相魏,人豈能支。宋氏以三吳之弱卒,當八州之勁勇,欲以邀勝,不亦難乎。蹙境亡師,固其宜也。觀夫慶之言,可謂達於時變。瞻傲佷不悔,卒至亡軀,然齊武追恨魚服,匹夫懼矣。玄邈行己之度,有士君子之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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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十七‧列傳第七   劉敬宣 劉懷肅 劉粹 孫處 蒯恩 向靖 劉鍾 虞丘進 孟懷玉 胡藩 劉康祖
劉敬宣字萬壽,彭城人也。父牢之,晉鎮北將軍。敬宣八歲喪母,晝夜號泣,中表異之。輔國將軍桓序鎮蕪湖,牢之參序軍事。四月八日,敬宣見眾人灌佛,乃下頭上金鏡爲母灌像,因悲泣不自勝。序謂牢之曰:「卿此兒非唯家之孝子,必爲國之忠臣。」
起家王恭前軍參軍,又參會稽世子元顯征虜軍事。隆安二年,王恭起兵京口,以誅司馬尚之爲名,牢之時爲恭前軍司馬。恭以豪戚自居,甚相陵忽,牢之心不能平。及恭此舉,使牢之爲前鋒,牢之遣敬宣襲恭,敗之。元顯以敬宣爲後將軍諮議參軍。
三年,孫恩爲亂,牢之自表東討,敬宣請以騎傍南山趣其後。吳賊畏馬,又懼首尾受敵,遂大敗之,進平會稽。遷後軍從事中郎。
宋武帝既累破祅賊,功名日盛,敬宣深相憑結。元顯進號驃騎,敬宣仍隨府轉。元顯驕肆,群下化之,敬宣每預宴會,調戲無所酬荅,元顯甚不悅。
元興元年,牢之南討桓玄,元顯爲征討大都督,日夜昏酣。牢之以道子昏暗,元顯淫凶,慮平玄之日,亂政方始;會玄遣信說牢之,牢之欲假手於玄誅執政,然後乘玄之隙,可以得志天下。將許玄降。敬宣諫恐玄威望既成,則難圖。牢之怒曰:「吾豈不知今日取之如反覆手,但平後令我奈驃騎何?」遣敬宣爲任。
玄既得志,害元顯,廢道子,以牢之爲會稽太守。牢之與敬宣謀襲玄,期以明旦。爾日大霧,府門晚開,日旰,敬宣不至。牢之謂謀泄,欲奔廣陵,而敬宣還京口迎家。牢之謂已爲玄禽,乃縊而死。敬宣奔喪,哭畢,就司馬休之、高雅之等俱奔洛陽,往來長安,求救於姚興,後奔慕容德。
敬宣素明天文,知必有興復晉室者。尋夢丸土服之,覺而喜曰:「丸者,桓也,桓吞,吾當複本土乎。」乃結青州大姓諸崔、封謀滅德,推休之爲主。時德司空劉軌大被任,高雅之又要軌,謀泄,乃相與殺軌而去。會宋武帝平京口,手書召敬宣,即馳還,襲封武岡縣男,後拜江州刺史。
劉毅之少,人或以雄桀許之。敬宣曰:「此人外寬內忌,自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逢,當以陵上取禍。」毅聞深恨。及在江陵,知敬宣還,尋知爲江州,大駭惋。敬宣愈不自安。安帝反正,自表求解。武帝恩款周洽,所賜莫與爲比。敬宣女嫁,賜錢三百萬,雜彩千匹。
帝方大相寵任,欲令立功。義熙三年,表遣敬宣伐蜀。博士周祗諫,以爲「道遠運漕難繼,毛脩之家仇不雪,不應以得死爲恨。劉敬宣蒙生存之恩,亦宜性命仰荅。將軍欲驅二死之甘心,忘國家之重計,愚情竊所未安」。不從。假敬宣節,監征蜀諸軍事。敬宣至黃武,去成都五百里,食盡,遇疾疫而還。爲有司奏免官。
五年,武帝伐慕容超,除中軍諮議參軍,與兗州刺史劉藩大破超軍,進圍廣固,屢獻規略。盧循逼建鄴,敬宣分領鮮卑獸斑突騎,置陣甚整。循走,仍從南討,爲左衛將軍。敬宣寬厚,善待士,多伎藝,弓馬音律,無事不善。尚書僕射謝混美才地,少所交納,與敬宣遇便盡禮。或問混:「卿未嘗輕交,而傾蓋劉壽,何也?」混曰:「孔文舉禮太史子義,天下豈有非之邪。」
初,敬宣蜀還,劉毅欲以重法繩之。武帝既相任待,又何無忌謂不宜以私憾傷至公。毅雖止,猶謂武帝曰:「平生之舊,豈可孤信?光武悔之於龐萌,曹公失之於孟卓。宜深慎之。」毅出爲荊州,謂敬宣曰:「欲屈卿爲長史、南蠻,豈有見輔意乎?」敬宣懼禍,以告武帝。帝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無過慮。」後領冀州刺史。
時帝西討劉毅,豫州刺史諸葛長人監太尉軍事,貽敬宣書曰:「盤龍狼戾專恣,自取夷滅。異端將盡,世路方夷,富貴之事,相與共之。」敬宣報曰:「下官常懼福過災生,實思避盈居損。富貴之旨,非所敢當。」便以長人書呈,帝謂王誕曰:「阿壽故爲不負我。」
十一年,進號右軍將軍。時晉宗室司馬道賜爲敬宣參軍。會武帝西征司馬休之,而道賜乃陰結同府辟閭道秀、左右小將王猛子等謀反。道賜自號齊王,規據廣固,舉兵應休之。猛子取敬宣刀殺敬宣,文武佐吏即討道賜、道秀、猛子斬之。先是敬宣嘗夜與僚佐宴,空中有投一隻芒屩於坐,墜敬宣食盤上,長三尺五寸,已經人著,耳鼻間並欲壞,頃之而敗。喪至,武帝臨哭甚哀。子光祖嗣。宋受禪,國除。
劉懷肅,彭城人,宋武帝從母兄也。家世貧窶,而躬耕好學。仕晉爲費令。及聞武帝起義,棄縣來奔。
義熙元年,爲輔國將軍、淮南歷陽二郡太守。二年,又領劉毅撫軍司馬,以建義功,封東興縣侯。其冬,桓石綏、司馬國璠、陳襲於胡桃山聚眾爲寇,懷肅討破之。江、淮間群蠻及桓氏餘黨爲亂,懷肅自請討之,及行失旨,毅上表免懷肅官。三年卒,追贈左將軍。無子,弟懷慎以子蔚祖嗣,位江夏內史。
蔚祖卒,子道存嗣,位太尉江夏王義恭諮議參軍。孝武伐元兇,道存出奔義軍,元兇乃殺其母以徇。景和中,爲義恭太宰從事中郎。義恭敗,以黨與下獄死。
懷肅次弟懷敬,澀訥無才能。初,武帝產而皇妣殂,孝皇帝貧薄,無由得乳人,議欲不舉,帝從母生懷敬,未期,乃斷懷敬乳而自養帝。帝以舊恩,懷敬累見寵授,至會稽太守。時以爲速,武帝曰:「亡姨於我恩重,此何可忘?」歷尚書,金紫光祿大夫。
懷敬子真道爲錢唐令,元嘉十三年,東土飢,帝遣揚州中從事史沈演之巡行在所,演之表真道及餘杭令劉道錫有美政。上嘉之,各賜谷千斛,以真道爲步兵校尉。
十四年,出爲梁、南秦二州刺史。十八年,氐帥楊難當侵寇漢中,真道討破之,而難當寇盜猶不已,文帝遣龍驤將軍裴方明率禁兵五千,受真道節度。十九年,方明至武興,率太子積弩將軍劉康祖等進軍,大致克捷,以真道爲建威將軍、雍州刺史,方明輔國將軍、梁南秦二州刺史。又詔故晉壽太守姜道盛殞身鋒鏑,可贈給事中,賜錢十萬。道盛注古文尚書行於世。真道、方明並坐破仇池斷割金銀諸雜寶貨,又藏難當善馬,下獄死。
懷敬弟懷慎,少謹慎質直。從宋武帝征討,位徐州刺史。爲政嚴猛,境內震肅。以平廣固、盧循功,封南城縣男。十二年,武帝北伐,以爲中領軍、征虜將軍,宿衛輦轂。坐府內相殺免官。雖名位轉優,而恭恪愈至。每所之造,位任不逾己者,皆束帶門外下車,其謹退類如此。
永初元年,以佐命功,進爵爲侯,位五兵尚書,加散騎常侍、光祿大夫。景平元年,遷護軍將軍。祿賜班於宗族,家無餘財,卒諡肅侯。
子德願嗣。大明初,爲游擊將軍,領石頭戍事。坐受賈客韓佛智貨,下獄奪爵。後爲秦郡太守。德願性粗率,爲孝武狎侮。上寵姬殷貴妃薨,葬畢,數與群臣至殷墓。謂德願曰:「卿哭貴妃若悲,當加厚賞。」德願應聲便號慟,撫膺擗踴,涕泗交流。上甚悅,以爲豫州刺史。又令醫術人羊志哭殷氏,志亦嗚咽。他日有問志:「卿那得此副急淚?」志時新喪愛姬,荅曰:「我爾日自哭亡妾耳。」志滑稽,善爲諧謔,上亦愛狎之。
德願善御車,嘗立兩柱,使其中劣通車軸,乃於百餘步上振轡長驅,未至數尺,打牛奔從柱間直過,其精如此。孝武聞其能,爲之乘畫輪車,幸太宰江夏王義恭第。德願岸著籠冠,短朱衣,執轡進止,甚有容狀。永光中,爲廷尉,與柳元景厚善。元景敗,下獄誅。
懷慎庶長子榮祖,少好騎射,爲武帝所知。及盧循攻逼,時賊乘小艦入淮拔柵,武帝宣令三軍不得輒射賊。榮祖不勝憤怒,冒禁射之,所中應弦而倒,帝益奇焉。以戰功,參太尉軍事,從討司馬休之。彭城內史徐逵之敗沒,諸將意沮,榮祖請戰愈厲,上乃解所著鎧授之。榮祖陷陣,身被數創。及帝北伐,轉鎮西中兵參軍。水軍入河,與朱超石大破魏軍於半城。帝大饗戰士,謂榮祖曰:「卿以寡克眾,攻無堅城,雖古名將何以過此。」永初中,爲輔國將軍。追論半城功,賜爵都鄉侯。榮祖爲人輕財貴義,善撫將士;然性褊,頗失士君子心。卒於官。
懷慎弟懷默,江夏內史。子孫登,武陵內史。孫登子亮,少工刀楯,以軍功封順陽縣侯,歷梁、益二州刺史。在任廉儉,所得公祿,悉以還官,宋明帝下詔褒美。亮在梁州忽服食,欲致長生,迎武當山道士孫懷道使合仙藥,藥成,服之而卒。及就斂,屍弱如生。諡曰剛侯。
孫登弟道隆,前廢帝景和中,位右衛將軍,封永昌縣侯,委以腹心之任。泰始初,又爲明帝盡力,遷左衛將軍、中護軍。賜死,事在建安王休仁傳。
劉粹字道沖,沛郡蕭人也。家在京口。初爲州從事,從宋武帝平建鄴,征廣固,以功封西安縣五等侯。累遷中軍諮議參軍。盧循之逼,京口任重,文帝時年四歲,武帝使粹奉文帝鎮京口。後爲江夏相。
族兄毅貳於武帝,粹不與毅同而盡心武帝。帝將謀毅,眾並疑粹在夏口,帝愈信之。及大軍至,竭其誠力。事平,封灄陽縣男。永初元年,以佐命功,改封建安縣侯。文帝即位,爲雍州刺史,加都督。
元嘉三年,討謝晦。初,晦與粹善,以粹子曠之爲參軍,至是帝甚疑之。王弘曰:「粹無私,必無憂也。」及受命南討,一無所顧。文帝以此嘉之。晦亦不害曠之,遣還。粹尋卒,曠之嗣。
粹弟道濟,位益州刺史,任長史費謙等聚斂,傷政害人。初,晉末有司馬飛龍者,自稱晉宗室,走仇池。元嘉九年,聞道濟綏撫失和,遂自仇池入綿竹爲亂,道濟遣軍討斬之。先是道濟以五城人帛氐奴、梁顯爲參軍督護,費謙固執不與;遠方商人至者,謙又抑之。商旅呼嗟,百姓咸欲爲亂,氐奴等因聚黨爲盜,及趙廣等詐言司馬殿下猶在陽泉山中。蜀土僑舊翕然並反,奉道人程道養,言是飛龍。道養,枹罕人也。趙廣改名爲龍興,號爲蜀王、車騎大將軍、益梁二州牧,建號泰始元年,備置百官,以道養弟道助爲驃騎將軍、長沙王,鎮涪城。廣自號鎮軍將軍,帛氐奴爲征虜將軍,梁顯爲鎮北將軍,奉道養圍成都。道濟遣中兵參軍裴方明頻破之。
十年正月,賊復大至,攻逼成都,道濟卒,方明等共埋屍於後齋,使書與道濟相似者爲教。酬荅簽疏,不異常日,雖母妻不知也。二月,道養升壇郊天,方就柴燎,方明擊,大敗之。會平西將軍臨川王義慶使巴東太守周籍之帥眾援成都,廣等屯據廣漢,分守郫川。籍之與方明攻郫,克之。方明禽偽驃騎將軍司馬龍伸,斬之。龍伸即道助也。涪、蜀皆平。
俄而張尋攻破陰平,復與道養合,逃於郪山,其餘群賊出爲盜不絕。文帝遣寧朔將軍蕭汪之討之。十四年,餘黨乃平,遷趙廣、張尋等於建鄴。十六年,廣、尋復與國山令司馬敬琳謀反,伏誅。
粹族弟損字子騫,衛將軍毅從父弟也。父鎮之字仲德,以毅貴顯,閒居京口,未嘗應召。常謂毅,「汝必破我家」。毅甚畏憚,每還京口,未嘗敢以羽儀入鎮之門。以左光祿大夫征,不就,卒於家。損元嘉中爲吳郡太守,至昌門,便入太伯廟。時廟室頹毀,垣牆不修,損愴然曰:「清塵尚可髣髴,衡宇一何摧頹!」即令修葺。卒,贈太常。
損同郡宗人有劉伯龍者,少而貧薄,及長,歷位尚書左丞,少府,武陵太守,貧寠尤甚。常在家慨然,召左右將營十一之方,忽見一鬼在傍撫掌大笑。伯龍嘆曰:「貧窮固有命,乃復爲鬼所笑也。」遂止。
孫處字季高,會稽永興人也。籍注字,故以字行。少任氣,武帝征孫恩,季高樂從。及平建鄴,封新夷縣五等侯。盧循之難,武帝謂季高曰:「此賊行破,非卿不能破其窟穴。」即遣季高泛海襲番禺,拔之。循父嘏、長史孫建之、司馬虞尪夫等輕舟奔始興,即分遣振武將軍沈田子等討平嶺表諸郡。循於左里走還襲廣州,季高破走之。義熙七年,季高卒,追贈南海太守,封候官縣侯。九年,武帝表贈交州刺史。
蒯恩字道恩,蘭陵承人也。武帝征孫恩,縣差恩伐馬芻,常負大束,兼倍餘人。每舍芻於地,嘆曰:「大丈夫彎弓三石,奈何充馬士。」武帝聞之,即給器仗。自征祅賊,常爲先登,膽力過人,甚見愛信。於婁縣戰,箭中右目。平京城,定建鄴,以軍功封都鄉侯。從伐廣固,破盧循,隨劉藩追斬徐道覆,與王鎮惡襲江陵,隨朱齡石伐蜀,又從伐司馬休之。自從征討,凡百餘戰,身被重創。武帝錄其前後功,封新寧縣男。
武帝北伐,留恩侍衛世子,命朝士與之交。恩益自謙損,與人語常呼官位,自稱鄙人,撫士卒甚有恩紀。世子開府,再遷爲司馬。後入關迎桂陽公義真,沒於赫連勃勃。傳國至孫,無子,國除。
向靖字奉仁,小字彌,河內山陽人也。名與武帝祖諱同,故以小字行。彌與武帝有舊,從平京城,參建武軍事,進平建鄴,以功封山陽縣五等侯。又從征廣固,討盧循,所在著績,封安南縣男。武帝西伐司馬休之,征關中,並見任使。及帝受命,以佐命功,封曲江縣侯,位太子左衛率,加散騎常侍。卒於官。
彌立身儉約,不營室宇,無園田商貨之業,時人稱之。
子植嗣,多過失,不受母訓,奪爵。更以植次弟楨紹封,又坐殺人,國除。
楨弟柳字玄季,有學義才能,立身方雅。太尉袁淑、司空徐湛之、東揚州刺史顏竣皆與友善。及竣貴,柳猶以素情自許,不推先之。順陽范璩誡柳曰:「名位不同,禮有異數,卿何得作曩時意邪?」柳曰:「我與士遜心期乆矣,豈可一旦以勢利處之。」及柳爲南康郡,涉義宣事敗,系建康獄。屢密請竣,求相申救。孝武嘗與竣言及柳事,竟不助之。柳遂伏法。
璩字伯玉,平北將軍汪曾孫也,位淮南太守。
劉鍾字世之,彭城人也。少孤,依鄉人中山太守劉回共居,常慷慨於貧賤。從宋武帝征伐,盡其心力。及義旗建,帝板鍾爲郡主簿,曰:「豫是彭城鄉人赴義者,並可依劉主簿。」於是立義隊,連戰皆捷。及桓謙屯於東陵,卞范之屯覆舟山西,武帝疑賊有伏兵,顧左右,政見鍾,謂曰:「此山下當有伏兵,卿可往探之。」鍾馳進,果有伏兵,一時奔走。後除南齊國內史,封安丘縣五等侯。求改葬父祖及親屬十喪,帝厚加資給。
從征廣固,孟龍符於陣陷沒,鍾直入取其屍而反。盧循逼建鄴,鍾拒柵,身被重創,賊不得入。循南走,鍾又隨劉藩追徐道覆,斬之。
後隨朱齡石伐蜀爲前鋒,去成都二百里,鍾於時腳疾,齡石乃詣鍾,謀且欲養銳息兵,以伺其隙。鍾曰:「不然,前揚言大眾向內水,譙道福不敢舍涪城,今重軍卒至,出其不意,蜀人已破膽矣。賊今阻兵守險,是其懼不敢戰,非能持乆也。因其凶懼攻之,其勢必克;若緩兵,彼將知人虛實,當爲蜀子虜耳。」齡石從之,明日,陷其二城,徑平成都。以廣固功,封永新縣男。
十二年,武帝北伐,鍾居守。累遷右衛將軍。元熙元年卒。傳國至孫,齊受禪,國除。
虞丘進字豫之,東海郯人也。少時隨謝玄討苻堅有功,封關內侯。後從宋武帝征孫恩,頻戰有功。從定建鄴,除燕國內史,封龍川縣五等侯。
及盧循逼都,孟昶等議奉天子過江,進廷議不可,面折昶等,武帝甚嘉之。除鄱陽太守。後隨劉藩斬徐道覆。義熙九年,以前後功,封望蔡縣男。永初二年,累遷太子右衛率。卒,追論討司馬休之功,進爵爲子。傳國至曾孫,齊受禪,國除。
孟懷玉,平昌安丘人也,世居京口。宋武帝東伐孫恩,以爲建武司馬。豫義旗,從平京口,定建鄴,以功封鄱陽縣五等侯。盧循逼都,以戰功爲中軍諮議參軍。循平,封陽豐縣男,位江州刺史、南中郎將。卒官。無子,國除。
懷玉弟龍符,驍果有膽氣,早爲武帝所知,以軍功封平昌縣五等子。從伐廣固,以車騎參軍加龍驤將軍、廣川太守。乘勝追奔,被圍見害,追贈青州刺史,封臨沅縣男。
胡藩字道序,豫章南昌人也。少孤,居喪以毀聞。太守韓伯見之,謂藩叔尚書少廣曰:「卿此侄當以義烈成名。」州府辟不就,須二弟冠婚畢,乃參郗恢征虜軍事。時殷仲堪爲荊州刺史,藩外兄羅企生爲仲堪參軍。藩過江陵省企生,因說仲堪曰:「桓玄意趣不常,節下崇待太過,非將來計也。」仲堪不悅。藩退謂企生曰:「倒戈授人,必至大禍,不早去,後悔無及。」後玄自夏口襲仲堪,藩參玄後軍軍事。仲堪敗,企生果以附從及禍。
藩轉參太尉大將軍相國軍事。宋武帝起兵,玄戰敗將出奔,藩扣馬曰:「今羽林射手猶有八百,皆是義故西人,一旦舍此,欲歸可復得乎?」玄直以鞭指天而已。於是奔散相失,追及玄於蕪湖。玄見藩喜謂張須無曰:「卿州故爲多士,今復見王脩。」桑落之敗,藩艦被燒,並鎧入水,潛行三十許步,方得登岸。乃還家。
武帝素聞藩直言於殷氏,又爲玄盡節,召參鎮軍軍事。從征慕容超,超軍屯聚臨朐。藩言於武帝曰:「賊屯軍城外,留守必寡,今往取其城而斬其旗幟,此韓信所以克趙也。」帝乃遣檀韶與藩潛往,即克其城。賊見城陷,一時奔走,還保廣固。圍之,將拔之夜,忽有鳥大如鵝,蒼黑色,飛入帝帳里,眾以爲不祥。藩賀曰:「蒼黑者,胡虜色。胡虜歸我,大吉之祥。」明旦攻城,陷之。從討盧循於左里,頻戰有功,封吳平縣五等子。
尋除鄱陽太守,從伐劉毅。初,毅當之荊州,表求東道還建鄴辭墓。去都數十里,不過拜闕。帝出倪塘會毅,藩請殺之,乃謂帝曰:「公謂劉衛軍爲公下乎?」帝曰:「卿謂何如?」對曰:「夫豁達大度,功高天下,連百萬之眾,允天人之望,毅固以此服公。至於涉獵記傳,一詠一談,自許以雄豪,加以夸伐,搢紳白面之士,輻湊而歸,此毅不肯爲公下也。」帝曰:「吾與毅俱有克復功,其過未彰,不可自相圖。」至是謂藩曰:「昔從卿倪塘之謀,無今舉也。」
又從征司馬休之,復爲參軍。徐逵之敗沒,帝怒,即日於馬頭岸度江。江津岸壁立數丈,休之臨岸置陣,無由可登。帝呼藩令上,藩有疑色。帝怒,命左右錄來,欲斬之。藩不受命,顧曰:「寧前死耳。」以刀頭穿岸,劣容腳指徑上,隨之者稍多。及登,殊死戰,敗之。
從伐關中,參太尉軍事,統別軍至河東。暴風漂輜重艦度北岸,魏軍牽得此艦。藩氣憤,率左右十二人乘小船逕往。魏騎五六百,見藩來並笑之。藩素善射,登岸射之,應弦而倒者十許人。魏軍皆退,悉收所失而反。又遣藩及朱超石等追魏軍於半城,魏騎數萬合圍,藩及超石不盈五千,力戰,大破之。武帝還彭城,參相國軍事。論平司馬休之及廣固功,封陽山縣男。元嘉中,位太子左衛率。卒,諡曰壯侯。子隆世嗣。
藩諸子多不遵法度,第十四子遵世同孔熙先逆謀,文帝以藩功臣,不欲顯其事,使江州以他事殺之。十六子誕世,十七子茂世,後欲奉庶人義康,交州刺史檀和之至豫章討平之。
劉康祖,彭城呂人也,世居京口。父虔之,輕財好施,位江夏相。宋武帝西征司馬休之及魯宗之,宗之子軌襲殺虔之,追贈梁、秦二州刺史,封新康縣男。
康祖便弓馬,膂力絕人,以浮蕩蒱酒爲事。每犯法爲郡縣所錄,輒越屋逾牆,莫之能禽。夜入人家,爲有司所圍,突圍去,並莫敢追,因夜還京口,半夕便至。明旦守門詣府州要職,俄而建康移書錄之,府州執事者並證康祖其夕在京口,遂得無恙。前後屢被糾劾,文帝以勛臣子每原貸之。後襲封拜員外郎,再坐蒱戲免官。孝武爲豫州刺史,鎮歷陽,以康祖爲征虜中兵參軍。既被委任,折節自修。歷南平王鑠安蠻府司馬。
元嘉二十七年,魏太武帝親率大眾攻圍汝南,文帝遣諸軍救援,康祖總統爲前驅。次新蔡,攻破魏軍,去懸瓠四十里。太武燒營而還。轉左軍將軍。文帝欲大舉北侵,康祖以歲月已晚,請待明年。上不許。其年秋,蕭斌、王玄謨、沈慶之等入河,康祖率豫州軍出許、洛。玄謨等敗歸,南平王鑠在壽陽,上慮爲魏所圍,召康祖速反。康祖回軍,未至壽陽數十里,會魏永昌王以長安之眾八萬騎,與康祖相及於尉武。康祖有八千人,乃結車營而進。魏軍四面來攻,眾分爲三,且休且戰。康祖率厲將士,無不一當百,魏軍死者太半,流血沒踝。矢中頭而死,於是大敗,舉營淪覆,免者裁數十人。魏人傳康祖首示彭城,面如生。贈益州刺史,諡曰壯。
康祖伯父簡之,有志干,爲宋武帝所知。帝將謀興復,收集才力之士,嘗再造簡之,會有客。簡之悟其意,謂虔之曰:「劉下邳再來,必當有意。既不得語,汝可試往見之。」及虔之至,武帝已克京口。虔之即投義。簡之聞之,殺耕牛,會眾以赴之。位太尉諮議參軍。簡之弟謙之,好學,撰晉紀二十卷,位廣州刺史,太中大夫。
簡之子道產,初爲無錫令,襲爵晉安縣五等侯。元嘉三年,累遷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在州有惠化。後爲雍州刺史、領寧蠻校尉,加都督,兼襄陽太守。善於臨職,在雍部政績尤著,蠻夷前後不受化者皆順服,百姓樂業,由此有襄陽樂歌,自道產始也。卒於官,諡曰襄侯。道產澤被西土,及喪還,諸蠻皆備縗絰號哭,追送至於沔口。
長子延孫,孝武初,位侍中,封東昌縣侯,累遷尚書右僕射。大明元年,除金紫光祿大夫,領太子詹事。又出爲南徐州刺史。先是,武帝遺詔:京口要地,去都密邇,自非宗室近戚不得居之。劉氏之居彭城者,分爲三里,帝室居綏輿里,左將軍劉懷肅居安上里,豫州刺史劉懷武居叢亭里。三里及延孫所居呂縣凡四劉,雖同出楚元王,由來不序昭穆。延孫於帝室本非同宗,不應有此授。時司空竟陵王誕爲徐州,上深相畏忌,不欲使居京口,遷之廣陵。廣陵與京口對岸,使腹心爲徐州據京口以防誕,故以南徐州授延孫,而與之合族,使諸王序親。
三年,南兗州刺史竟陵王誕有罪不受征,延孫馳遣中兵參軍杜幼文赴討。及至,誕已閉城自守,乃還。誕遣劉公泰齎書要之,延孫斬公泰,送首建鄴,復遣幼文受沈慶之節度。
五年,詔延孫曰:「舊京樹親,由來常准。今此防乆弭,當以還授小兒。」乃征延孫爲侍中、尚書左僕射,領護軍。延孫病,不任拜赴。卒,贈司徒,給班劔二十人。有司奏諡忠穆,詔改爲文穆。子質嗣。
論曰:劉敬宣與宋武恩結龍潛,義分早合,雖興復之始,事隔逢迎,而深期乆要,未之或爽。隆赫之任,遂止於人存,飾終之數,無聞於身後。恩禮之有厚薄,將別有以乎?劉懷肅、劉懷慎、劉粹、孫處、蒯恩、向靖、劉鍾、虞丘進、孟懷玉、孟龍符、胡藩等,或階緣恩舊,一其心力,或攀附風雲,奮其鱗羽,咸能振拔塵滓,自致封侯。詩云「無德不報」,其言信矣。康祖門奉興王,早裂封壤,受委疆埸,赴蹈爲期。道產樹績漢南,曆年逾十,遺風餘烈,有足稱焉。覽其行事,可謂異跡均美。延孫隆名盛寵,擇而後授,遂以腹心之託,自致宗臣之重,亦其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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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十八‧列傳第八  趙倫之 蕭思話 臧燾
趙倫之字幼成,下邳僮人,宋孝穆皇后之弟也。幼孤貧,事母以孝稱。宋武帝起兵,以軍功封閬中縣五等侯,累遷雍州刺史。
武帝北伐,倫之遣順陽太守傅弘之、扶風太守沈田子出嶢柳,大破姚泓於藍田。及武帝受命,以佐命功,封霄城縣侯。少帝即位,征拜護軍。元嘉三年,拜領軍將軍。
倫之雖外戚貴寵,而居身儉素,性野拙澀,於人間世事多所不解。乆居方伯,公私富貴。入爲護軍,資力不稱,以爲見貶。光祿大夫范泰好戲,笑謂曰:「司徒公缺,必用汝老奴。我不言汝資地所任,要是外戚高秩次第所至耳。」倫之大喜,每載酒餚詣泰。五年,卒,諡元侯。子伯符嗣。
伯符字潤遠,少好弓馬,爲寧遠將軍,總領義徒,以居宮城北。每火起及有劫盜,輒身貫甲冑,助郡縣赴討,武帝甚嘉之。
文帝即位,累遷徐、兗二州刺史。爲政苛暴,吏人畏懼如與虎狼居,而劫盜遠迸,無敢入境。元嘉十八年,征爲領軍將軍。先是,外監不隸領軍,宜相統攝者,自有別詔,至此始統領焉。後爲丹陽尹,在郡嚴酷,曹局不復堪命,或委叛被戮,透水而死。典筆吏取筆失旨,頓與五十鞭。子倩尚文帝第四女海鹽公主,甚愛重。倩嘗因言戲,以手擊主,事上聞,文帝怒,離婚。伯符慚懼,發病卒,諡曰肅。傳國至孫勗,齊受禪,國除。
蕭思話,南蘭陵人,宋孝懿皇后弟子也。父源之字君流,歷徐、兗二州刺史。永初元年卒,贈前將軍。
思話十許歲時,未知書,好騎屋棟,打細腰鼓,侵暴鄰曲,莫不患毒之。自此折節,數年中遂有令譽。頗工隸書,善彈琴,能騎射。後襲爵封陽縣侯。
元嘉中,爲青州刺史。亡命司馬朗之兄弟聚黨謀爲亂,思話遣北海太守蕭汪之討斬之。
八年,魏軍大至,乃棄鎮奔平昌。魏軍定不至,由是征系尚方。初在青州,常所用銅斗覆在藥廚下,忽於斗下得二死雀。思話嘆曰:「斗覆而雙雀殞,其不祥乎?」既而被系。及梁州刺史甄法護在任失和,氐帥楊難當因此寇漢中,乃自徒中起思話爲梁、南秦二州刺史,平漢中,悉收侵地,置戍葭萌水。思話遷鎮南鄭。
法護,中山無極人也。過江,寓居南郡。弟法崇自少府爲益州刺史。法護委鎮之罪,爲府所收,於獄賜死。文帝以法崇受任一方,命言法護病卒。文帝使思話上定漢中本末,下之史官。
十四年,遷臨川王義慶平西長史、南蠻校尉。文帝賜以弓琴,手敕曰:「前得此琴,言是舊物,今以相借,並往桑弓一張,材理乃快。良材美器,宜在盡用之地,丈人真無所與讓也。」嘗從文帝登鍾山北嶺,中道有盤石清泉,上使於石上彈琴,因賜以銀鍾酒,謂曰:「相賞有松石間意。」歷寧蠻校尉,雍州刺史,監四州軍事,征爲吏部尚書。思話以去州無復事力,倩府軍身九人。文帝戲之曰:「丈人終不爲田父於閭里,何憂無人使邪?」未拜,遷護軍將軍。
是時,魏攻懸瓠,文帝將大舉北侵,朝士僉同,思話固諫不從。魏軍退,即代孝武爲徐、兗二州刺史,監四州軍事。後爲圍碻磝城不拔,退師歷下,爲江夏王義恭所奏免官。
元兇弒立,以爲徐、兗二州刺史,即起義以應孝武。孝武即位,征爲尚書左僕射,固辭,改爲中書令、丹陽尹、散騎常侍。時都下多劫掠,二旬中十七發,引咎陳遜,不許。後拜郢州刺史,加都督。卒,贈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穆侯。
思話外戚令望,早見任待,歷十二州,杖節監督者九焉。所至雖無皎皎清節,亦無穢黷之累。愛才好士,人多歸之。
長子惠開少有風氣,涉獵文史,家雖貴戚而居服簡素。初爲秘書郎,意趣與人多不同,比肩或三年不共語。外祖光祿大夫沛郡劉成戒之曰:「汝恩戚家子,無多異以取天下之疾。」轉太子舍人,與汝南周朗同官友善,以偏奇相尚。
孝建元年,爲黃門侍郎,與侍中何偃爭推積射將軍徐沖之事,偃任遇甚隆,怒使門下推彈惠開,乃上表解職,由此忤旨。別敕有司以屬疾多,免之。思話素恭謹,與惠開不同,每加嫌責;及見惠開自解表,嘆曰:「兒不幸與周朗周旋,理應如此。」杖之二百。尋除中庶子,丁父艱,居喪有孝性。家素事佛,凡爲父起四寺:南岡下名曰禪岡寺,曲阿舊鄉宅名曰禪鄉寺,京口墓亭名曰禪亭寺,所封封陽縣名曰禪封寺。謂國僚曰:「封秩鮮而兄弟甚多,若全關一人,則在我所讓,若人人等分,又事可悲恥。寺眾既立,自宜悉供僧眾。」襲封封陽縣侯,爲新安王子鸞冠軍長史。
惠開妹當適桂陽王休范,女又當適孝武子,發遣之資,應須二千萬。乃以爲豫章內史,聽其肆意聚納,由是在郡著貪暴之聲。再遷御史中丞。孝武與劉秀之詔曰:「今以蕭惠開爲憲司,冀當稱職。但一往眼額,已自殊有所震。」及在職,百僚憚之。
後拜益州刺史,路經江陵。時吉翰子在荊州,共惠開有舊,爲設女樂。樂人有美者,惠開就求不得,又欲以四女妓易之,不許。惠開怒,收吉斬之,即納其妓。啟云:「吉爲劉義宣所遇,交結不逞,向臣訕毀朝政,輒已戮之。」孝武稱快。
惠開素有大志,至蜀欲廣樹經略。善於敘述,聞其言者皆以爲大功可立。才疏意廣,竟無成功。嚴用威刑,蜀人號曰「臥虎」。明識過人,嘗供三千沙門,一閱其名,退無所失。
明帝即位,晉安王子勛反,惠開乃集將佐謂曰:「吾荷世祖之眷,當投袂萬里,推奉九江。」蜀人素怨惠開嚴,及是所遣兵皆不得前。晉原郡反,諸郡悉應,並來圍城。城內東兵不過二千,凡蜀人,惠開疑之,悉皆遣出。子勛尋敗,蜀人並欲屠城,以望厚賞。明帝以蜀土險遠,赦其誅責,遣其弟惠基使蜀宣旨。而蜀人志在屠城,不使王命速達,遏留惠基。惠基破其渠帥,然後得前。惠開奉旨歸順,城圍得解。明帝又遣惠開宗人寶首水路慰勞益州,寶首欲以平蜀爲功,更獎說蜀人,處處蜂起。惠開乃啟陳情事,遣宋寧太守蕭惠訓、州別駕費欣業分兵並進,大破之,禽寶首送之。惠開至都,明帝問其故,侍衛左右莫不悚然側目,惠開舉動自若,從容荅曰:「臣唯知逆順,不識天命。」又云:「非臣不亂,非臣不平。」
初,惠開府錄事參軍劉希微負蜀人責將百萬,爲責主所制,未得俱還。惠開與希微共事不厚,而廄中凡有馬六十匹,悉以乞希微償責。其意趣不常如是。惠開還資二千餘萬,悉散施道俗,一無所留。
後除桂陽王休范征北長史、南東海太守。其年,會稽太守蔡興宗之郡,惠開自京口請假還都,相逢於曲阿。惠開先與興宗名位略同,又經情款,自以負釁摧屈,慮興宗不能詣己,戒勒部下:蔡會稽部伍若問,慎不得荅。惠開素嚴,部下莫敢違。興宗見惠開舟力甚盛,遣人訪訊,事力二三百人皆低頭直去,無一人荅者。
尋除少府,加給事中。惠開素剛,至是益不得志,曰:「大丈夫入管喉舌,出蒞方伯,乃復低頭入中邪。」寺內所住齋前,向種花草甚美,惠開悉除別種白楊。每謂人曰:「人生不得行胸懷,雖壽百歲猶爲夭也。」發病嘔血,吐物如肝肺者。卒,子睿嗣,齊受禪,國除。
惠開與諸弟並不睦,惠基使至益州,遂不相見。與同產弟惠明亦致嫌隙雲。
惠明其次弟也,亦有時譽。泰始初,爲吳興太守,郡界有卞山,山下有項羽廟。相承雲羽多居郡聽事,前後太守不敢上。惠明謂綱紀曰:「孔季恭嘗爲此郡,未聞有災。」遂盛設筵榻接賔,數日,見一人長丈余,張弓挾矢向惠明,既而不見。因發背,旬日而卒。
子視素,梁天監中,位丹陽尹丞。初拜日,武帝賜錢八萬,視素一朝散之親友。遷司徒左西屬、南徐州中從事。
性靜退,少嗜欲,好學,能清言,榮利不關於中,喜怒不形於色。在人間及居職,並任情通率,不自矜尚,天然簡素。及在京口,便有終焉之志。後爲中書侍郎。在位少時,求爲諸暨令。到縣十餘日,掛衣冠於縣門而去。獨居屏事,非親戚不得至其籬門。妻即齊太尉王儉女,乆與別居,遂無子。卒,親故跡其事行,諡曰貞文先生。
惠明弟惠基,幼以外戚見宋江夏王義恭,嘆其詳審,以女結婚。歷中書黃門郎。惠基善隸書及弈棋,齊高帝與之情好相得。桂陽王休范妃,惠基姊也,高帝謂之曰:「卿家桂陽,遂復作賊。」高帝頓新亭壘,以惠基爲軍副。惠基弟惠朗親爲休范攻戰,惠基在城內了不自疑。後爲長兼侍中。
袁粲、劉彥節起兵之夕,高帝以彥節是惠基妹夫,惠基時直在省,遣王敬則觀其指趣,見惠基安靜,不與彥節相知,由是益加恩信。
仕齊爲都官尚書,掌吏部。永明中爲侍中,領驍騎將軍。尚書令王儉朝宗貴望,惠基同在禮閣,非公事不私覿焉。遷太常,加給事中。
自宋大明以來,聲伎所尚,多鄭、衛,而雅樂正聲鮮有好者。惠基解音律,尤好魏三祖曲及相和歌,每奏輒賞悅不能已。
當時能棋人琅邪王抗第一品,吳郡褚思莊、會稽夏赤松第二品。赤松思速,善於大行,思莊戲遲,巧於斗棋。宋文帝時,羊玄保爲會稽,帝遣思莊入東,與玄保戲,因置局圖,還於帝前覆之。齊高帝使思莊與王抗交賭,自食時至日暮,一局始竟。上倦,遣還省,至五更方決。抗睡於局後寢,思莊達旦不寐。時或雲,思莊所以品第致高,緣其用思深乆,人不能對。抗、思莊並至給事中。永明中,敕使抗品棋,竟陵王子良使惠基掌其事。
初,思話先於曲阿起宅,有閒曠之致。惠基常謂所親曰:「須婚嫁畢,當歸老舊廬。」立身退素,朝廷稱爲善士。卒,贈金紫光祿大夫。
子洽字宏稱。幼敏寤,年七歲,誦楚辭略上口。及長,好學博涉,善屬文。仕梁位南徐州中從事。近畿重鎮,職吏數千人,前後居者皆致巨富。洽清身率職,饋遺一無所受,妻子不免饑寒。累遷臨海太守,爲政清平,不尚威猛,人俗便之。還拜司徒左長史。敕撰當塗堰碑,辭甚贍麗。卒於官。文集二十卷行於世。
惠基弟惠休。齊永明四年,爲廣州刺史,罷任,獻奉傾資。上敕中書舍人茹法亮曰:「可問蕭惠休,故當不復私邪?吾欲分受之也。」後封建安縣子。
永元元年,徙吳興太守。征爲尚書右僕射。吳興郡項羽神舊酷烈,人云惠休事神謹,故得美遷。於時朝士多見殺,二年,惠休還至平望,帝令服藥而卒,贈金紫光祿大夫。
惠休弟惠朗,同桂陽賊,齊高帝赦之。後爲西陽王征虜長史,行南兗州事,坐法免官。
惠朗弟惠蒨,仕齊左戶尚書。子介。
介字茂鏡,少穎悟,有器識。梁大同中,武陵王紀爲揚州刺史,以介爲府長史,在職以清白稱。武帝謂何敬容曰:「蕭介甚貧,可處以一郡。」復曰:「始興郡頻無良守,可以介爲之。」由是出爲始興太守。及至,甚著威德。
征爲少府卿,尋加散騎常侍。會侍中闕,選司舉王筠等四人,並不稱旨。帝曰:「我門中乆無此職,宜用蕭介爲之。」應對左右,多所匡正,帝甚重之。
遷都官尚書,每軍國大事,必先訪介。帝謂朱異曰:「端右材也。」中大同二年,辭疾致仕,帝優詔不許,終不肯起,乃遣謁者僕射魏祥就拜光祿大夫。
太清中,侯景於渦陽敗走,入壽陽。帝敕助防韋黯納之,介聞而上表致諫,極言不可。帝省表嘆息,卒不能用。
介性高簡,少交遊,唯與族兄琛、從兄視素及洽從弟淑等文酒賞會,時人以比謝氏烏衣之游。
初,武帝招延後進二十餘人,置酒賦詩。臧盾以詩不成,罰酒一斗。盾飲盡,顏色不變,言笑自若。介染翰便成,文無加點。帝兩美之曰:「臧盾之飲,蕭介之文,即席之美也。」年七十三,卒於家。
第三子允字叔佐,少知名。風神凝遠,通達有識鑒,容止醞藉。仕梁位太子洗馬。侯景攻陷台城,百僚奔散,允獨整衣冠坐於宮坊,景軍敬焉,弗之逼也。尋出居京口。時寇賊縱橫,百姓波駭,允獨不行。人問其故,允曰:「性命自有常分,豈可逃而免乎。方今百姓,爭欲奮臂而論大功,何事於一書生哉。莊周所謂畏影避跡,吾弗爲也。」乃閉門靜處,并日而食,卒免於患。
陳永定中,侯安都爲南徐州刺史,躬造其廬,以申長幼之敬。宣帝即位,爲黃門侍郎。晉安王爲南豫州,以爲長史。時王尚少,未親人務,故委允行府事。入爲光祿卿。
允性敦重,未嘗以榮利干懷。及晉安出鎮湘州,又苦攜允。允少與蔡景歷善,子征修父黨之敬,聞允將行,乃詣允曰:「公年德並高,國之元老,從容坐鎮,旦夕自爲列曹,何爲方辛苦蕃外。」荅曰:「已許晉安,豈可忘信。」其恬榮勢如此。
至德中,鄱陽王出鎮會稽,允又爲長史,帶會稽郡丞。行經延陵季子廟,設蘋藻之薦,托異代之交,爲詩以敘意,辭理清典。後主嘗問蔡征,允之爲人,征曰:「其清虛玄遠,殆不可測;至於文章,可得而言。」因誦允詩以對。後主嗟賞乆之。尋拜光祿大夫。
及隋師濟江,允遷於關右。時南士至長安者,例皆授官,允與尚書僕射謝辭以老疾。隋文帝義之,並厚賜帛。尋卒,年八十四。
弟引字叔休,方正有器度,性聦敏,博學善屬文。仕梁位西昌侯儀同府主簿。
侯景之亂,梁元帝爲荊州刺史,朝士多歸之。引曰:「諸王力爭,禍患方始,今日逃難,未是擇君之秋。吾家再世爲始興郡,遺愛在人,政可南行以存家門耳。」乃與弟肜及宗親等百餘人南奔嶺表。時始興人歐陽頠爲衡州刺史,乃往依焉。
頠遷廣州病死,子紇領其眾,引疑紇異圖,因事規正,由是情禮漸疏。及紇反,時都下士人岑之敬、公孫挺等並惶駭,唯引怡然,謂之敬等曰:「管幼安、袁曜卿亦但安坐耳。君子正身以明道,直己以行義,亦何憂乎。」及章昭達平番禺,引始北還,拜尚書金部侍郎。
引善隸書,爲當時所重,宣帝嘗披奏事,指引署名曰:「此字筆趣翩翩,似鳥之欲飛。」引謝曰:「此乃陛下假其毛羽耳。」帝又謂引曰:「我每有所忿,見卿輒意解,何也?」引曰:「此自陛下不遷怒,臣何預此恩。」
引性抗直,不事權貴,宣帝每欲遷用,輒爲用事者所裁。及呂梁覆師,戎儲空匱,轉引爲庫部侍郎,掌知營造。引在職一年,而器械充足。歷中書,黃門,吏部侍郎。廣州刺史馬靖甚得嶺表人心,而甲兵精練,每年深入俚洞,數有戰功,朝野頗生異議。宣帝以引悉嶺外物情,且遣引觀靖,審其舉措,諷令送質。及至,靖即悟旨,遣兒弟爲質。
後主即位,爲中庶子、建康令。時殿內隊主吳璡及宦者李善度、蔡脫兒等多所請屬,引一皆不許。引始族子密,時爲黃門郎,諫引曰:「李、蔡之權,在位皆憚,亦宜少爲身計。」引曰:「吾之立身,自有本末,亦安能爲李、蔡致屈;就令不平,不過免職耳。」吳璡竟作飛書,李、蔡證之,坐免官,卒於家。
子德言最知名。引弟肜,位太子中庶子,南康王長史。
琛字彥瑜,惠開從子也。祖僧珍,宋廷尉卿。父惠訓,齊末爲巴東相。梁武帝起兵,齊和帝於荊州即位,惠訓與巴西太守魯休烈並以郡相抗,惠訓使子據上明。建康城平,始歸降。武帝宥之,以爲太中大夫,卒官。
琛少明悟,有才辯。數歲時,從伯惠開見而奇之,撫其背曰:「必興吾宗。」起家齊太學博士。時王儉當朝,琛年少,未爲儉所識。負其才氣,候儉宴於樂游,乃著虎皮靴,策桃枝杖,直造儉坐。儉與語大悅。儉時爲丹陽尹,辟爲主簿。
永明九年,魏始通好,琛再銜命北使,還爲通直散騎侍郎。時魏遣李彪來使,齊武帝讌之。琛於御筵舉酒勸彪,彪不受,曰:「公庭無私禮,不容受勸。」琛荅曰:「詩所謂『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坐者皆悅服,彪乃受琛酒。
累遷尚書左丞。時齊明帝用法嚴峻,尚書郎坐杖罰者皆即科行,琛乃密啟曰:「郎有杖起自後漢,爾時郎官位卑,親主文案,與令史不異。故郎三十五人,令史二十人,是以古人多恥爲此職。自魏、晉以來,郎官稍重。今方參用高華,吏部又近於通貴,不應官高昔品,而罰遵曩科。所以從來彈舉,雖在空文,而許以推遷。或逢赦恩,或入春令,便得息停。宋元嘉、大明中,經有被罰者,別由犯忤主心,非關常准。自泰始、建元以來,未經施行,事廢已乆,人情未習。自奉敕之後,已行倉部郎江重欣杖督五十,皆無不人懷慚懼。兼有子弟成長,彌復難爲儀適。其應行罰,可特賜輸贖,使與令史有異,以彰優緩之澤。」帝納之。自是應受罰者,依舊不行。
東昏初嗣立,時議無廟見文。琛議據周頌烈文、閔予,皆爲即位朝廟之典。於是從之。
梁武在西邸,與琛有舊。梁台建,以爲御史中丞。天監九年,累遷平西長史、江夏太守。
始琛爲宣城太守,有北僧南度,唯齎一瓠蘆,中有漢書序傳。僧云:「三輔舊老相傳,以爲班固真本。」琛固求得之,其書多有異今者,而紙墨亦古,文字多如龍舉之例,非隸非篆。琛甚秘之。及是以書餉鄱陽王范,獻於東宮。
後爲吳興太守,郡有項羽廟,土人名爲「憤王」,甚有靈驗,遂於郡聽事安床幕爲神座,公私請禱。前後二千石皆於聽拜祠,以軛下牛充祭而避居他室。琛至,著履登聽事,聞室中有叱聲。琛厲色曰:「生不能與漢祖爭中原,死據此聽事,何也?」因遷之於廟。又禁殺牛解祀,以脯代肉。琛頻蒞大郡,不事產業,有闕則取,不以爲嫌。歷左戶、度支二尚書,侍中。
帝每朝讌,接琛以舊恩。嘗犯武帝偏諱,帝斂容。琛從容曰:「二名不偏諱。陛下不應諱順。」上曰:「各有家風。」琛曰:「其如禮何。」又經預御筵醉伏,上以棗投琛,琛仍取栗擲上,正中面。御史中丞在坐,帝動色曰:「此中有人,不得如此,豈有說邪?」琛即荅曰:「陛下投臣以赤心,臣敢不報以戰慄。」上笑悅。上每呼琛爲宗老,琛亦奉陳昔恩,以「早簉中陽,夙忝同閈,雖迷興運,猶荷洪慈」。上荅曰:「雖雲早契闊,乃自非同志。勿談興運初,且道狂奴異。」
琛常言:「少壯三好:音律、書、酒。年長以來,二事都廢;唯書籍不衰。」而琛性通脫,常自解灶,事畢余餕,必陶然致醉。位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卒,遺令諸子:「與妻同墳異藏,祭以蔬菜。葬止車十乘,事存率素。」乘輿臨哭甚哀,諡曰平子。琛所撰漢書文府、齊梁拾遺,並諸文集,數十萬言。
子游,位少府卿。遊子密字士幾,幼聦敏,博學有文詞。位黃門郎,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
臧燾字德仁,東莞莒人,宋武敬皇后兄也。少好學,善三禮,貧約自立,操行爲鄉里所稱。晉太元中,衛將軍謝安始立國學,徐、兗二州刺史謝玄舉燾爲助教。晉孝武帝追崇庶祖母宣太后,議者或謂宜配食中宗。燾議曰:「陽秋之義,母以子貴,故仲子、成風咸稱夫人。經言考仲子宮,若配食惠廟,則宮無緣別築。前漢孝文孝昭太后並系子爲號,祭於寢園,不配於高祖、孝武之廟。後漢和帝之母曰恭懷皇后,安帝祖母曰敬隱皇后,順帝之母曰恭愍皇后,雖不系子爲號,亦祭於陵寢,不配章、安二帝。此則二漢雖有太后皇后之異,至於並不配食,義同陽秋。唯光武追廢呂后,故以薄後配高廟。又衛後既廢,霍光追尊李夫人爲皇后,配孝武廟。此非母以子貴之例,直以高、武二廟無配故耳。又漢世立寢於陵,自是晉制所異。謂宜遠准陽秋考宮之義,近慕二漢不配之典。尊號既正,則罔極之情申,別建寢廟,則嚴禰之義顯。系子爲稱,兼明母貴之所由。一舉而允三義,固哲王之高致也。」議者從之。
頃之去官,以父母老家貧,與弟熹俱棄人事,躬耕自業,約己養親者十餘年。父母喪亡,居喪六年,以毀瘠著稱。
宋武帝義旗建,參右將軍何無忌軍事,隨府轉鎮南參軍。武帝鎮京口,參帝中軍軍事,入補尚書度支郎,改掌祠部,襲封高陵亭侯。
時太廟鴟尾災,燾謂著作郎徐廣曰:「昔孔子在齊聞魯廟災,曰必桓、僖也。今征西、京兆四府君宜在毀落,而猶列廟饗,此其征乎。」乃上議曰:
臣聞「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將營宮室,宗廟爲首。古先哲王莫不致肅恭之誠心,盡崇嚴乎祖考,然後能流淳化於四海,通幽感於神明,固宜詳廢興於古典,循情禮以求中者也。
禮,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而七。自考廟以至祖考五廟,皆月祭之。遠廟爲祧,有二祧,享嘗乃止。去祧爲壇,去壇爲墠,有禱然後祭之,此宗廟之次、親疏之序也。鄭玄以爲祧者文王武王之廟,王肅以爲五世六世之祖。尋去祧之言,則祧非文、武之廟矣。文、武,周之祖宗,何雲去祧爲壇乎?明遠廟爲祧者,無服之祖也。又遠廟則有享嘗之降,去祧則有壇墠之殊,明世遠者其義彌疏也。若祧是文、武之廟,宜同月祭於太祖,雖推后稷以配天,由功德之所始,非尊崇之義每有差降也。又禮有以多爲貴者,故傳稱「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又言自上以下降殺以兩,禮也。此則尊卑等級之典,上下殊異之文。而雲天子諸侯俱祭五廟,何哉?又王祭嫡殤,下及來孫。而上祀之禮不過高祖。推隆恩於下流,替誠敬於尊廟,亦非聖人制禮之意也。是以泰始建廟,從王氏議,以禮父爲士,子爲天子諸侯,祭以天子諸侯,其屍服以士服。故上及征西,以備六世之數。宣皇雖爲太祖,尚在子孫之位,至於殷祭之日,未申東向之禮,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者矣。今京兆以上既遷,太祖始得居正,議者以昭穆未足,欲屈太祖於卑坐,臣以爲非禮典之旨也。所謂與太祖而七,自是昭穆既足,太廟在六世之外,非爲須滿七廟乃得居太祖也。
議者又以四府君神主,宜永同於殷祫。臣又以爲不然。傳所謂毀廟之主,陳乎太祖,謂太祖以下先君之主也。故白虎通云:「禘祫祭遷廟者,以其繼君之體,持其統而不絕也。」豈如四府君在太祖之前乎,非繼統之主,無靈命之瑞,非王業之基。昔以世近而及,今則情禮已遠,而當長饗殷祫,永虛太祖之位,求之禮籍。未見其可。昔永和之初,大議斯禮,於時虞喜、范宣並以洪儒碩學,咸謂四府君神主無緣永存於百世。或欲瘞之兩階,或欲藏之石室,或欲爲之改築,雖所執小異,而大歸是同。若宣皇既居群廟之上,而四主禘祫不已,則大晉殷祭長無太祖之位矣。夫理貴有中,不必過厚,禮與世遷,豈可順而不斷?故臣子之情雖篤,而靈、厲之諡彌彰,追遠之懷雖切,而遷毀之禮爲用。豈不有心於加厚,顧禮制不可逾耳。石室則藏於廟北,改築則未知所處。虞主所以依神,神移則有瘞埋之禮。四主若饗祀宜廢,亦神之所不依也。准傍事例,宜同虞主之瘞埋。然經典難詳,群言錯繆,非臣淺識所能折中。時學者多從燾議,竟未施行。
宋武帝受命,拜太常。雖外戚貴顯,而彌自沖約。茅屋蔬飧,不改其舊。所得奉祿,與親戚共之。永初三年致事,拜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卒,少帝贈左光祿大夫。
長子邃,宜都太守。邃子凝之,學涉有當世才,與司空徐湛之爲異常交。年少時,與傅僧祐俱以通家子,始爲文帝所引見。時上與何尚之論鑄錢事,凝之便干其語次,上因回與語。僧祐引凝之衣令止,凝之大言曰:「明主難再遇,便應政盡所懷。」上與往復十餘反,凝之辭韻詮序,上甚賞焉。後爲尚書左丞,以徐湛之黨,爲元兇所殺。凝之子寅字士若,事在沈攸之傳。寅弟棱,後軍參軍。稜子嚴。
嚴字彥威,幼有孝性,居父憂以毀聞。孤貧勤學,行止書卷不離手。從叔未甄爲江夏郡,攜嚴之官,於途作屯游賦,又作七算,辭並典麗。
性孤介,未嘗造請。梁僕射徐勉欲識之,嚴終不詣。累遷湘東王宣惠輕車府參軍兼記室。嚴於學多所諳記,尤精漢書,諷誦略皆上口。王嘗自執四部書目試之,嚴自甲至丁卷中各對一事,並作者姓名,遂無遺失。王遷荊州,隨府轉西中郎安西錄事參軍,歷義陽、武寧郡守。郡界蠻左,前郡守常選武人以兵鎮之,嚴獨以數門生單車入境,群蠻悅服。後卒於鎮南諮議參軍。文集十卷。
嚴族叔未甄,燾曾孫也。父潭之,左戶尚書。未甄有才幹,少爲外兄汝南周顒所知,仕梁爲太尉長史。丁所生母憂,三年廬於墓側。歷廷尉卿,江夏太守,卒。子盾。
盾字宣卿,幼從徵士琅邪諸葛璩受五經。璩學徒常有數十百人,盾處其間,無所狎比。璩曰:「此生王佐才也。」爲尚書中兵郎。美風姿,善容止,每趨奏,梁武帝甚悅焉。入兼中書通事舍人。
盾有孝性,嘗隨父宿直廷尉府,母劉氏在宅夜暴亡,盾左手中指忽痛不得寢。及旦,宅信果報凶問,其感通如此。服未終,父卒,居喪五年,不出廬戶,形骸枯悴,家人不識。武帝累敕抑譬。後累遷御史中丞,性公強,甚稱職。
中大通五年,帝幸同泰寺開講,設四部大會,眾數萬人。南越所獻馴象忽於眾中狂逸,眾皆駭散,唯盾與散騎侍郎裴之禮嶷然自若,帝甚嘉焉。
大同二年,爲中領軍。領軍管天下兵要,監局事多,盾爲人敏贍,有風力,長於撥繁,職事甚理。先是吳平侯蕭景居此職著聲,至是盾復繼之。後卒於領軍將軍,諡曰忠。
盾弟厥字獻卿,亦以干局稱。爲晉安太守,郡居山海,常結聚逋逃,前二千石討捕不能止。厥下車宣化,凶黨皆襁負而出,自是居人復業。然政嚴,百姓謂之臧彪。前後再兼中書通事舍人,卒於兼司農卿。
厥前後居職,所掌之局大事及蘭台廷尉所不能決者,敕並付厥。辯斷精明,鹹得其理。卒後,有撾登聞鼓訴求付清直舍人,帝曰:「臧厥既亡,此事便無所付。」其見知如此。子操,尚書三公郎。
熹字義和,燾之弟也,與燾並好經學。隆安初兵起,熹乃習騎射,志立功名。嘗與溧陽令阮崇獵,遇猛獸突圍,獵徒並散,熹射之,應弦而倒。
從宋武入京城,進至建鄴。桓玄走,武帝便使熹入宮收圖書器物,封府庫。有金飾樂器,武帝問熹:「卿欲此乎?」熹正色曰:「主上幽逼,播越非所,將軍首建大義,劬勞王室,雖復不肖,實無情於樂。」帝笑曰:「聊以戲耳。」以建義功,封始興縣五等侯,參武帝車騎、中軍軍事。
武帝將征廣固,議者多不同,熹贊成其行。
武帝遣朱齡石統大眾伐蜀,命熹奇兵出中水,領建平、巴東二郡太守。蜀主譙縱遣大將譙撫之屯牛脾,又遣譙小苟重兵塞打鼻。熹至牛脾,撫之敗走,追斬之,成都平。熹遇疾卒於蜀,追贈光祿勛。
子質字含文,少好鷹犬,善蒱博意錢之戲。長六尺七寸,出面露口,頹頂拳發。初爲世子中軍參軍,嘗詣護軍趙倫之,倫之名位已重,不相接。質憤然起曰:「大丈夫各以老嫗作門戶,何至以此中相輕。」倫之慚謝,質拂衣而去。
後爲江夏王義恭撫軍參軍,以輕薄無檢,爲文帝所嫌,徙給事中。會稽長公主每爲之言,乃出爲建平太守,甚得蠻楚心。歷竟陵內史,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吏人便之。質年始出三十,屢居名郡,涉獵文史,尺牘便敏,有氣干,好言兵。文帝謂可大任,以爲徐、兗二州刺史,加都督。在鎮奢費,爵命無章,爲有司所糾。遇赦。與范曄、徐湛之等厚善。曄謀反,量質必與之同。會事發,復爲義興太守。
二十七年,遷南譙王義宣司空司馬、南平內史。未之職,會魏太武帝圍汝南,戍主陳憲固守告急,文帝遣質輕往壽陽,與安蠻司馬劉康祖等救憲。後太武率大眾數十萬向彭城,以質爲輔國將軍北救。始至盱眙,太武已過淮。二十八年正月,太武自廣陵北返,悉力攻盱眙,就質求酒。質封溲便與之,太武怒甚,築長圍一夜便合。質報太武書云:「爾不聞童謠言邪?虜馬飲江水,佛狸死卯年。冥期使然,非復人事。寡人受命相滅,期之白登,師行未遠,爾自送死,豈容復令爾饗有桑乾哉。假令寡人不能殺爾,爾由我而死。爾若有幸,得爲亂兵所殺;爾若不幸,則生相鎖縛,載以一驢,負送都市。爾識智及眾,豈能勝苻堅邪?頃年展爾陸梁者,是爾未飲江太歲未卯故耳。」時魏地童謠曰:「軺車北來如穿雉,不意虜馬飲江水。虜主北歸石濟死,虜欲度江天不徙。」故荅書引之。太武大怒,乃作鐵床,於上施鐵鑱,云「破城得質,當坐之此上」。質又與魏軍書,寫台格購斬太武封萬戶侯,賜布絹各萬疋。
魏以鉤車鉤垣樓,城內系絙,數百人叫呼引之,車不能退。質夜以木桶盛人,縣出城外,截其鉤獲之。明日又以衝車攻城,土堅密,每至,頹落下不過數斗。魏軍乃肉薄登城,墜而復升,莫有退者。殺傷萬計,死者與城平。如此三旬,死者過半,太武乃解圍而歸。上嘉質功,以爲寧蠻校尉、雍州刺史、監四州諸軍事。明年,文帝又北侵,使質率見力向潼關。質頓兵不肯時發,又顧戀嬖妾,棄軍營壘,單馬還城,散用台庫見錢六七百萬,爲有司所糾,上不問。
元兇弒立,以質爲丹陽尹。質家遣門生師顗報質,具言文帝崩問。質使告司空義宣及孝武帝,而自率眾五千馳下討逆,自陽口進江陵見義宣。時質諸子在都,聞質舉義,並逃亡。義宣始得質報,即日舉兵馳信報孝武,板進質號征北將軍。孝武即位,加質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江州諸軍事。使質自白下步上,薛安都、程天祚等亦自南掖門入,與質同會太極殿庭,生禽元兇,仍使質留守朝堂,封始興郡公。之鎮,舫千餘乘,部伍前後百餘里,六平乘並施龍子幡。
時孝武自攬威權,而質以少主遇之,刑政慶賞,不復咨稟朝廷,自謂人才足爲一世英傑。始聞國禍,便有異圖,以義宣凡暗易制,欲外相推奉以成其志。及至江陵,便致拜稱名。質於義宣雖爲兄弟,而年近大十歲。義宣驚曰:「君何意拜弟?」質曰:「事中宜然。」時義宣已推崇孝武,故其計不行。每慮事泄,及至新亭,又拜江夏王義恭。義恭愕然,問質所以。質曰:「天下屯危,禮異常日,前在荊州,亦拜司空。」
會義宣有憾於孝武,質因此密信說誘,陳朝廷得失。又謂震主之威不可持乆。質女爲義宣子悰妻,謂質無復異同,納其說。且義宣腹心將佐蔡超、竺超人等咸有富貴情願,又勸義宣。義宣時未受丞相,質子敦爲黃門侍郎,奉詔敦勸,道經尋陽,質令敦具更譬說義宣。義宣意乃定,馳報豫州刺史魯爽,期孝建元年秋同舉。
爽失旨,即起兵,遣人至都報弟瑜,席捲奔叛。瑜弟弘爲質府佐,孝武馳使報質誅弘,於是執台使,狼狽舉兵,馳報義宣。孝武遣撫軍將軍柳元景統豫州刺史王玄謨等屯梁山洲,兩岸築偃月壘,水陸待之。元景檄書宣告,而義宣亦相次系至。江夏王義恭書曰:「昔桓玄借兵於仲堪,有似今日。」義宣由此與質相疑。質進計曰:「今以萬人取南州,則梁山中絕,萬人綴玄謨,必不敢輕動。質浮舟外江,直向石頭,此上略也。」義宣將從之,義宣客顏樂之說義宣曰:「質若復拔東城,則大功盡歸之矣。宜遣麾下自行。」義宣遣腹心劉諶之就質陳軍城南。玄謨留羸弱守城,悉精兵出戰。薛安都騎軍前出,垣護之督諸將繼之,乃大潰。質求義宣欲計事,密已走矣。質不知所爲,亦走至尋陽,焚府舍,載妓妾入南湖,摘蓮啖之。追兵至,以荷覆頭,沈於水,出鼻。軍主鄭俱兒望見,射之中心,兵刃亂至,腹胃纏縈水草。隊主裘應斬質,傳首建鄴。錄尚書江夏王義恭等奏依漢王莽事,漆其頭藏於武庫,詔可。
論曰:趙倫之、蕭思話俱以外戚之親,並接風雲之會,言親則在趙爲密,論望則於蕭爲重。古人云「人能弘道」,蓋此之謂乎。惠開親禮雖篤,弟隙尤著,方寸之內,孝友異情。嶮於山川,有驗於此。臧氏文義之美,傳於累代,含文以致誅滅,好亂之所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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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十九‧列傳第九  謝晦 謝裕 謝方明 謝靈運
謝晦字宣明,陳郡陽夏人,晉太常裒之玄孫也。裒子奕、據、安、萬、鐵,並著名前史。據子朗字長度,位東陽太守。朗子重字景重,位會稽王道子驃騎長史。重生絢、瞻、晦、 3b2d.gif 、遁。絢位至宋武帝鎮軍長史,早卒。晦初爲孟昶建威府中兵參軍。昶死,帝問劉穆之,昶府誰堪入府?穆之舉晦,即命爲太尉參軍。
武帝當訊獄,其旦,刑獄參軍有疾,以晦代之。晦車中一覽訊牒,隨問,酬對無失。帝奇之,即日署刑獄賊曹。累遷太尉主簿。從征司馬休之,時徐逵之戰死,帝將自登岸,諸將諫不從。晦抱持帝,帝曰:「我斬卿。」晦曰:「天下可無晦,不可無公,晦死何有。」會胡藩登岸,賊退,乃止。
晦美風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鬢髮如墨。涉獵文義,博贍多通,時人以方楊德祖,微將不及。晦聞猶以爲恨。帝深加愛賞,從征關、洛,內外要任悉委之。帝於彭城大會,命紙筆賦詩,晦恐帝有失,起諫帝,即代作曰:「先盪臨淄穢,卻清河洛塵,華陽有逸驥,桃林無伏輪。」於是群臣並作。時謝混風華爲江左第一,嘗與晦俱在武帝前,帝目之曰:「一時頓有兩玉人耳。」
劉穆之遣使陳事,晦往往異同,穆之怒曰:「公復有還時不?」及帝欲以晦爲從事中郎,穆之堅執不與,故終穆之世不遷。及穆之喪問至,帝哭之甚慟,曰:「喪我賢友。」晦時正直,喜甚,自入閣參審。其日教出,轉晦從事中郎。宋台建,爲右衛將軍,加侍中。
武帝聞咸陽淪沒,欲復北伐,晦諫以士馬疲怠,乃止。於是登城北望,慨然不悅,乃命群僚誦詩,晦詠王粲詩曰:「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帝流涕不自勝。及帝受命,於石頭登壇,備法駕入宮,晦領游軍爲警。加中領軍,封武昌縣公。
永初二年,坐行璽封鎮西司馬南郡太守王華,而誤封北海太守球,板免晦侍中。尋轉領軍將軍,加散騎常侍,依晉中軍羊祜故事,入直殿省,總統宿衛。及帝不豫,給班劔二十人,與徐羨之、傅亮、檀道濟並侍醫藥。少帝即位,加中書令,與徐、傅輔政。及少帝廢,徐羨之以晦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加都督,欲令居外爲援。慮文帝至,或別用人,故遽有此授。精兵舊將,悉以配之。文帝即位,晦慮不得去,甚憂惶。及發新亭,顧石頭城喜曰:「今得脫矣。」進封建平郡公,固讓。又給鼓吹一部。至江陵,深結侍中王華,冀以免禍。二女當配彭城王義康、新野侯義賔。元嘉二年,遣妻及長子世休送女還都。先是,景平中,魏師攻取河南,至是欲誅羨之等並討晦,聲言北行,又言拜京陵,裝舟艦。傅亮與晦書,言「薄伐河朔,事猶未已,朝野之慮,憂懼者多」。又言「當遣外監萬幼宗往」。時朝廷處分異常,其謀頗泄。三年正月,晦弟黃門侍郎馳使告晦,晦猶謂不然,呼諮議參軍何承天示以亮書曰:「計幼宗一二日必至,傅公慮我好事,故先遣此書。」承天曰:「外間所聞,咸謂西討已定,幼宗豈有上理?」晦尚謂虛,使承天豫立荅詔啟草,北行宜須明年。江夏內史程道慧得尋陽人書,言其事已審,使示晦。晦問計於承天,對曰:「蒙將軍殊顧,常思報德,事變至矣,何敢隱情。然明日戒嚴,動用軍法,區區所懷,懼不得盡。」晦懼曰:「卿豈欲我自裁哉?」承天曰:「尚未至此,其在境外。」晦曰:「荊州用武之地,兵糧易給。聊且決戰,走復何晚。吾不愛死,負先帝之顧,如何?」又謂承天曰:「幼宗尚未至,若後二三日無消息,便是不復來邪?」承天曰:「程說其事已判,豈容復疑。」晦欲焚南蠻兵籍,率見力決戰。土人多勸發兵。晦問諸將:「戰士三千足守城乎?」南蠻司馬周超曰:「非徒守城;若有外寇,亦可立勛。」司馬庾登之請解司馬、南郡以授之,晦即命超爲司馬,轉登之爲長史。
文帝誅羨之等及晦子世休,收子世平、兄子紹等。晦知訖,先舉羨之、亮哀,次發子弟凶問。既而自出射堂,集得精兵三萬人,乃奉表,言「臣等若志欲專權,不顧國典,便當輔翼幼主,孤背天日,豈得沿流二千,虛館三月,奉迎鑾駕,以遵下武。故廬陵王於營陽之世,屢彼猜嫌,積怨犯上,自貽非命。不有所廢,將何以興,耿弇不以賊遺君父,臣亦何負於宋室邪。」又言「羨之、亮無罪見誅,王弘兄弟輕躁昧進,王華猜忌忍害」。帝時已戒嚴,尚書符荊州暴其罪狀。
晦率眾二萬發自江陵,舟艦列自江津至於破冢,旗旌相照。嘆曰:「恨不得以此爲勤王之師。」移檄建鄴,言王弘、曇首、王華等罪。又上表陳情。初,晦與徐、傅謀爲自全計:晦據上流,檀鎮廣陵,各有強兵,足制朝廷;羨之、亮於中知權,可得持乆。及帝將行,召檀道濟委之以眾。晦始謂道濟不全,及聞其來,大眾皆潰。晦得小船還江陵。
初,雍州刺史劉粹遣弟竟陵太守道濟與台軍主沈敞之襲江陵,至沙橋,周超大破之。俄而晦至江陵,無他處分,唯愧謝周超而已。超其夜詣到彥之降,晦乃攜弟遁兄子世基等七騎北走。遁肥不能騎馬,晦每待不得速。至安陸延頭,晦故吏戍主光順之檻送建鄴。於路作悲人道以自哀。
周超既降,到彥之以參府事。劉粹遣告彥之,沙橋之事,敗由周超。彥之乃執與晦等並伏誅。
世基,絢之子也。有才氣,臨死爲連句詩曰:「偉哉橫海鱗,壯矣垂天翼,一旦失風水,翻爲螻蟻食。」晦續之曰:「功遂侔昔人,保退無智力。既涉太行險,斯路信難陟。」
晦女爲彭城王義康妃,聦明有才貌,被發徒跣與晦訣曰:「阿父,大丈夫當橫屍戰場,奈何狼藉都市。」言訖叫絕,行人爲之落淚。
晦死時年三十七。庾登之、殷道鸞、何承天自晦下並見原。
瞻字宣遠,一曰名檐字通遠,晦次兄也。六歲能屬文,爲紫石英贊、果然詩,爲當時才士嘆異。與從叔混、族弟靈運俱有盛名。嘗作喜霽詩,靈運寫之,混詠之。王弘在坐,以爲三絕。
瞻幼孤,叔母劉撫養有恩,兄弟事之同於至親。劉弟柳爲吳郡,將姊俱行,瞻不能違遠,自楚台秘書郎解職隨從,故爲柳建威長史。後爲宋武帝相國從事中郎。晦時爲宋台右衛,權遇已重,於彭城還都迎家,賔客輻湊。時瞻在家,驚駭謂晦曰:「吾家以素退爲業,汝遂勢傾朝野,此豈門戶福邪。」乃籬隔門庭,曰:「吾不忍見此。」後因宴集,靈運問晦:「潘、陸與賈充優劣。」晦曰:「安仁諂於權門,士衡邀競無已,並不能保身,自求多福。公閭勛名佐世,不得爲並。」靈運曰:「安仁、士衡才爲一時之冠,方之公閭,本自遼絕。」瞻斂容曰:「若處貴而能遺權,斯則是非不得而生,傾危無因而至。君子以明哲保身,其在此乎。」常以裁止晦如此。
及還彭城,言於武帝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過二千石。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位任顯密,福過災生,特乞降黜,以保衰門。」前後屢陳。帝欲以瞻爲吳興郡,又自陳請,乃爲豫章太守。
晦或以朝廷密事語瞻,瞻輒向親舊說以爲戲笑,以絕其言。晦遂建佐命功,瞻愈憂懼。永初二年,在郡遇疾不療,幸於不永。晦聞疾奔波,瞻見之曰:「汝爲國大臣,又總戎重,萬里遠出,必生疑謗。」時果有詐告晦反者。
瞻疾篤還都,帝以晦禁旅,不得出宿,使瞻居於晉南郡公主婿羊賁故第,在領軍府東門。瞻曰:「吾有先人弊廬,何爲於此?」臨終遺晦書曰:「吾得歸骨山足,亦何所多恨。弟思自勉,爲國爲家。」卒時年三十五。
瞻文章之美,與從叔混、族弟靈運相抗。靈運父瑍無才能,爲秘書郎早卒,而靈運好臧否人物。混患之,欲加裁折,未有其方。謂瞻曰:「非汝莫能。」乃與晦、曜、弘微等共遊戲,使瞻與靈運共車。靈運登車便商較人物,瞻謂曰:「秘書早亡,談者亦互有同異。」靈運默然,言論自此衰止。
弟晨昏溫凊,勤容戚顏,未嘗暫改。恐僕役營疾懈倦,躬自執勞,母爲疾畏驚,而微踐過甚,一家尊卑感至性,咸納屨行、屏氣語,如此者十餘年。位黃門侍郎,從坐伏誅。
澹字景恆,晦從叔也。祖安,晉太傅。父瑤,琅邪王友。澹任達仗氣,不營當世,與順陽范泰爲雲霞之交。歷位尚書。
宋武帝將受禪,有司議使侍中劉叡進璽,帝曰:「此選當須人望。」乃使澹攝。澹嘗侍帝宴,酣飲大言無所屈,鄭鮮之欲按之,帝以爲澹方外士,不宜規矩繩之;然意不說,不以任寄。後復侍飲,醉謂帝曰:「陛下用群臣,但須委屈順者乃見貴,汲黯之徒無用也。」帝大笑。
景平中,累遷光祿大夫。從子晦爲荊州,將之鎮,詣澹別。晦色自矜,澹問晦年,荅曰三十五。澹笑曰:「昔荀中郎年二十九爲北府都督,卿比之已爲老矣。」晦色甚愧。元嘉中,位侍中、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卒。
初,澹從弟混與劉毅昵,澹常以爲憂,漸疏混,每謂弟璞、從子瞻曰:「益壽此性,終當破家。」混尋見誅,朝廷以澹先言,故不及禍。
璞字景山,幼孝友,祖安深賞愛之,位光祿勛。
謝裕字景仁,朗弟允之子、而晦從父也。名與宋武帝諱同,故以字行。允字令度,位宣城內史。景仁幼爲從祖安所知,始爲前軍行參軍,會稽王世子元顯嬖人張法順權傾一時,內外無不造門,唯景仁不至,年三十而方爲著作佐郎。桓玄誅元顯,見景仁,謂四坐曰:「司馬庶人父子云何不敗,遂令謝景仁三十而方佐著作郎。」玄建楚台,以補黃門侍郎。及篡位,領驍騎將軍。
景仁博聞強識,善敘前言往行,玄每與言不倦。玄出行,殷仲文、卞范之之徒皆騎馬散從,而使景仁陪輦。宋武帝爲桓脩撫軍中兵參軍,嘗詣景仁咨事,景仁與語說,因留帝食。食未辦,而景仁爲玄所召。玄性促,俄頃間騎詔續至,帝屢求去,景仁不許,曰:「主上見待,要應有方,我欲與客食,豈不得待?」竟安坐飽食然後應召。帝甚感之。及平建鄴,景仁與百僚同見,武帝目之曰:「此名公孫也。」歷位武帝鎮軍司馬,復爲車騎司馬。
義熙五年,帝將伐慕容超,朝議皆謂不可,劉毅時鎮姑孰,固止帝,以爲「苻堅侵境,謝太傅猶不自行。宰相遠出,傾動根本」。景仁獨曰:「公建桓、文之烈,應天人之心,雖業高振古,而德刑未樹,宜推亡固存,廣振威略。平定之後,養銳息徒,然後觀兵洛汭,修復園寢,豈有縱敵貽患者哉。」帝從之。及北伐,大司馬琅邪王天子母弟,屬當儲副,帝深以根本爲憂,轉景仁大司馬左司馬,專總府任。又遷吏部尚書。時從兄混爲尚書左僕射,依制不得相監,帝啟依僕射王彪之、尚書王劭前例不解職。坐選吏部令史邢安泰爲都令史、平原太守,二官共除,安泰以令史職拜謁陵廟,爲御史中丞鄭鮮之所糾,白衣領職。十一年,爲左僕射。
景仁性矜嚴整潔,居宇淨麗,每唾輒唾左右人衣,事畢,即聽一日澣濯。每欲唾,左右爭來受之。武帝雅相知重,申以昏姻,廬陵王義真妃,景仁女也。十二年卒,贈金紫光祿大夫。葬日,武帝親臨甚慟。
子恂字泰溫,位鄱陽太守。恂子孺子,少與族兄莊齊名。多藝能,尤善聲律。車騎將軍王彧,孺子姑之子也。嘗與孺子宴桐台,孺子吹笙,彧自起舞,既而嘆曰:「今日真使人飄颻有伊、洛間意。」爲新安王主簿,出爲廬江郡,辭,宋孝武謂有司曰:「謝孺子不可屈爲小郡。」乃以爲司徒主簿。後以家貧,求西陽太守,卒官。
子璟,少與從叔朓俱知名。齊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璟亦預焉。位中書郎。梁天監中,爲左戶尚書,再遷侍中,固辭年老求金紫,帝不悅,未敘,會卒。
子微字玄度,美風采,好學善屬文,位兼中書舍人。與河東裴子野、沛國劉顯同官友善。時魏中山王元略還北,梁武帝餞於武德殿,賦詩三十韻,限三刻成。微二刻便就,文甚美,帝再覽焉。又爲臨汝侯猷制放生文,亦見賞於世。後除尚書左丞。及昭明太子薨,帝立晉安王綱爲皇太子,將出詔,唯召尚書右僕射何敬容、宣惠將軍孔休源及微三人與議。微時年位尚輕,而任遇已重。後卒於北中郎豫章王長史、南蘭陵太守。文集二十卷。
純字景懋,景仁弟也。劉毅鎮江陵,以爲衛軍長史、南平相。及王鎮惡襲毅,毅時病,佐史聞兵至,馳還入府,左右引車欲還外廨,純叱之曰:「我人吏也,逃欲安之。」及入,毅兵敗眾散,純爲人所殺。純弟甝字景甝,位司徒右長史。
甝弟述字景先,小字道兒。少有至行,隨純在江陵,純遇害,述奉純喪還都,至西塞遇暴風,純喪舫流漂不知所在,述乘小船尋求,經純妻庾舫過。庾遣人謂曰:「小郎去必無及,寧可存亡俱盡邪。」述號泣荅曰:「若安全至岸,尚須營理;如其已致意外,述亦無心獨存。」因冒浪而進,見純喪幾沒,述號叫呼天,幸而獲免。咸以爲精誠所致,武帝聞而嘉之。及臨豫州,諷中正以爲迎主簿,甚被器遇。
景仁愛甝而憎述,嘗設饌請宋武帝,希命甝豫坐,而帝召述。述知非景仁夙意,又慮帝命之,請急不從。帝馳遣呼述,須至乃飧,其見重如此。及景仁疾,述盡心視湯藥,飲食必嘗而後進。衣不解帶不盥櫛者累旬,景仁深感愧焉,友愛遂篤。及景仁卒,哀號過禮。景仁肥壯,買材數具皆不合用,述哀惶,親選迺獲焉。
爲太尉參軍,從征司馬休之,封吉陽縣五等侯。元嘉二年,拜中書侍郎。後爲彭城王義康驃騎長史,領南郡太守。義康入相,述又爲司徒左長史,轉左衛將軍。蒞官清約,私無宅舍,義康遇之甚厚。尚書僕射殷景仁、領軍將軍劉湛並與述爲異常之交。
述美風姿,善舉止,湛每謂人曰:「我見謝道兒未嘗足。」雍州刺史張邵以黷貨將致大辟,述表陳邵先朝舊勛,宜蒙優貸,文帝手詔酬納焉。述語子綜曰:「主上矜邵夙誠,自將曲恕,吾所啟謬會,故特見納。若此跡宣布,則爲侵奪主恩。」使綜對前焚之。帝后謂邵曰:「卿之獲免,謝述力焉。」
述有心虛疾,性理時或乖謬,卒於吳興太守。喪還未至都數十里,殷景仁、劉湛同乘迎赴,望船流涕。及劉湛誅,義康外鎮,將行嘆曰:「謝述唯勸吾退,劉湛唯勸吾進,述亡而湛存,吾所以得罪也。」文帝亦曰:「謝述若存,義康必不至此。」
三子:綜、約、緯。綜有才藝,善隸書,爲太子中舍人。與范曄謀反伏誅;約亦死。緯尚宋文帝第五女長城公主,素爲綜、約所憎,免死,徙廣州,孝建中還都。方雅有父風,位正員郎。子朓。
朓字玄暉,少好學,有美名,文章清麗。爲齊隨王子隆鎮西功曹,轉文學。子隆在荊州,好辭賦,朓尤被賞,不舍日夕。長史王秀之以朓年少相動,欲以啟聞。朓知之,因事求還,道中爲詩寄西府曰:「常恐鷹隼擊,時菊委嚴霜,寄言罻羅者,寥廓已高翔」是也。仍除新安王中軍記室。朓箋辭子隆曰:
朓聞潢污之水,思朝宗而每竭,駑蹇之乘,希沃若而中疲。何則?皋壤搖落,對之惆悵,歧路東西,或以嗚唈。況乃服義徒擁,歸志莫從,邈若墜雨,飄似秋蒂。朓實庸流,行能無算,屬天地休明,山川受納,褒采一介,搜揚小善,故得舍耒場圃,奉筆兔園。東泛三江,西浮七澤,契闊戎旃,從容讌語。長裾日曳,後乘載脂,榮立府廷,恩加顏色,沐發晞陽,未測涯涘,撫臆論報,早誓肌骨。不悟滄溟未運,波臣自盪,渤澥方春,旅翮先謝。清切蕃房,寂寥舊蓽,輕舟反溯,弔影獨留。白雲在天,龍門不見,去德滋永,思德滋深。唯待青江可望,候歸艎於春渚,朱邸方開,效蓬心於秋實。如其簪屨或存,衽席無改,雖復身填溝壑,猶望妻子知歸。攬涕告辭,悲來橫集。
時荊州信去倚待,朓執筆便成,文無點易。
以本官兼尚書殿中郎。隆昌初,敕朓接北使,朓自以口訥,啟讓,見許。明帝輔政,以爲驃騎諮議,領記室,掌霸府文筆。又掌中書詔誥,轉中書郎。
出爲晉安王鎮北諮議、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啟王敬則反謀,上甚賞之,遷尚書吏部郎。朓上表三讓。中書疑朓官未及讓,以問國子祭酒沈約。約曰:「宋元嘉中,范曄讓吏部,朱脩之讓黃門,蔡興宗讓中書,並三表詔荅。近代小官不讓,遂成恆俗,恐有乖讓意。王藍田、劉安西並貴重,初自不讓,今豈可慕此不讓邪?孫興公、孔覬並讓記室,今豈可三署皆讓邪?謝吏部今授超階,讓別有意,豈關官之大小。撝謙之美,本出人情,若大官必讓,便與詣闕章表不異。例既如此,謂都非疑。」朓讓,優荅不許。
朓善草隸,長五言詩,沈約常云「二百年來無此詩也」。敬皇后遷祔山陵,朓撰哀策文,齊世莫有及者。
東昏失德,江祏欲立江夏王寶玄,末更回惑,與弟祀密謂朓曰:「江夏年少,脫不堪,不可復行廢立。始安年長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貴,只求安國家爾。」遙光又遣親人劉渢致意於朓。朓自以受恩明帝,不肯荅。少日,遙光以朓兼知衛尉事,朓懼見引,即以祏等謀告左興盛,又說劉暄曰:「始安一旦南面,則劉渢、劉晏居卿今地,但以卿爲反覆人爾。」暄陽驚,馳告始安王及江祏。始安欲出朓爲東陽郡,祏固執不與。先是,朓常輕祏爲人,祏常詣朓,朓因言有一詩,呼左右取,既而便停。祏問其故,云「定復不急」。祏以爲輕己。後祏及弟祀、劉渢、劉晏俱候朓,朓謂祏曰:「可謂帶二江之雙流」,以嘲弄之。祏轉不堪,至是構而害之。詔暴其過惡,收付廷尉。又使御史中丞范岫奏收朓,下獄死,時年三十六。臨終謂門賔曰:「寄語沈公,君方爲三代史,亦不得見沒。」
初,朓告王敬則反,敬則女爲朓妻,常懷刀欲報朓,朓不敢相見。及當拜吏部,謙挹尤甚,尚書郎范縝嘲之曰:「卿人才無慚小選,但恨不可刑於寡妻。」朓有愧色。及臨誅,嘆曰:「天道其不可昧乎!我雖不殺王公,王公因我而死。」
朓好獎人才,會稽孔覬粗有才筆,未爲時知,孔珪嘗令草讓表以示朓。朓嗟吟良乆,手自折簡寫之,謂珪曰:「士子聲名未立,應共獎成,無惜齒牙餘論。」其好善如此。
朓及殷叡素與梁武以文章相得,帝以大女永興公主適叡子鈞,第二女永世公主適朓子謨。及帝爲雍州,二女並暫隨母向州。及武帝即位,二主始隨內還。武帝意薄謨,又以門單,欲更適張弘策子,弘策卒,又以與王志子諲。而謨不堪嘆恨,爲書狀如詩贈主。主以呈帝,甚蒙矜嘆,而婦終不得還。尋用謨爲信安縣,稍遷王府諮議。時以爲沈約早與朓善,爲制此書雲。
謝方明,裕從祖弟也。祖鐵字鐵石,位永嘉太守。父沖字秀度,中書郎,家在會稽,病歸,爲孫恩所殺,贈散騎常侍。方明隨伯父吳興太守邈在郡。孫恩寇會稽,東土諸郡響應,吳興人胡桀、郜驃破東遷縣,方明勸邈避之,不從,賊至被害,方明逃免。
初,邈舅子長樂馮嗣之及北方學士馮翊仇玄達俱投邈,禮待甚簡,二人並恨,遂與恩通謀。劉牢之、謝琰等討恩,恩走臨海,嗣之等不得同去,方更聚合。方明體素羸弱,而勇決過人,結邈門生討嗣之等,悉禽手刃之。時亂後吉凶禮廢,方明合門遇禍,資產無遺,而營舉凶功盡力,數月葬送並畢,平世備禮無以加也。頃之,孫恩重陷會稽,謝琰見害,因購方明甚急。方明於上虞載母妹奔東陽,由黃櫱嶠出鄱陽,附載還都,寄居國子學。流離險厄,屯苦備經,而貞履之操,在約無改。
桓玄克建鄴,丹陽尹卞范之勢傾朝野,欲以女嫁方明,方明終不回。桓玄聞而賞之,即除著作佐郎。後從兄景仁舉爲宋武中軍主簿,方明知無不爲,帝謂曰:「愧未有瓜衍之賞,且當與卿共豫章國祿。」屢加賞賜。
方明嚴恪,善自居遇,雖暗室未嘗有惰容。從兄混有重名,唯歲節朝拜而已。丹陽尹劉穆之權重當時,朝野輻湊,其不至者唯混、方明、郗僧施、蔡廓四人而已。穆之甚恨。及混等誅後,方明、廓來往造穆之,穆之大悅,白武帝曰:「謝方明可謂名家駒,及蔡廓直置並台鼎人,無論復有才用。」頃之,轉從事中郎,仍爲左將軍道憐長史,武帝令府中眾事皆咨決之。府轉爲中軍長史,尋加晉陵太守,復爲驃騎長史、南郡相,委任如初。嘗年終,江陵縣獄囚事無輕重,悉放歸家,使過正三日還到,罪重者二十餘人,綱紀以下莫不疑懼。時晉陵郡送故主簿弘季咸、徐壽之並隨在西,固諫,以爲昔人雖有其事,或是記籍過言,且當今人情偽薄,不可以古義相許。方明不納,一時遣之。囚及父兄並驚喜涕泣,以爲就死無恨。至期有重罪一人醉不能歸,違二日乃反。餘一囚十日不來,五官朱干期請見,欲自討之。方明知爲囚事,使左右謝五官不須入,囚自當反。囚逡巡墟里,不能自歸,鄉村責讓率領將送,竟無逃者。遠近嘆服焉。
宋武帝受命,位侍中,丹陽尹,有能名。轉會稽太守。江東人戶殷盛,風俗峻刻,強弱相陵,奸吏蜂起,符書一下,文攝相續。方明深達政體,不拘文法,闊略苛細,務在統領。貴族豪士,莫敢犯禁。除比伍之坐,判乆系之獄。前後征伐,每兵運不充,悉倩士庶,事寧皆使還本。而守宰不明,與奪乖謬,人事不至,必被抑塞。方明簡汰精當,各順所宜,東土稱詠之。性尤愛惜人物,未嘗有所是非。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必宜改者,則漸變使無跡可尋。卒官。
子惠連,年十歲能屬文,族兄靈運嘉賞之,云「每有篇章,對惠連輒得佳語」。嘗於永嘉西堂思詩,竟日不就,忽夢見惠連,即得「池塘生春草」,大以爲工。常云「此語有神功,非吾語也」。本州辟主簿,不就。
惠連先愛幸會稽郡吏杜德靈,及居父憂,贈以五言詩十餘首,「乘流遵歸路」諸篇是也。坐廢不豫榮位。尚書僕射殷景仁愛其才,言次白文帝,言「臣小兒時便見此文,而論者雲是惠連,其實非也」。文帝曰:「若此便應通之。」元嘉七年,方爲司徒彭城王義康法曹行參軍。義康修東府城,城塹中得古冢,爲之改葬,使惠連爲祭文,留信待成,其文甚美。又爲雪賦,以高麗見奇。靈運見其新文,每曰「張華重生,不能易也」。文章並行於世,年三十七卒。既早亡,輕薄多尤累,故官不顯。無子。惠連弟惠宣,位臨川太守。
謝靈運,安西將軍弈之曾孫而方明從子也。祖玄,晉車騎將軍。父瑍,生而不慧,位秘書郎,早亡。靈運幼便穎悟,玄甚異之。謂親知曰:「我乃生瑍,瑍兒何爲不及我。」
靈運少好學,博覽群書,文章之美,與顏延之爲江左第一。縱橫俊發過於延之,深密則不如也。從叔混特知愛之。襲封康樂公,以國公例除員外散騎侍郎,不就。爲琅邪王大司馬行參軍。性豪侈,車服鮮麗,衣物多改舊形制,世共宗之,咸稱謝康樂也。累遷秘書丞,坐事免。
宋武帝在長安,靈運爲世子中軍諮議、黃門侍郎,奉使慰勞武帝於彭城,作撰征賦。後爲相國從事中郎,世子左衛率,坐輒殺門生免官。宋受命,降公爵爲侯,又爲太子左衛率。
靈運多愆禮度,朝廷唯以文義處之,不以應實相許。自謂才能宜參權要,既不見知,常懷憤惋。廬陵王義真少好文籍,與靈運情款異常。少帝即位,權在大臣,靈運構扇異同,非毀執政,司徒徐羨之等患之,出爲永嘉太守。郡有名山水,靈運素所愛好。出守既不得志,遂肆意游遨,遍歷諸縣,動逾旬朔。理人聽訟,不復關懷,所至輒爲詩詠以致其意。
在郡一周,稱疾去職,從弟晦、曜、弘微等並與書止之,不從。靈運父祖並葬始寧縣,並有故宅及墅,遂移籍會稽,修營舊業。傍山帶江,盡幽居之美。與隱士王弘之、孔淳之等放蕩爲娛,有終焉之志。每有一首詩至都下,貴賤莫不競寫,宿昔間士庶皆遍,名動都下。作山居賦,並自注以言其事。
文帝誅徐羨之等,征爲秘書監,再召不起。使光祿大夫范泰與書敦獎,乃出。使整秘閣書遺闕,又令撰晉書,粗立條流,書竟不就。尋遷侍中,賞遇甚厚。靈運詩書皆兼獨絕,每文竟,手自寫之,文帝稱爲二寶。既自以名輩,應參時政,至是唯以文義見接,每侍上宴,談賞而已。王曇首、王華、殷景仁等名位素不逾之,並見任遇,意既不平,多稱疾不朝直。穿池植援,種竹樹果,驅課公役,無復期度。出郭遊行,或一百六七十里,經旬不歸。既無表聞,又不請急。上不欲傷大臣,諷旨令自解。靈運表陳疾,賜假東歸。將行,上書勸伐河北。而游娛宴集,以夜續晝。復爲御史中丞傅隆奏免官,是歲,元嘉五年也。
靈運既東,與族弟惠連、東海何長瑜、潁川荀雍、泰山羊璿之以文章賞會,共爲山澤之游,時人謂之四友。惠連幼有奇才,不爲父方明所知。靈運去永嘉還始寧,時方明爲會稽,靈運造方明,遇惠連,大相知賞。靈運性無所推,唯重惠連,與爲刎頸交。時何長瑜教惠連讀書,亦在郡內,靈運又以爲絕倫。謂方明曰:「阿連才悟如此,而尊作常兒遇之;長瑜當今仲宣,而飴以下客之食。尊既不能禮賢,宜以長瑜還靈運。」載之而去。荀雍字道雍,官至員外散騎郎。璿之字曜璠,爲臨川內史,被司空竟陵王誕所遇,誕敗坐誅。長瑜才亞惠連,雍、璿之不及也。臨川王義慶招集文士,長瑜自國侍郎至平西記室參軍。嘗於江陵寄書與宗人何勗,以韻語序義慶州府僚佐云:「陸展染白髮,欲以媚側室,青青不解乆,星星行復出。」如此者五六句。而輕薄少年遂演之,凡人士並爲題目,皆加劇言苦句,其文流行。義慶大怒,白文帝,除廣州所統曾城令。及義慶薨,朝士並詣第敘哀,何勗謂袁淑曰:「長瑜便可還也。」淑曰:「國新喪宗英,未宜以流人爲念。」廬陵王紹鎮尋陽,以長瑜爲南中郎行參軍,掌書記之任。行至板橋,遇暴風溺死。
靈運因祖父之資,生業甚厚,奴僮既眾,義故門生數百,鑿山浚湖,功役無已。尋山陟嶺,必造幽峻,岩嶂數十重,莫不備盡。登躡常著木屐,上山則去其前齒,下山去其後齒。嘗自始寧南山伐木開徑,直至臨海,從者數百。臨海太守王琇驚駭,謂爲山賊,末知靈運乃安。又要琇更進,琇不肯。靈運贈琇詩曰:「邦君難地嶮,旅客易山行。」在會稽亦多從眾,驚動縣邑。太守孟顗事佛精懇,而爲靈運所輕,嘗謂顗曰:「得道應須慧業,丈人生天當在靈運前,成佛必在靈運後。」顗深恨此言。又與王弘之諸人出千秋亭飲酒,裸身大呼,顗深不堪,遣信相聞。靈運大怒曰:「身自大呼,何關痴人事。」
會稽東郭有回踵湖,靈運求決以爲田,文帝令州郡履行。此湖去郭近,水物所出,百姓惜之,顗堅執不與。靈運既不得回踵,又求始寧休崲湖爲田,顗又固執。靈運謂顗非存利人,政慮決湖多害生命,言論傷之。與顗遂隙。因靈運橫恣,表其異志,發兵自防,露板上言。靈運馳詣闕上表,自陳本末。文帝知其見誣,不罪也。不欲復使東歸,以爲臨川內史。
在郡游放,不異永嘉,爲有司所糾。司徒遣使隨州從事鄭望生收靈運。靈運興兵叛逸,遂有逆志。爲詩曰:「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感君子。」追討禽之,送廷尉,廷尉論正斬刑。上愛其才,欲免官而已。彭城王義康堅執,謂不宜恕。詔以「謝玄勛參微管,宜宥及後嗣,降死徙廣州」。
後秦郡府將宋齊受使至塗口,行達桃墟村,見有七人下路聚語,疑非常人,還告郡縣,遣兵隨齊掩討禽之。其一人姓趙名欽,云「同村薛道雙先與靈運共事,道雙因同村成國報欽云:『靈運犯事徙廣州,給錢令買弓箭刀楯等物,使道雙要合鄉里健兒於三江口篡之。若得志如意後,功勞是同。遂合部黨要謝不得,及還饑饉,緣路爲劫。』」有司奏收之,文帝詔於廣州棄市。臨死作詩曰:「龔勝無餘生,李業有終盡,嵇公理既迫,霍生命亦殞。」所稱龔勝、李業,猶前詩子房、魯連之意也。時元嘉十年,年四十九。所著文章傳於世。
孟顗字彥重,平昌安丘人,衛將軍昶弟也。昶、顗並美風姿,時人謂之雙珠。昶貴盛,顗不就辟。昶死後,顗歷侍中、僕射、太子詹事、散騎常侍、左光祿大夫。嘗就徐羨之因敘關、洛中事,顗嘆劉穆之終後便無繼者,王弘亦在,甚不平,曰:「昔魏朝酷重張郃,謂不可一日無之。及郃死,何關興廢?」顗不悅,眾賔笑而釋之。後卒於會稽太守。
靈運子鳳,坐靈運徙嶺南,早卒。
鳳子超宗。隨父鳳嶺南,元嘉末得還。與慧休道人來往。好學有文辭,盛得名譽。選補新安王子鸞國常侍。王母殷淑儀卒,超宗作誄奏之,帝大嗟賞,謂謝莊曰:「超宗殊有鳳毛,靈運復出。」時右衛將軍劉道隆在御坐,出候超宗曰:「聞君有異物,可見乎?」超宗曰:「懸磬之室,復有異物邪。」道隆武人無識,正觸其父名,曰:「旦侍宴,至尊說君有鳳毛。」超宗徒跣還內。道隆謂檢覓鳳毛,至暗待不得,乃去。
泰始中,爲尚書殿中郎。三年,都令史駱宰議策秀孝格,五問並得爲上,四三爲中,二爲下,一不第。超宗議不同,詔從宰議。
齊高帝爲領軍,愛其才,衛將軍袁粲聞之,謂高帝曰:「超宗開亮,善可與語。」取爲長史、臨淮太守。粲誅,高帝以超宗爲義興太守。昇明二年,坐公事免。詣東府門自通,其日風寒,高帝謂四座曰:「此客至,使人不衣自暖矣。」超宗既坐,飲酒數杯,辭氣橫出,高帝對之甚歡。
及齊受禪,爲黃門郎。有司奏撰郊廟歌,上敕司徒褚彥回、侍中謝朏、散騎侍郎孔珪、太學博士王咺之、總明學士劉融、何法圖、何曇秀作者凡十人,超宗辭獨見用。
爲人恃才使酒,多所陵忽,在直省常醉。上召見,語及北方事,超宗曰:「虜動來二十年矣,佛出亦無如之何。」以失儀出爲南郡王中軍司馬。人問曰:「承有朝命,定是何府?」超宗怨望,荅曰:「不知是司馬,爲是司驢;既是驢府,政應爲司驢。」爲有司奏,以怨望免,禁錮十年。後司徒褚彥回因送湘州刺史王僧虔,閣道壞,墜水;僕射王儉驚跣下車。超宗拊掌笑曰:「落水三公,墜車僕射。」彥回出水,霑濕狼藉。超宗先在僧虔舫,抗聲曰:「有天道焉,天所不容,地所不受。投畀河伯,河伯不受。」彥回大怒曰:「寒士不遜。」超宗曰:「不能賣袁、劉得富貴,焉免寒士。」前後言誚,稍布朝野。
武帝即位,使掌國史。除竟陵王征北諮議,領記室,愈不得志。超宗爲子娶張敬兒女爲婦,帝甚疑之。及敬兒誅,超宗謂丹陽尹李安人曰:「往年殺韓信,今年殺彭越,君欲何計?」安人具啟之。上積懷超宗輕慢,使兼中丞袁彖奏超宗請付廷尉。武帝雖可其奏,以彖言辭依違,使左丞王逡之奏彖「輕文略奏,撓法容非,請免彖所居官」。詔「彖匿情欺國,愛朋罔主,免官,禁錮十年」。超宗下廷尉,一宿發白皓首。詔徙越嶲,行至豫章,上敕豫章內史虞悰賜盡,勿傷其形骸。
明年,超宗門生王永先又告超宗子才卿死罪二十餘條。上疑其妄,以才卿付廷尉辯,以不實見原。永先於獄盡之。
才卿弟幾卿,清辯,時號神童。超宗徙越嶲,詔家人不得相隨。幾卿年八歲,別父於新亭,不勝其慟,遂投於江。超宗命估客數人入水救之,良乆湧出,得就岸,瀝耳目口鼻,出水數斗,十餘日乃裁能言。居父憂哀毀過禮。年十二,召補國子生。齊文惠太子自臨策試,謂王儉曰:「幾卿本長玄理,今可以經義訪之。」儉承旨發問,幾卿辯釋無滯,文惠大稱賞焉。儉謂人曰:「謝超宗爲不死矣。」及長,博學有文采。仕齊爲大尉晉安王主簿。
梁天監中,自尚書三公郎爲書侍御史。舊郎官轉爲此職者,世謂之南奔。幾卿頗失志,多陳疾,台事略不復理。累遷尚書左丞。
幾卿詳悉故實,僕射徐勉每有凝滯,多詢訪之。然性通脫,會意便行,不拘朝憲。嘗預樂游苑宴,不得醉而還,因詣道邊酒壚,停車褰幔,與車前三騶對飲。時觀者如堵,幾卿處之自若。後以在省署夜著犢鼻褌,與門生登閣道飲酒酣呼,爲有司糾奏,坐免。
普通六年,詔西昌侯藻督眾軍北侵,幾卿啟求行,擢爲藻軍師長史。將行,與僕射徐勉別,勉云:「淮、淝之役,前謝已著奇功,未知今謝何如?」幾卿應聲曰:「已見今徐勝於前徐,後謝何必愧於前謝。」勉默然。軍至渦陽退敗,幾卿坐免官。
居白楊石井宅,朝中交好者載酒從之,客恆滿坐。時左丞庾仲容亦免歸,二人意相得,並肆情誕縱,或乘露車歷游郊野,醉則執鐸輓歌,不屑物議。湘東王繹在荊鎮與書慰勉之。
後爲太子率更令。放達不事容儀。性不容非,與物多忤,有乖己者,輒肆意罵之,退無所言。遷左丞。僕射省嘗議集公卿,幾卿外還,宿醉未醒,取枕高臥,傍若無人。又嘗於閣省裸袒酣飲,及醉小遺,下霑令史,爲南司所彈,幾卿亦不介意。轉左光祿長史。卒,文集行於世。
幾卿雖不持檢操,然於家門篤睦。兄才卿早卒,子藻幼孤,幾卿撫養甚至。及藻成立,歷清官,皆幾卿獎訓之力也。
論曰:謝晦以佐命之功,當顧托之重,殷憂在日,黜昏啟聖,於社稷之計,蓋爲大矣。但廬陵之殞,事非主命,昌門之覆,有乖臣道。博陸所慎,理異於斯。加以身處上流,兵權總己,將欲以外製內,豈人主所乆堪乎。向令徐、傅不亡,道濟居外,四權制命,力足相侔,劉氏之危,則有逾累卵。以此論罰,豈曰妄誅。宣遠所爲寒心,可謂睹其萌矣。然謝氏自晉以降,雅道相傳,景恆、景仁以德素傳美,景懋、景先以節義流譽。方明行己之度,玄暉藻繢之奇,各擅一時,可謂德門者矣。靈運才名,江左獨振;而猖獗不已,自致覆亡。人各有能,茲言乃信,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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