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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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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七十二‧列传第六十二  文学 丘灵鞠 檀超 卞彬 丘巨源 王智深 崔慰祖 祖冲之 贾希镜 袁峻 刘昭 锺嵘 周兴嗣 吴均 刘勰 何思澄 任孝恭 颜协 纪少瑜 杜之伟 颜晃 岑之敬 何之元 徐伯阳 张正见 阮卓
易云:‘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孔子曰:‘焕乎其有文章。’自汉以来,辞人代有,大则宪章典诰,小则申抒性灵。至于经礼乐而纬国家,通古今而述美恶,非斯则莫可也。是以哲王在上,咸所敦悦。故云‘言之不文,行之不远’。自中原沸腾,五马南度,缀文之士,无乏于时。降及梁朝,其流弥盛。盖由时主儒雅,笃好文章,故才秀之士,焕乎俱集。于时武帝每所临幸,辄命群臣赋诗,其文之善者赐以金帛。是以缙绅之士,咸知自励。至有陈受命,运接乱离,虽加奖励,而向时之风流息矣。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悴。’岂金陵之数将终三百年乎?不然,何至是也。宋史不立文学传,齐、梁皆有其目。今缀而序之,以备此篇云尔。
丘灵鞠,吴兴乌程人也。祖系,秘书监。父道真,护军长史。
灵鞠少好学,善属文,州辟从事。诣领军沈演之,演之曰:‘身昔为州职,诣领军谢晦,賔主坐处,政如今日。卿将来复如此也。’累迁员外郎。
宋孝武殷贵妃亡,灵鞠献挽歌三首,云:‘云横广阶暗,霜深高殿寒。’帝擿句嗟赏。后为乌程令,不得志。泰始初,坐事禁锢数年。褚彦回为吴兴太守,谓人曰:‘此郡才士唯有丘灵鞠及沈勃耳。’乃启申之。明帝使著大驾南讨记论。乆之,除太尉参军。昇明中,为正员郎,兼中书郎。时方禅让,齐高帝使灵鞠参掌诏策。建元元年,转中书郎,敕知东宫手笔。尝还东,诣司徒褚彦回别,彦回不起,曰:‘比脚疾更增,不复能起。’灵鞠曰:‘脚疾亦是大事,公为一代鼎臣,不可复为覆𫗧。’其强切如此。不持形仪,唯取笑适。寻又掌知国史。
武帝即位,为通直常侍,寻领东观祭酒。灵鞠曰:‘人居官愿数迁,使我终身为祭酒不恨也。’永明二年,领骁骑将军。灵鞠不乐武位,谓人曰:‘我应还东掘顾荣冢。江南地方数千里,士子风流皆出此中。顾荣忽引诸伧辈度,妨我辈涂辙,死有余罪。’
灵鞠好饮酒,臧否人物,在沈深座,见王俭诗,深曰:‘
王令文章大进。’灵鞠曰:‘何如我未进时。’此言达俭。灵鞠宋时文名甚盛,入齐颇减,蓬发弛纵无形仪,不事家业。王俭谓人曰:‘丘公仕宦不进,才亦退矣。’位长沙王车骑长史,卒。著江左文章录序,起太兴,讫元熙。文集行于时。子迟。
迟字希范,八岁便属文。灵鞠常谓‘气骨似我’。黄门郎谢超宗、征士何点并见而异之。在齐,以秀才累迁殿中郎。梁武帝平建邺,引为骠骑主簿,甚被礼遇。时劝进梁王及殊礼,皆迟文也。及践阼,迁中书郎,待诏文德殿。时帝著连珠,诏群臣继作者数十人,迟文最美。坐事免,乃献责躬诗,上优辞荅之。
后出为永嘉太守,在郡不称职,为有司所纠。帝爱其才,寝其奏。天监四年,中军将军临川王宏北侵魏,以为咨议参军,领记室。时陈伯之在北,与魏军来拒,迟以书喻之,伯之遂降。还拜中书侍郎,迁司空从事中郎,卒官。
迟辞采丽逸,时有锺嵘著诗评云:‘范云婉转清便,如流风回雪。迟点缀映媚,似落花依草。虽取贱文通,而秀于敬子。’其见称如此。
仲孚字公信,灵鞠从孙也。少好学,读书常以中宵钟鸣为限。灵鞠尝称为千里驹也。齐永明初,为国子生。王俭曰:‘东南之美,复见丘生。’举高第,未调,还乡里。家贫,乃结群盗为之计,劫掠三吴。仲孚聦明有智略,群盗畏服,所行皆果,故亦不发。为于湖令,有能名,太守吕文显当时幸臣,陵诋属县,仲孚独不为屈。
明帝即位,为曲阿令,会稽太守王敬则反,乘朝廷不备,反问至而前锋已届曲阿。仲孚凿长冈埭,泻渎水,以阻其路。敬则军至,遇渎涸,果顿兵不得进,遂败。仲孚以拒守功,迁山阴令,居职甚有声称。百姓谣曰:‘二傅、沈、刘,不如一丘。’前世傅琰父子、沈宪、刘玄明相继宰山阴,并有政绩,言仲孚皆过之。齐末政乱,颇有赃贿,为有司所举,将见收,窃逃还都,会赦不问。
梁武帝践阼,复为山阴令。仲孚长于拨烦,善适权变,吏人敬服,号称神明,政为天下第一。后为卫尉卿,恩任甚厚。初起双阙,以仲孚领大匠,累迁豫章内史,在郡更励清节。顷之卒,赠给事黄门侍郎。丧将还,豫章老幼号哭攀送,车轮不得前。仲孚为左丞,撰皇典二十卷,南宫故事百卷,又撰尚书具事杂仪行于世。
檀超字悦祖,高平金乡人也。祖嶷之字弘宗,宋南琅邪太守。父道彪字万寿,位正员郎。
超少好文学,放诞任气,解褐州西曹。萧惠开为别驾,超便抗礼。惠开自以地位居前,稍相陵辱,而超举动啸傲,不以地势推之,张目谓曰:‘我与卿俱是国家微贱时外戚耳,何足以一爵高人!’萧太后,惠开之祖姑,长沙景王妃,超祖姑也,故超以此议之。惠开欣然,更为刎颈之交。
后位国子博士,兼左丞。超嗜酒,好谈咏,自比晋郗超,言高平有二超,又谓人曰:‘犹觉我为优也。’齐高帝赏爱之,后为司徒右长史。
建元二年,初置史官,以超与骠骑记室江淹掌史职,上表立条例:开元纪号,不取宋年;封爵各详本传,无假年表。又制着十志,多为左仆射王俭所不同。既与物多忤,史功未就,徙交州,于路见杀。江淹撰成之,犹不备也。
时有豫章熊襄著齐典,上起十代,其序云:‘尚书尧典谓之虞书,则附所述通谓之齐书,名为河洛金匮。’
又有吴迈远者,好为篇章,宋明帝闻而召之。及见曰:‘此人连绝之外,无所复有。’迈远好自夸而蚩鄙他人,每作诗,得称意语,辄掷地呼曰:‘曹子建何足数哉!’超闻而笑曰:‘昔刘季绪才不逮于作者,而好抵诃人文章。季绪琐琐,焉足道哉,至于迈远,何为者乎。’
超叔父道鸾字万安,位国子博士、永嘉太守,亦有文学,撰续晋阳秋二十卷。
卞彬字士蔚,济阴冤句人也。祖嗣之,中领军。父延之,弱冠为上虞令,有刚气。会稽太守孟𫖮以令长裁之,积不能容,脱帻投地曰:‘我所以屈卿者,政为此帻耳。今已投之卿矣。卿以一世勋门,而傲天下国士。’拂衣而去。
彬险拔有才,而与物多忤。齐高帝辅政,袁粲、刘彦节、王蕴等皆不同,而沈攸之又称兵反。粲、蕴虽败,攸之尚存。彬意犹以高帝事无所成,乃谓帝曰:‘比闻谣云“可怜可念尸著服,孝子不在日代哭,列管暂鸣死灭族”。公颇闻不?’时蕴居父忧,与粲同死,故云‘尸著服’也。‘服’者,衣也。‘孝子不在日代哭’者,褚字也。彬谓沈攸之得志,褚彦回当败,故言哭也。列管谓萧也。高帝不悦,及彬退,曰:‘彬自作此。’后常于东府谒高帝,高帝时为齐王。彬曰:‘殿下即东宫为府,则以青溪为鸿沟,鸿沟以东为齐,以西为宋。’仍咏诗云:‘谁谓宋远,跂予望之。’遂大忤旨,因此摈废数年,不得仕进。乃拟赵壹穷鸟为枯鱼赋以喻意。
后为南康郡丞。彬颇饮酒,摈弃形骸,仕既不遂,乃著蚤虱、蜗虫、虾蟆等赋,皆大有指斥。其蚤虱赋序曰:‘余居贫,布衣十年不制,一袍之缊,有生所托,资其寒暑,无与易之。为人多病,起居甚疏,萦寝败絮,不能自释。兼摄性懈堕,懒事皮肤,澡刷不谨,澣沐失时。四体 3cb0.gif ,加以臭秽,故苇席蓬缨之间,蚤虱猥流。淫痒渭濩,无时恕肉,探揣擭撮,日不替手。虱有谚言,“朝生暮孙”,若吾之虱者,无汤沐之虑,绝相吊之忧,晏聚乎乆袴烂布之裳,复不懃于讨捕,孙孙子子,三十五岁焉。’其略言皆实录也。又为禽兽决录。目禽兽云:‘羊性淫而佷,猪性卑而率,鹅性顽而傲,狗性险而出。’皆指斥贵势。其羊淫佷,谓吕文显;猪卑率,谓朱隆之;鹅顽傲,谓潘敞;狗险出,谓文度。其险诣如此。虾蟆赋云:‘纡青拖紫,名为蛤鱼。’世谓比令仆也。又云:‘蝌斗唯唯,群浮暗水,唯朝继夕,聿役如鬼。’比令史咨事也。文章传于闾巷。后历尚书比部郎,安吉令,车骑记室。彬性好饮酒,以瓠壶瓢勺杬皮为具,著帛冠,十二年不改易。以大瓠为火笼,什物多诸诡异。自称卞田居,妇为傅蚕室。或谓曰:‘卿都不持操,名器何由得升?’彬曰:‘掷五木子,十掷辄鞬,岂复是掷子之拙。吾好掷,政极此耳。’后为绥建太守,卒官。
永明中,琅邪诸葛勗为国子生,作云中赋,指祭酒以下,皆有形似之目。坐事系东冶,作东冶徒赋。武帝见,赦之。
又有陈郡袁嘏,自重其文,谓人云:‘我诗应须大材迮之,不尔飞去。’建武末,为诸暨令,被王敬则贼所杀。
时有广陵高爽,博学多材。刘蒨为晋陵县,爽经途诣之,了不相接,爽甚衔之。俄而爽代蒨为县,蒨遣迎赠甚厚。爽受饷,荅书云:‘高晋陵自荅。’人问其所以,荅云:‘刘蒨饷晋陵令耳,何关爽事。’又有人送书与爽告踬,云:‘比日守羊困苦。’爽荅曰:‘守羊无食,何不货羊籴米。’孙抱为延陵县,爽又诣之,抱了无故人之怀。爽出从县阁下过,取笔书鼓云:‘徒有八尺围,腹无一寸肠,面皮如许厚,受打未讵央。’爽机悟多如此。坐事被系,作镬鱼赋以自况,其文甚工。后遇赦免,卒。抱东莞人。父廉,吴兴太守。抱善吏职,形体肥壮,腰带十围,爽故以此激之。
丘巨源,兰陵兰陵人也。少举丹阳郡孝廉,为宋孝武所知。大明五年,敕助徐爰撰国史。帝崩,江夏王义恭取掌书记。明帝即位,使参诏诰,引在左右。自南台御史为王景文镇军参军。宁丧还家。
元徽初,桂阳王休范在寻阳,以巨源有笔翰,遣船迎之,饷以钱物。巨源因齐高帝自启,敕板起之,使留都下。桂阳事起,使于中书省撰符檄,事平,除奉朝请。巨源望有封赏,既而不获,乃与尚书令袁粲书自陈,竟不被申。沈攸之事,高帝又使为尚书符荆州,以此又望赏异,自此意常不满。
后除武昌太守,拜竟,不乐江外行。武帝问之,巨源曰:‘古人云,“宁饮建邺水,不食武昌鱼”。臣年已老,宁死于建邺。’乃以为余杭令。明帝为吴兴,巨源作秋胡诗,有讥刺语,以事见杀。时又有会稽孔广、孔逭皆才学知名。
广字淹源,美容止,善吐论。王俭、张绪咸美之。俭常云:‘广来使人废簿领,匠不须来,来则莫听去。’绪数巾车诣之,每叹云:‘孔广使吾成轻薄祭酒。’仕至扬州中从事。
逭抗直有才藻,制东都赋,于时才士称之。陈郡谢年少时游会稽还,父庄问:‘入东何见,见孔逭不?’见重如此。著三吴决录,不传。终于卫军武陵王东曹掾。又时有虞通之、虞龢、司马宪、袁仲明、孙诜等,皆有学行,与广埒名。
通之、龢皆会稽余姚人,通之善言易,至步兵校尉。
龢位中书郎、廷尉,少好学,居贫屋漏,恐湿坟典,乃舒被覆书,书获全而被大湿。时人以比高凤。
宪字景思,河内温人,待诏东观为学士,至殿中郎,口辩有才地,使魏见称于北。
仲明,陈郡人,撰晋史,未成而卒。初仲明与刘融、卞铄俱为袁粲所赏,恒在坐席。粲为丹阳尹,取铄为主簿。好诗赋,多讥刺世人,坐徙巴州。
诜字休群,太原中都人,爱文,尤赏泉石。卒于御史中丞。
王智深字云才,琅邪临沂人也。少从陈郡谢超宗学属文。好饮酒,拙涩乏风仪。仕齐为豫章王大司马参军,兼记室。
武帝使太子家令沈约撰宋书,疑立袁粲传,以审武帝。帝曰:‘袁粲自是宋家忠臣。’约又多载孝武、明帝诸亵黩事,上遣左右语约曰:‘孝武事迹不容顿尔。我昔经事宋明帝,卿可思讳恶之义。’于是多所省除。又敕智深撰宋纪,召见芙蓉堂,赐衣服给宅。智深告贫于豫章王,王曰:‘须卿书成,当相论以禄。’书成三十卷。武帝后召见智深于璿明殿,令拜表奏上,表未奏而武帝崩。隆昌元年,敕索其书。智深迁为竟陵王司徒参军。免官。
家贫无人事,尝饿五日不得食,掘莞根食之。司空王僧虔及子志分与衣食。卒于家。
崔慰祖字悦宗,清河东武城人也。父庆绪,永明中为梁州刺史。慰祖解褐奉朝请。父丧不食盐,母曰:‘汝既无兄弟,又未有子胤。毁不灭性,政当不进肴羞耳,如何绝盐。吾今亦不食矣。’慰祖不得已,从之。父梁州之资,家财千万,散与宗族。漆器题为‘日’字,‘日’字之器流乎远近。料得父时假贳文疏,谓族子纮曰:‘彼有自当见还,彼无吾何言哉。’悉火焚之。
好学,聚书至万卷。邻里年少好事者来从假借,日数十袠。慰祖亲自取与,未尝为辞。
为始安王遥光抚军刑狱,兼记室。遥光好棋,数召慰祖对戏。慰祖辄辞拙,非朔望不见也。
建武中诏举士,从兄慧景举慰祖及平原刘孝标并硕学。帝欲试以百里,慰祖辞不就。国子祭酒沈约、吏部郎谢朓尝于吏部省中賔友俱集,各问慰祖地理中所不悉十余事,慰祖口吃无华辞,而酬据精悉,一座称服之。朓叹曰:‘假使班、马复生,无以过此。’
慰祖卖宅须四十五万,买者云:‘宁有减不?’荅曰:‘诚异韩伯休,何容二价。’买者又曰:‘君但卖四十六万,一万见与。’慰祖曰:‘岂是我心乎?’
少与侍中江祀款,及祀贵,常来候之,而慰祖不往也。与丹阳丞刘沨素善,遥光据东府反,慰祖在城内。城未溃一日,沨谓之曰:‘卿有老母,宜出。’命门者出之。慰祖诣阙自首,系尚方,病卒。
慰祖著海岱志,起太公迄西晋人物,为四十卷,半成。临卒,与从弟纬书云:‘常欲更注迁、固二史,采史、汉所漏二百余事,在厨簏,可检写之,以存大意。海岱志良未周悉,可写数本付护军诸从事人一通,及友人任昉、徐寅、刘洋、裴揆,令后世知吾微有素业也。’又令以棺亲土,不须砖,勿设灵座。
祖冲之字文远,范阳遒人也。曾祖台之,晋侍中。祖昌,宋大匠卿。父朔之,奉朝请。
冲之稽古,有机思,宋孝武使直华林学省,赐宅宇车服。解褐南徐州从事、公府参军。
始元嘉中,用何承天所制历,比古十一家为密。冲之以为尚疏,乃更造新法,上表言之。孝武令朝士善历者难之,不能屈。会帝崩不施行。
历位为娄县令,谒者仆射。初,宋武平关中,得姚兴指南车,有外形而无机杼,每行,使人于内转之。昇明中,齐高帝辅政,使冲之追修古法。冲之改造铜机,圆转不穷,而司方如一,马钧以来未之有也。时有北人索驭𬴊者亦云能造指南车,高帝使与冲之各造,使于乐游苑对共校试,而颇有差僻,乃毁而焚之。晋时杜预有巧思,造欹器,三改不成。永明中,竟陵王子良好古,冲之造欹器献之,与周庙不异。文惠太子在东宫,见冲之历法,启武帝施行。文惠寻薨又寝。
转长水校尉,领本职。冲之造安边论,欲开屯田,广农殖。建武中,明帝欲使冲之巡行四方,兴造大业,可以利百姓者,会连有军事,事竟不行。
冲之解锺律博塞,当时独绝,莫能对者。以诸葛亮有木牛流马,乃造一器,不因风水,施机自运,不劳人力。又造千里船,于新亭江试之,日行百余里。于乐游苑造水碓磨,武帝亲自临视。又特善算。永元二年卒,年七十二。著易老庄义,释论语、孝经,注九章,造缀述数十篇。子暅之。
暅之字景烁,少传家业,究极精微,亦有巧思。入神之妙,般、倕无以过也。当其诣微之时,雷霆不能入。尝行遇仆射徐勉,以头触之,勉呼乃悟。父所改何承天历时尚未行,梁天监初,暅之更修之,于是始行焉。位至太舟卿。
暅之子皓,志节慷慨,有文武才略。少传家业,善算历。大同中为江都令,后拜广陵太守。
侯景陷台城,皓在城中,将见害,乃逃归江西。百姓感其遗惠,每相蔽匿。广陵人来嶷乃说皓曰:‘逆竖滔天,王室如毁,正是义夫发愤之秋,志士忘躯之日。府君荷恩重世,又不为贼所容。今逃窜草间,知者非一,危亡之甚,累棋非喻。董绍先虽景之心腹,轻而无谋,新克此州,人情不附,袭而杀之,此一壮士之任耳。今若纠率义勇,立可得三二百人。意欲奉戴府君,剿除凶逆,远近义徒,自当投赴。如其克捷,可立桓、文之勋;必天未悔祸,事生理外,百代之下,犹为梁室忠臣。若何?’皓曰:‘仆所愿也,死且甘心。’为要勇士耿光等百余人袭杀景兖州刺史董绍先,推前太子舍人萧勉为刺史,结东魏为援。驰檄远近,将讨景。景大惧,即日率侯子鉴等攻之。城陷,皓见执,被缚射之,箭遍体,然后车裂以徇。城中无少长,皆埋而射之。
来嶷字德山,幼有奇节,兼资文武。既与皓义举,邵陵王承制除步兵校尉、秦郡太守,封永宁县侯。及皓败,并兄弟子侄遇害者十六人。子法敏逃免,仕陈为海陵令。
贾希镜,平阳襄陵人也。祖弼之,晋员外郎。父匪之,骠骑参军。家传谱学。宋孝武时,青州人发古冢,铭云:‘青州世子,东海女郎。’帝问学士鲍照、徐爰、苏宝生,并不能悉。希镜对曰:‘此是司马越女嫁苟晞儿。’检访果然,由是见遇,敕希镜注郭子。
昇明中,齐高帝嘉希镜世学,取为骠骑参军、武陵王国郎中令。历大司马司徒府参军。竟陵王子良使希镜撰见客谱,出为句容令。
先是,谱学未有名家,希镜祖弼之广集百氏谱记,专心习业。晋太元中,朝廷给弼之令史书吏,撰定缮写,藏秘阁及左户曹。希镜三世传学,凡十八州士族谱,合百帙,七百余卷,该究精悉,皆如贯珠,当时莫比。永明中,卫将军王俭抄次百家谱,与希镜参怀撰定。
建武初,希镜迁长水校尉,伧人王泰宝买袭琅邪谱,尚书令王晏以启明帝,希镜坐被收,当极法。子栖长谢罪,稽颡流血,朝廷哀之,免希镜罪。后为北中郎参军,卒。撰氏族要状及人名书,并行于时。
袁峻字孝高,陈郡阳夏人,魏郎中令涣之八世孙也。早孤,笃志好学。家贫无书,每从人假借,必皆抄写,自课日五十纸,纸数不登则不止。讷言语,工文辞。梁武帝雅好辞赋,时献文章于南阙者相望焉。天监六年,峻乃拟扬雄官箴奏之。帝嘉焉,赐束帛,除员外郎,散骑侍郎,直文德学士省,抄史记、汉书各为二十卷。又奉敕与陆倕各制新阙铭云。
刘昭字宣卿,平原高唐人,晋太尉寔九世孙也。祖伯龙,居父忧以孝闻,宋武帝敕皇太子诸王并往吊慰,官至少府卿。父彪,齐征虏晋安王记室。
昭幼清警,通老、庄义。及长,勤学善属文,外兄江淹早相称赏。梁天监中,累迁中军临川王记室。
初,昭伯父肜集众家晋书注干宝晋纪为四十卷,至昭集后汉同异以注范晔后汉,世称博悉。卒于剡令。集注后汉一百三十卷,幼童传一卷,文集十卷。
子縚字言明,亦好学,通三礼,位尚书祠部郎,著先圣本记十卷行于世。
縚弟缓字含度,为湘东王中录事。性虚远,有气调,风流迭宕,名高一府。常云:‘不须名位,所须衣食。不用身后之誉,唯重目前知见。’
锺嵘字仲伟,颍川长社人,晋侍中雅七世孙也。父蹈,齐中军参军。
嵘与兄岏、弟屿并好学,有思理。嵘齐永明中为国子生,明周易。卫将军王俭领祭酒,颇赏接之。建武初,为南康王侍郎。时齐明帝躬亲细务,纲目亦密,于是郡县及六署九府常行职事,莫不争自启闻,取决诏敕。文武勋旧皆不归选部,于是凭势互相通进,人君之务,粗为繁密。嵘乃上书言:‘古者明君揆才颁政,量能授职,三公坐而论道,九卿作而成务,天子可恭己南面而已。’书奏,上不怿,谓太中大夫顾暠曰:‘锺嵘何人,欲断朕机务,卿识之不?’荅曰:‘嵘虽位末名卑,而所言或有可采。且繁碎职事,各有司存,今人主总而亲之,是人主愈劳而人臣愈逸,所谓代庖人宰而为大匠斲也。’上不顾而他言。
永元末,除司徒行参军。梁天监初,制度虽革,而未能尽改前弊,嵘上言曰:‘永元肇乱,坐弄天爵,勋非即戎,官以贿就。挥一金而取九列,寄片札以招六校。骑都塞市,郎将填街。服既缨组,尚为臧获之事,职虽黄散,犹躬胥徒之役。名实淆紊,兹焉莫甚。臣愚谓永元诸军官是素族士人,自有清贯,而因斯受爵,一宜削除,以惩浇竞。若吏姓寒人,听极其门品,不当因军遂滥清级。若侨杂伧楚,应在绥抚,正宜严断禄力,绝其妨正,直乞虚号而已。’敕付尚书行之。
衡阳王元简出守会稽,引为宁朔记室,专掌文翰。时居士何胤筑室若邪山,山发洪水,漂拔树石,此室独存。元简令嵘作瑞室颂以旌表之,辞甚典丽。迁西中郎晋安王记室。
嵘尝求誉于沈约,约拒之。及约卒,嵘品古今诗为评,言其优劣,云‘观休文众制,五言最优。齐永明中,相王爱文,王元长等皆宗附约。于时谢朓未遒,江淹才尽,范云名级又微,故称独步。故当辞密于范,意浅于江’。盖追宿憾,以此报约也。顷之卒官。
岏字长丘,位建康令卒。著良吏传十卷。
屿字季望,永嘉郡丞。
周兴嗣字思纂,陈郡项人也。世居姑孰,博学善属文。尝步自姑孰,投宿逆旅,夜有人谓曰:‘子才学迈世,初当见识贵臣,卒被知英主。’言终不测所之。齐隆昌中,侍郎谢朏为吴兴太守,唯与兴嗣初谈文史而已。及罢郡,因大相谈荐。
梁天监初,奏休平赋,其文甚美,武帝嘉之,拜安成王国侍郎,直华林省。其年,河南献舞马,诏兴嗣与待诏到沆、张率为赋,帝以兴嗣为工,擢拜员外散骑侍郎,进直文德、寿光省。时武帝以三桥旧宅为光宅寺,敕兴嗣与陆倕各制寺碑,及成俱奏,帝用兴嗣所制。自是铜表铭、栅塘碣、檄魏文、次韵王羲之书千字,并使兴嗣为文。每奏,帝称善,赐金帛。后佐撰国史。兴嗣两手先患风疽,十二年,又染疠疾,左目盲。帝抚其手,嗟曰:‘斯人而有斯疾。’手疏疽方以赐之。任昉又爱其才,常曰:‘兴嗣若无此疾,旬日当至御史中丞。’十七年,为给事中,直西省。周舍奉敕注武帝所制历代赋,启兴嗣与焉。普通二年卒。所撰皇帝实录、皇德记、起居注、职仪等百余卷,文集十卷。
吴均字叔庠,吴兴故鄣人也。家世寒贱,至均好学有俊才,沈约尝见均文,颇相称赏。梁天监初,柳恽为吴兴,召补主簿,日引与赋诗。均文体清拔,有古气,好事者或敩之,谓为‘吴均体’。均尝不得意,赠恽诗而去,乆之复来,恽遇之如故,弗之憾也。荐之临川靖惠王,王称之于武帝,即日召入赋诗,悦焉。待诏著作,累迁奉朝请。
先是,均将著史以自名,欲撰齐书,求借齐起居注及群臣行状,武帝不许,遂私撰齐春秋奏之。书称帝为齐明帝佐命,帝恶其实录,以其书不实,使中书舍人刘之遴诘问数十条,竟支离无对。敕付省焚之,坐免职。寻有敕召见,使撰通史,起三皇讫齐代。均草本纪、世家已毕,唯列传未就,卒。
均注范晔后汉书九十卷,著齐春秋三十卷,庙记十卷,十二州记十六卷,钱唐先贤传五卷,续文释五卷,文集二十卷。
先是有济阳江洪,工属文,为建阳令,坐事死。
刘勰字彦和,东莞莒人也。父尚,越骑校尉。勰早孤,笃志好学。家贫不婚娶,依沙门僧祐居,遂博通经论,因区别部类,录而序之。定林寺经藏,勰所定也。
梁天监中,兼东宫通事舍人,时七庙飨荐已用蔬果,而二郊农社犹有牺牲,勰乃表言二郊宜与七庙同改。诏付尚书议,依勰所陈。迁步兵校尉,兼舍人如故,深被昭明太子爱接。
初,勰撰文心雕龙五十篇,论古今文体,其序略云:‘予齿在逾立,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寤而喜曰:大哉,圣人之难见也,迺小子之垂梦欤!自生灵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敷赞圣旨,莫若注经,而马、郑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于是搦笔和墨,乃始论文。其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既成,未为时流所称。勰欲取定于沈约,无由自达,乃负书候约于车前,状若货鬻者。约取读,大重之,谓深得文理,常陈诸几案。
勰为文长于佛理,都下寺塔及名僧碑志,必请勰制文。敕与慧震沙门于定林寺撰经证。功毕,遂求出家,先燔须发自誓,敕许之。乃变服改名慧地云。
何思澄字元静,东海郯人也。父敬叔,齐长城令,有能名。在县清廉,不受礼遗,夏节至,忽榜门受饷,数日中得米二千余斛,他物称是,悉以代贫人输租。
思澄少勤学工文,为游庐山诗,沈约见之,大相称赏,自以为弗逮。约郊居宅新构阁斋,因命工书人题此诗于壁。傅昭尝请思澄制释奠诗,辞文典丽。
天监十五年,敕太子詹事徐勉举学士入华林撰遍略,勉举思澄、顾协、刘杳、王子云、锺屿等五人以应选。八年乃书成,合七百卷。思澄重交结,分书与诸賔朋校定,而终日造谒。每宿昔作名一束,晓便命驾,朝贤无不悉狎,狎处即命食。有人方之楼护,欣然当之。投晚还家,所赍名必尽。自廷尉正迁书侍御史。宋、齐以来,此职甚轻,天监初始重其选。车前依尚书二丞给三驺,执盛印青囊,旧事纠弹官印绶在前故也。后除安西湘东王录事参军,兼东宫通事舍人。时徐勉、周舍以才具当朝,并好思澄学,常递日招致之。后卒于宣惠武陵王中录事参军。文集十五卷。
初,思澄与宗人逊及子朗俱擅文名,时人语曰:‘东海三何,子朗最多。’思澄闻之曰:‘此言误耳。如其不然,故当归逊。’思澄意谓宜在己也。
子朗字世明,早有才思。周舍每与谈,服其精理。尝为败冢赋,拟庄周马棰,其文甚工。世人语曰:‘人中爽爽有子朗。’卒于国山令,年二十四。集行于世。
王子云,太原人,及江夏费昶,并为闾里才子。昶善为乐府,又作鼓吹曲。武帝重之,敕曰:‘才意新拔,有足嘉异。昔郎恽博物,卞兰巧辞。束帛之赐,实惟劝善。可赐绢十匹。’子云尝为自吊文,甚美。
任孝恭字孝恭,临淮人也。曾祖农夫,宋南豫州刺史。农夫弟候伯,位辅国将军、行湘州事,并任将帅。
孝恭幼孤,事母以孝闻。精力勤学,家贫无书,常崎岖从人假借,每读一遍,讽诵略无所遗。外祖丘它与武帝有旧,帝闻其有才学,召入西省撰史。初为奉朝请,进直寿光省,为司文侍郎,俄兼中书通事舍人。敕遣制建陵寺刹下铭,又启撰武帝集序文,并富丽。自是专掌公家笔翰。孝恭为文敏速,若不留思,每奏称善,累赐金帛。少从萧寺云法师读经论,明佛理,至是蔬食持戒,信受甚笃。而性颇自伐,以才能尚人,于流辈中多有忽略,世以此少之。
太清二年,侯景寇逼,孝恭启募兵,隶萧正德。正德入贼,孝恭还赴台,台门闭,侯景获之,使作檄。求还私第检讨,景许之,因走入东府。城陷,景斩锉之。文集行于世。
颜协字子和,琅邪临沂人,晋侍中含七世孙也。父见远,博学有志行。初,齐和帝镇荆州,以为录事参军;及即位,兼御史中丞。梁武帝受禅,见远不食,发愤数日而卒。帝闻之,曰:‘我自应天从人,何豫天下士大夫事?而颜见远乃至于此。’
协幼孤,养于舅氏。少以器局称。博涉群书,工于草隶飞白。时吴人范怀约能隶书,协学其书,殆过真也。荆楚碑碣皆协所书。时又有会稽谢善勋能为八体六文,方寸千言,京兆韦仲善飞白,并在湘东王府。善勋为录事参军,仲为中兵参军。府中以协优于韦仲而减于善勋。善勋饮酒至数斗,醉后辄张眼大骂,虽复贵贱亲疏无所择也,时谓之谢方眼。而胸衿夷坦,有士君子之操焉。
协家虽贫素,而修饰边幅,非车马未尝出游。湘东王出镇荆州,以为记室。时吴郡顾协亦在蕃邸,与协同名,才学相亚,府中称为二协。舅陈郡谢暕卒,协以有鞠养恩,居丧如伯叔礼,议者甚重焉。又感家门事义,不求显达,恒辞征辟,游于蕃府而已。卒,元帝甚叹惜之,为怀旧诗以伤之。
协所撰晋仙传五篇,日月灾异图两卷,行于世。其文集二十卷,遇火湮灭。子之仪、之推,并早知名。
纪少瑜字幼玚,丹阳秣陵人也。本姓吴,养于纪氏,因而命族。早孤,幼有志节,常慕王安期之为人。年十三,能属文。初为京华乐,王僧孺见而赏之,曰:‘此子才藻新拔,方有高名。’少瑜尝梦陆倕以一束青镂管笔授之,云‘我以此笔犹可用,卿自择其善者。’其文因此遒进。
年十九,始游太学,备探六经,博士东海鲍皦雅相钦悦。时皦有疾,请少瑜代讲。少瑜既妙玄言,善谈吐,辩捷如流。为晋安国中尉,即梁简文也,深被恩遇。后侍宣城王读。当阳公为郢州,以为功曹参军,转轻车限内记室,坐事免。大同七年,始引为东宫学士。邵陵王在郢,启求学士,武帝以少瑜充行。
少瑜美容貌,工草书,吏部尚书到溉尝曰:‘此人有大才而无贵仕。’将拔之,会溉去职。后除武陵王记室参军,卒。
杜之伟字子大,吴郡钱唐人也。家世儒学,以三礼专门。父规,梁奉朝请。之伟幼精敏,有逸才。年十五,遍观文史及仪礼故事,时辈称其早成。仆射徐勉尝见其文,重其有笔力。
中大通元年,梁武帝幸同泰寺舍身,敕勉撰仪注。勉以先无此礼,召之伟草具其仪。乃启补东宫学士,与学士刘陟等抄撰群书,各为题目,所撰富教、政道二篇,皆之伟为序。后兼太学限内博士。
大同七年,梁皇太子释奠于国学,时乐府无孔子、颜子登歌词,令之伟制文,伶人传习,以为故事。再迁安前邵陵王刑狱参军。
之伟年位甚卑,特以强识俊才,颇有名当世。吏部尚书张缵深知之,以为廊庙之器。陈武帝为丞相,素闻其名,召补记室参军。迁中书侍郎,领大著作。及受禅,除鸿胪卿,余并如故。之伟求解著作,优敕不许。再迁太中大夫,仍敕撰梁史,卒官。文集十七卷。
颜晃字元明,琅邪临沂人也。少孤贫,好学,有辞采。解褐梁邵陵王兼记室参军。时东宫学士庾信使府中,王使晃接对,信轻其少,曰:‘此府兼记室几人?’晃曰:‘犹当少于宫中学士。’当时以为善对。
侯景之乱,奔荆州。承圣初,除中书侍郎。陈天嘉初,累迁员外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掌诏诰。卒,赠司农卿,谥曰贞子。
晃家世单门,傍无戚援,而介然修立,为当世所知。其表奏诏诰,下笔立成,便得事理。有集二十卷。
岑之敬字思礼,南阳棘阳人也。父善纡,梁世以经学闻,官至吴宁令,司义郎。
之敬年五岁,读孝经,每烧香正坐,亲戚咸加叹异。十六,策春秋左氏、制旨孝经义,擢为高第。御史奏曰:‘皇朝多士,例止明经,若颜、闵之流,乃应高第。’梁武帝省其策,曰:‘何妨我复有颜、闵邪。’因召入面试。令之敬升讲坐,敕中书舍人朱异执孝经,唱士孝章,武帝亲自论难。之敬剖释从横,左右莫不嗟服。仍除童子奉车郎,赏赐优厚。
十八,预重云殿法会,时武帝亲行香,熟视之敬曰:‘未几见兮,突而弁兮。’即日除太学限内博士。寻为寿光学士、司义郎。太清元年,表请试吏,除南沙令。
承圣二年,除晋安王宣惠府中记室参军。时萧勃据岭表,敕之敬宣旨慰喻。会魏克江陵,仍留广州。陈太建初还朝,授东宫义省学士。累迁南台书侍御史,征南府咨议参军。
之敬始以经业进,而博涉文史,雅有词笔,不为醇儒。性谦谨,未尝以才学矜物,接引后进,恂恂如也。每母忌日营斋,必躬自洒扫,涕泣终日,士君子以笃行称之。十一年卒。有集十卷行于世。
子德润,有父风,位中军吴兴王记室。
何之元,庐江灊人也。祖僧达,齐南台书侍御史。父法胜,以行业闻。
之元幼好学,有才思,居丧过礼。梁天监末,司空袁昂表荐之,因得召见。累迁信义令。其宗人敬容,位望隆重,频相顾访,之元终不造焉。或问其故,之元曰:‘昔楚人得宠于观起,有马者皆亡。夫德薄任隆,必近覆败,吾恐不获其利而招其祸。’识者以是称之。
侯景之乱,武陵王以太尉承制,授南梁州刺史、北巴西太守。武陵王自成都举兵东下,之元与蜀中人庶抗表请无行,王以为沮众,囚之元于舰中。及武陵兵败,之元从邵陵太守刘棻之郡。俄而魏克江陵,刘棻卒,王琳召为记室参军。及琳立萧庄,署为中书侍郎。王琳败,齐主以为扬州别驾,所居即寿春也。
及众军北伐,湘州刺史始兴王叔陵遣功曹史柳咸赍书召之。之元始与陈朝有隙,书至大惶恐。读书至‘孔璋无罪,左车见用’,遂随咸至湘州。再迁中卫府咨议参军。
及叔陵诛,之元乃屏绝人事,著梁典,起齐永元元年,迄于琳遇获,七十五年行事,为三十卷。
陈亡,移居常州之晋陵县。隋开皇十三年,卒于家。
徐伯阳字隐忍,东海人也。父僧权,梁东宫通事舍人,领秘书,以善书知名。
伯阳敏而好学,善色养。家有史书,所读者近三千余卷。梁大同中,为候官令,甚得人和。侯景之乱,至广州依萧勃。勃平,还都。陈天嘉中,除司空侯安都府记室参军。太建初,与中记室李爽、记室张正见、左户郎贺彻、学士阮卓、黄门郎萧诠、三公郎王由礼、处士马枢、记室祖孙登、比部郎贺循、长史刘删等为文会友,后有蔡凝、刘助、陈暄、孔范亦预焉,皆一时士也。游宴赋诗,动成卷轴。伯阳为其集序,盛传于世。
后除镇北新安王府中记室参军,兼南徐州别驾,带东海郡丞。鄱阳王为江州刺史,伯阳常奉使造焉。王率府僚与伯阳登匡岭置宴,酒酣,命笔赋剧韵三十,伯阳与祖孙登前成,王赐以奴婢杂物。后除镇右新安王府咨议参军事。闻姊丧,发疾卒。
张正见字见赜,清河东武城人也。祖善之,魏散骑常侍、勃海长乐二郡太守。父脩礼,魏散骑侍郎,归梁,仍拜本职,迁怀方太守。
正见幼好学,有清才。梁简文在东宫,正见年十三,献颂,简文深赞赏之。梁元帝即位,为彭泽令。属丧乱,避地匡俗山。陈武帝受禅,正见还都。累迁尚书度支郎,撰史著士,卒。有集十四卷,其五言尤善。
阮卓,陈留尉氏人也。祖诠,梁散骑侍郎。父问道,梁岳阳王府记室参军。
卓幼聦敏,笃志经籍,尤工五言。性至孝,父随岳阳王出镇江州,卒,卓时年十五,自都奔赴,水浆不入口者累日。载柩还都,度彭蠡湖,中流遇疾风,船几没者数四,卓仰天悲号,俄而风息,人以为孝感之至。
陈天康元年,为新安王府记室参军,随府转翊右记室,带撰史著士。及平欧阳纥,交阯夷獠往往聚为寇抄,卓奉使招慰。交阯通日南、象郡,多金翠珠贝珍怪之产,前后使者皆致之,唯卓挺身而还,时论咸伏其廉。
后为始兴王中卫府记室参军。及叔陵诛,后主谓朝臣曰:‘阮卓素不同逆,宜加旌异。’至德元年,入为德教殿学士。寻兼通直散骑常侍,副王话聘隋。隋文帝夙闻其名,遣河东薛道衡、琅邪颜之推等与卓谈宴赋诗,赐遗加礼。
还除南海王府咨议参军,以目疾不之官。退居里舍,改构亭宇,修山池卉木,招致賔友,以文酒自娱。陈亡入隋,行至江州,追感其父所终,遘疾卒。
论曰:文章者,盖情性之风标,神明之律吕也。蕴思含豪,游心内运,放言落纸,气韵天成。莫不禀以生灵,迁乎爱嗜,机见殊门,赏悟纷杂,感召无象,变化不穷。发五声之音响,而出言异句,写万物之情状,而下笔殊形。畅自心灵,而宣之简素,轮扁之言,未或能尽。然纵假之天性,终资好习,是以古之贤哲,咸所用心。至若丘灵鞠等,或克荷门业,或夙怀慕尚,虽位有穷通,而名不可灭。然则立身之道,可无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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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七十三‧列传第六十三  孝义上 龚颖 刘瑜 贾恩 郭世通 严世期 吴逵 潘综 张进之 丘杰 师觉授 王彭 蒋恭 徐耕 孙法宗 范叔孙 卜天与 许昭先 余齐人 孙棘 何子平 崔怀顺 王虚之 吴庆之 萧叡明 萧矫妻羊 公孙僧远 吴欣之 韩系伯 丘冠先 孙淡 华宝 解叔谦 韩灵敏 刘沨 封延伯 吴达之 王文殊 乐颐之 江泌 庾道愍
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夫仁义者,合君亲之至理,实忠孝之所资。虽义发因心,情非外感,然企及之旨,圣哲贻言。至于风漓化薄,礼违道丧,忠不树国,孝亦愆家,而一代之甿,权利相引,仕以势招,荣非行立。乏翱翔之感,弃含生之分,霜露未改,大痛已忘于心,名节不变,戎车遽为其首,斯并轨训之理未弘,汲引之涂多阙。若夫情发于天,行成乎己,捐躯舍命,济主安亲,虽乘理暗至,匪由劝赏,而宰世之人,曾微诱激。乃至事隐闾阎,无闻视听,考于载籍,何代无之。故宜被之图篆,用存旌劝。今搜缀湮落,以备阙文云尔。
龚颖,遂宁人也。少好学,益州刺史毛璩辟为劝学从事。璩为谯纵所杀,故佐吏并逃亡,颖号哭奔赴,殡送以礼。纵后设宴延颖,不获已而至。乐奏,颖流涕起曰:‘北面事人,亡不能死,何忍举觞闻乐,蹈迹逆乱乎。’纵大将谯道福引出将斩之,道福母即颖姑也,跣出救之得免。及纵僭号,备礼征又不至,乃胁以兵刃,执志终无回改,至于蜀平,遂不屈节。其后刺史至,辄加辟引。历府参军,州别驾从事史。宋文帝元嘉二十四年,刺史陆徽表颖节义,遂不被朝命,终于家。
刘瑜,历阳历阳人也。七岁丧父,事母至孝。年五十二,又丧母,三年不进盐酪,号泣昼夜不绝声,勤身力以营葬事。服除,二十余年,布衣蔬食,言辄流涕,常居墓侧,未尝暂违。宋文帝元嘉初卒。
又元嘉七年,南豫州举所统西阳县人董阳三世同居,外无异门,内无异烟。诏榜门曰‘笃行董氏之闾’,蠲一门租布。
贾恩,会稽诸暨人也。少有志行。元嘉三年母亡,居丧过礼。未葬,为邻火所逼,恩及妻桓氏号哭奔救,邻近赴助,棺榇得免,恩及桓俱烧死。有司奏改其里为孝义里,蠲租布三世。追赠恩天水郡显亲左尉。
郭世通,会稽永兴人也。年十四丧父,居丧殆不胜哀。家贫,佣力以养继母。妇生一男,夫妻恐废侍养,乃垂泣瘗之。母亡,负土成坟。亲戚或共赙助,微有所受,葬毕,佣赁还先直。服除后,思慕终身如丧者,未尝释衣幍。仁孝之风,行于乡党。邻村小大莫有呼其名者。尝与人共于山阴市货物,误得一千钱,当时不觉,分背方悟,追还本主。钱主惊叹,以半直与之,世通委之而去。元嘉四年,大使巡行天下,散骑常侍袁愉表其淳行,文帝嘉之,敕榜表门闾,蠲其租调,改所居独枫里为孝行焉。太守孟𫖮察孝廉,不就。
子原平字长恭,又禀至行,养亲必以己力,佣赁以给供养。性甚巧,每为人作正,取散夫价。主人设食,原平自以家贫,父母不办有肴味,唯飧盐饭而已。若家或无食,则虚中竟日,义不独饱。须日暮作毕,受直归家,于里籴买,然后举爨。
父笃疾弥年,原平衣不解带,口不尝盐菜者,跨积寒暑,又未尝睡卧。父亡,哭踊恸绝,数日方苏。以为奉终之义,情礼自毕,茔圹凶功,不欲假人。本虽巧而不解作墓,乃访邑中有营墓者,助人运力,经时展勤,乆乃闲练。又自卖十夫以供众费,窀穸之事,俭而当礼。性无术学,因心自然。葬毕,诣所买主执役无懈,与诸奴分务,让逸取劳。主人不忍使,每遣之。原平服勤未尝暂替,佣赁养母,有余聚以自赎。既学构冢,尤善其事,每至吉岁,求者盈门。原平所起必自贫始,既取贱价,又以夫日助之。及父丧终,自起两间小屋以为祠堂,每至节岁,常于此数日中哀思,绝饮粥。父服除后,不复食肉。高阳许瑶之罢建安郡丞还家,以绵一斤遗之,不受。瑶之乃自往,曰:‘今岁过寒,而建安绵好,以此奉尊上下耳。’原平乃拜而受之。
及母终,毁瘠弥甚,仅乃免丧。墓前有数十亩田,不属原平,每至农月,耕者恒裸袒。原平不欲使人慢其坟墓,乃贸家资,贵买此田,三农之月,辄束带垂泣,躬自耕垦。
每出卖物,裁求半价,邑人皆共识悉,辄加本价与之,彼此相让,要使微贱,然后取直。宅上种竹,夜有盗其笋者,原平遇见之,盗者奔走坠沟。原平乃于所植竹处沟上立小桥令通,又采笋置篱外,邻里惭愧,无复取者。
宋文帝崩,原平号恸,日食麦一枚,如此五日。人曰:‘谁非王臣,何独如此?’原平泣而荅曰:‘吾家见异先朝,蒙褒赞之赏,不能报恩,私心感动耳。’
又以种瓜为业,大明七年大旱,瓜渎不复通船。县令刘僧秀愍其穷老,下渎水与之。原平曰:‘普天大旱,百姓俱困,岂可减溉田之水,以通运瓜之船。’乃步从他道往钱唐货卖。每行来见人牵埭未过,辄迅烜助之。己自引船,不假旁人。若自船已度,后人未及,常停住须待,以此为常。尝于县南郭凤埭助人引船,遇有斗者为吏所录,斗者逃散,唯原平独住,吏执以送县。县令新到,未相谙悉,将加严罚,原平解衣就罪,义无一言。左右大小咸稽颡请救,然后得免。由来不谒官长,自此乃始修敬。太守蔡兴宗临郡,深加贵异,以私米馈原平及山阴朱百年妻各百斛。原平誓死不受,百年妻亦固辞。
会稽郡贵重望计及望孝,盛族出身,不减秘、著。明帝泰始七年,兴宗欲举山阴孔仲智子为望计,原平次息为望孝。仲智会土高门,原平一邦至行,欲以相敌。会明帝别敕用人,故二选并寝。兴宗征还都,表其殊行,举为太学博士。会兴宗薨,事不行。卒于家。三子一弟,并有门行。
严世期,会稽山阴人也。性好施,同里张迈等三人妻各产子,岁饥,欲弃而不举。世期分食解衣以赡其乏,三子并得成长。同县俞阳妻庄年九十,庄女兰七十,并老病无所依,世期饴之二十年,死并殡葬。宗亲严弘、乡人潘伯等十五人,荒年并饿死,露骸不收。世期买棺殡埋,存育孩幼。宋元嘉四年,有司奏榜门曰‘义行严氏之门’。复其身徭役,蠲租税十年。
吴逵,吴兴乌程人也。经荒饥馑,系以疾疫,父母兄嫂及群从小功之亲男女死者十三人,逵时病困,邻里以苇席裹之,埋于村侧。既而亲属皆尽,唯逵夫妻获全。家徒四壁立,冬无被*,昼则佣赁,夜则伐木烧塼,妻亦同逵此诚,无有懈倦。逵夜行遇猛兽,猛兽辄下道避之。期年中成七墓,葬十三棺,邻里嘉之。葬日,悉出赴助,送终之事,亦俭而周礼。逵时逆取邻人夫直,葬毕,众悉以放之,逵一无所受,皆佣力报荅焉。太守张崇之三加礼命,太守王韶之擢补功曹史。逵以门寒,固辞不就。举为孝廉。
潘综,吴兴乌程人也。孙恩之乱,祅党攻破村邑,综与父骠共走避贼。骠年老行迟,贼转逼骠。骠语综:‘我不能去,汝走可脱,幸勿俱死。’骠困乏坐地,综迎贼叩头曰:‘父年老,乞赐生命。’贼至,骠亦请贼曰:‘儿年少自能走,今为老子不去。老子不惜死,乞活此儿。’贼因斫骠,综抱父于腹下,贼斫综头面凡四创,综当时闷绝。有一贼从傍来相谓曰:‘卿欲举大事,此儿以死救父,云何可杀?杀孝子不祥。’贼乃止,父子并得免。乡人秘书监丘系祖、廷尉沈赤黔以综异行,荐补左户令史,除遂昌长。岁满还家,太守王韶之临郡,发教列上州台,陈其行迹。及将行,设祖道,赠以四言诗。元嘉四年,有司奏改其里为纯孝里,蠲租布三世。
又宋初吴郡人陈遗,少为郡吏,母好食枪底饭。遗在役,恒带一囊,每煮食辄录其焦以贻母。后孙恩乱,聚得数升,恒带自随。及败逃窜,多有饿死,遗以此得活。母昼夜泣涕,目为失明,耳无所闻。遗还入户,再拜号咽,母豁然即明。
后又有河南孝廉秦绵,遭母丧,送葬不忍复还,乡人为作茅菴,仍止其中。若遇有米则食粥,无米食菜而已。哀号之声,行者为之潸泪。服讫犹不还家,遇疾不疗,卒。临亡,告人曰:‘若死者无知,固不宜独存,有知则大获吾志。’
张进之,永嘉安固人也。为郡大族,少有志行,历五官主簿,永宁安固二县领校尉。家世富足,经荒年,散财救赡乡里,遂以贫罄,全济者甚多。太守王味之有罪,当见收,逃避进之家,供奉经时,尽其诚力。味之尝避地堕水沉没,进之投水拯救,相与沈沦,乆而得免。
时劫掠充斥,每入村抄暴,至进之门,辄相约勒,不得侵犯,其信义所感如此。元嘉初,诏在所蠲其徭役。
又孙恩之乱,永嘉太守司马逸之被害,妻子并死。兵寇之际,莫敢收藏,郡吏俞佥以家财冒难棺敛逸之等六丧送致都。葬毕,乃归乡里。元嘉中老病卒。
时又有益州梓潼人张楚,母疾,命在属纩,楚祈祷苦至,烧指自誓,精诚感悟,疾时得愈。见榜门曰‘孝行张氏之闾’,易其里为孝行里。蠲租布三世,身加旌命。
丘杰字伟跱,吴兴乌程人也。十四遭母丧,以熟菜有味,不尝于口。岁余忽梦见母曰:‘死止是分别耳,何事乃尔荼苦。汝啖生菜,遇虾蟆毒,灵床前有三丸药可取服之。’杰惊起,果得瓯,瓯中有药,服之下科斗子数升。丘氏世保此瓯。大明七年,灾火焚失之。
师觉授字觉授,南阳涅阳人也。与外兄宗少文并有素业,以琴书自娱。于路忽见一人持书一函,题曰‘至孝师君苫前’。俄而不见。舍车奔归,闻家哭声,一叫而绝,良乆乃苏。后撰孝子传八卷。宋临川王义庆辟为州祭酒、主簿,并不就。乃表荐之,会卒。
王彭,盱眙直渎人也。少丧母,元嘉初,父又丧亡。家贫力弱,无以营葬。兄弟二人,昼则佣力,夜则号感,乡里并哀之,乃各出夫力助作塼。塼须水而天旱,穿井数十丈,泉不出。墓处去淮五里,荷担远汲,困而不周。彭号天自诉,如此积日。一旦大雾,雾歇,塼灶前忽生泉水,乡邻助之者并嗟神异,县邑近远悉往观之。葬竟,水便自竭。元嘉九年,太守刘伯龙依事表言,改其里为通灵里,蠲租布三世。
蒋恭,义兴临津人也。元嘉中,晋陵蒋崇平为劫见禽,云与恭妻弟吴晞张为侣。晞张先行不在,本村遇水,妻息避水,移寄恭家。时录晞张不获,禽收恭及兄协付狱科罪。恭、协并款舍住晞张家口,而不知劫情。恭列晞张妻息是妇之亲,亲今有罪,恭身甘分,求免兄协。协列是户主,求免弟恭。兄弟二人争求受罪,郡县不能判,依事上详。州议以为并不合罪。后除恭义成令,协义招令。
徐耕,晋陵延陵人也。元嘉二十一年,大旱人饥,耕诣县陈辞,以米千斛助官振贷。县为言上,当时议以耕比汉卜式。诏书褒美,酬以县令。
大明八年,东土饥旱,东海严成、东莞王道盖各以私谷五百余斛助官振恤。
孙法宗一名宗之,吴兴人也。父随孙恩入海澨被害,尸骸不收,母兄并饿死。法宗年小流迸,至十六方得还。单身勤苦,霜行草宿,营办棺椁,造立冢墓,葬送母兄,俭而有礼。以父尸不测,入海寻求。闻世间论是至亲以血沥骨当悉渍浸,乃操刀沿海见枯骸则刻肉灌血,如此十余年,臂胫无完皮,血脉枯竭,终不能逢。遂衰绖终身,常居墓所,山禽野兽,皆悉驯附。每¢鹿触网,必解放之,偿以钱物。后忽苦头创,夜有女人至曰:‘我是天使来相谢,行创本不关善人,使者远相及。取牛粪煮傅之即验。’一傅便差,一境赖之。终身不娶,馈遗无所受。宋孝武初,扬州辟为文学从事,不就,卒。
范叔孙,吴郡钱唐人也。少而仁厚,周穷济急。同里范法先父母兄弟七人同时疫死,唯余法先,病又危笃,丧尸经月不收。叔孙悉备棺器,亲为殡埋。又同里施夫疾病,父死不殡。范苗父子并亡。范敬宗家口六人俱得病,二人丧没,亲邻畏远,莫敢营视。叔孙并为殡瘗,躬恤病者,并皆得全。乡曲贵其义行,莫有呼其名者。宋孝武孝建初,除竟陵王国中军,不就。
义兴吴国夫亦有义让之美,人有窃其稻者,乃引还,为设酒食,以米送之。
卜天与,吴兴余杭人也。父名祖,宋武帝闻其有干力,召补队主。从征伐,封关中侯,历二县令。
天与善射,弓力兼倍,容貌严毅,笑不解颜。文帝以其旧将子,使教皇子射。元嘉二十九年,为广威将军,领左细仗。元凶入弑,事变仓卒,旧将罗训、徐罕皆望风屈附。天与不暇被甲,执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战。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为?’天与骂曰:‘殿下常来去,云何即时方作此语,只汝是贼手。’射劭于东堂,几中。逆徒击之,臂断,乃见杀。其队将张弘之、朱道钦、陈满与天与同出拒战,并死。孝武即位,赠天与龙骧将军、益州刺史,谥曰壮侯,车驾临哭。弘之等各赠郡守。给天与家长禀。
子伯宗殿中将军。明帝泰始初领幢,击南贼于赭圻,战没。伯宗弟伯兴官至南平昌太守、直阁,领细仗队主。昇明元年,与袁粲同谋伏诛。
天与弟天生,少为队将,十人同火。屋后有一坑广二丈余,十人共跳之皆度,唯天生坠。天生乃取实中苦竹,剡其端使利,交横布坑内,更呼等类共跳,并惧不敢。天生乃复跳之,往反十余,曾无留碍,众并叹服。以兄死节,为孝武所留心。大明末,为弋阳太守。明帝泰始初,与殷琰同逆被斩。
许昭先,义兴人也。叔父肇之坐事系狱,七年不判。子侄二十许人,昭先家最贫薄,专独料诉,无日在家,饷馈肇之,莫非珍新。资产既尽,卖宅以充之。肇之诸子倦怠,唯昭先无有懈息,如是七载。尚书沈演之嘉其操行,肇之事由此得释。
昭先舅夫妻并疫病死亡,家贫无以殡送,昭先卖衣物以营殡葬。舅子三人并幼,赡护皆得成长。昭先父母皆老病,家无僮役,竭力致养,甘旨必从。宗党嘉其孝行。雍州刺史刘真道板为征虏参军,昭先以亲老不就;补迎主簿,昭先以叔未仕,又固辞。
余齐人,晋陵晋陵人也。少有孝行,为邑书吏。宋大明二年,父殖在家病亡,信未至。齐人谓人曰:‘比肉痛心烦,有如割截。居常惶骇,必有异故。’信寻至,以父病报之。四百余里,一日而至。至门,方知父死,号踊恸绝,良乆乃苏。问父所遗言,母曰:‘汝父临终,恨不见汝。’齐人即曰:‘相见何难。’于是号叫殡所,须臾便绝。州县上言,有司奏改其里为孝义里,蠲租布,赐其母谷百斛。
孙棘,彭城人也。宋大明五年,发三五丁,弟萨应充行,坐违期不至。棘诣郡辞列:‘棘为家长,令弟不行,罪应百死,乞以身代萨。’萨又辞列自引。太守张岱疑其不实,以棘、萨各置一处,报云‘听其相代’。颜色并悦,甘心赴死。棘妻许又寄语属棘:‘君当门户,岂可委罪小郎?且大家临亡,以小郎属君。竟未妻娶,家道不立。君已有二儿,死复何恨。’岱依事表上,孝武诏特原罪。州加辟命,并赐帛二十疋。
先是,新蔡徐元妻许二十一丧夫,子甄年三岁,父揽愍其年少,以更适同县张买。许自誓不行,父逼载送买。许自经气绝,家人奔赴,良乆乃苏。买夜送还揽。许归徐氏,养元父季。元嘉中,八十余卒。
又明帝泰始二年,长城吴庆恩杀同郡钱仲期。子延庆属役在都,闻父死驰还,于庾浦埭逢庆恩,手刃杀之,自系乌程狱。吴兴太守郗颙表不加罪,许之。
何子平,庐江灊人也。曾祖楷,晋侍中。祖友,会稽王道子骠骑咨议参军。父子先,建安太守。
子平世居会稽,少有志行,事母至孝。扬州辟从事史,月奉得白米,辄货巿粟麦。人曰:‘所利无几,何足为烦。’子平曰:‘尊老在东,不办得米,何心独飨白粲。’每有赠鲜肴者,若不可寄致至家,则不肯受。母本侧庶,籍注失实,实未及养,而籍年已满,便去职归家。时镇军将军顾觊之为州上纲,谓曰:‘尊上年实未八十,亲故所知,州中差有微禄,当启相留。’子平曰:‘公家正取信黄籍,籍年既至,便应扶侍,何容苟冒荣利。’乃归家竭力供养。
元嘉三十年,元凶弑逆,随王诞入讨,以为行参军。子平以凶逆灭理,故废己受职,事宁自解。末除吴郡海虞令,县禄唯供养母一身,不以及妻子。人疑其俭薄,子平曰:‘希禄本在养亲,不在为己。’问者惭而退。母丧去官,哀毁逾礼,每至哭踊,顿绝方苏。属大明末东土饥荒,继以师旅,八年不得营葬。昼夜号哭,常如袒括之日。冬不衣絮,暑避清凉,一日以数合米为粥,不进盐菜。所居屋败,不蔽风日,兄子伯兴欲为葺理,子平不肯,曰:‘我情事未申,天地一罪人耳,屋何宜覆。’蔡兴宗为会稽太守,甚加矜赏,为营冢圹。
子平居丧毁甚,及免丧,殆至不立。幼持操检,敦厉名行,虽处暗室,如接大賔。学义坚明,处之以默,安贫守善,不求荣进。好退之士弥以此贵之。卒年六十。
崔怀顺,清河东武城人也。父邪利,鲁郡太守,宋元嘉中为魏所获。怀顺与妻房氏笃爱,闻父见虏,即日遣妻,布衣蔬食如居丧礼,岁时北向流涕。邪利后仕魏,书戒怀顺不许如此。怀顺得书更号泣。怀顺从叔模为荥阳太守,亦入魏,模子虽居处改节,不废婚宦。宋大明中,怀顺宗人冀州刺史元孙北使魏,魏人问之曰:‘崔邪利、模并力屈归命,二家子侄出处不同,义将安在?’元孙曰:‘王尊驱骥,王阳回车,欲令忠孝并弘,臣子两遂。’
泰始初,淮北入魏,怀顺因此归北,至代都而邪利已卒,怀顺绝而后苏,载丧还青州。徒跣冰雪,土气寒酷,而手足不伤,时人以为孝感。丧毕,以弟在南,齐建元初又逃归,而弟已亡。怀顺孤贫,宗党哀之,日敛给其斗米。永明中卒。
王虚之字文静,庐江石阳人也。十三丧母,三十三丧父,二十五年盐酢不入口。疾病著床,忽有一人来问疾,谓之曰:‘君病寻差。’俄而不见,病果寻差。庭中杨梅树隆冬三实,又每夜所居有光如烛,墓上橘树一冬再实,时人咸以为孝感所致。齐永明中,诏榜门,蠲其三世。
时又有顾昌衍、江柔之、江轲并以笃行知名。昌衍吴人,居丧几致灭性。王俭言之天子曰:‘昌衍既有至行,且张永之甥,宜居礼闱,以光郎署。’乃以为尚书库部郎。柔之、轲并济阳人。柔之字叔远,孝悌通亮,亦至台郎。轲字伯伦,贞严有行。宗人江概位至侍中,性豪侈,唯见轲则敬挹焉。
吴庆之字文悦,濮阳人也,寓居吴兴。宋江夏王义恭为扬州,召为西曹书佐。及义恭诛,庆之自伤为吏无状,不复肯仕,终身蔬食。后王琨为吴兴太守,欲召为功曹。荅曰:‘走素无人世情,直以明府见接有礼,所以奔走岁时。若欲见吏,则是蓄鱼于树,栖鸟于泉耳。’不辞而退。琨追谢之,望尘不及矣。
萧叡明字景济,南兰陵人也。母病风,积年沈卧。叡明昼夜祈祷,时寒,叡明下泪为之冰如箸,额上叩头血亦冰不溜。忽有一人以小石函授之,曰:‘此疗夫人病。’叡明跪受之,忽不见。以函奉母,函中唯有三寸绢,丹书为‘日月’字,母服之即平复。
于时秣陵朱绪无行,母病积年,忽思菰羹,绪妻到市买菰为羹欲奉母,绪曰:‘病复安能食。’先尝之,遂并食尽。母怒曰:‘我病欲此羹,汝何心并啖尽。天若有知,当令汝哽死。’绪闻便心中介介然,即利血,明日而死。叡明闻之,大悲恸,不食积日。问绪尸在何处,欲手自戮之。既而曰:‘洿吾刀。’乃止。永明五年,居母丧,不胜哀,卒,诏赠中书郎。
时又有鲜于文宗,渔阳人,年七岁丧父。父以种芋时亡,至明年芋时,对芋呜咽,如此终身。姊文英适荀氏,七日而夫亡,执节不嫁。及母卒,昼夜哭泣,遂丧明。
萧矫妻羊字淑祎,性至孝,居父丧,哭辄吐血。母尝有疾,淑祎于中夜祈祷,忽见一人在树下自称枯桑君,曰:‘若人无患,今泄气在亥,西南求白石镇之。’言讫不见。明日如言而疾愈。
又时有羊缉之女佩任者,乌程人。随母还舅氏,母亡,昼夜号哭,不饮食三日而亡,乡里号曰‘女表’。
又有晋陵吴康之妻赵氏,父亡弟幼,遇岁饥,母老病笃,赵诣乡里告乞,言辞哀苦,乡里怜之,各分升米,遂得免。及嫁康之,少时夫亡,家欲更嫁,誓言不贰焉。
又义兴蒋儁之妻黄氏,夫亡不重嫁,家逼之,欲自杀,乃止。建元三年,诏蠲表门闾。
又会稽永兴吴翼之母丁氏,少丧夫。性仁爱,遭年荒,分衣食以饴里中饥饿者,邻里求借未尝违。同里陈攘父母死,孤单无亲戚,丁收养之。及长为营婚娶。又同里王礼妻徐氏,荒年客死山阴,丁为买棺器,自往敛葬。元徽末,大雪,商旅断行,村里比室饥饿,丁自出盐米,计口分赋。同里左侨家露四丧无以葬,丁为办冢椁。有三调不登者,代为输送。丁长子妇王氏守寡,执志不再醮。州郡上言,诏表门闾,蠲租税。
又会稽寒人陈氏,有三女,无男,祖父母年八九十,老无所知,父笃癃病,母不安其室。遇岁饥,三女相率于西湖采菱莼,更日至市货卖,未尝亏怠,乡里称为义门,多欲娶为妇。长女自伤茕独,誓不肯行。祖父母寻相继卒,三女自营殡葬,为菴舍居墓侧。
又永兴概中里王氏女年五岁,得毒病,两目皆盲。性至孝,年二十父死,临尸一叫,眼皆血出。小妹娥舐其血,左目即开,时人称为孝感。
又诸暨东洿里屠氏女,父失明,母痼疾,亲戚相弃,乡里不容。女移父母远住苎罗,昼采樵,夜纺绩,以供养。父母俱卒,亲营殡葬,负土成坟。忽空中有声云:‘汝至性可重,山神欲相驱使,汝可为人疗病,必得大富贵。’女谓是 29c93.gif 魅,弗敢从。遂得病积时。邻舍人有中溪蜮毒者,女试疗之,自觉病便差,遂以巫道为人疗疾,无不愈。家产日益,乡里多欲娶之。女以无兄弟,誓守坟墓不嫁,为山劫所杀。
又吴兴乘公济妻姚氏,生二男,而公济及兄公愿、干伯并卒,各有一子,姚养育之,卖田宅为取妇,自与二男寄止邻家。明帝诏为其二子婚,表闾复徭役。
又吴郡范法恂妻褚氏,亦勤苦执妇业。宋昇明中,孙昙瓘谋反亡命,褚谓其子僧简曰:‘孙越州先姑之姊子,与汝父亲则从母兄弟,交则义重古人,逃窜脱不免,汝宜收之。’昙瓘寻伏法,褚氏令僧简往敛葬。年七十余,永明中卒。僧简在都闻病驰归,未至,褚已卒,将殡举尸不起,寻而僧简至焉。
公孙僧远,会稽剡人也。居父丧至孝,事母及伯父甚谨。年饥,僧远省飧减食以养母及伯父。弟亡,贫无以葬,身自贩贴与邻里,供敛送终之费,躬负土,手种松柏。兄姊未婚嫁,乃自卖为之成礼。名闻郡县。齐高帝即位,遣兼散骑常侍虞炎等十二部使行天下,表列僧远等二十三人,诏并表门闾,蠲租税。
吴欣之,晋陵利城人也。宋元嘉末,弟慰之为武进县吏。随王诞起义,元凶遣军主华钦讨之,吏人皆散,慰之独留见执。将死,欣之诣钦乞代弟命,辞泪哀切,兄弟皆见原。齐建元三年,有诏蠲表之。
永明初,广陵人童超之二息犯罪争死,太守刘悛表以闻。
韩系伯,襄阳人也,事父母谨孝。襄阳人邻居种桑树于界上为志,系伯以桑枝荫妨他地,迁界上开数尺,邻畔随复侵之,系伯辄更改种。乆之,邻人惭愧,还所侵地,躬往谢之。齐建元三年,蠲表门闾,以寿终。
时有吴兴人闻人敻,年十七,结客报父仇,为高帝所赏,位至长水校尉。
丘冠先字道玄,吴兴乌程人也,少有节义。齐永明中,位给事中。时求使蠕蠕国,尚书令王俭言:‘冠先虽名位未升,而义行甚重。若为行人,则苏武、郑众之流也。’于是使蠕蠕。蠕蠕逼令拜,冠先执节不从。以刃临之,冠先曰:‘能杀我者蠕蠕也,不能以天子使拜戎狄者,我也。’遂见杀。武帝以冠先不辱命,赐其子雄钱一万、布三十疋。雄不受,诣阙上书曰:‘臣父执节如苏武,守死如谷吉,遂不书之良史,甄之褒策,万代之后,谁死社稷。建元四年,车僧朗衔使不异,抗节是同,诏赠正员外郎,此天朝旧准,臣父成例也。今僧朗反葬冢茔,臣父湮弃绝域,语忠烈则亦不谢车,论荼苦则彼优而此剧,名位不殊,礼数宜等,乞申哀赠。’书奏不省。
孙淡,太原人也,世居长沙。事母至孝,母疾,不眠食,以差为期。母哀之,后有疾不使知也。齐建元三年,蠲表门闾。卒于家。
华宝,晋陵无锡人也。父豪,晋义熙末戍长安,宝年八岁,临别谓宝曰:‘须我还当为汝上头。’长安陷,宝年至七十不婚冠。或问之,宝辄号恸弥日,不忍荅也。
同郡薛天生,母遭艰菜食,天生亦菜食。母未免丧而死,天生终身不食鱼肉。
又同郡刘怀胤与弟怀则,年十岁遭父丧,不衣絮帛,不食盐菜。齐建元三年,并表门闾。
解叔谦字楚梁,雁门人也。母有疾,叔谦夜于庭中稽颡祈福,闻空中语云:‘此病得丁公藤为酒便差。’即访医及本草注,皆无识者。乃求访至宜都郡,遥见山中一老公伐木,问其所用,荅曰:‘此丁公藤,疗风尤验。’叔谦便拜伏流涕,具言来意。此公怆然,以四段与之,并示以渍酒法。叔谦受之,顾视此人,不复知处。依法为酒,母病即差。齐建武初,以奉朝请征,不至。
时又有宗元卿、庾震、朱文济、匡昕、鲁康祚、谢昌宇皆有素履,而叔谦尤高。元卿字希蒋,南阳人,有至行。早孤,为祖母所养。祖母病,元卿在远辄心痛,大病则大痛,小病则小痛,以此为常。乡里宗事之,号曰宗曾子。
震字彦文,新野人。丧父母,居贫无以葬,赁书以营事,至手掌穿然后葬事获济。南阳刘虬因此为撰孝子传。
文济字敬达,吴兴人。自卖以葬母,太守谢命为儒林,不就。
昕字令先,庐陵人,有至性,隐金华山,服食不与俗人交。母病亡已经日,昕奔还号叫,母即苏。皆以为孝感所致。
康祚,扶风人,亦有至行。母患乳痈,诸医疗不愈,康祚乃跪,两手捧痈大悲泣,母即觉小宽,因此渐差。时人以其有冥应。康祚位至屯骑校尉。
昌宇,陈郡人也,为刘悛广州参军。孝性甚至。尝养一鹄,昌宇病二旬,而鹄二旬不食。昌宇亡而鹄遂飞去。
韩灵敏,会稽剡人也。早孤,与兄灵珍并有孝性。母寻又亡,家贫无以营凶,兄弟共种瓜,朝采瓜子,暮生已复,遂办葬事。灵珍亡无子,妻朝氏守节不嫁,虑家人夺其志,未尝告归。灵敏事之如母。
刘沨字处和,南阳人也。父绍,仕宋位中书郎。沨母早亡,绍被敕纳路太后兄女为继室。沨年数岁,路氏不以为子,奴婢辈捶打之无期度。沨母亡日,辄悲啼不食,弥为婢辈所苦。路氏生溓,兄沨怜爱之不忍舍,恒在床帐侧,辄被驱捶,终不肯去。路氏病经年,沨昼夜不离左右,每有增加,辄流涕不食。路氏病差,感其意,慈爱遂隆。路氏富盛,一旦为沨立斋宇,筵席不减侯王。溓有识,事沨过于同产,事无大小,必咨兄而后行。
沨妹适江祏弟禧,与祏兄弟异常。自尚书比部郎,后为遥光咨议,专知腹心任。时遥光任当顾托,朝野向沨如云。沨忌之,求出为丹阳丞,虽外迁而意任无改。及遥光举事,旦方召沨,沨以为宜悉呼佐史。沨之徙丹阳丞也,遥光以萧懿第四弟晋安王之文学畅为咨议,领录事。及召入,遥光谓曰:‘刘暄欲有异志,今夕当取之。’遥光去岁暴风,性理乖错,多时方愈。畅曰:‘公去岁违和,今欲发动。’顾左右急呼师视脉。遥光厉声曰:‘咨议欲作异邪!’因诃令出。须臾沨入,畅谓曰:‘公昔年风疾,今复发。’沨曰:‘卿视今夕处分,云何而作此语。’及迎垣历生至,与沨俱劝夜攻台。既不见纳,沨、历生并抚膺曰:‘今欲作贼而坐守此城,今年坐公灭族矣。’及遥光败,沨静坐围舍。溓为度支郎亦奔亡,遇沨仍不复肯去。沨曰:‘吾为人作吏,自不避死,汝可去,无相守同尽。’荅曰:‘向若不逢兄,亦草间苟免,今既相逢,何忍独生。’因以衣带结兄衣,俱见杀。何胤闻之叹曰:‘兄死君难,弟死兄祸,美哉。’
又柳叔夜,河东人。父宗,宋黄门郎。叔夜年十六为新野太守,甚有名绩,补遥光咨议参军。及事败,左右扶上马,欲与俱亡,荅曰:‘吾已许始安以死,岂可负之邪。’遂自杀。
封延伯字仲连,勃海人也。世为州郡著姓,寓居东海,三世同财,为北州所宗附。延伯好学退让,事寡嫂甚谨。垣崇祖为兖州,请为长史,不就。崇祖轼其门,不肯相见。后为豫州,上表荐之,诏书优礼。起家为平西长史、梁郡太守。为政清静,有高士风。俄以疾免,还东海。于时四州入魏,士子皆依海曲,争往宗之,如辽东之仰邴原也。
建元三年,大使巡行天下,义兴陈玄子四世同居,一百七口。武陵邵荣兴、文献叔并八世同居。东海徐生之、武陵范安祖、李圣伯、范道根,并五世同居。零陵谭弘宝、衡阳何弘、华阳阳黑头,疏从四世同居。诏俱表门闾,蠲租税。
又蜀郡王续祖、华阳郝道福并累世同爨,建武三年,明帝诏表门,蠲调役。
吴达之,义兴人也。嫂亡无以葬,自卖为十夫客,以营冢椁。从祖弟敬伯,夫妻荒年被略卖江北,达之有田十亩,货以赎之,与同财共宅。郡命为主簿,固以让兄。又让世业旧田与族弟,弟亦不受,田遂闲废。齐建元三年,诏表门闾。
先是有蔡昙智,乡里号蔡曾子,庐江何伯玙兄弟,乡里号为何展禽,并为高士沈𫖮所重。常云‘闻蔡昙智之风,怯夫勇,鄙夫有立志。闻何伯玙之风,伪夫正,薄夫厚’云。
伯玙与弟幼玙俱厉节操,养孤兄子,及长为婚,推家业尽与之。安贫枯槁,诲人不倦,郡守下车莫不修谒。伯玙卒,幼玙末好佛法,翦落长斋,持行精苦,梁初卒。兄弟年八十余。
王文殊字令章,吴兴故鄣人也。父没魏,文殊思慕泣血,终身蔬食,不衣帛,服麻缊而已。不婚,不交人物。吴兴太守谢聘为功曹,不就。立小屋于县西,端拱其中,岁时伏腊,月朝十五,未尝不北望长悲,如此三十余年。太守孔琇之表其行,郁林诏榜门,改所居为孝行里。
乐颐之字文德,南阳涅阳人也,世居南郡,少而言行和谨。仕为京府参军,父在郢病亡。颐之忽悲恋涕泣,因请假还,中路果得父凶问,便徒跣号咷,出陶家后渚,遇商人附载西上,水浆不入口数日。尝遇病,与母隔壁,忍病不言,啮被至碎,恐母之哀己也。湘州刺史王僧虔引为主簿,以同僚非人,弃官去。吏部郎庾杲之尝往候,颐之为设食,唯枯鱼菜葅杲之曰:‘我不能食此。’母闻之,自出常膳鱼羹数种。杲之曰:‘卿过于茅季伟,我非郭林宗。’仕至郢州中从事。
弟预字文介,亦至孝。父临亡,执手以托郢州行事王奂。预悲感闷绝,吐血数升,遂发病。官至骠骑录事参军。
隆昌末,预谓丹阳尹徐孝嗣曰:‘外传藉藉,似有伊、周之事。君蒙武帝殊常之恩,荷托付之重,恐不得同人此事。人笑褚公,至今齿冷,无为效尤。’孝嗣故吏吴兴沈昇之亦说之曰:‘昇之与君俱有项领之功,今一言而二功俱解,岂愿闻之乎。君受恩二祖,而更参惟新之政,以君为反复人,事成则无处逃咎矣。昇之草莱百姓,言出祸已随之,孰与超然谢病,高枕家园,则与松柏比操,风霜等烈,岂不美邪。’孝嗣并改容谢之。
预建武中为永世令,人怀其德,卒官。时有一媪年可六七十,担檞蔌叶造市货之,闻预亡大泣,弃溪中,曰:‘失乐令,我辈孤独老姥政应就死耳。’市人亦皆泣,其惠化如此。
江泌字士清,济阳考城人也。父亮之,员外郎。泌少贫,昼日斫屧为业,夜读书随月光,光斜则握卷升屋,睡极堕地则更登。性行仁义,衣弊虱多,绵裹置壁上,恐虱饥死,乃复置衣中。数日间,终身无复虱。母亡后,以生阙供养,遇鲑不忍食。菜不食心,以其有生意,唯食老叶而已。母墓为野火所烧,依‘新宫灾,三日哭’。泪尽系之以血。
历仕南中郎行参军,所给募吏去役,得时病,莫有舍之者。吏扶杖投泌,泌自隐恤。吏死,泌为买棺。无僮役,兄弟共舆埋之。后领国子助教,乘牵车至染乌头,见一老公步行,下车载之,躬自步去染。武帝以为南康王子琳侍读。
建武中,明帝害诸王,后泌忧念子琳,访志公道人,问其祸福。志公覆香𬬻灰示之曰:‘都尽无余。’及子琳被害,泌往哭之,泪尽续以血,亲视殡葬毕乃去。泌寻卒。族人兖州中从事泌,黄门郎悆子也,与泌同名,世谓泌为‘孝泌’以别之。
庾道愍,颍川鄢陵人,晋司空冰之玄孙也。有孝行,颇能属文。少出孤悴,时人莫知。其所生母流漂交州,道愍尚在襁褓。及长知之,求为广州绥宁府佐。至南而去交州尚远,乃自负担冒崄,仅得自达。及至交州,寻求母虽经年,日夜悲泣。尝入村,日暮雨骤,乃寄止一家。旦有一妪负薪外还,而道愍心动,因访之,乃其母也。于是行伏号泣,远近赴之,莫不挥泪。
道愍尤精相板,宋明帝时,山阳王休祐屡以言语忤颜,见道愍,托以己板为他物,令道愍占之。道愍曰:‘此乃甚贵,然使人多愆忤。’休祐以褚彦回详密,求换其板。他日,彦回侍明帝,自称下官。帝多忌,甚不悦。休祐具以状言,帝乃意解。
道愍仕齐,位射声校尉。族孙沙弥亦以孝行着。
沙弥,晋司空冰之六世孙也。父佩玉,仕宋位长沙内史,昇明中,坐沈攸之事诛。时沙弥始生。及年五岁,所生母为制采衣,辄不肯服。母问其故,流涕对曰:‘家门祸酷,用是何为?’及长,终身布衣蔬食。为中军田曹行参军。嫡母刘氏寝疾,沙弥晨昏侍侧,衣不解带。或应针灸,辄以身先试。及母亡,水浆不入口累日。初进大麦薄饮,经十旬方为薄粥。终丧不食盐酢,冬日不衣绵纩,夏日不解衰绖。不出庐户,昼夜号恸,邻人不忍闻。所坐荐,泪霑为烂。墓在新林,忽生旅松百许株,枝叶郁茂,有异常松。刘好啖甘蔗,沙弥遂不食焉。宗人都官尚书咏表言其状,应纯孝之举,梁武帝召见嘉之,以补歙令。还除轻车邵陵王参军事,随府会稽,复丁所生母忧,丧还都,济浙江,中流遇风,舫将覆没。沙弥抱柩号哭,俄而风静,咸以为孝感所致。后卒于长城令。子持。
持字元德,少孤,性至孝,父忧,居丧过礼。笃志好学,仕梁为尚书左户郎,后兼建康监。陈文帝为吴兴太守,以为郡丞,兼掌书翰。天嘉初,为尚书左丞,封崇德县子。拜封之日,请令史为客,受其饷遗,文帝怒之,因坐免。后为临安令,坐杖杀人免封。还为给事黄门侍郎,历盐官令,秘书监,知国史事。又为少府卿,迁太中大夫,领步兵校尉,卒。持善字书,每属辞,好为奇字,文士亦以此讥之。有集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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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七十四‧列传第六十四  孝义下 滕昙恭 陶季直 沈崇傃 荀匠 吉翂 甄恬 赵拔扈 韩怀明 褚脩 张景仁 陶子锵 成景儁 李庆绪 谢蔺 殷不害 司马暠 张昭
滕昙恭,豫章南昌人也。年五岁,母杨氏患热,思食寒瓜,土俗所不产。昙恭历访不能得,衔悲哀切。俄遇一桑门问其故,昙恭具以告。桑门曰:‘我有两瓜,分一相遗。’还以与母,举室惊异,寻访桑门,莫知所在。及父母卒,昙恭并水浆不入口者旬日,感恸呕血,绝而复苏。隆冬不着茧絮,蔬食终身。每至忌日,思慕不自堪,昼夜哀恸。其门外有冬生树二株,时忽有神光自树而起,俄见佛像及夹侍之仪,容光显著,自门而入。昙恭家人大小咸共礼拜,乆之乃灭。远近道俗咸传之。太守王僧虔引昙恭为功曹,固辞不就。王俭时随僧虔在郡,号为滕曾子。梁天监元年,陆琏奉使巡行风俗,表言其状。昙恭有子三人,皆有行业。
时有徐普济者,长沙临湘人。居丧未葬,而邻家火起,延及其舍。普济号恸伏棺上,以身蔽火。邻人往救之,焚炙已闷绝,累日方苏。
又有建康人张悌,家贫无以供养,以情告邻富人。富人不与,不胜忿,遂结四人作劫,所得衣物,三劫持去,实无一钱入己。县抵悌死罪。悌兄松诉称:‘与弟景是前母子,后母唯生悌,松长不能教诲,乞代悌死。’景又曰:‘松是嫡长,后母唯生悌。若从法,母亦不全。’亦请代死。母又云:‘悌应死,岂以弟罪枉及诸兄。悌亦引分,乞全两兄供养。’县以上谳,帝以为孝义,特降死,后不得为例。
陶季直,丹阳秣陵人也。祖愍祖,宋广州刺史。父景仁,中散大夫。
季直早慧,愍祖甚爱异之,尝以四函银列置于前,令诸孙各取其一。季直时年四岁,独不取,曰:‘若有赐,当先父伯,不应度及诸孙,故不取。’愍祖益奇之。
五岁丧母,哀若成人。初母未病,令于外染衣,卒后,家人始赎。季直抱之号恸,闻者莫不酸感。及长好学,澹于荣利,征召不起,时人号曰聘君。后为望蔡令,以病免。
时刘彦节、袁粲以齐高帝权盛,将图之。彦节素重季直,欲与谋。季直以袁、刘儒者,必致颠殒,固辞不赴。俄而彦节等败。
齐初为尚书比部郎,时褚彦回为尚书令,素与季直善,频以为司空司徒主簿,委以府事。彦回卒,尚书令王俭以彦回有至行,欲谥‘文孝公’。季直曰:‘文孝是司马道子谥,恐其人非具美,不如文简。’俭从之。季直又请为彦回立碑,始终营护,甚有吏节。再迁东莞太守,在郡号为清和。后为镇西咨议参军。
齐武帝崩,明帝作相,诛锄异己。季直不能阿意取容,明帝颇忌之,出为辅国长史、北海太守。边职上佐,素士罕为之者,或劝季直造门致谢,明帝留以为骠骑咨议参军,兼尚书左丞,迁建安太守。为政清静,百姓便之。
梁台建,为给事黄门侍郎,常称仕至二千石始愿毕矣,无为乆预人间事,乃辞疾还乡里。梁天监初,就拜太中大夫。武帝曰:‘梁有天下,遂不见此人。’十年,卒于家。季直素清苦绝伦,又屏居十余载,及死,家徒四壁,子孙无以殡敛,闻者莫不伤其志事云。
沈崇傃字思整,吴兴武康人也。父怀明,宋兖州刺史。崇傃六岁丁父忧,哭踊过礼。及长,事所生母至孝,家贫,常佣书以养。天监二年,太守柳恽辟为主簿。崇傃从恽到郡,还迎其母,未至而母卒。崇傃以不及侍疾,将欲致死,水浆不入口,昼夜号哭,旬日殆将绝气。兄弟谓曰:‘殡葬未申,遽自毁灭,非全孝道也。’崇傃心悟,乃稍进食。母权瘗,去家数里,哀至辄之瘗所,不避雨雪。每倚坟哀恸,飞鸟翔集。夜恒有猛兽来望之,有声状如叹息者。家贫无以迁厝,乃行乞经年,始获葬焉。既而庐于墓侧,自以初行丧礼不备,复以葬后更行服三年。乆食麦屑,不啖盐酢,坐卧于单荐,因虚肿不能起。郡县举至孝。梁武闻,即遣中书舍人慰勉之,乃诏令释服,擢补太子洗马,旌其门闾。崇傃奉诏释服,而涕泣如居丧。固辞不受官,乃除永宁令。自以禄不及养,哀思不自堪,未至县,卒。
荀匠字文师,颍阴人,晋太保勗九世孙也。祖琼,年十五复父仇于成都巿,以孝闻。宋元嘉末度淮,逢武陵王举义,为元凶追兵所杀,赠员外散骑侍郎。父法超,仕齐为安复令,卒官。匠号恸气绝,身体皆冷,至夜乃苏。既而奔丧,每宿江渚,商侣不忍闻其哭声。
梁天监元年,其兄斐为郁林太守,征俚贼,为流矢所中,死于阵。丧还,匠迎于豫章,望舟投水,傍人赴救,仅而得全。及至,家贫不得时葬,居父忧并兄服,历四年不出庐户。自括发不复栉沐,发皆秃落,哭无时。声尽则系之以泣,目眦皆烂,形骸枯悴,皮骨裁连,虽家人不复识。郡县以状言,武帝诏遣中书舍人为其除服,擢为豫章王国左常侍。匠虽即吉而毁悴逾甚,外祖孙谦诫之曰:‘主上以孝临天下,汝行过古人,故擢汝此职。非唯君父之命难拒,故亦扬名后世,所显岂独汝身哉。’匠乃拜,竟以毁卒。
吉翂字彦霄,冯翊莲勺人也。家居襄阳。翂幼有孝性,年十一遭所生母忧,水浆不入口,殆将灭性,亲党异之。
梁天监初,父为吴兴原乡令,为吏所诬,逮诣廷尉。翂年十五,号泣衢路,祈请公卿,行人见者皆为陨涕。其父理虽清白,而耻为吏讯,乃虚自引咎,罪当大辟。翂乃挝登闻鼓,乞代父命。武帝异之,尚以其童幼,疑受教于人,敕廷尉蔡法度严加胁诱,取其款实。法度乃还寺,盛陈徽𬙊,厉色问曰:‘尔求代父死,敕已相许,便应伏法;然刀锯至剧,审能死不?且尔童孺,志不及此,必为人所教,姓名是谁?若有悔异,亦相听许。’对曰:‘囚虽蒙弱,岂不知死可畏惮;顾诸弟幼藐,唯囚为长,不忍见父极刑,自延视息,所以内断胸臆,上干万乘。今欲殉身不测,委骨泉壤,此非细故,奈何受人教邪。’法度知不可屈挠,乃更和颜诱语之,曰:‘主上知尊侯无罪,行当释亮。观君神仪明秀,足称佳童,今若转辞,幸父子同济,奚以此妙年苦求汤镬。’翂曰:‘凡鲲鲕蝼蚁尚惜其生,况在人斯,岂愿韲粉。但父挂深劾,必正刑书,故思殒仆,冀延父命。’翂初见囚,狱掾依法备加桎梏,法度矜之,命脱其二械,更令著一小者。翂弗听,曰:‘翂求代父死,死囚岂可减乎。’竟不脱械。法度以闻,帝乃宥其父。
丹阳尹王志求其在廷尉故事,并请乡居,欲于岁首举充纯孝。翂曰:‘异哉王尹,何量翂之薄,夫父辱子死,斯道固然,若翂有䩄面目,当其此举,则是因父买名,一何甚辱。’拒之而止。
年十七,应辟为本州主簿,出监万年县。摄官期月,风化大行。自雍还郢,湘州刺史柳忱复召为主簿。后秣陵乡人裴俭、丹阳尹丞臧盾、扬州中正张仄连名荐翂,以为孝行纯至,明通易、老。敕付太常旌举。初,翂以父陷罪,因成悸疾,后因发而卒。
甄恬字彦约,中山无极人也,世居江陵。数岁丧父,哀感有若成人。家人矜其小,以肉汁和饭饲之,恬不肯食。年八岁,尝问其母,恨生不识父,遂悲泣累日。忽若有见,言形貌则其父也,时以为孝感。家贫养母,常得珍羞。及居丧,庐于墓侧,恒有鸟玄黄杂色集于庐树,恬哭则鸣,哭止则止。又有白鸠白雀栖宿其庐。州将始兴王憺表其行状,诏旌表门闾,加以爵位。恬官至安南行参军。
赵拔扈,新城人也。兄震动富于财,太守樊文茂求之不已,震动怒曰:‘无厌将及我。’文茂闻其语,聚其族诛之。拔扈走免,亡命聚党,至社树祝曰:‘文茂杀拔扈兄,今欲报之,若事克,斫树处更生,不克即死。’三宿三生十丈余,人间传以为神,附者十余万。既杀文茂,转攻傍邑。将至成都,十余日战败,退保新城求降。文茂,黎州刺史文炽弟,襄阳人也。
韩怀明,上党人也。客居荆州。十岁,母患尸疰,每发辄危殆。怀明夜于星下稽颡祈祷,时寒甚切,忽闻香气,空中有人曰:‘童子母须臾永差,无劳自苦。’未晓而母平复,乡里以此异之。十五丧父,几至灭性,负土成坟,赙助无所受。免丧,与乡人郭麻俱师南阳刘虬。虬尝一日废讲,独居涕泣,怀明窃问虬家人,荅云是外祖亡日。时虬母亦已亡矣,怀明闻之,即日罢学,还家就养。虬叹曰:‘韩生无丘吾之恨矣。’家贫,肆力以供甘脆,嬉怡膝下,朝夕不离母侧。母年九十,以寿终。怀明水浆不入口一旬,号哭不绝声。有双白鸠巢其庐上,字乳驯狎,若家禽焉,服释乃去。及除丧,蔬食终身,衣衾无所改。梁天监初,刺史始兴王憺表言之。州累辟不就,卒于家。
褚脩,吴郡钱唐人也。父仲都,善周易,为当时之冠。梁天监中,历位五经博士。脩少传父业,武陵王纪为扬州,引为宣惠参军,兼限内记室。脩性至孝,父丧毁瘠过礼,因患冷气。及丁母忧,水浆不入口二十三日,每号恸辄呕血,遂以毁卒。
张景仁,广平人也。父梁天监初为同县韦法所杀,景仁时年八岁。及长,志在复仇。普通七年,遇法于公田渚,手斩其首以祭父墓。事竟,诣郡自缚,乞依刑法。太守蔡天起上言于州,时简文在镇,乃下教褒美之,原其罪,下属长蠲其一户租调,以旌孝行。
又天监中,宣城宛陵女子与母同床眠,母为猛兽所取,女啼号随挐猛兽,行数十里,兽毛尽落,兽乃置其母而去。女抱母犹有气息,经时乃绝。乡里言于郡县,太守萧琛表上,诏榜其门闾。
又霸城王整之姊嫁为卫敬瑜妻,年十六而敬瑜亡,父母舅姑咸欲嫁之,誓而不许,乃截耳置盘中为誓乃止。遂手为亡婿种树数百株,墓前柏树忽成连理,一年许还复分散。女乃为诗曰:‘墓前一株柏,根连复并枝。妾心能感木,颓城何足奇。’所住户有燕巢,常双飞来去,后忽孤飞。女感其偏栖,乃以缕系脚为志。后岁此燕果复更来,犹带前缕。女复为诗曰:‘昔年无偶去,今春犹独归。故人恩既重,不忍复双飞。’雍州刺史西昌侯藻嘉其美节,乃起楼于门,题曰‘贞义卫妇之闾’。又表于台。
后有河东刘景昕事母孝谨,母常病癖三十余年,一朝而瘳,乡里以为景昕诚感。荆州刺史湘东王绎辟为主簿。
陶子锵字海育,丹阳秣陵人也。父延,尚书比部郎。兄尚,宋末为幸臣所怨,被系。子锵公私缘诉,流血稽颡,行路嗟伤。逢谢超宗下车相访,回入县诣建康令劳彦远曰:‘岂忍见人昆季如此而不留心。’劳感之,兄得释。母终,居丧尽礼。与范云邻,云每闻其哭声,必动容改色,欲相申荐。会云卒。初,子锵母嗜莼,母没后,恒以供奠。梁武义师初至,此年冬营莼不得,子锵痛恨,恸哭而绝,乆之乃苏。遂长断莼味。
成景儁字超,范阳人也。祖兴,仕魏为五兵尚书。父安乐,淮阳太守。梁天监六年,常邕和杀安乐,以城内附。景儁谋复仇,因杀魏宿预城主,以地南入。普通六年,邕和为鄱阳内史,景儁购人刺杀之。未乆,重购邕和家人鸩杀其子弟,类俱尽。武帝义之,每为屈法。景儁家仇既雪,每思报效,后除北豫州刺史,侵魏,所向必推其智勇,时以比马仙琕。兼有政绩见怀,北豫州吏人树碑纪德。卒,谥曰忠烈云。
李庆绪字孝绪,广汉郪人也。父为人所害,庆绪九岁而孤,为兄所养,日夜号泣,志在复仇。投州将陈显达,仍于部伍白日手刃其仇,自缚归罪,州将义而释之。梁天监中,为东莞太守。丁母忧去职,庐于墓侧,每恸呕血数升。后为巴郡太守,号良吏。累迁卫尉,封安陆县侯。益州三百年无复贵仕,庆绪承恩至此,便欲西归。寻徙太子右卫率,未拜而卒。
谢蔺字希如,陈郡阳夏人,晋太傅安之八世孙也。父经,北中郎咨议参军。蔺五岁时,父未食,乳媪欲令先饭,蔺终不进。舅阮孝绪闻之,叹曰:‘此儿在家则曾子之流,事君则蔺生之匹。’因名曰蔺。稍授以经史,过目便能讽诵,孝绪每曰:‘吾家阳元也。’及丁父忧,昼夜号恸,毁瘠骨立。母阮氏常自守视譬抑之。服阕,吏部尚书萧子显嘉其至行,擢为王府法曹行参军。累迁外兵、记室参军。
时甘露降士林馆,蔺献颂,武帝嘉之。有诏使制北兖州刺史萧楷德政碑。又奉诏令制宣城王奉述中庸颂。后为兼散骑常侍,使魏。会侯景入附,境上交兵,蔺母既虑不得还,感气而卒。及蔺还,入境夜梦不祥,旦便投列驰归。及至,号恸呕血,气绝乆之,水浆不入口。每哭,眼耳口鼻皆血流,经月余日,因夜临而卒。所制诗赋碑颂数十篇。子贞。
贞字元正,幼聦敏,有至性。祖母阮氏先苦风眩,每发,便一二日不能饮食。贞时年七岁,祖母不食,贞亦不食,往往如此。母王氏授以论语、孝经,读讫便诵。八岁,尝为春日闲居诗,从舅王筠奇之,谓所亲曰:‘至如“风定花犹落”,乃追步惠连矣。’年十三,尤善左氏春秋,工草隶虫篆。
十四,丁父艰,号顿于地,绝而复苏者数矣。初贞父蔺以忧毁卒,家人賔客复忧贞,从父洽、族兄暠乃共请华严寺长爪禅师为贞说法。仍譬以母须侍养,不宜毁灭,乃少进𫗴粥。及魏克江陵,入长安。暠逃难番禺,贞母出家于宣明寺。及陈武帝受禅,暠还乡里,供养贞母,将二十年。
初贞在周,尝侍周武帝爱弟赵王招读,招厚礼之。闻其独处,必昼夜涕泣,私问知母在乡,乃谓曰:‘寡人若出居藩,当遣侍读还家。’后数年,招果出,因辞,面奏请放贞还。帝奇招仁爱,遣随聘使杜子晖归国。是岁陈太建五年也。
始自周还时,始兴王叔陵为扬州刺史,引祠部侍郎阮卓为记室,辟贞为主簿。寻迁府录事参军,领丹阳丞。贞知叔陵有异志,因与卓自疏于王。每有宴游,辄以疾辞,未尝参预,叔陵雅重之,弗之罪也。及叔陵肆逆,唯贞与卓不坐。
再迁南平王友,掌记室事。府长史汝南周确新除都官尚书,请贞为让表,后主览而奇之。及问知贞所作,因敕舍人施文庆曰:‘谢贞在王家未有禄秩,可赐米百石。’以母忧去职。顷之,敕起还府,累启固辞,敕不许。贞哀毁羸瘠,终不能之官舍。
吏部尚书姚察与贞友善,及贞病笃,问以后事。贞曰:‘孤子衅祸所集,将随灰壤,族子凯等粗自成立,己有疏付之,此固不足仰尘厚德。弱儿年甫六岁,名靖,字依仁,情累所不能忘,敢以为托。’是夜卒。后主问察曰:‘谢贞有何亲属?’察以靖荅,即敕长给衣粮。初贞之病,有遗疏告族子凯:‘气绝之后,若依僧家尸陁林法,是吾所愿,正恐过为独异。可用薄板周身,载以露车,覆以草席,坎山次而埋之。又靖年尚小,未阅人事,但可三月施小床,设香水,尽卿兄弟相厚之情。即除之,无益之事,勿为也。’
殷不害字长卿,陈郡长平人也。祖汪,齐豫章王行参军。父高明,梁尚书中兵郎。不害性至孝,居父忧过礼,由是少知名。家世俭约,居甚贫寠。有弟五人,皆幼弱。不害事老母,养小弟,勤剧无所不至,士大夫以笃行称之。
年十七,仕梁为廷尉平,长于政事,兼饰以儒术,名法有轻重不便者,辄上书言之,多见纳用。大同五年,兼东宫通事舍人。时朝政多委东宫,不害与舍人庾肩吾直日奏事,梁武帝尝谓肩吾曰:‘卿是文学之士,吏事非卿所长,何不使殷不害来邪?’其见知如此。简文以不害善事亲,赐其母蔡氏锦裙襦毡席被褥,单复毕备。
侯景之乱,不害从简文入台。及台城陷,简文在中书省,景带甲将兵,入朝陛见,过谒简文,冲突左右,甚不逊,侍卫者莫不惊恐辟易,唯不害与中庶子徐摛侍侧不动。简文为景所幽,遣人请不害与居处,景许之,不害供侍益谨。
梁元帝立,以不害为中书郎,兼廷尉卿。魏平江陵,失母所在。时甚寒雪,冻死者填满沟壑。不害行哭寻求,声不暂辍。遇见死人沟中,即投身捧视,举体冻僵,水浆不入口者七日,始得母尸。凭尸而哭,每举音辄气绝,行路皆为流涕。即江陵权殡,与王褒、庾信俱入长安。自是蔬食布衣,枯槁骨立,见者莫不哀之。
太建七年,自周还陈,除司农卿。迁晋陵太守。在郡感疾,诏以光禄大夫征还养疾。后主即位,加给事中。初,不害之还也,周留其长子僧首,因居关中。祯明三年,陈亡,僧首来迎,不害道卒,年八十五。不害弟不佞。
不佞字季卿,少立名节,居父丧以至孝称。好读书,尤长吏术。梁承圣初,为武康令。时兵荒饥馑,百姓流移,不佞循抚招集,繈负至者以千数。会魏克江陵,而母卒,道路隔绝,乆不得奔赴。四载之中,昼夜号泣,居处饮食,常为居丧之礼。陈武帝受禅,除娄令。至是第四兄不齐始于江陵迎母丧柩归葬。不佞居处之节,如始闻问,若此者又三年。身自负土,手植松柏,每岁时伏腊,必三日不食。
文帝时,兼尚书右丞,迁东宫通事舍人。及废帝嗣立,宣帝为太傅、录尚书辅政,甚为朝望所归。不佞素以名节自立,又受委东宫,乃与仆射到仲举、中书舍人刘师知、尚书左丞王暹等谋,矫诏出宣帝。众人犹豫未敢先发,不佞乃驰诣相府,面宣诏旨,令相王还第。及事发,仲举等皆伏诛,宣帝雅重不佞,特赦之,免其官而已。及即位,以为军师始兴王咨议参军。后兼尚书左丞,加通直散骑常侍,卒官。不佞兄不疑、不占、不齐并早亡,事第二寡嫂张氏甚谨,所得禄奉,不入私室。长子梵童,位尚书金部郎。
司马暠字文昇,河内温人也。高祖柔之,晋侍中,以南顿王孙绍齐文献王攸后。父子产,即梁武帝之外兄也,位岳阳太守。
暠幼聦警,有至性。年十二,丁内艰,哀慕过礼,水浆不入口,殆经一旬。每号恸,必至闷绝,父每喻之,令进粥,然犹毁瘠骨立。服阕,以姻戚子弟入问讯,梁武帝见其羸疾,叹息乆之。字其小字谓其父曰:‘昨见罗儿面颜€悴,使人恻然,便是不坠家风,为有子矣。’后累迁正员郎。丁父艰,哀毁愈甚,庐于墓侧,日进薄麦粥一升。墓在新林,连接山阜,旧多猛兽,暠结庐数载,豺狼绝迹。常有两鸠栖宿庐所,驯狎异常。
承圣中,除太子庶子。魏克江陵,随例入长安。而梁宗屠戮,太子殡瘗失所,及周受禅,暠以宫臣,乃抗表求还江陵改葬,辞甚酸切。周朝优诏荅之,即敕荆州以礼安厝。陈太建八年,自周还,宣帝特降殊礼。历位通直散骑常侍、太中大夫,卒。有集十卷。
子延义字希忠,少沈敏好学。初随父入关,丁母忧,丧过于礼。及暠还都,延义乃躬负灵榇,昼伏宵行,冒履冰霜,手足皲瘃。至都,遂致挛废,数年乃愈。位司徒从事中郎。
张昭字德明,吴郡吴人也。幼有孝性,父熯常患消渴,嗜鲜鱼,昭乃身自结网捕鱼,以供朝夕。弟干字玄明,聦敏好学,亦有至性。及父卒,兄弟并不衣绵帛,不食盐酢,日唯食一升麦屑粥。每一感恸,必致欧血,邻里闻之,皆为涕泣。父服未终,母陆氏又卒,兄弟遂六年哀毁,形容骨立。家贫,未得大葬,遂布衣蔬食,十有余年,杜门不出,屏绝人事。时衡阳王伯信临州,举干孝廉,固辞不就。兄弟并因毁成疾,昭一眼失明,干亦中冷苦癖,年并未五十,终于家,子胤俱绝。
宣帝时,有太原王知玄者,侨居会稽剡县,居家以孝闻。及丁父忧,哀毁而卒。帝嘉之,诏改所居青苦里为孝家里。
论曰:自浇风一起,人伦毁薄,盖抑引之教,导俗所先,变里旌闾,义存劝奖。是以汉世士务修身,故忠孝成俗,至于乘轩服冕,非此莫由。晋、宋以来,风衰义缺,刻身厉行,事薄膏腴。若使孝立闺庭,忠被史策,多发沟畎之中,非出衣簪之下。以此而言声教,不亦卿大夫之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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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七十五‧列传第六十五  隐逸上 陶潜 宗少文 沈道虔 孔淳之 周续之 戴颙 翟法赐 雷次宗 郭希林 刘凝之 龚祈 朱百年 关康之 渔父 褚伯 玉顾欢 杜京产
易有君子之道四焉,语默之谓也。故有入庙堂而不出,徇江湖而永归。隐避纷纭,情迹万品。若道义内足,希微两亡,藏景穷岩,蔽名愚谷,解桎梏于仁义,示形神于天壤,则名教之外别有风猷。故尧封有非圣之人,孔门谬鸡黍之客。次则扬独往之高节,重去就之虚名。或虑全后悔,事归知殆,或道有不申,行吟山泽,皆用宇宙而成心,借风云以为气。求志达道,未或非然,故须含贞养素,文以艺业。不尔,则与夫樵者在山,何殊异也。若夫陶潜之徒,或仕不求闻,退不讥俗;或全身幽履,服道儒门;或遁迹江湖之上,或藏名岩石之下,斯并向时隐沦之徒欤。今并缀缉,以备隐逸篇焉。又齐、梁之际,有释宝志者,虽处非显晦,而道合希夷,求其行事,盖亦俗外之徒也。故附之云。
陶潜字渊明,或云字深明,名元亮。寻阳柴桑人,晋大司马侃之曾孙也。少有高趣,宅边有五柳树,故常著五柳先生传云:
先生不知何许人,不详姓字。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性嗜酒,而家贫不能恒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裋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其自序如此。盖以自况,时人谓之实录。
亲老家贫,起为州祭酒,不堪吏职,少日自解而归。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资,遂抱羸疾。江州刺史檀道济往候之,偃卧瘠馁有日矣,道济谓曰:‘夫贤者处世,天下无道则隐,有道则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对曰:‘潜也何敢望贤,志不及也。’道济馈以粱肉,麾而去之。
后为镇军、建威参军,谓亲朋曰:‘聊欲弦歌,以为三径之资,可乎?’执事者闻之,以为彭泽令。不以家累自随,送一力给其子,书曰:‘汝旦夕之费,自给为难,今遣此力,助汝薪水之劳。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公田悉令吏种秫稻,妻子固请种粳,乃使二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粳。
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日解印绶去职,赋归去来以遂其志,曰: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兮,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涂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弱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而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而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而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其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遗,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扁舟,既窈窕以穷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芸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义熙末,征为著作佐郎,不就。江州刺史王弘欲识之,不能致也。潜尝往庐山,弘令潜故人庞通之赍酒具于半道栗里要之。潜有脚疾,使一门生二儿举篮轝。及至,欣然便共饮酌,俄顷弘至,亦无忤也。
先是,颜延之为刘柳后军功曹,在寻阳与潜情款。后为始安郡,经过潜,每往必酣饮致醉。弘欲要延之一坐,弥日不得。延之临去,留二万钱与潜,潜悉送酒家稍就取酒。尝九月九日无酒,出宅边菊丛中坐乆之。逢弘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后归。
潜不解音声,而畜素琴一张。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郡将候潜,逢其酒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毕,还复著之。潜弱年薄宦,不洁去就之迹。自以曾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自宋武帝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所著文章,皆题其年月。义熙以前,明书晋氏年号,自永初以来,唯云甲子而已。与子书以言其志,并为训戒曰:
吾年过五十,而穷苦荼毒。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为己,必贻俗患。僶俛辞事,使汝幼而饥寒耳。常感孺仲贤妻之言,败絮自拥,何惭儿子。此既一事矣。但恨邻靡二仲,室无莱妇,抱兹苦心,良独罔罔。少来好书,偶爱闲靖,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尔有喜。尝言五六月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意浅识陋,日月遂往,疾患以来,渐就衰损。亲旧不遗,每有药石见救,自恐大分将有限也。汝辈幼小,家贫无役,柴水之劳,何时可免。念之在心,若何可言。然虽不同生,当思四海皆兄弟之义。鲍叔、敬仲,分财无猜,归生、伍举,班荆道旧,遂能以败为成,因丧立功。佗人尚尔,况共父之人哉。颍川韩元长,汉末名士,身处卿佐,八十而终,兄弟同居,至于没齿。济北氾幼春,晋时操行人也。七世同财,家人无怨色。诗云‘高山景行’,汝其慎哉。
又为命子诗以贻之。
元嘉四年,将复征命,会卒。世号靖节先生。其妻翟氏,志趣亦同,能安苦节,夫耕于前,妻锄于后云。
宗少文,南阳涅阳人也。祖承,宜都太守。父繇之,湘乡令。母同郡师氏,聦辩有学义,教授诸子。
少文善居丧,为乡闾所称。宋武帝既诛刘毅,领荆州,问毅府咨议参军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永曰:‘除其宿衅,倍其惠泽,贯叙门次,显擢才能,如此而已。’武帝纳之,乃辟少文为主簿,不起,问其故。荅曰:‘栖丘饮谷,三十余年。’武帝善其对而止。
少文妙善琴书图画,精于言理,每游山水,往辄忘归。征西长史王敬弘每从之,未尝不弥日也。乃下入庐山,就释慧远考寻文义。兄臧为南平太守,逼与俱还,乃于江陵三湖立宅,闲居无事。武帝召为太尉行参军,骠骑道怜命为记室参军,并不就。
二兄早卒,孤累甚多,家贫无以相赡,颇营稼穑。人有饷遗,并受之。武帝敕南郡长给吏役,又数致饩赉。后子弟从禄,乃悉不复受。武帝开府辟召,下书召少文与雁门周续之并为太尉掾,皆不起。宋受禅及元嘉中频征,并不应。
妻罗氏亦有高情,与少文协趣。罗氏没,少文哀之过甚,既乃悲情顿释,谓沙门释慧坚曰:‘死生之分,未易可达,三复至教,方能遣哀。’
衡阳王义季为荆州,亲至其室,与之欢宴,命为咨议参军,不起。好山水,爱远游,西陟荆、巫,南登衡岳,因结宇衡山,欲怀尚平之志。有疾还江陵,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之‘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古有金石弄,为诸桓所重,桓氏亡,其声遂绝,唯少文传焉。文帝遣乐师杨观就受之。少文孙测,亦有祖风。
测字敬微,一字茂深,家居江陵。少静退,不乐人间。叹曰:‘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先哲以为美谈,余窃有惑。诚不能潜感地金,冥致江鲤,但当用天之道,分地之利。孰能食人厚禄,忧人重事乎?’
齐骠骑豫章王嶷征为参军,不起,测荅府云:‘何为谬伤海鸟,横斤山木。’母丧,身自负土,植松柏。嶷复遣书请之,辟为参军。测荅曰:‘性同鳞羽,爱止山壑,眷恋松云,轻迷人路。纵宕岩流,有若狂者,忽不知老至。而今鬓已白,岂容课虚责有,限鱼鸟慕哉。’
永明三年,诏征太子舍人,不就。欲游名山,乃写祖少文所作尚子平图于壁上。测长子賔宦在都,知父此旨,便求禄还为南郡丞,测遂付以家事。刺史安陆王子敬、长史刘寅以下皆赠送之,测无所受,赍老子,庄子二书自随。子孙拜辞悲泣,测长啸不视,遂往庐山,止祖少文旧宅。
鱼复侯子响为江州,厚遣赠遗。测曰:‘少有狂疾,寻山采药,远来至此,量腹而进松术,度形而衣薜萝,淡然已足,岂容当此横施。’子响命驾造之,测不见。后子响不告而来,奄至所住,测不得已,巾褐对之,竟不交言。子响不悦而退。侍中王秀之弥所钦慕,乃令陆探微画其形与己相对,又贻书曰:‘昔人有图画侨、札,轻以自方耳。’王俭亦雅重之,赠以蒲褥笋席。
顷之,测送弟丧还西,仍留旧宅永业寺,绝賔友,唯与同志庾易、刘虬、宗人尚之等往来讲说。荆州刺史随王子隆至镇,遣别驾宗忻口致劳问。测笑曰:‘贵贱理隔,何以及此。’竟不荅。建武二年,征为司徒主簿,不就,卒。
测善画,自图阮籍遇苏门于行鄣上,坐卧对之。又画永业佛影台,皆为妙作。好音律,善易、老,续皇甫谧高士传三卷。尝游衡山七岭,著衡山、庐山记。
尚之字敬文,亦好山泽,征辟一无所就,以寿终。
彧之字叔粲,少文从父弟也。早孤,事兄恭谨。家贫好学,虽文义不逮少文,而真澹过之。征辟一无所就。宋元嘉初,大使陆子真观采风俗,三诣彧之。每辞疾不见,告人曰:‘我布衣草莱之人,少长垄亩,何宜枉轩冕之客。’子真还,表荐之,又不就征。卒于家。
沈道虔,吴兴武康人也。少仁爱,好老、易,居县北石山下。孙恩乱后饥荒,县令庾肃之迎出县南废头里,为立宅临溪,有山水之玩。时复还石山精庐,与诸孤兄子共釜庾之资,困不改节。受琴于戴逵,王敬弘深贵重之。郡州府凡十二命,皆不就。
有人窃其园菜者,外还见之,乃自逃隐,待窃者去后乃出。人又拔其屋后大笋,令人止之,曰:‘惜此笋欲令成林,更有佳者相与。’乃令人买大笋送与之,盗者惭不取,道虔使置其门内而还。常以捃拾自资,同捃者或争穟,道虔谏之不止,悉以其所得与之。争者愧恧,后每争辄云‘勿令居士知’。冬月无复衣,戴颙闻而迎之,为作衣服,并与钱一万。及还,分身上衣及钱悉供诸兄弟子无衣者。
乡里少年相率受学,道虔常无食以立学徒。武康令孔欣之厚相资给,受业者咸得有成。宋文帝闻之,遣使存问,赐钱三万,米二百斛,悉供孤兄子嫁娶。征员外散骑侍郎,不就。
累世事佛,推父祖旧宅为寺。至四月八日每请像,请像之日,辄举家感恸焉。
道虔年老菜食,恒无经日之资,而琴书为乐,孜孜不倦。文帝敕郡县使随时资给。卒。子慧锋,修父业,不就州辟。
孔淳之字彦深,鲁人也。祖惔,尚书祠部郎。父粲,秘书监征,不就。
淳之少有高尚,爱好坟籍,为太原王恭所称。居会稽剡县。性好山水,每有所游,必穷其幽峻,或旬日忘归。尝游山,遇沙门释法崇,因留共止,遂停三载。法崇叹曰:‘缅想人外三十年矣,今乃倾盖于兹,不觉老之将至也。’及淳之还,乃不告以姓。除著作佐郎、太尉参军,并不就。
居丧至孝,庐于墓侧。服阕,与征士戴颙、王弘之及王敬弘等共为人外之游,又申以婚姻。敬弘以女适淳之子尚,遂以乌羊系所乘车辕,提壶为礼。至则尽欢共饮,迄暮而归。或怪其如此,荅曰:‘固亦农夫田父之礼也。’
会稽太守谢方明苦要之不能致,使谓曰:‘苟不入吾郡,何为入吾郭?’淳之笑曰:‘潜游者不识其水,巢栖者非辩其林,飞沈所至,何问其主。’终不肯往。茅室蓬户,庭草芜径,唯床上有数帙书。元嘉初,复征为散骑侍郎,乃逃于上虞县界,家人莫知所在。弟默之为广州刺史,出都与别,司徒王弘要淳之集冶城,即日命驾东归,遂不顾也。元嘉七年卒。
默之儒学,注穀梁春秋。默之子熙先,事在范晔传。
周续之字道祖,雁门广武人也。其先过江,居豫章建昌县。续之八岁丧母,哀戚过于成人,奉兄如事父。豫章太守范甯于郡立学,招集生徒,远方至者甚众。续之年十二,诣甯受业。居学数年,通五经、五纬,号曰十经,名冠同门,称为颜子。既而闲居读老、易,入庐山事沙门释慧远。时彭城刘遗人遁迹庐山,陶深明亦不应征命,谓之寻阳三隐。刘毅镇姑孰,命为抚军参军,征太学博士,并不就。江州刺史每相招请,续之不尚峻节,颇从之游。常以嵇康高士传得出处之美,因为之注。
武帝北讨,世子居守,迎续之馆于安乐寺,延入讲礼,月余复还山。江州刺史刘柳荐之武帝,俄辟太尉掾,不就。武帝北伐,还镇彭城,遣使迎之,礼赐甚厚,每曰‘真高士也’。寻复南还。武帝践阼,复召之。上为开馆东郭外,招集生徒,乘舆降幸,并见诸生,问续之礼记‘傲不可长’、‘与我九龄’、‘射于矍圃’之义,辩析精奥,称为名通。
续之素患风痹,不复堪讲,乃移病锺山。景平元年卒。通毛诗六义及礼论,注公羊传,皆传于世。无子。兄子景远有续之风。
戴颙字仲若,谯郡铚人也。父逵,兄勃,并隐遁有高名。颙十六遭父忧,几于毁灭,因此长抱羸患。以父不仕,复修其业。父善琴书,颙并传之。凡诸音律,皆能挥手。会稽剡县多名山,故世居剡下。颙及兄勃并受琴于父,父没,所传之声不忍复奏,各造新弄。勃制五部,颙制十五部,颙又制长弄一部,并传于世。中书令王绥尝携客造之,勃等方进豆粥,绥曰:‘闻卿善琴,试欲一听。’不荅,绥恨而去。
桐庐县又多名山,兄弟复共游之,因留居止。勃疾,患医药不给。颙谓勃曰:‘颙随兄得闲,非有心于语默,兄今疾笃,无可营疗,颙当干禄以自济耳。’乃求海虞令,事垂行而勃卒,乃止。桐庐僻远,难以养疾,乃出居吴下。吴下土人共为筑室,聚石引水,植林开涧,少时繁密,有若自然。乃述庄周大旨,著逍遥论、注礼记中庸篇。三吴将守及郡内衣冠,要其同游野泽,堪行便去,不为矫介,众论以此多之。
宋国初建、元嘉中征,并不就。衡阳王义季镇京口,长史张邵与颙姻通,迎来止黄鹄山,山北有竹林精舍,林涧甚美,颙憩于此涧。义季亟从之游,颙服其野服,不改常度。为义季鼓琴,并新声变曲;其三调游弦、广陵、止息之流,皆与世异。文帝每欲见之,尝谓黄门侍郎张敷曰:‘吾东巡之日,当宴戴公山下也。’以其好音,长给正声伎一部。颙合何尝、白鹄二声以为一调,号为清旷。
自汉世始有佛像,形制未工,逵特善其事,颙亦参焉。宋世子铸丈六铜像于瓦官寺,既成,面恨瘦,工人不能改,乃迎颙看之。颙曰:‘非面瘦,乃臂胛肥耳。’及减臂胛,瘦患即除,无不叹服。十八年卒,无子。景阳山成,颙已亡矣。上叹曰:‘恨不得使戴颙观之。’
翟法赐,寻阳柴桑人也。曾祖汤,祖庄,父矫,并高尚不仕,逃避征辟。法赐少守家业,立室庐山顶。丧亲后,便不复还家,不食五谷,以兽皮及结草为衣,虽乡亲中表莫得见焉。征辟一无所就。后家人至石室寻求,因复远徙,违避征聘,遁迹幽深,卒于岩石间。
雷次宗字仲伦,豫章南昌人也。少入庐山,事沙门释慧远,笃志好学,尤明三礼、毛诗。隐退不受征辟。
宋元嘉十五年,征至都,开馆于鸡笼山,聚徒教授,置生百余人。会稽朱膺之、颍川庾蔚之并以儒学总监诸生。时国子学未立,上留意艺文,使丹阳尹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凡四学并建。车驾数至次宗馆,资给甚厚。乆之,还庐山,公卿以下并设祖道。后又征诣都,为筑室于锺山西岩下,谓之招隐馆,使为皇太子、诸王讲丧服经。次宗不入公门,乃使自华林东门入延贤堂就业。二十五年,卒于锺山。子肃之颇传其业。
郭希林,武昌人也。曾祖翻,晋世高尚不仕。希林少守家业,征召一无所就,卒。子蒙亦隐居不仕。
刘凝之字隐安,小名长生,南郡枝江人也。父期公,衡阳太守。兄盛公,高尚不仕。
凝之慕老莱、严子陵为人,推家财与弟及兄子,立屋于野外,非其力不食。州里重其行,辟召一无所就。妻梁州刺史郭铨女也,遣送丰丽,凝之悉散之属亲。妻亦能不慕荣华,与凝之共居俭苦。夫妻共乘蒲笨车,出市买易,周用之外,辄以施人。为村里所诬,一年三输公调,求辄与之。又尝有人认其所著屐,笑曰:‘仆著已败,令家中新者备君。’此人后田中得所失屐,送还不肯复取。
临川王义庆、衡阳王义季镇江陵,并遣使存问。凝之荅书顿首称仆,不为百姓礼,人或讥焉。凝之曰:‘昔老莱向楚王称仆,严陵亦抗礼光武,未闻巢、许称臣尧、舜。’时戴颙与衡阳王义季书亦称仆。荆州年饥,义季虑凝之馁毙,饷钱十万。凝之大喜,将钱至市门,观有饥色者悉分与之,俄顷立尽。
性好山水,一旦携妻子泛江湖,隐居衡山之阳,登高岭,绝人迹,为小屋居之。采药服食,妻子皆从其志。卒年五十九。
龚祈字孟道,武陵汉寿人也。从祖玄之,父黎人,并不应征辟。祈风姿端雅,容止可观。中书郎范述见之叹曰:‘此荆楚之仙人也。’自少及长,征辟一无所就。时或赋诗,而言不及世事。卒年四十二。
朱百年,会稽山阴人也。祖凯之,晋左卫将军。父涛,扬州主簿。
百年少有高情,亲亡服阕,携妻孔氏入会稽南山,伐樵采箬为业,每以樵箬置道头,辄为行人所取,明旦已复如此,人稍怪之,积乆方知是朱隐士所卖,须者随其所堪多少,留钱取樵箬而去。或遇寒雪,樵箬不售,无以自资,辄自榜船送妻还孔氏,天晴迎之。有时出山阴为妻买缯采五三尺,好饮酒,遇醉或失之。颇言玄理,时为诗咏,往往有高胜之言。隐迹避人,唯与同县孔觊友善。觊亦嗜酒,相得辄酣对尽欢。
百年室家素贫,母以冬月亡,衣并无絮,自此不衣绵帛。尝寒时就觊宿,衣悉袷布,饮酒醉眠,觊以卧具覆之,百年不觉也。既觉,引卧具去体,谓觊曰:‘绵定奇温。’因流涕悲恸,觊亦为之伤感。除太子舍人,不就。颜竣为东扬州,发教饷百年谷五百斛,不受。
时山阴又有寒人姚吟亦有高趣,为衣冠所重。竣饷吟米二百斛,吟亦辞之。
百年卒山中。蔡兴宗为会稽太守,饷百年妻米百斛。百年妻遣婢诣郡门奉辞固让,时人美之,以比梁鸿妻。
关康之字伯愉,河东杨人也。世居京口,寓属南平昌。少而笃学,姿状丰伟。下邳赵绎以文义见称,康之与友善。特进颜延之等当时名士十许人入山候之,见其散发被黄布帊,席松叶,枕一块白石而卧,了不相眄。延之等咨嗟而退,不敢干也。晋陵顾悦之难王弼易义四十余条,康之申王难顾,远有情理。又为毛诗义,经籍疑滞,多所论释。尝就沙门支僧纳学算,妙尽其能。征辟一无所就,弃绝人事,守志闲居。弟双之为臧质车骑参军,与质俱下至赭圻,病卒,瘗于水滨。康之时得病小差,牵以迎丧,因得虚劳病,寝顿二十余年。时有闲日,辄卧论文义。
宋孝武即位,遣大使巡行天下。使反,荐康之宜加征聘,不见省。康之性清约,独处一室,希与妻子相见,不通賔客。弟子以业传受,尤善左氏春秋。齐高帝为领军时,素好此学,送本与康之,康之手自点定。又造礼论十卷,高帝绝赏爱之,及崩,遗诏以入玄宫。康之以宋明帝泰始初与平原明僧绍俱征,辞以疾。时又有河南辛普明、东阳楼惠明皆以笃行闻。
普明字文达,少就康之受业,至性过人。居贫与兄共处一帐,兄亡,仍以帐施灵。蚊甚多,通夕不得寝,而终不道侵螫。侨居会稽,会稽士子高其行,当葬兄,皆送金为赠,后至者不复受。人问其故,荅曰:‘本以兄墓不周,故不逆亲友之意。今实己足,岂可利亡者余赠邪。’齐豫章王嶷为扬州,征为议曹从事,不就。
惠明字智远,立性贞固,有道术。居金华山,旧多毒害,自惠明居之,无复辛螫之苦。藏名匿迹,人莫之知。宋明帝召不至,齐高帝征又不至。文惠太子在东宫,苦延方至,仍又辞归。俄自金华轻棹西下,及就路,回之丰安。旬日之间,唐宇之祅贼入城涂地,唯丰安独全,时人以为有先觉。齐武帝敕为立馆。
渔父者,不知姓名,亦不知何许人也。太康孙缅为寻阳太守,落日逍遥渚际,见一轻舟陵波隐显。俄而渔父至,神韵萧洒,垂纶长啸,缅甚异之。乃问:‘有鱼卖乎?’渔父笑而荅曰:‘其钓非钓,宁卖鱼者邪?’缅益怪焉。遂褰裳涉水,谓曰:‘窃观先生有道者也,终朝鼓枻,良亦劳止。吾闻黄金白璧,重利也,驷马高盖,荣势也。今方王道文明,守在海外,隐鳞之士,靡然向风。子胡不赞缉熙之美,何晦用其若是也?’渔父曰:‘仆山海狂人,不达世务,未辨贱贫,无论荣贵。’乃歌曰:‘竹竿籊籊,河水浟浟。相忘为乐,贪饵吞钩。非夷非惠,聊以忘忧。’于是悠然鼓棹而去。
缅字伯绪,太子仆兴曾之子也。有学义,宋明帝甚知之。位尚书左丞,东中郎司马。
褚伯玉字元璩,吴郡钱唐人也。高祖含,始平太守。父逿,征虏参军。
伯玉少有隐操,寡欲。年十八,父为之昏。妇入前门,伯玉从后门出。遂往剡,居瀑布山。性耐寒暑,时人比之王仲都。在山三十余年,隔绝人物。王僧达为吴郡,苦礼致之,伯玉不得已,停郡信宿,才交数言而退。宁朔将军丘珍孙与僧达书曰:‘闻褚先生出居贵馆,此子灭景云栖,不事王侯,抗高木食,有年载矣。自非折节好贤,何以致之。昔文举栖冶城,安道入昌门,于兹而三焉。却粒之士,餐霞之人,乃可暂致,不宜乆羁。君当思遂其高步,成其羽化。望其还策之日,暂纡清尘,亦愿助为譬说。’僧达荅曰:‘褚先生从白云游旧矣。古之逸人,或留虑儿女,或使华阴成市,而此子索然,唯朋松石,介于孤峰绝岭者,积数十载。近故要其来此,冀慰日夜。比谈讨芝桂,借访荔萝,若已窥烟液,临沧洲矣。知君欲见之,辄当申譬。’
宋孝建二年,散骑常侍乐询行风俗,表荐伯玉,加征聘本州议曹从事,不就。齐高帝即位,手诏吴、会二郡以礼迎遣,又辞疾。上不欲违其志,敕于剡白石山立太平馆居之。建元元年卒,年八十六。伯玉常居一楼上,仍葬楼所。孔珪从其受道法,为于馆侧立碑。
顾欢字景怡,一字玄平,吴郡盐官人也。家世寒贱,父祖并为农夫,欢独好学。年六七岁,知推六甲。家贫,父使田中驱雀,欢作黄雀赋而归,雀食稻过半。父怒欲挞之,见赋乃止。乡中有学舍,欢贫无以受业,于舍壁后倚听,无遗忘者。夕则然松节读书,或然糠自照。及长,笃志不倦。闻吴兴东迁邵玄之能传五经文句,假为书师,从之受业。同郡顾𫖮之临县,见而异之,遣诸子与游,及孙宪之并受经焉。年二十余,更从豫章雷次宗咨玄儒诸义。
母亡,水浆不入口六七日,庐于墓次,遂隐不仕。于剡天台山开馆聚徒,受业者常近百人。欢早孤,读诗至‘哀哀父母’,辄执书恸泣,由是受学者废蓼莪篇,不复讲焉。
晚节服食,不与人通。每旦出户,山鸟集其掌取食。好黄、老,通解阴阳书,为数术多效验。初以元嘉中出都,寄住东府。忽题柱云‘三十年二月二十一日’,因东归。后元凶弑逆,是其年月日也。
弟子鲍灵绶门前有一株树,大十余围,上有精魅,数见影。欢印树,树即枯死。山阴白石村多邪病,村人告诉求哀,欢往村中为讲老子,规地作狱。有顷,见狐狸鼋鼍自入狱中者甚多,即命杀之。病者皆愈。又有病邪者问欢,欢曰:‘家有何书?’荅曰:‘唯有孝经而已。’欢曰:‘可取仲尼居置病人枕边恭敬之,自差也。’而后病者果愈。后人问其故,荅曰:‘善禳恶,正胜邪,此病者所以差也。’
齐高帝辅政,征为扬州主簿。及践阼乃至,称‘山谷臣顾欢上表’,进政纲一卷。时员外郎刘思效表陈谠言,优诏并称美之。欢东归,上赐麈尾、素琴。
永明元年,诏征为太学博士,同郡顾黯为散骑侍郎。黯字长孺,有隐操,与欢不就征。会稽孔珪尝登岭寻欢,共谈四本。欢曰:‘兰石危而密,宣国安而疏,士季似而非,公深谬而是。总而言之,其失则同;曲而辩之,其涂则异。何者?同昧其本而竞谈其末,犹未识辰纬而意断南北。群迷暗争,失得无准,情长则申,意短则屈。所以四本并通,莫能相塞。夫中理唯一,岂容有二?四本无正,失中故也。’于是著三名论以正之。尚书刘澄、临川王常侍朱广之,并立论难,与之往复;而广之才理尤精诣也。广之字处深,吴郡钱唐人也,善清言。
初,欢以佛道二家教异,学者互相非毁,乃著夷夏论曰:
夫辩是与非,宜据圣典。道经云:‘老子入关之天竺维卫国,国王夫人名曰净妙,老子因其昼寝,乘日精入净妙口中,后年四月八日夜半时,剖右腋而生。坠地即行七步,于是佛道兴焉。’此出玄妙内篇。佛经云‘释迦成佛,有尘劫之数’,出法华无量寿。或‘为国师道士,儒林之宗’。出瑞应本起。
欢论之曰:五帝三皇,不闻有佛;国师道士,无过老、庄;儒林之宗,孰出周、孔。若孔、老非圣,谁则当之?然二经所说,如合符契。道则佛也,佛则道也,其圣则符,其迹则反。或和光以明近,或曜灵以示远。道济天下,故无方而不入,智周万物,故无物而不为。其入不同,其为必异,各成其性,不易其事。是以端委搢绅,诸华之容;剪发旷衣,群夷之服。擎跽罄折,侯甸之恭;狐蹲狗踞,荒流之肃。棺殡椁葬,中夏之风;火焚水沈,西戎之俗。全形守礼,继善之教;毁貌易性,绝恶之学。岂伊同人,爰及异物,鸟王兽长,往往是佛。无穷世界,圣人代兴,或昭五典,或布三乘。在鸟而鸟鸣,在兽而兽吼,教华而华言,化夷而夷语耳。虽舟车均于致远,而有川陆之节,佛道齐乎达化,而有夷夏之别。若谓其致既均,其法可换者,而车可涉川,舟可行陆乎?今以中夏之性,效西戎之法,既不全同,又不全异。下弃妻孥,上绝宗祀。嗜欲之物,皆以礼伸,孝敬之典,独以法屈。悖礼犯顺,曾莫之觉,弱丧忘归,孰识其旧。且理之可贵者道也,事之可贱者俗也,舍华效夷,义将安取?若以道邪?道固符合矣。若以俗邪?俗则大乖矣。屡见刻舷沙门,守株道士,交诤小大,互相弹射。或域道以为两,或混俗以为一,是牵异以为同,破同以为异,则乖争之由,淆乱之本也。
寻圣道虽同,而法有左右,始乎无端,终乎无末,泥洹仙化,各是一术。佛号正真,道称正一,一归无死,真会无生。在名则反,在实则合。但无生之教赊,无死之化切,切法可以进谦弱,赊法可以退夸强。佛教文而博,道教质而精,精非粗人所信,博非精人所能。佛言华而引,道言实而抑,抑则明者独进,引则昧者竞前。佛经繁而显,道经简而幽,幽则妙门难见,显则正路易遵。此二法之辨也。
圣匠无心,方圆有体,器既殊用,教亦易施。佛是破恶之方,道是兴善之术,兴善则自然为高,破恶则勇猛为贵。佛迹光大,宜以化物。道迹密微,利用为己。优劣之分,大略在兹。
夫蹲夷之仪,娄罗之辩,各出彼俗,自相聆解。犹虫跃鸟聒,何足述效。
欢虽同二法,而意党道教。宋司徒袁粲托为道人通公驳之。其略曰:
白日停光,恒星隐照,诞降之应,事在老先,似非入关,方昭斯瑞。又西域之记,佛经之说,俗以膝行为礼,不慕蹲坐为恭。道以三绕为虔,不尚踞傲为肃。岂专戎土,爰亦兹方。襄童谒帝,膝行而进,赵王见周,三环而止。今佛法垂化,或因或革。清信之士,容衣不改,息心之人,服貌必变。变本从道,不遵彼俗,俗风自殊,无患其乱。
孔、老、释迦,其人或同,观方设教,其道必异。孔、老教俗为本,释氏出世为宗,发轸既殊,其归亦异。又仙化以变形为上,泥洹以陶神为先。变形者白首还缁,而未能无死;陶神者使尘惑日损,湛然常存。泥洹之道,无死之地,乖诡若此,何谓其同?
欢荅曰:
案道经之作,著自西周,佛经之来,始乎东汉。年逾八百,代悬数十。若谓黄、老虽乆而滥在释前,是吕尚盗陈恒之齐,刘季窃王莽之汉也。又夷俗长跽,法与华异,翘左跂右,全是蹲踞。故周公禁之于前,仲尼诫之于后。又佛起于戎,岂非戎俗素恶邪?道出于华,岂非华风本善邪?今华风既变,恶同戎狄,佛来破之,良有以矣。佛道实贵,故戒业可遵;戎俗实贱,故言貌可弃。今诸华士女,氏族弗革,而露首偏踞,滥用夷礼。
又若观风流教,其道必异。佛非东华之道,道非西夷之法,鱼鸟异川,永不相关。安得老、释二教,交行八表。今佛既东流,道亦西迈,故知俗有精粗,教有文质。然则道教执本以领末,佛教救末以存本。请问所归,异在何许?若以翦落为异,则胥靡翦落矣;若以立像为异,则俗巫立像矣。此非所归,归在常住,常住之象,常道孰异。
神仙有死,权便之说。神仙是大化之总称,非穷妙之至名。至名无名,其有名者二十七品。仙变成真,真变成神,或谓之圣,各有九品。品极则入空寂,无为无名。若服食茹芝,延寿万亿,寿尽则死,药极则枯,此修考之士,非神仙之流也。
明僧绍正二教论,以为‘佛明其宗,老全其生。守生者蔽,明宗者通。今道家称长生不死,名补天曹,大乖老、庄立言本理’。文惠太子、竟陵王子良并好释法,吴兴孟景翼为道士,太子召入玄圃,众僧大会。子良使景翼礼佛,景翼不肯。子良送十地经与之,景翼造正一论,大略曰:‘宝积云,“佛以一音广说法”。老子云,“圣人抱一以为天下式”。一之为妙,空玄绝于有境,神化赡于无穷。为万物而无为,处一数而无数。莫之能名,强号为一。在佛曰“实相”,在道曰“玄牝”。道之大象,即佛之法身。以不守之守守法身,以不执之执执大象。但物有八万四千行,说有八万四千法。法乃至于无数,行亦达于无央,等级随缘,须导归一。归一曰回向,向正即无邪。邪观既遣,亿善日新。三五四六,随用而施,独立不改,绝学无忧。旷劫诸圣,共遵斯一。老、释未始于尝分,迷者分之而未合。亿善遍修,修遍成圣,虽十号千称,终不能尽。终不能尽,岂可思议。’司徒从事中郎张融作门律云:‘道之与佛,逗极无二。吾见道士与道人战儒墨,道人与道士辨是非。昔有鸿飞天首,积远难亮,越人以为凫,楚人以为乙。人自楚、越,鸿常一耳。’以示太子仆周颙。颙难之曰:‘虚无法性,其寂虽同,位寂之方,其旨则别。论所谓“逗极无二”者,为逗极于虚无,当无二于法性邪。足下所宗之本一物为鸿乙耳,驱驰佛道,无免二末,未知高鉴,缘何识本?轻而宗之,其有旨乎。’往复文多不载。
欢口不辩,善于著论。又注王弼易二系,学者传之。知将终,赋诗言志曰:‘五涂无恒宅,三清有常舍。精气因天行,游魂随物化。鹏从适大海,蜩鸠之桑柘。达生任去留,善死均日夜。委命安所乘,何方不可驾。翘心企前觉,融然从此谢。’自克死日,自择葬时,卒于剡山,时年六十四。身体香软,道家谓之尸解仙化焉。还葬旧墓,木连理生墓侧。县令江山图表状,武帝诏欢诸子撰欢文议三十卷。
又始兴人庐度字孝章,亦有道术。少随张永北侵魏。永败,魏人追急,阻淮水不得过。度心誓曰:‘若得免死,从今不复杀生。’须臾见两楯流来,接之得过。后隐居庐陵西昌三顾山,鸟兽随之。夜有鹿触其壁,度曰:‘汝勿坏我壁。’鹿应声去。屋前有池养鱼,皆名呼之,次第来取食乃去。逆知死年月,与亲友别。永明末,以寿终。
杜京产字景齐,吴郡钱唐人也。祖运,刘毅卫军参军。父道鞠,州从事,善弹棋。
京产少恬静,闭意荣宦,颇涉文义,专修黄、老。会稽孔觊,清刚有峻节,一见而为款交。郡命主簿,州辟从事,称疾去。与同郡顾欢同契。于始宁东山开舍授学。齐建元中,武陵王晔为会稽,齐高帝遣儒士刘𤩽入东为晔讲,𤩽故往与之游,曰:‘杜生,当今之台、尚也。’京产请𤩽至山舍讲书,倾资供待。子栖躬自屣履,为𤩽生徒下食。孔珪、周颙、谢 24162.gif 并致书以通殷勤。
永明十年,珪及光禄大夫陆澄、祠部尚书虞悰、太子右率沈约、司徒右长史张融表荐京产,征为奉朝请,不至。于会稽日门山聚徒教授。建武初,征员外散骑侍郎。京产曰:‘庄生持钓,岂为白璧所回。’辞疾不就,卒。
会稽山阴人孔道徽,守志业不仕,与京产友善。道徽父祐至行通神,隐于四明山,尝见山谷中有数百斛钱,视之如瓦石不异。采樵者竞取,入手即成沙砾。曾有鹿中箭来投祐,祐为之养创,愈然后去。太守王僧虔与张绪书曰:‘孔祐,敬康曾孙也。行动幽祗,德标松桂,引为主簿,遂不可屈。此古之遗德也。’道徽少厉高行,能世其家风。隐居南山,终身不窥都邑。豫章王嶷为扬州,辟西曹书佐,不至。乡里宗慕之。道徽兄子总,有操行,遇饥寒不可得衣食,县令吴兴丘仲孚荐之,除竟陵王侍郎,竟不至。
永明中,会稽锺山有人姓蔡,不知名,隐山中,养鼠数千头,呼来即来,遣去即去。言语狂易,时谓之谪仙,不知所终。
京产高祖子恭以来及子栖世传五斗米道不替。栖字孟山,善清言,能弹琴。刺史齐豫章王嶷闻其名,辟议曹从事,仍转西曹书佐。竟陵王子良数致礼接。国子祭酒何胤掌礼,又重栖,以为学士,掌昏冠仪。以父老归养。栖肥白长壮,及京产病,旬日间便皮骨自支。京产亡,水浆不入口七日,晨夜不罢哭,不食盐菜。每营买祭奠,身自看视,号泣不自持。朔望节岁,绝而复续,呕血数升。时何胤、谢朏并隐东山,遗书敦譬,诫以毁灭。至祥禫,暮梦见其父,恸哭而绝。初,胤兄点见栖叹曰:‘卿风韵如此,虽获嘉誉,不永年矣。’卒时年三十六,当时咸嗟惜焉。
建武二年,剡县有小儿年八岁,与母俱得赤班病,母死,家人以小儿犹恶,不令其知。小儿疑之,问云:‘母尝数问我病,昨来觉声羸,今不复问,何也?’因自投下床,扶匐至母尸侧,顿绝而死。乡邻告之县令宗善才,求表庐,事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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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七十六‧列传第六十六  隐逸下 臧荣绪 吴苞 徐伯珍 沈麟士 阮孝绪 邓郁 陶弘景 诸葛璩 刘慧斐 范元琰 庾诜 张孝秀 庾承先 马枢
臧荣绪,东莞莒人也。祖奉先,建陵令。父庸人,国子助教。
荣绪幼孤,躬自灌园,以供祭祀。母丧后,乃著嫡寝论,扫洒堂宇,置筵席,朔望辄拜荐焉,甘珍未尝先食。纯笃好学,括东、西晋为一书,纪录志传百一十卷。隐居京口教授。
齐高帝为扬州刺史,征荣绪为主簿,不到。建元中,司徒褚彦回启高帝称述其美,以置秘阁。荣绪惇爱五经,谓人曰:‘昔吕尚奉丹书,武王致斋降位,李、释教诫,并有礼敬之仪,因甄明至道。’乃著拜五经序论。常以宣尼庚子日生,其日陈五经拜之。自号披褐先生。又以饮酒乱德,言常为诫。永明六年卒。
初,荣绪与关康之俱隐在京口,时号为二隐。
吴苞字天盖,一字怀德,濮阳鄄城人也。儒学,善三礼及老、庄。宋泰始中过江,聚徒教学。冠黄葛巾,竹麈尾,蔬食二十余年。与刘𤩽俱于褚彦回宅讲授。𤩽讲礼,苞讲论语、孝经,诸生朝听𤩽,晚听苞也。
齐隆昌元年,征为太学博士,不就。始安王遥光及江祏、徐孝嗣共为立馆于锺山下教授,朝士多到门焉,当时称其儒者。自刘𤩽以后,聚徒讲授,唯苞一人而已。以寿终。时有赵僧岩、蔡荟,皆有景行,慕苞为人。
僧岩,北海人。寥廓无常,人不能测。与刘善明友。善明为青州,欲举为秀才,大惊,拂衣而去。后忽为沙门,栖迟山谷,常以一壶自随。一旦谓弟子曰:‘吾今夕当死。壶中大钱一千,以通九泉之路,蜡烛一挺,以照七尺之尸。’至夜而亡。时人以为知命。
蔡荟字休明,陈留人。清抗不与俗人交。李㧑谓江敩曰:‘古人称安贫清白曰夷,涅而不缁曰白,至如蔡休明者,可不谓之夷白乎。’
又有鲁国孔嗣之字敬伯,宋时与齐高帝俱为中书舍人,并非所好。自庐江郡守去官,隐居锺山。朝廷以为太中大夫,卒。
徐伯珍字文楚,东阳太末人也。祖、父并郡掾史。伯珍少孤贫,学书无纸,常以竹箭、箬叶、甘蕉及地上学书。山水暴出,漂溺宅舍,村邻皆奔走,伯珍累床而坐,诵书不辍。叔父璠之与颜延之友善,还祛蒙山立精舍讲授,伯珍往从学。积十年,究寻经史,游学者多依之。太守琅邪王昙生、吴郡张淹并加礼辟,伯珍应召便退,如此者凡十二焉。征士沈俨造膝谈论,申以素交。吴郡顾欢擿出尚书滞义,伯珍酬荅,甚有条理,儒者宗之。好释氏、老、庄,兼明道术。岁尝旱,伯珍筮之,如期而雨。举动有礼,过曲木之下,趍而避之。早丧妻,晚不复重娶,自比曾参。
宅南九里有高山,班固谓之九岩山,后汉龙丘苌隐处也。山多龙须柽柏,望之五采,世呼为妇人岩。二年,伯珍移居之,阶户之间,木生皆连理。门前生梓树,一年便合抱。馆东石壁,夜忽有赤光洞照,俄尔而灭。白雀一双栖其户牖,论者以为隐德之感焉。刺史豫章王辟议曹从事,不就。家甚贫窭,兄弟四人皆白首相对,时人呼为‘四皓’。建武四年卒,年八十四。受业生凡千余人。
伯珍同郡娄幼瑜字季玉,亦聚徒教授,不应征辟,弥为临川王映所赏异,著礼捃拾三十卷。
沈麟士字云祯,吴兴武康人也。祖膺期,晋太中大夫。父虔之,宋乐安令。
麟士幼而俊敏,年七岁,听叔父岳言玄。賔散,言无所遗失。岳抚其肩曰:‘若斯文不绝,其在尔乎。’及长,博通经史,有高尚之心。亲亡,居丧尽礼。服阕,忌日辄流泪弥旬。居贫织帘诵书,口手不息,乡里号为织帘先生。尝为人作竹误伤手,便流泪而还。同作者谓曰:‘此不足损,何至涕零。’荅曰:‘此本不痛,但遗体毁伤,感而悲耳。’尝行路,邻人认其所著屐,麟士曰:‘是卿屐邪?’即跣而反。邻人得屐,送前者还之,麟士曰:‘非卿屐邪?’笑而受之。
宋元嘉末,文帝令仆射何尚之抄撰五经,访举学士,县以麟士应选。不得已至都,尚之深相接。及至,尚之谓子偃曰:‘山薮故多奇士,沈麟士,黄叔度之流也,岂可澄清淆浊邪。汝师之。’
麟士尝苦无书,因游都下,历观四部毕,乃叹曰:‘古人亦何人哉。’少时称疾归乡,不与人物通。养孤兄子,义著乡曲。或劝之仕,荅曰:‘鱼县兽槛,天下一契。圣人玄悟,所以每履吉先。吾诚未能景行坐忘,何为不希企日损。’乃作玄散赋以绝世。太守孔山士辟不应,宗人徐州刺史昙庆、侍中怀文、左率勃来候之,麟士未尝荅也。
隐居余不吴差山,讲经教授,从学士数十百人,各营屋宇,依止其侧,时为之语曰:‘吴差山中有贤士,开门教授居成市。’麟士重陆机连珠,每为诸生讲之。征北张永为吴兴,请麟士入郡。麟士闻郡后堂有好山水,即戴安道游吴兴,因古墓为山池也。欲一观之,乃往停数月。永欲请为功曹,麟士曰:‘明府德履冲素,留心山谷,是以被褐负杖,忘其疲病。必欲饰浑沌以蛾眉,冠越客于文冕,走虽不敏,请附高节,有蹈东海死耳,不忍受此黔劓。’永乃止。
昇明末,太守王奂,永明中,中书郎沈约并表荐之,征皆不就。乃与约书曰:‘名者实之賔,本所不庶。中央无心,空勤南北。为惠反凶,将在于斯。’
麟士无所营求,以笃学为务,恒凭素几鼓素琴,不为新声。负薪汲水,并日而食。守操终老,读书不倦。遭火烧书数千卷,年过八十,耳目犹聦明,以反故抄写,火下细书,复成二三千卷,满数十箧。时人以为养身静默所致。制黑蝶赋以寄意。著周易两系、庄子内篇训。注易经、礼记、春秋、尚书、论语、孝经、丧服、老子要略数十卷。梁天监元年,与何点同征,又不就。二年,卒于家,年八十五。以杨王孙、皇甫谧深达生死而终礼矫俗,乃自为终制,遗令:‘气绝剔被,取三幅布以覆尸。及敛,仍移布于尸下,以为敛服。反被左右两际以周上,不复制覆被。不须沐浴唅珠。以本裙衫、先著裈,凡二服,上加单衣幅巾履枕,棺中唯此。依士安用孝经。既殡不复立灵座,四节及祥,权铺席于地,以设玄酒之奠。人家相承漆棺,今不复尔。亦不须旐。成服后即葬,作冢令小,后祔更作小冢于滨。合葬非古也。冢不须聚土成坟,使上与地平。王祥终制亦尔。葬不须车、灵舫、魌头也。不得朝夕下食。祭奠之法,至于葬,唯清水一杯。’子彝奉而行之,州乡皆称叹焉。
阮孝绪字士宗,陈留尉氏人也。父彦之,宋太尉从事中郎,以清干流誉。
孝绪七岁出继从伯胤之,胤之母周氏卒,遗财百余万应归孝绪,孝绪一无所纳,尽以归胤之姊琅邪王晏之母,闻者咸叹异之。乳人怜其传重辛苦,辄窃玉羊金兽等物与之。孝绪见而骇愕,启彦之送还王氏。
幼至孝,性沈静,虽与童儿游戏,恒以穿池筑山为乐。年十三,遍通五经。十五冠而见其父彦之,彦之诫曰:‘三加弥尊,人伦之始,宜思自勗,以庇尔躬。’荅曰:‘愿迹松子于瀛海,追许由于穹谷,庶保促生,以免尘累。’自是屏居一室,非定省未尝出户,家人莫见其面,亲友因呼为居士。
年十六,父丧不服绵纩,虽蔬菜有味亦吐之。外兄王晏贵显,屡至其门,孝绪度之必至颠覆,闻其笳管,穿篱逃匿,不与相见。曾食酱美,问之,云是王家所得,便吐餐覆酱。及晏诛,亲戚咸为之惧。孝绪曰:‘亲而不党,何坐之及。’竟获免。
梁武起兵围建邺,家贫无以爨,僮妾窃邻人墓樵以继火。孝绪知之,乃不食,更令撤屋而炊。所居以一鹿床为精舍,以树环绕。天监初,御史中丞任昉寻其兄履之,欲造而不敢,望而叹曰:‘其室虽迩,其人甚远。’其为名流所钦尚如此。自是钦慕风誉者,莫不怀刺敛衽,望尘而息。殷芸欲赠以诗,昉曰:‘趣舍既异,何必相干。’芸乃止。唯与比部郎裴子野交。子野荐之尚书徐勉,言其‘年十余岁随父为湘州行事,不书官纸,以成亲之清白。论其志行粗类管幼安,比以采章如似皇甫谧’。
天监十二年,诏公卿举士,秘书监傅照上疏荐之,与吴郡范元琰俱征,并不到。陈郡袁峻谓曰:‘往者天地闭,贤人隐。今世路已清,而子犹遁,可乎?’荅曰:‘昔周德虽兴,夷、齐不厌薇蕨。汉道方盛,黄、绮无闷山林。为仁由己,何关人世?况仆非往贤之类邪?’初,谢朏及伏应征,天子以为隐者苟立虚名,以要显誉,故孝绪与何胤并得遂其高志。
后于锺山听讲,母王氏忽有疾,兄弟欲召之。母曰:‘孝绪至性冥通,必当自到。’果心惊而反,邻里嗟异之。合药须得生人参,旧传锺山所出。孝绪躬历幽险,累日不逢。忽见一鹿前行,孝绪感而随后,至一所遂灭,就视,果获此草。母得服之遂愈,时皆言其孝感所致。
有善筮者张有道曰:‘见子隐迹而心难明,自非考之龟蓍,无以验也。’及布卦,既揲五爻,曰:‘此将为咸,应感之法,非嘉遁之兆。’孝绪曰:‘安知后爻不为上九。’果成遁卦。有道叹曰:‘此所谓“肥遁无不利”,象实应德,心迹并也。’孝绪曰:‘虽获遁卦,而上九爻不发,升遐之道,便当高谢许生。’乃著高隐传,上自炎皇,终于天监末,斟酌分为三品:言行超逸,名氏弗传,为上篇;始终不耗,姓名可录,为中篇;挂冠人世,栖心尘表,为下篇。湘东王著忠臣传,集释氏碑铭、丹阳尹录、研神记,并先简孝绪而后施行。南平元襄王闻其名,致书要之,不赴,曰:‘非志骄富贵,但性畏庙堂,若使麚可骖,何以异夫骥𫘧。’
初,建武末,青溪宫东门无故自崩,大风拔东宫门外杨树,或以问孝绪。孝绪曰:‘青溪皇家旧宅,齐为木行,东为木位。今东门自坏,木其衰矣。’
武帝禁畜谶纬,孝绪兼有其书,或劝藏之。荅曰:‘昔刘德重淮南秘要,适为更生之祸,杜琼所谓不如不知,此言美矣。’客有求之,荅曰:‘己所不欲,岂可嫁祸于人。’乃焚之。
鄱阳忠烈王妃,孝绪姊也。王尝命驾欲就之游,孝绪凿垣而逃,卒不肯见。王怅然叹息。王诸子笃渭阳之情,岁时之贡,无所受纳,未尝相见,竟不之识。或问其故,孝绪曰:‘我本素贱,不应为王侯姻戚,邂逅所逢,岂关始愿。’刘歊曾以米馈之,孝绪不纳,歊亦弃之。末年蔬食断酒,其恒供养石像先有损坏,心欲补之,罄心敬礼,经一夜忽然完复。众并异之。
大同二年正月,孝绪自筮卦,‘吾寿与刘著作同年’。及刘杳卒,孝绪曰:‘刘侯逝矣,吾其几何。’其年十月卒,年五十八。梁简文在东宫,隆恩厚赠,子恕等述先志不受。顾协以为恩异常均,议令恭受。门徒追论德行,谥曰文贞处士。所著七录、削繁等一百八十一卷,并行于世。
初,孝绪所撰高隐传中篇所载一百三十七人,刘歊、刘𬣙览其书曰:‘昔嵇康所赞,缺一自拟,今四十之数,将待吾等成邪。’对曰:‘所谓荀君虽少,后事当付锺君。若素车白马之日,辄获麟于二子。’歊、𬣙果卒,乃益二传。及孝绪亡,𬣙兄絜录其所遗行次篇末,成绝笔之意云。
南岳邓先生名郁,荆州建平人也。少而不仕,隐居衡山极峻之岭,立小板屋两间,足不下山,断谷三十余载,唯以涧水服云母屑,日夜诵大洞经。梁武帝敬信殊笃,为帝合丹,帝不敢服,起五岳楼贮之供养,道家吉日,躬往礼拜。白日,神仙魏夫人忽来临降,乘云而至,从少妪三十,并著绛紫罗绣褂 4671.gif ,年皆可十七八许。色艳桃李,质胜琼瑶,言语良乆,谓郁曰:‘君有仙分,所以故来,寻当相候。’至天监十四年,忽见二青鸟悉如鹤大,鼓翼鸣舞,移晷方去。谓弟子等曰:‘求之甚劳,得之甚逸。近青鸟既来,期会至矣。’少日无病而终。山内唯闻香气,世未尝有。武帝后令周舍为邓玄传,具序其事。
陶弘景字通明,丹阳秣陵人也。祖隆,王府参军。父贞,孝昌令。
初,弘景母郝氏梦两天人手执香𬬻来至其所,已而有娠。以宋孝建三年景申岁夏至日生。幼有异操,年四五岁,恒以荻为笔,画灰中学书。至十岁,得葛洪神仙传,昼夜研寻,便有养生之志。谓人曰:‘仰青云,睹白日,不觉为远矣。’父为妾所害,弘景终身不娶。及长,身长七尺七寸,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细形长额耸耳,耳孔各有十余毛出外二寸许,右膝有数十黑子作七星文。读书万余卷,一事不知,以为深耻。善琴棋,工草隶。未弱冠,齐高帝作相,引为诸王侍读,除奉朝请。虽在朱门,闭影不交外物,唯以披阅为务。朝仪故事,多所取焉。
家贫,求宰县不遂。永明十年,脱朝服挂神武门,上表辞禄。诏许之,赐以束帛,敕所在月给伏苓五斤,白蜜二升,以供服饵。及发,公卿祖之征虏亭,供帐甚盛,车马填咽,咸云宋、齐以来未有斯事。于是止于句容之句曲山。恒曰:‘此山下是第八洞宫,名金坛华阳之天,周回一百五十里。昔汉有咸阳三茅君得道来掌此山,故谓之茅山。’乃中山立馆,自号华阳陶隐居。人间书札,即以隐居代名。
始从东阳孙游岳受符图经法,遍历名山,寻访仙药。身既轻捷,性爱山水,每经涧谷,必坐卧其间,吟咏盘桓,不能已已。谓门人曰:‘吾见朱门广厦,虽识其华乐,而无欲往之心。望高岩,瞰大泽,知此难立止,自恒欲就之。且永明中求禄,得辄差舛;若不尔,岂得为今日之事。岂唯身有仙相,亦缘势使之然。’沈约为东阳郡守,高其志节,累书要之,不至。
弘景为人员通谦谨,出处冥会,心如明镜,遇物便了。言无烦舛,有亦随觉。永元初,更筑三层楼,弘景处其上,弟子居其中,賔客至其下。与物遂绝,唯一家僮得至其所。本便马善射,晚皆不为,唯听吹笙而已。特爱松风,庭院皆植松,每闻其响,欣然为乐。有时独游泉石,望见者以为仙人。
性好著述,尚奇异,顾惜光景,老而弥笃。尤明阴阳五行、风角星算、山川地理、方图产物、医术本草,著帝代年历,以算推知汉熹平三年丁丑冬至,加时在日中,而天实以乙亥冬至,加时在夜半,凡差三十八刻,是汉历后天二日十二刻也。又以历代皆取其先妣母后配飨地祇,以为神理宜然,硕学通儒,咸所不悟。又尝造浑天象,高三尺许,地居中央,天转而地不动,以机动之,悉与天相会。云‘修道所须,非止史官是用’。深慕张良为人,云‘古贤无比’。
齐末为歌曰‘水丑木’为‘梁’字。及梁武兵至新林,遣弟子戴猛之假道奉表。及闻议禅代,弘景援引图谶,数处皆成‘梁’字,令弟子进之。武帝既早与之游,及即位后,恩礼愈笃,书问不绝,冠盖相望。
弘景既得神符秘诀,以为神丹可成,而苦无药物。帝给黄金、朱砂、曾青、雄黄等。后合飞丹,色如霜雪,服之体轻。及帝服飞丹有验,益敬重之。每得其书,烧香虔受。帝使造年历,至己巳岁而加朱点,实太清三年也。帝手敕招之,锡以鹿皮巾。后屡加礼聘,并不出,唯画作两牛,一牛散放水草之间,一牛著金笼头,有人执绳,以杖驱之。武帝笑曰:‘此人无所不作,欲敩曳尾之龟,岂有可致之理。’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以咨询。月中常有数信,时人谓为山中宰相。二宫及公王贵要参候相继,赠遗未尝脱时。多不纳受,纵留者即作功德。
天监四年,移居积金东涧。弘景善辟谷导引之法,自隐处四十许年,年逾八十而有壮容。仙书云:‘眼方者寿千岁。’弘景末年一眼有时而方。曾梦佛授其菩提记云,名为胜力菩萨。乃诣鄮县阿育王塔自誓,受五大戒。后简文临南徐州,钦其风素,召至后堂,以葛巾进见,与谈论数日而去,简文甚敬异之。天监中,献丹于武帝。中大通初,又献二刀,其一名善胜,一名威胜,并为佳宝。
无疾,自知应逝,逆克亡日,仍为告逝诗。大同二年卒,时年八十五。颜色不变,屈申如常,香气累日,氛氲满山。遗令:‘既没不须沐浴,不须施床,止两重席于地,因所著旧衣,上加生祴裙及臂衣靺冠巾法服。左肘录铃,右肘药铃,佩符络左腋下。绕腰穿环结于前,钗符于髻上。通以大袈裟覆衾蒙首足。明器有车马。道人道士并在门中,道人左,道士右。百日内夜常然灯,旦常香火。’弟子遵而行之。诏赠太中大夫,谥曰贞白先生。
弘景妙解术数,逆知梁祚覆没,预制诗云:‘夷甫任散诞,平叔坐论空。岂悟昭阳殿,遂作单于宫。’诗秘在箧里,化后,门人方稍出之。大同末,人士竞谈玄理,不习武事,后侯景篡,果在昭阳殿。
初,弘景母梦青龙无尾,自己升天,弘景果不妻无子。从兄以子松乔嗣。所著学苑百卷,孝经、论语集注、帝代年历、本草集注、效验方、肘后百一方、古今州郡记、图像集要及玉匮记、七曜新旧术疏、占候、合丹法式,共秘密不传,及撰而未讫又十部,唯弟子得之。
时有沙门释宝志者,不知何许人,有于宋泰始中见之,出入锺山,往来都邑,年已五六十矣。齐、宋之交,稍显灵迹,被发徒跣,语默不伦。或被锦袍,饮啖同于凡俗,恒以铜镜剪刀镊属挂杖负之而趍。或征索酒肴,或累日不食,预言未兆,识他心智。一日中分身易所,远近惊赴,所居噂 20d32.gif 。齐武帝忿其惑众,收付建康狱。旦日,咸见游行市里,既而检校,犹在狱中。其夜,又语狱吏:‘门外有两舆食,金钵盛饭,汝可取之。’果是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所供养。县令吕文显以启武帝,帝乃迎入华林园。少时忽重著三布帽,亦不知于何得之。俄而武帝崩,文惠太子、豫章文献王相继薨,齐亦于此季矣。
灵味寺沙门释宝亮欲以纳被遗之,未及有言,宝志忽来牵被而去。蔡仲熊尝问仕何所至。了自不荅,直解杖头左索绳掷与之,莫之解。仲熊至尚书左丞,方知言验。
永明中,住东宫后堂,从平旦门中出入。末年忽云‘门上血污衣’,褰裳走过。至郁林见害,果以犊车载尸出自此门,舍故阉人徐龙驹宅,而帝颈血流于门限焉。
梁武帝尤深敬事,尝问年祚远近。荅曰:‘元嘉元嘉。’帝欣然,以为享祚倍宋文之年。虽剃须发而常冠帽,下裙纳袍,故俗呼为志公。好为谶记,所谓志公符是也。高丽闻之,遣使赍绵帽供养。
天监十三年卒。将死,忽移寺金刚像出置户外,语人云:‘菩萨当去。’旬日无疾而终。先是琅邪王筠至庄严寺,宝志遇之,与交言欢饮。至亡,敕命筠为碑,盖先觉也。
诸葛璩字幼玫,琅邪阳都人也。世居京口。璩幼事征士关康之,博涉经史。复师征士臧荣绪,荣绪著晋书,称璩有发擿之功,方之壶遂。
齐建武初,南徐州行事江祀荐璩于明帝,言璩安贫守道,悦礼敦诗,如其简退,可扬清厉俗,请辟为议曹从事。帝许之。璩辞不赴。陈郡谢朓为东海太守,下教扬其风概,饷谷百斛。梁天监中,举秀才,不就。
璩性勤于诲诱,后生就学者日至。居宅狭陋,无以容之。太守张友为起讲舍。璩处身清正,妻子不见喜愠之色,旦夕孜孜,讲诵不辍,时人益以此宗之。卒于家。璩所著文章二十卷,门人刘暾集而录之。
刘慧斐字宣文,彭城人也。父元直,淮南太守。慧斐少博学,能属文,起家梁安成王法曹行参军。尝还都,途经寻阳,游于匡山,遇处士张孝秀,相得甚欢,遂有终焉之志。因不仕,居东林寺。又于山北构园一所,号曰离垢园,时人仍谓为离垢先生。
慧斐尤明释典,工篆隶,在山手写佛经二千余卷,常所诵者百余卷。昼夜行道,孜孜不怠,远近钦慕之。简文临江州,遗以几杖。论者云,自远法师没后将二百年,始有张、刘之盛矣。元帝及武陵王等书问不绝。大同三年卒。
慧斐兄慧镜,安成内史。初,元直居郡得罪,慧镜历诣朝士乞哀,恳恻甚至,遂以孝闻。
子昙净字元光,笃行有父风,解褐安成王国左常侍。父卒于郡,昙净奔丧,不食饮者累日,绝而又苏,每哭辄呕血。服阕,因毁成疾。会有诏士姓各举四科,昙净叔父慧斐举以应孝行,武帝用为海宁令。昙净又以兄未为县,因以让兄,乃除安西参军。
父亡后,事母尤淳至,身营餐粥,不以委人。母疾,衣不解带,及母亡,水浆不入口者殆一旬。母丧权瘗药王寺,时天寒,昙净身衣单布衣,庐于瘗所。昼夜哭临不绝声,哀感行路,未期而卒。
范元琰字伯珪,一字长玉,吴郡钱塘人也。祖悦之,太学博士征,不至。父灵瑜,居父忧以毁卒。元琰时童孺,哀慕尽礼,亲党异之。及长好学,博通经史,兼精佛义,然谦敬不以所长骄人。祖母患痈,恒自含吮。与人言常恐伤物。居家不出城市,虽独居如对賔客,见者莫不改容惮之。
家贫,唯以园蔬为业。尝出行,见人盗其菘,元琰遽退走。母问其故,具以实荅。母问盗者为谁,荅曰:‘向所以退,畏其愧耻,今启其名,愿不泄也。’于是母子秘之。或有涉沟盗其笋者,元琰因伐木为桥以度之,自是盗者大惭,一乡无复草窃。
齐建武初,征为曹武平西参军,不至。于时始安王遥光为扬州,谓徐孝嗣曰:‘曹武参军,岂是礼贤之职。’欲以西曹书佐聘之,会遥光败,不果,时人以为恨。沛国刘𤩽深加器异,尝表称之。天监九年,县令管慧辩上言义行,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辟命,不至。卒于家。
庾诜字彦宝,新野人也。幼聦警笃学,经史百家,无不该综。纬候书射,棋算机巧,并一时之绝。而性托夷简,特爱林泉,十亩之宅,山池居半。蔬食弊衣,不修产业。遇火,止出书数篑坐于池上,有为火来者,荅云‘唯恐损竹’。乘舟从沮中山舍还,载米一百五十石。有人寄载三十石,及至宅,寄载者曰:‘君三十斛,我百五十斛。’诜默然不言,恣其取足。邻人有被诬为盗,见劾妄款。诜矜之,乃以书质钱二万,令门生诈为其亲,代之酬备。邻人获免谢诜,诜曰:‘吾矜天下无辜,岂期谢也。’
梁武帝少与诜善,及起兵,署为平西府记室参军,诜不屈。平生少所游狎,河东柳恽欲与交,拒而弗纳。普通中,诏以为黄门侍郎,称疾不起。晚年尤遵释教,宅内立道场,环绕礼忏,六时不辍。诵法华经,每日一遍。后夜中忽见一道人自称愿公,容止甚异,呼诜为上行先生,授香而去。中大通四年,因寝忽惊觉,曰:‘愿公复来,不可乆住。’颜色不变,言终而亡,年七十八。举室咸闻空中唱‘上行先生已生弥陁净域矣’。武帝闻而下诏,谥贞节处士,以显高烈。
诜所撰帝历二十卷,易林二十卷,续伍端休江陵记一卷,晋朝杂事五卷,总抄八十卷,行于世。
子曼倩字世华,亦早有令誉。元帝在荆州,为中录事。每出,帝常目送之,谓刘之遴曰:‘荆南信多君子。’后转咨议参军。所著丧服仪,文字体例,老子义疏,算经及七曜历术,并所制文章,凡九十五卷。子季才有学行,承圣中,位中书侍郎。江陵平,随例入长安。
张孝秀字文逸,南阳宛人也。徙居寻阳。曾祖须无,祖僧监,父希,并别驾从事。
孝秀长六尺余,白皙美须眉,仕州中从事史。遇刺史陈伯之叛,孝秀与州中士大夫谋袭之,事觉,逃于盆水侧。有商人置诸褚中,展转入东林。伯之得其母郭,以蜡灌杀之。孝秀遣妻妾,入匡山修行学道。服阕,建安王召为别驾。因去职归山,居于东林寺,有田数十顷,部曲数百人,率以力田,尽供山众。远近归慕,赴之如市。
孝秀性通率,不好浮华,常冠谷皮巾,蹑蒲履,手执并闾皮麈尾,服寒食散,盛冬卧于石上。博涉群书,专精释典。僧有亏戒律者,集众佛前,作羯磨而笞之,多能改过。善谈论,工隶书,凡诸艺能,莫不明习。普通三年卒,室中皆闻非常香。梁简文甚伤悼焉,与刘慧斐书,述其贞白云。
庾承先字子通,颍川鄢陵人也。少沈静有志操,是非不涉于言,喜愠不形于色,人莫能窥也。弱岁受学于南阳刘虬,强记敏识,出于群辈。玄经释典,靡不该悉;九流七略,咸所精练。辟功曹不就,乃与道士王僧镇同游衡岳。晚以弟疾还乡里,遂居土台山。梁鄱阳忠烈王在州,钦其风味,要与游处,令讲老子。远近名僧,咸来赴集,论难锋起,异端竞至,承先徐相酬荅,皆得所未闻。忠烈王尤所钦重。
中大通三年,庐山刘慧斐至荆州,承先与之有旧,往从之,荆陕学徒因请承先讲老子。湘东王亲命驾临听,论议终日,留连月余,乃还山。王亲祖道,并赠篇什,隐者美之。其年卒,刺史厚有赠赙。门人黄士龙让曰:‘先师平素食不求饱,衣不求轻,凡有赠遗,皆无所受。临终之日,诫约家门,薄棺周形,巾褐为敛。虽蒙赉及,不敢轻承教旨,以违平生之操。钱布辄付使反。’时论高之。
马枢字要理,扶风郿人也。祖灵庆,齐竟陵王录事参军。
枢数岁而孤,为其姑所养。六岁,能诵孝经、论语、老子。及长,博极经史,尤善佛经及周易、老子义。梁邵陵王纶为南徐州刺史,素闻其名,引为学士。纶时自讲大品经,令枢讲维摩、老子、周易,同日发题,道俗听者二千人。王欲极观优劣,乃谓众曰:‘与马学士论义,必使屈服,不得空立客主。’于是数家学者,各起问端。枢乃依次剖判,开其宗旨,然后枝分派别,转变无穷,论者拱默听受而已,纶甚嘉之。
寻遇侯景之乱,纶举兵援台,乃留书二万卷付枢。枢肆志寻览,殆将周遍,乃喟然叹曰:‘吾闻贵爵位者以巢、由为桎梏,爱山林者以伊、吕为管库,束名实则刍芥柱下之言,翫清虚则糠秕席上之说,稽之笃论,亦各从其好也。比求志之士,望涂而息,岂天之不惠高尚,何山林之无闻甚乎。’乃隐于茅山,有终焉之志。
陈天嘉元年,文帝征为度支尚书,辞不应命。时枢亲故并居京口,每秋冬之际,时往游焉。及鄱阳王为南徐州刺史,钦其高尚,鄙不能致,乃卑辞厚意,令使者邀之,枢固辞以疾。门人劝请,不得已乃行。王别筑室以处之,枢恶其崇丽,乃于竹林间自营茅茨而居。每以王公馈饷,辞不获已者,率十分受一。
枢少属乱离,凡所居处,盗贼不入,依托者常数百家。目精洞黄,能视暗中物。有白 4d0f.gif 一双,巢其庭树,驯狎櫩庑,时至几案,春来秋去,几三十年。太建十三年卒。撰道觉论行于世。
论曰:夫独往之人,皆禀偏介之性,不能摧志屈道,借誉期通。若使夫遇见信之主,逢时来之运,岂其放情江海,取逸丘樊?不得已而然故也。且岩壑闲远,水石清华,虽复崇门八袭,高城万雉,莫不蓄壤开泉,髣髴林泽。故知松山桂渚,非止素玩,碧涧清潭,翻成丽瞩。挂冕东都,夫何难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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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七十七‧列传第六十七  恩幸 戴法兴 徐爰 阮佃夫 纪僧真 刘系宗 茹法亮 吕文显 茹法珍 周石珍 陆验 司马申 施文庆 沈客卿 孔范
夫鲍鱼芳兰,在于所习,中人之性,可以上下。然则谋于管仲,齐桓有邵陵之师,迩于易牙,小白掩阳门之扇。夫以霸者一身,且有洿隆之别,况下于此,胡可胜言者乎。故古之哲王,莫不斯慎。自汉氏以来,年且千祀,而近习用事,无乏于时,莫不官由近亲,情因狎重。至如中书所司,掌在机务。汉元以令、仆用事,魏明以监、令专权,在晋中朝,常为重寄,故公曾之叹,恨于失职。于时舍人之任,位居九品,江左置通事郎,管司诏诰,其后郎还为侍郎,而舍人亦称通事。元帝用琅邪刘超,以谨慎居职。宋文世,秋当、周赳并出寒门。孝武以来,士庶杂选,如东海鲍照以才学知名,又用鲁郡巢尚之,江夏王义恭以为非选。帝遣尚之送尚书四十余牒,宣敕论辩,义恭乃叹曰:‘人主诚知人。’及明帝世,胡母颢、阮佃夫之徒,专为佞幸矣。齐初亦用乆劳及以亲信,关谳表启,发署诏敕,颇涉辞翰者,亦为诏文,侍郎之局复见侵矣。建武世,诏命始不关中书,专出舍人。省内舍人四人,所直四省,其下有主书令史,旧用武官,宋改文吏,人数无员,莫非左右要密。天下文簿板籍,入副其省,万机严秘,有如尚书外司。领武官有制局监、外监,领器仗兵役,亦用寒人。爰及梁、陈,斯风未改。其四代之被恩幸者,今立以为篇,以继前史之作云尔。
戴法兴,会稽山阴人也。家贫,父硕子以贩纻为业。法兴二兄延寿、延兴并修立,延寿善书,法兴好学。山阴有陈戴者,家富有钱三千万,乡人或云:‘戴硕子三儿敌陈戴三千万钱。’
法兴少卖葛山阴市,后为尚书仓部令史。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于尚书中觅了了令史,得法兴等五人,以法兴为记室令史。义康败,仍为孝武征虏抚军记室掾。及徙江州,仍补南中郎典签。帝于巴口建义,法兴与典签戴明宝、蔡闲俱转参军督护。上即位,并为南台侍御史,同兼中书通事舍人。法兴等专管内务,权重当时。孝建元年,为南鲁郡太守,解舍人,侍太子于东宫。大明二年,以南下预密谋,封法兴吴昌县男,明宝湘乡县男。闲时已卒,追加爵封。法兴转太子旅贲中郎将。
孝武亲览朝政,不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得无所委寄。法兴颇知古今,素见亲待,虽出侍东宫,而意任隆密。鲁郡巢尚之,人士之末,元嘉中,侍始兴王濬读书,亦涉猎文史,为上所知。孝建初,补东海国侍郎,仍兼中书通事舍人。凡选授迁转诛赏大处分,上皆与法兴、尚之参怀。内外诸杂事多委明宝。上性严暴,睚眦之间,动至罪戮。尚之每临事解释,多得全免,殿省甚赖之。而法兴、明宝大通人事,多纳货贿,凡所荐达,言无不行,天下辐凑,门外成市,家产并累千金。明宝骄纵尤甚,长子敬为扬州从事,与上争买御物。六宫尝出,敬盛服骑马,于车左右驰骤去来。上大怒,赐敬死,系明宝尚方。寻被原释,委任如初。
孝武崩,前废帝即位,法兴迁越骑校尉。时太宰江夏王义恭录尚书事,任同总己,而法兴、尚之执权日乆,威行内外,义恭积相畏服,至是慑惮尤甚。废帝未亲万机,凡诏敕施为,悉决法兴之手,尚书中事无大小专断之,颜师伯、义恭守空名而已。尚之甚聦敏,时百姓欲为孝武立寺,疑其名。尚之应声曰:‘宜名天保。诗云:“天保,下报上也。”’时服其机速。
废帝年已渐长,凶志转成,欲有所为,法兴每相禁制。谓帝曰:‘官所为如此,欲作营阳邪?’帝意稍不能平。所爱幸阉人华愿儿有盛宠,赐与金帛无算。法兴常加裁减,愿儿甚恨之。帝尝使愿儿出入市里,察听风谣,而道路之言,谓法兴为真天子,帝为赝天子。愿儿因此告帝曰:‘外间云宫中有两天子,官是一人,戴法兴是一人。官在深宫中,人物不相接,法兴与太宰、颜、柳一体,往来门客恒有数百,内外士庶无不畏服之。法兴是孝武左右,复乆在宫闱,今将他人作一家,深恐此坐席非复官许。’帝遂免法兴官,徙付远郡,寻于家赐死。法兴临死,封闭库藏,使家人谨录籥牡。死一宿,又杀其二子,截法兴棺两和,籍没财物。法兴能为文章,颇行于世。
死后,帝敕巢尚之曰:‘不谓法兴积衅累愆,遂至于此。吾今自览万机,卿等宜竭诚尽力。’尚之时为新安王子鸾抚军中兵参军、淮陵太守,乃解舍人,转为抚军咨议参军,太守如故。明帝初,复以尚之兼中书通事舍人、南清河太守。累迁黄门侍郎,出为新安太守,病卒。
戴明宝,南东海丹徒人,亦历员外散骑侍郎、给事中。孝武时,带南清河太守。前废帝即位,权任悉归法兴,而明宝轻矣。明帝初,天下反叛,以明宝旧人,屡经戎事,复委任之。后坐纳货贿系尚方,寻被宥。位宣城太守。昇明初,年老,拜太中大夫,病卒。
武陵国典书令董元嗣与法兴、明宝等俱为孝武南中郎典签,元嘉三十年,奉使还都,会元凶弑立,遣元嗣南还,报上以徐湛之等反。上时在巴口,元嗣具言弑状。上遣元嗣下都奉表于劭,既而上举义兵,劭诏责元嗣,元嗣荅云:‘始下未有反谋。’劭不信,备加考掠,不服遂死。孝武事克,赠员外散骑侍郎,使文士苏宝生为之诔焉。
大明中,又有奚显度者,南东海郯人,官至员外散骑侍郎。孝武尝使主领人功,而苛虐无道,动加捶扑,暑雨寒雪,不听暂休,人不堪命,或自经死。时建康县考囚,或用方材压额及踝胫,人间谣曰:‘宁得建康压额,不能受奚度拍。’又相戏曰:‘勿反顾,付奚度。’其酷暴如此。前废帝尝戏云:‘显度刻虐为百姓疾,比当除之。’左右因唱‘尔’,即日宣杀焉。时人比之孙皓杀岑昏。
徐爰字长玉,南琅邪开阳人也。本名瑗,后以与傅亮父同名,亮启改为爰。初为晋琅邪王大司马府中典军,从北征,微密有意理,为武帝所知。少帝在东宫,入侍左右。文帝初,又见亲任,遂至殿中侍御史。元嘉十二年,转南台御史,始兴王濬后军行参军。复侍太子于东宫,迁员外散骑侍郎。文帝每出军,常悬授兵略。二十九年,重遣王玄谟等北侵,配爰五百人,随军碻磝,衔中旨临时宣示。孝武至新亭,江夏王义恭南奔,爰时在殿内,诈劭追义恭,因即得南走。时孝武将即大位,军府造次,不晓朝章,爰素谙其事,及至,莫不喜悦,以兼太常丞撰立仪注。后兼尚书右丞,迁左丞。
先是,元嘉中使著作郎何承天草创国史,孝武初又使奉朝请山谦之、南台御史苏宝生踵成之。孝建六年,又以爰领著作郎,使终其业。爰虽因前作,而专为一家之书。上表‘起元义熙,为王业之始,载序宣力,为功臣之断’。于是内外博议。太宰江夏王义恭等三十五人同爰,宜以义熙元年为断。散骑常侍巴陵王休若、尚书金部郎檀道鸾二人谓宜以元兴三年为始。太学博士虞龢谓宜以开国为宋公元年。诏曰:‘项籍、圣公,编录二汉,前史已有成例。桓玄传宜在宋典,余如爰议。’
孝武崩,营景宁陵,以本官兼将作大匠。爰便僻善事人,能得人主微旨,颇涉书传,尤悉朝仪。元嘉初,便入侍左右,预参顾问。长于附会,又饰以典文,故为文帝所任遇。大明世,委寄尤重,朝廷大礼仪,非爰议不行。虽复当时硕学所解过之者,既不敢立异议,所言亦不见从。孝武崩,公除后,晋安王子勋侍读博士咨爰宜习业与不?爰荅曰:‘居丧读丧礼,习业何嫌。’少日,始安王子真博士咨爰,爰曰:‘小功废业,三年丧何容读书。’其专断乖谬皆如此。
前废帝凶暴无道,殿省旧人多见罪黜,唯爰巧于将迎,始终无忤。诛群公后,以爰为黄门侍郎,领射声校尉,著作如故,封吴平县子。宠待隆密,群臣莫二。帝每出行,常与沈庆之、山阴公主同辇,爰亦预焉。
明帝即位,以黄门侍郎,改领长水校尉,兼尚书左丞。明年,除太中大夫,著作并如故。爰执权日乆,上在蕃素所不悦,及景和世,屈辱卑约,爰礼敬甚简,益衔之。泰始三年,诏暴其罪,徙交州。及行,又诏除广州统内郡。有司奏以为宋隆太守。除命既下,爰已至交州。乆之听还,仍除南康郡丞。明帝崩,还都,以爰为济南太守,复除中散大夫。元徽三年卒,年八十二。
爰子希秀,甚有学解,亦闲篆隶,正觉、禅灵二寺碑,即希秀书也。爰之徙交州,明帝召希秀谓曰:‘比当令卿父还。’希秀再拜荅曰:‘臣父年老,恐不及后恩。’帝大嗟赏,即召爰还。希秀位骁骑将军、淮南太守。子泓甚闲吏职,而在事刻薄,于人少恩。仕齐历位台郎,秣陵、建康令,湘东太守。
阮佃夫,会稽诸暨人也。明帝初出阁,选为主衣,后又请为世子师,甚见信待。景和末,明帝被拘于殿内,住在秘书省,为帝所疑,大祸将至。佃夫与王道隆、李道儿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谋共废立。时直阁将军柳光世亦与帝左右兰陵缪方盛、丹阳周登之有密谋,未知所奉。登之与明帝有旧,方盛等乃使登之结佃夫,佃夫大悦。先是,帝立皇后,普暂撤诸王奄人,明帝左右钱蓝生亦在例,事毕未被遣,密使蓝生候帝。虑事泄,蓝生不欲自出,帝动止辄以告淳于文祖,令报佃夫。
景和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晡时,帝出华林园。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山阴主并侍侧,明帝犹在秘书省不被召,益惧。佃夫以告外监典事东阳朱幼,又告主衣吴兴寿寂之、细铠主南彭城姜产之。产之又语所领细铠将临淮王敬则,幼又告中书舍人戴明宝,并响应。明宝、幼欲取其日向晓,佃夫等劝取开门鼓后。幼预约勒内外,使钱蓝生密报建安王休仁等。
时帝欲南巡,腹心直阁将军宗越等,其夕并听出外装束,唯有队主樊僧整防华林阁,是柳光世乡人。光世要之,即受命。姜产之又要队副阳平聂庆及所领壮士会稽富灵符、吴郡俞道龙、丹阳宋逵之、阳平田嗣,并聚于庆省。佃夫虑力少,更欲招合,寿寂之曰:‘谋广或泄,不烦多人。’时巫觋言后堂有鬼,其夕帝于竹林堂前与巫共射之,建安王休仁等、山阴主并从。帝素不悦寂之,见辄切齿。寂之既与佃夫等成谋,又虑祸至,抽刀前入,姜产之随其后,淳于文祖、缪方盛、周登之、富灵符、聂庆、田嗣、王敬则、俞道龙、宋逵之又继进。休仁闻行声甚疾,谓休祐曰:‘作矣。’相随奔景阳山。帝见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乃走。寂之追杀之。事定,宣令宿卫曰:‘湘东王受太后令除狂主,今已太平。’
明帝即位,论功,寿寂之封应城县侯,产之汝南县侯,佃夫建城县侯,王道隆吴平县侯,淳于文祖阳城县侯,李道儿新渝县侯,缪方盛刘阳县侯,周登之曲陵县侯,富灵符惠怀县子,聂庆建阳县子,田嗣将乐县子,王敬则重安县子,俞道龙茶陵县子,宋逵之零陵县子。佃夫迁南台侍御史。
薛索儿度淮为寇,山阳太守程天祚又反,佃夫与诸军破薛索儿,降天祚。后转太子步兵校尉、南鲁郡太守,侍太子于东宫。泰始四年,以本官兼游击将军,及辅国将军孟次阳与二卫参员直。次阳字崇基,平昌安丘人也,位冠军将军卒。
时佃夫及王道隆、杨运长并执权,亚于人主,巢、戴大明之世,方之蔑如也。尝正旦应合朔,尚书奏迁元会。佃夫曰:‘元正庆会,国之大礼,何不迁合朔日邪?’其不稽古如此。大通货贿,凡事非重赂不行。人有饷绢二百疋,嫌少不荅书。宅舍园池,诸王邸第莫及。女妓数十,艺貌冠绝当时。金玉锦绣之饰,宫掖不逮也。每制一衣,造一物,都下莫不法效焉。于宅内开渎东出十许里,塘岸整洁,汎轻舟,奏女乐。中书舍人刘休尝诣之,遇佃夫出行,中路相逢,要休同反。就席便命施设,一时珍羞,莫不毕备。凡诸火剂,并皆始熟,如此者数十种。佃夫常作数十人馔以待賔客,故造次便办,类皆如此,虽晋世王、石不能过也。泰始初,军功既多,爵秩无序,佃夫仆从附隶皆受不次之位:捉车人武贲中郎将,傍马者员外郎。朝士贵贱,莫不自结,而矜傲无所降意,入其室者唯吴兴沈勃、吴郡张澹数人而已。
明帝晏驾,后废帝即位,佃夫权任转重,兼中书通事舍人,加给事中、辅国将军,余如故。欲用张澹为武陵郡,卫将军袁粲以下皆不同,而佃夫称敕施行。又庐江河恢有妓张耀华美而有宠,为广州刺史将发,要佃夫饮,设乐,见张氏,悦之,频求。恢曰:‘恢可得,此人不可得也。’佃夫拂衣出户,曰:‘惜指失掌邪?’遂讽有司以公事弹恢。凡如此,粲等并不敢执。
元徽三年,迁黄门侍郎,领右卫将军。明年,改领骁骑将军,迁南豫州刺史、历阳太守,犹管内任。时废帝猖狂,好出游走。始出宫,犹整羽仪队仗,俄而弃部伍,单骑与数人相随,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内外莫不忧惧。佃夫密与直阁将军申伯宗、步兵校尉朱幼、于天宝谋共废帝,立安成王。
五年春,帝欲往江乘射雉。帝每出,常留队仗在乐游苑前,弃之而去。佃夫欲称太后令唤队仗还,闭城门,分人守石头、东府,遣人执帝废之,自为扬州刺史辅政。与幼等已成谋,会帝不成向江乘,故事不行。于天宝因以其谋告帝,帝乃收佃夫、幼、伯宗于光禄外部赐死。佃夫、幼等罪止一身,其余无所问。
幼泰始初为外监配衣,诸军征讨,有济办之能,遂官陟三品,为奉朝请、南高平太守,封安浦县侯。
于天宝,其先胡人,豫竹林堂功,元徽中封鄂县子。发佃夫谋,以为清河太守、右军将军。昇明中,齐高帝以其反复赐死。
寿寂之位太子屯骑校尉、南泰山太守,多纳货贿,请谒无穷。有一不从,便切齿骂詈,常云‘利刀在手,何忧不办’。鞭尉吏,斫逻将,后为有司所奏,徙送越州。至豫章谋叛,乃杀之。
姜产之位南济阳太守。后北侵魏,战败见杀。
王道隆,吴兴乌程人。兄道迄涉学善书,形貌又美,吴兴太守王韶之谓人曰:‘有子弟如王道迄,无所少。’道隆亦知书,泰始二年,兼中书通事舍人。道隆为明帝所委,过于佃夫,而和谨自保,不妄毁伤人。执权既乆,家产丰积,豪丽虽不及佃夫,而精整过之。元徽二年,桂阳王休范举兵,乃以讨佃夫、道隆及杨运长为名。休范奄至新亭见杀。
杨运长,宣城怀安人。素善射,为射师。性谨悫,为明帝委信。及即位,亲遇甚厚。后废帝即位,与佃夫俱兼通事舍人。以平桂阳王休范功,封南城县子。运长质木廉正,修身甚清,不事园宅,不受饷遗。而凡鄙无识,唯与寒人潘智、徐文盛厚善。动止施为,必与二人量议。文盛为奉朝请,预平桂阳王休范,封广晋县男。顺帝即位,运长为宣城太守,寻还家。沈攸之反,运长有异志,齐高帝遣骠骑司马崔文仲诛之。
纪僧真,丹阳建康人也。少随逐征西将军,萧思话及子惠开,皆被赏遇。惠开性苛,僧真以微过见罚,既而委任如旧。及罢益州还都,不得志,而僧真事之愈谨。惠开临终叹曰:‘纪僧真方当富贵,我不见也。’以僧真托刘彦节、周颙。
初,惠开在益州,土反,被围危急,有道人谓之曰:‘城围寻解,檀越贵门后方大兴,无忧外贼也。’惠开密谓僧真曰:‘我子弟见在者并无异才,政是萧道成耳。’僧真忆其言,乃请事齐高帝,随从在淮阴。以闲书题,令荅远近书疏。自寒官历至高帝冠军府参军主簿。僧真梦蒿艾生满江,惊而白之。高帝曰:‘诗人采萧,萧即艾也。萧生断流,卿勿广言。’其见亲如此。后除南台御史、高帝领军功曹。
上将废立,谋之袁粲、褚彦回。僧真启上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岂得默己,坐受夷灭?存亡之机,仰希熟虑。’高帝纳之。高帝欲度广陵起兵,僧真又曰:‘主上虽复狂衅,而累代皇基,犹固盘石。今百口北度,何必得俱;纵得广陵城,天子居深宫,施号令,目明公为逆,何以避此?如其不胜,则应北走。窃谓此非万全策也。’上曰:‘卿顾家,岂能逐我行邪?’僧真顿首称无贰。
昇明元年,除员外郎,带东武城令,寻除给事中。高帝坐东府高楼望石头城,僧真在侧。上曰:‘诸将劝我诛袁、刘,我意未愿便尔。’及沈攸之事起,从高帝入朝堂。石头反夜,高帝遣众军掩讨。宫城中望石头火光及叫声甚盛,人怀不测。僧真谓众曰:‘叫声不绝,是必官军所攻。火光起者,贼不容自烧其城,此必官军胜也。’寻而启石头平。
上出顿新亭,使僧真领千人在帐内。初,上在领军府,令僧真学上手迹下名,至是报荅书疏皆付僧真。上观之笑曰:‘我亦不复能别也。’
初,上在淮阴修理城,得古锡趺九枚,下有篆文,莫能识者。僧真省事独曰:‘何须辩此文字,此自乆远之物。锡而有九,九锡之征也。’高帝曰:‘卿勿妄言。’及上将拜齐公,已克日,有杨祖之谋于临轩作难,僧真请上更选吉辰,寻而祖之事觉。上曰:‘无卿言,亦当致小狼狈,此亦何异滹沱之冰。’转齐国中书舍人。建元初,带东燕令,封新阳县男。转羽林监,迁尚书主客郎,太尉中兵参军,兼中书舍人。
高帝疾甚,令僧真典遗诏。永明元年,丁父丧。起为建威将军,寻除南泰山太守,又为舍人。僧真容貌言吐,雅有士风,武帝尝目送之,笑曰:‘人生何必计门户,纪僧真堂堂,贵人所不及也。’诸权要中最被眄遇。后除前军将军。遭母丧,开冢得五色两头蛇。武帝崩,僧真号泣思慕。
明帝以僧真历朝驱使,建武初,除游击将军,兼司农,待之如旧。欲令僧真临郡,僧真启进其弟僧猛为镇蛮护军、晋熙太守。永泰元年,除司农卿。明帝崩,掌山陵事,出为庐陵内史。卒于官。僧猛后卒于晋熙太守。兄弟皆有风姿举止,并善隶书。僧猛又能飞白书,作飞白赋。僧真子交卿,甚有解用。
宋时道人杨法持与高帝有旧,元徽末,宣传密谋。昇明中,以为僧正。建元初,罢道,为宁朔将军,封州陵男。二年,遣法持为军主,领支军救援朐山。永明四年,坐役使将客,夺其鲑禀,削封,卒。
刘系宗,丹阳人也。少便书画,为宋竟陵王诞子景粹侍书。诞举兵,广陵城内皆死,敕沈庆之赦系宗,以为东宫侍书。泰始中,为主书,以寒官累至勋品。元徽初,为奉朝请,兼中书通事舍人、员外郎,封始兴南亭侯,带秣陵令。
齐高帝废苍梧,明旦呼正直舍人虞整,醉不能起,系宗欢喜奉敕。高帝曰:‘今天地重开,是卿尽力之日。’使写诸处分敕令及四方书疏。使主书十人、书吏二十人配之,事皆称旨。高帝即位,除龙骧将军、建康令。永明初,为右军将军、淮陵太守,兼中书通事舍人。母丧自解,起复本职。
四年,白贼唐宇之起,宿卫兵东讨,遣系宗随军慰劳。遍至遭贼郡县,百姓被驱逼者,悉无所问,还复人伍。系宗还,上曰:‘此段有征无战,以时平荡,百姓安怗,甚快也。’赐系宗钱帛。
上欲修白下城,难于动役。系宗启谪役在东人丁随宇之为逆者,上从之。后车驾出讲武,上履行白下城曰:‘刘系宗为国家得此一城。’永明中,魏使书常令系宗题荅,秘书局皆隶之。再为少府。郁林即位,除宁朔将军、宣城太守。
系宗乆在朝省,闲于职事,武帝常云:‘学士辈不堪经国,唯大读书耳。经国,一刘系宗足矣。沈约、王融数百人,于事何用。’其重吏事如此。建武二年,卒官。
茹法亮,吴兴武康人也。宋大明中,出身为小史。历斋干扶侍。孝武末年,鞭罚过度,校猎江右,选白衣左右百八十人,皆面首富室,从至南州,得鞭者过半。法亮忧惧,因缘启出家得为道人。明帝初,罢道,结事阮佃夫,累至齐高帝冠军府行参军。及武帝镇盆城,须旧驱使人,法亮求留为武帝江州典签,除南台御史,带松滋令。
法亮便僻解事,善于承奉,稍见委信。建元初,度东宫主书,除奉朝请,补东宫通事舍人。武帝即位,仍为中书通事舍人,除员外郎,带南济阴太守。与会稽吕文度、临海吕文显并以奸佞谄事武帝。文度为外监,专制兵权,领军将军守虚位而已。天文寺常以上将星占文度吉凶。文度尤见委信,上尝云:‘公卿中有忧国如文度者,复何忧天下不宁。’
文度既见委用,大纳财贿,广开宅宇,盛起土山,奇禽怪树,皆聚其中,后房罗绮,王侯不能及。又启上籍被却者悉充远戍,百姓嗟怨,或逃亡避咎。富阳人唐宇之因此聚党为乱,鼓行而东,乃于钱唐县僭号,以新城戍为伪宫,以钱唐县为伪太子宫,置百官皆备。三吴却籍者奔之,众至三万。窃称吴国,伪年号兴平。其源始于虞玩之,而成于文度,事见虞玩之传。
法亮、文度并势倾天下,太尉王俭常谓人曰:‘我虽有大位,权寄岂及茹公。’永明二年,封望蔡县男。七年,除临淮太守,转竟陵王司徒中兵参军。
巴东王子响于荆州杀僚佐,上遣军西上,使法亮宣旨安抚子响。法亮至江津,子响呼法亮,疑畏不肯往。又求见传诏,法亮又不遣。故子响怒,遣兵破尹略军。事平,法亮至江陵,诛赏处分,皆称敕断决。军还,上悔诛子响,法亮被责,少时亲任如旧。广开宅宇,杉斋光丽,与延昌殿相埒。延昌殿,武帝中斋也。宅后为鱼池钓台,土山楼馆,长廊将一里。竹林花药之美,公家苑囿所不能及。郁林即位,除步兵校尉。
时有綦母珍之,居舍人之任,凡所论荐,事无不允。内外要职及郡丞尉,皆论价而后施行。货贿交至,旬月之间,累至千金。帝给珍之宅,宅边又有空宅,从即并取,辄令材官营作,不关诏旨。材官将军细作丞相语云:‘宁拒至尊敕,不可违舍人命。’珍之母随弟钦之作暨阳令,钦之罢县还,珍之迎母至湖熟,辄将青氅百人自随,鼓角横吹,都下富人追从者百数。钦之自行佐作县,还除庐陵王骠骑正将军,又诈宣敕使钦之领青氅。珍之有一铜镜,背有‘三公’字,常语人云:‘征祥如此,何患三公不至。’乃就蒋王庙乞愿得三公,封郡王。启帝求封,朝议未许。又自陈曰:‘珍之西州伏事,侍从入宫,契阔心膂,竭尽诚力。王融奸谋潜构,自非珍之翼卫扶持,事在不测。今惜千户侯,谁为官使者。’又有牒自论于朝廷曰:‘当世祖晏驾之时,内外纷扰,珍之手抱至尊,口行处分,忠诚契阔,人谁不知。今希千户侯,于分非过。’乃许三百户。瞋恚形于言色,进为五百户,又不肯受。明帝议诛之,乃许封汝南县。
有杜文谦者,吴郡钱唐人。帝为南郡王,文谦侍五经文句,历太学博士。出为溧阳令,未之职。会明帝知权,萧谌用事,文谦乃谓珍之曰:‘天下事可知,灰尽粉灭,匪朝伊夕,不早为计,吾徒无类矣。’珍之曰:‘计将安出?’荅曰:‘先帝故人多见摈斥,今召而使之,谁不慷慨。近闻王洪范与赵越常、徐僧亮、万灵会共语,皆攘袂捶床。君其密报周奉叔,使万灵会、魏僧勉杀萧谌,则宫内之兵皆我用也。即勒兵入尚书斩萧令,两都伯力耳。其次则遣荆轲、豫让之徒,因咨事,左手顿其胸,则方寸之刃,足以立事,亦万世一时也。今举大事亦死,不举事亦死,二死等耳,死社稷可乎。若迟疑不断,复少日,录君称敕赐死,父母为殉,在眼中矣。’珍之不能用。时徐龙驹亦当得封,珍之耻与龙驹共诏,因求别立。事未及行而事败。珍之在西州时有一手板,相者云‘当贵’。每以此言动帝,又图黄门郎,帝尝问之曰:‘西州时手板何在?’珍之曰:‘此是黄门手板,官何须问?’帝大笑。珍之时为左将军、南彭城太守,领中书通事舍人。正直宿,宣旨使即往蒋王庙祈福,因收送廷尉,与周奉叔、杜文谦同死。
文谦有学行,善言吐。其父闻其死,曰:‘吾所以忧者,恐其不得死地耳。今以忠义死,复何恨哉。王经母所以欣经之义也。’时人美其言。
龙驹以奄人本给安陆侯,后度东宫为斋帅。帝即位后,以便佞见宠。凡诸鄙黩杂事,皆所诱劝。位羽林监、后阁舍人、黄门署令、淮陵太守。帝为龙驹置嫔御妓乐。常住含章殿,著黄纶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帝画敕。内左右侍直,与帝不异。前代赵忠、张让之徒,莫之能比。封惠怀县男,事未行,明帝请诛之,恳至,乃见许。
曹道刚,废帝之日直阁省,萧谌先入,若欲论事,兵随后奄进,以刀刺之,洞胸死,因进宫内废帝。直后徐僧亮甚怒,大言于众曰:‘吾等荷恩,今日应死报。’又见杀。道刚字景昭,彭城人,性质直。帝虽与之狎而未尝敢酬。帝悦市里杂事,以为欢乐。道刚辄避之。益州人韩护善骑马,帝尝呼入华林园令骑,大赏狎之。道刚出谓明帝:‘主上犹是小儿,左右皆须正人,使日见礼则。近闻韩护与天子齐马并驰,此导人君于危地,道刚欲杀之。’既而遣人刺杀护。及道刚死,张融谓刘绘曰:‘道刚似不为谄,亦复不免也。’荅曰:‘夫径寸之珠,非不宝也,而蚌之所病,云何不疗之哉,此道刚所以死也。’
明帝即位,高、武旧人鲜有存者,法亮以主署文事,故不见疑,位任如故。先是延昌殿为武帝阴室,藏诸服御,二少帝并居西殿。及明帝居东斋,开阴室,出武帝白纱帽、防身刀,法亮歔欷流涕。永泰元年,王敬则事平,法亮复受敕宣慰诸郡,无所纳受。东昏即位,出法亮为大司农。中书权利之职,法亮不乐去,固辞不受。既而代人已到,法亮垂涕而出,卒官。
吕文显,临海人也。昇明初,为齐高帝录尚书省事,累迁殿中侍御史。后为秣陵令,封刘阳县男。永明元年,为中书通事舍人。文显临事以刻核被知。三年,带南清河太守,与茹法亮等迭出入为舍人,并见亲幸。多四方饷遗,并造大宅,聚山开池。时中书舍人四人各住一省,世谓之四户。既总重权,势倾天下。晋、宋旧制,宰人之官,以六年为限,近世以六年过乆,又以三周为期,谓之小满。而迁换去来,又不依三周之制,送故迎新,吏人疲于道路。四方守宰饷遗,一年咸数百万。舍人茹法亮于众中语人曰:‘何须觅外禄,此一户内年办百万。’盖约言之也。其后玄象失度,史官奏宜修祈禳之礼。王俭闻之,谓上曰:‘天文乖忤,此祸由四户。’仍奏文显等专擅愆和,极言其事。上虽纳之而不能改也。文显累迁左中郎将,南东莞太守。
故事,府州部内论事,皆签前直叙所论之事,后云谨签,日月下又云某官某签,故府州置典签以典之。本五品吏,宋初改为七职。宋氏晚运,多以幼少皇子为方镇,时主皆以亲近左右领典签,典签之权稍重。大明、泰始,长王临蕃,素族出镇,莫不皆出内教命,刺史不得专其任也。宗悫为豫州,吴喜公为典签。悫刑政所施,喜公每多违执。悫大怒曰:‘宗悫年将六十,为国竭命,政得一州如斗大,不能复与典签共临!’喜公稽颡流血乃止。自此以后,权寄弥隆,典签递互还都,一岁数反,时主辄与闲言,访以方事。刺史行事之美恶,系于典签之口,莫不折节推奉,恒虑不及。于是威行州郡,权重蕃君。刘道济、柯孟孙等奸慝发露,虽即显戮,而权任之重不异。明帝辅政,深知之,始制诸州急事宜密有所论,不得遣典签还都,而典签之任轻矣。后以文显守少府,见任使,历建武、永元之世,至尚书右丞,少府卿,卒官。
茹法珍,会稽人,梅虫儿,吴兴人,齐东昏时并为制局监,俱见爱幸。自江祏、始安王遥光等诛后,及左右应敕捉刀之徒并专国命,人间谓之刀敕,权夺人主。都下为之语曰:‘欲求贵职依刀敕,须得富豪事御刀。’
时又有新蔡人徐世檦,尤见宠信,自殿内主帅为直阁骁骑将军。凡诸杀戮,皆世檦所劝。杀徐孝嗣后,封临汝县子。陈显达事起,加辅国将军。虽用护军崔慧景为都督,而兵权实在世檦,当时权势倾法珍、虫儿。又谓法珍、虫儿曰:‘何世天子无要人,但阿侬货主恶耳。’法珍等与之争权,遂以白帝,帝稍恶其凶强。世檦窃欲生心,左右徐僧重密知之,发其事,收得千余人仗及咒诅文,又画帝十余形像,备为刑斩刻射支解之状;而自作己像著通天冠衮服,题云徐氏皇帝。永元二年事发,乃族之。自是法珍、虫儿并为外监,口称诏敕,中书舍人王咺之与相唇齿,专掌文翰。其余二十余人,皆有势力。崔慧景平后,法珍封余干县男,虫儿封竟陵县男。
崔慧景之平,曲赦都下及南兖州,本以宥贼党,而群凶用事,刑辟不依诏书。无罪家富者,不论赦令,莫不受戮,籍其家产;与慧景深相关为尽力而家贫者,一无所问。始安、显达时亦已如此,至慧景平复然。或说王咺之云:‘赦书无信,人情大恶。’咺之曰:‘政当复有赦耳。’复赦,群小诛戮亦复如先。
帝自群公诛后,无复忌惮,无日不游走。所幸潘妃本姓俞名尼子,王敬则伎也。或云宋文帝有潘妃,在位三十年,于是改姓曰潘,其父宝庆亦从改焉。帝呼宝庆及法珍为阿丈,虫儿及东冶营兵俞灵韵为阿兄。帝与法珍等俱诣宝庆,帝躬自汲水,助厨人作膳,为市中杂语以为谐谑。又帝轻骑戎服往诸刀敕家游宴,有吉凶辄往庆吊。奄人王宝孙年十三四,号为伥子,最有宠,参预朝政,虽王咺之、虫儿之徒亦下之。控制大臣,移易敕诏,乃至骑马入殿,诋诃天子。公卿见之,莫不慑息。其佐成昏乱者:法珍、虫儿及王咺之、俞宝庆、俞灵韵、祝灵勇、范亮之、徐僧重、时崇济、芮安泰、刘文泰、吕文庆、胡辉光、缪买养、章道之、杨敬子、李粲之、周管之、范昙济、石昙悦、张恶奴、王胜公、王怀藻、梅师济、邹伯儿、史元益、王灵范、席休文、解滂及太史令骆文叔、大巫朱光尚,凡三十一人。又有奄官王宝孙、王法昭、许朗之、许伯孙、方佛念、马僧猛、盛劭、王竺儿、随要、袁系世等十人。梁武平建邺,皆诛。又朱兴光为茹法珍所疾,得罪被系,丰勇之与王珍国相知,行杀皆免。初,左右刀敕之徒悉号为鬼,宫中讹云:‘赵鬼食鸭 3505.gif ,意者以凶党皆当细锉而烹之也。
周石珍,建康之冢隶也,世以贩绢为业。梁天监中,稍迁至宣传左右。身长七尺,颇闲应对,后遂至制局监,带开阳令。历位直阁将军。太清三年,封南丰县侯,犹领制局。台城未陷,已射书与侯景相结,门初开,石珍犹侍左右。时贼遣其徒入直殿内,或驱驴马出入殿庭。武帝方坐文德殿,怪问之,石珍曰:‘皆丞相甲士。’上曰:‘何物丞相?’对曰:‘侯丞相。’上怒叱之曰:‘是名侯景,何谓丞相!’石珍求媚于贼,乃养其党田迁以为己子,迁亦父事之。景篡位,制度羽仪皆石珍自出。景平后,及中书舍人严亶等送于江陵。
亶本为斋监,居台省积乆,多闲故实。在贼居要,亚于石珍。及简文见立,亶学北人著靴上殿,无肃恭之礼。有怪之者,亶曰:‘吾岂畏刘禅乎。’从景围巴陵郡,叫曰:‘荆州那不送降!’及至江陵,将刑于市,泣谓石珍曰:‘吾等死亦是罪盈。’石珍与其子昇相抱哭。亶谓监刑人曰:‘倩语湘东王,不有废也,君何以兴?’俱腰斩。自是更杀贼党,以板柙舌,钉钉之,不复得语。
陆验、徐𬴊,并吴郡吴人。验少而贫苦,落魄无行。邑人郁吉卿者甚富,验倾身事之。吉卿贷以钱米,验借以商贩,遂致千金。因出都下,散赀以事权贵。朱异,其邑子也,故尝有德,遂言于武帝拔之,与徐𬴊两人递为少府丞、太市令。验本无艺业,而容貌特丑。先是,外国献生犀,其形甚陋,故闾里咸谓验为生犀。验、𬴊并以苛刻为务,百贾畏之,异尤与之昵,世人谓之三蠹。司农卿傅岐,梗直士也,尝谓异曰:‘卿任参国钧,荣宠如此,比日所闻,鄙秽狼藉,若使圣主发悟,欲免得乎?’异曰:‘外间谤讟,知之乆矣,心苟无愧,何恤人言。’岐谓人曰:‘朱彦和将死矣,恃谄以求容,肆辩以拒谏,闻难而不惧,知恶而不改。天夺其鉴,其能乆乎。’验竟以侵削为能,数年遂登列棘,鸣佩珥貂,并肩英彦。仕至太子右卫率,卒,赠右卫将军。远近闻其死,莫不快之。
𬴊素为邵陵王纶所憾,太清二年,为纶所杀。
司马申字季和,河内温人也。祖慧远,梁都水使者。父玄通,梁尚书左户郎。
申早有风鉴,十四便善弈棋。尝随父候吏部尚书到溉,时梁州刺史阴子春﹑领军朱异在焉,呼与棋。申每有妙思,异观而奇之,因引申游处。太清之难,父母俱没,因此自誓,担土菜食终身。
梁元帝承制,累迁镇西外兵记室参军。及侯景寇郢州,申随都督王僧辩据巴陵,每进策,皆见行用。僧辩叹曰:‘此生要鞬汗马,或非所长,若使抚众守城,必有奇绩。’僧辩之讨陆纳也,于时贼众奄至,左右披靡,申躬蔽僧辩,蒙楯而前,会裴之横救至,贼乃退。僧辩顾而笑曰:‘仁者必有勇,岂虚言哉。’
陈太建中,除秣陵令,在职以清能见纪,有白雀集于县庭。复为东宫通事舍人。叔陵之肆逆也,事既不捷,出据东府,申驰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帅兵先至,追斩之,后主深嘉焉。以功除太子左卫率,封文招县伯,兼中书通事舍人。迁右卫将军。历事三帝,内掌机密,颇作威福。性忍害,好飞书以谮毁,朝之端士,遍罹其殃。参预谋谟,乃于外宣说,以为己力,省中秘事,往往泄漏。性又果敢,善应对,能候人主颜色。有忤己者,必以微言谮之;附己者,因机进之。是以朝廷内外,皆从风靡。
初,尚书右仆射沈君理卒,朝廷议以毛喜代之。申虑喜预政,乃短喜于后主曰:‘喜臣之妻兄,高帝时称陛下有酒德,请逐去宫臣,陛下宁忘之邪!’喜由是废锢。又与施文庆、李脱儿比周,谮杀傅縡,夺任忠部曲以配蔡征、孔范,是以文武解体,至于覆灭。申尝昼寝于尚书下省,有乌啄其口,流血及地,时论以为谮贤之效也。
后加散骑常侍,右卫、舍人如故。至德四年卒,后主嗟悼乆之。赠侍中、护军将军,进爵为侯,谥曰忠。及葬,后主自为制志铭。子琇嗣,官至太子舍人。
施文庆,不知何许人也。家本吏门,至文庆好学,颇涉书史。陈后主之在东宫,文庆事焉。及即位,擢为中书舍人。仍属叔陵作乱,隋师临境,军国事务,多起仓卒,文庆聦敏强记,明闲吏职,心算口占,应时条理,由是大被亲幸。又自太建以来,吏道疏简,百司弛纵,文庆尽其力用,无所纵舍,分官联事,莫不振惧。又引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云有吏能,后主信之。然并不达大体,督责苛碎,聚敛无厌,王公大人,咸共疾之。后主益以文庆为能,尤更亲重,内外众事,无不任委。累迁太子左卫率,舍人如故。
祯明三年,湘州刺史晋熙王叔文在职既乆,大得人和,后主以其据有上流,阴忌之。自度素与群臣少恩,恐不为用,无所任者,乃擢文庆为都督、湘州刺史,配以精兵,欲令西上,仍征叔文还朝。文庆深喜其事,然惧居外,后执事者持己短长,因进其党沈客卿以自代。未发间,二人共掌机密。
时隋军大举,分道而进,尚书仆射袁宪、骠骑将军萧摩诃及文武群臣共议,请于京口、采石各置兵五千,并出金翅二百,缘江上下,以为防备。文庆恐无兵从己,废其述职,而客卿又利文庆之任己得专权,俱言于朝曰:‘必有论议,不假面陈,但作文启,即为通奏。’宪等以为然。二人赍启入白后主曰:‘此是常事,边城将帅,足以当之。若出人船,必恐惊扰。’
及隋军临江,间谍骤至,宪等殷勤奏请,至于再三。文庆等曰:‘元会将逼,南郊之日,太子多从,今若出兵,事便废阙。’后主曰:‘今且出兵,若北边无事,因以水军从郊,何为不可。’又对曰:‘如此,则声闻邻境,便谓国弱。’后又以货动江总,总内为之游说,后主重违其意,而迫群官之请,乃令付外详议,又抑宪等,由是未决,而隋师济江。
后主性怯懦,不达军事,昼夜啼泣,台内处分,一以委之。文庆既知诸将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等怏怏,素不服官,迫此事机,那可专信。’凡有所启请,经略之计,并皆不行。寻敕文庆领兵顿于乐游苑。陈亡,隋晋王广以文庆受委不忠,曲为谄佞,以蔽耳目,比党数人,并于石阙前斩之,以谢百姓。
沈客卿,吴兴武康人也。美风采,善谈论,博涉群书,与施文庆少相亲昵。仕陈,累迁至尚书仪曹郎。聦明有口辩,颇知故事。每朝廷体式,吉凶仪注,凡所疑议,客卿斟酌裁断,理虽有不经,而众莫能屈,事多施行。
至德初,以为中书舍人,兼步兵校尉,掌金帛局。以旧制军人士人,二品清官,并无关市之税。后主盛修宫室,穷极耳目,府库空虚,有所兴造,恒苦不给。客卿每立异端,唯以刻削百姓为事,奏请不问士庶,并责关市之估,而又增重其旧。于是以阳惠朗为太市令,暨慧景为尚书金、仓都令史。二人家本小吏,考校簿领,豪釐不差,纠谪严急,百姓嗟怨。而客卿居舍人,总以督之,每岁所入,过于常格数十倍,后主大悦。寻加客卿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舍人如故。惠朗、慧景奉朝请。
祯明三年,客卿遂与文庆俱掌机密。隋师至,文庆出顿乐游苑,内外事客卿总焉。台城失守,隋晋王以客卿重赋厚敛,以悦于上,与文庆、暨慧景、阳惠朗等,俱斩于石阙前。
徐哲,不知何许人,施文庆引为制局监,掌刑法,亦与客卿同诛。
孔范字法言,会稽山阴人也。曾祖景伟,齐散骑常侍。祖滔,梁海盐令。父岱,历职清显。
范少好学,博涉书史。陈太建中,位宣惠江夏王长史。后主即位,为都官尚书,与江总等并为狎客。范容止都雅,文章赡丽,又善五言诗,尤见亲爱。后主性愚狠,恶闻过失,每有恶事,范必曲为文饰,称扬赞美。时孔贵人绝爱幸,范与孔氏结为兄妹,宠遇优渥,言听计从。朝廷公卿咸畏范,范因骄矜,以为文武才能举朝莫及。从容白后主曰:‘外间诸将,起自行伍,匹夫敌耳。深见远虑,岂其所知。’后主以问施文庆,文庆畏范,益以为然。自是将帅微有过失,即夺其兵,分配文吏。
隋师将济江,群官请为备防,文庆沮坏之,后主未决。范奏曰:‘长江天堑,古来限隔,虏军岂能飞度?边将欲作功劳,妄言事急。臣自恨位卑,虏若能来,定作太尉公矣。’或妄言北军马死,范曰:‘此是我马,何因死去。’后主笑以为然,故不深备。
寻而隋将贺若弼陷南徐州,执城主庄元始,韩擒陷南豫州,败水军都督高文泰。范与中领军鲁广达顿于白塔寺。后主多出金帛,募人立功,范素于武士不接,莫有至者,唯负贩轻薄多从之,高丽、百济、昆仑诸夷并受督。时任蛮奴请不战,而己度江攻其大军。又司马消难言于后主曰:‘弼若登高举烽,与韩擒相应,鼓声交震,人情必离。请急遣兵北据蒋山,南断淮水,质其妻子,重其赏赐。陛下以精兵万人,守城莫出。不过十日,食尽,二将之头可致阙下。’范冀欲立功,志在于战,乃曰:‘司马消难狼子野心,任蛮奴淮南伧士,语并不可信。’事遂不行。
隋军既逼,蛮奴又欲为持乆计,范又奏:‘请作一决,当为官勒石燕然。’后主从之。明日,范以其徒居中,以抗隋师,未阵而北,范脱身遁免。寻与后主俱入长安。
初,晋王广所戮陈五佞人,范与散骑常侍王瑳、王仪、御史中丞沈瓘,过恶未彰,故免。及至长安,事并露,隋文帝以其奸佞谄惑,并暴其过恶,名为四罪人,流之远裔,以谢吴、越之人。瑳、仪并琅邪人。瑳刻薄贪鄙,忌害才能。仪候意承颜,倾巧侧媚,又献其二女,以求亲昵。瓘险惨苛酷,发言邪谄,故同罪焉。
论曰:自宋中世以来,宰御朝政,万机碎密,不关外司。尚书八座五曹,各有恒任,系以九卿六府,事存副职。至于冠冕搢绅,任疏人贵,伏奏之务既寝,趋走之劳亦息。关宣所寄,属当事有所归。通驿内外,切自音旨。若夫竭忠尽节,仕子恒图,随方致用,明君盛典,旧非本旧,因新以成旧者也,狎非先狎,因疏以成狎者也。而任隔疏情,殊涂一致,权归近狎,异世同揆。故环缨敛笏,俯仰晨昏,瞻幄坐而竦躬,陪兰槛而高眄,探求恩色,习睹威颜,迁兰变鲍,乆而弥信。因城社之固,执开壅之机。长主君世,振裘持领,赏罚事殷,能不逾漏,宫省咳唾,义必先知。故窥盈缩于望景,获骊珠于龙睡,坐归声势,卧震都鄙。贿赂日积,苞苴岁通,富拟公侯,威行州郡。制局小司,专典兵力,云陛天居,亘设兰绮,羽林精卒,重屯广卫。至于元戎启辙,武候还麾,遮迾清道,神行按辔,督察往来,驰骛辇毂,驱役分部,亲承几案,领护所摄,示总成规。若征兵动众,大兴人役,优剧远近,断于外监之心,谴辱诋诃,恣于典事之口。抑符缓诏,奸伪非一,书死为生,请谒成市,左臂挥金,右手刊字,纸为铜落,笔由利染。故门同玉署,家号金穴,嫱媛侍女,燕、秦、蔡、郑之声,琁池碧梁,鱼龙雀马之翫,莫不充牣锦室,照彻青云,害政伤人,于斯为切。况乎主幼时昏,谗慝亦何可胜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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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七十九‧列传第六十九  夷貊下 东夷 西戎 蛮 西域诸国 蠕蠕
东夷之国,朝鲜为大,得箕子之化,其器物犹有礼乐云。魏时,朝鲜以东马韩、辰韩之属,世通中国。自晋过江,泛海来使,有高句丽、百济,而宋、齐间常通职贡,梁兴又有加焉。扶桑国,在昔未闻也,梁普通中有道人称自彼而至,其言元本尤悉,故并录焉。
高句丽,在辽东之东千里,其先所出,事详北史。地方可二千里,中有辽山,辽水所出。汉、魏世,南与朝鲜獩貊、东与沃沮、北与夫余接。其王都于丸都山下,地多大山深谷,无原泽,百姓依之以居,食涧水。虽土著,无良田,故其俗节食,好修宫室。于所居之左立大屋,祭鬼神,又祠零星、社稷。人性凶急,喜寇钞。其官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邹加、主簿、优台、使者、皂衣、先人,尊卑各有等级。言语诸事,多与夫余同,其性气衣服有异。本有五族,有消奴部、绝奴部、慎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本消奴部为王,微弱,桂娄部代之。其置官,有对卢则不置沛者,有沛者则不置对卢。俗喜歌舞,国中邑落,男女每夜群聚歌戏。其人洁净自喜,善藏酿,跪拜申一脚,行步皆走。以十月祭天大会。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自饰,大加、主簿头所著似帻而无后,其小加著折风,形如弁。其国无牢狱,有罪者则会诸加评议,重者便杀之,没入其妻子。其俗好淫,男女多相奔诱。已嫁娶便稍作送终之衣。其死葬,有椁无棺。好厚葬,金银财币尽于送死。积石为封,列植松柏。兄死妻嫂。其马皆小,便登山。国人尚气力,便弓矢刀矛,有铠甲,习战斗,沃沮、东濊皆属焉。
晋安帝义熙九年,高丽王高琏遣长史高翼奉表,献赭白马,晋以琏为使持节、都督营州诸军事、征东将军、高丽王、乐浪公。宋武帝践阼,加琏征东大将军,余官并如故。三年,加琏散骑常侍,增督平州诸军事。少帝景平二年,琏遣长史马娄等来献方物,遣谒者朱邵伯、王邵子等慰劳之。
元嘉十五年,冯弘为魏所攻,败奔高丽北丰城,表求迎接。文帝遣使王白驹、赵次兴迎之,并令高丽资遣。琏不欲弘南,乃遣将孙漱、高仇等袭杀之。白驹等率所领七千余人生禽漱,杀仇等二人。琏以白驹等专杀,遣使执送之。上以远国不欲违其意,白驹等下狱见原。
琏每岁遣使。十六年,文帝欲侵魏,诏琏送马,献八百匹。
孝武孝建二年,琏遣长史董腾奉表,慰国哀再周,并献方物。大明二年,又献肃慎氏楛矢石砮。七年,诏进琏为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余官并如故。明帝泰始、后废帝元徽中,贡献不绝,历齐并授爵位,百余岁死。子云立,齐隆昌中,以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营平二州、征东大将军、高丽王、乐浪公。
梁武帝即位,进云车骑大将军。天监七年,诏为抚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持节、常侍、都督、王并如故。十一年、十五年,累遣使贡献。十七年,云死,子安立。普通元年,诏安纂袭封爵,持节、督营平二州诸军事、宁东将军。七年,安卒,子延立,遣使贡献。诏以延袭爵。中大通四年、六年,大同元年、七年,累奉表献方物。太清二年,延卒,诏其子成袭延爵位。
百济者,其先东夷有三韩国: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曰弁韩。弁韩、辰韩各十二国,马韩有五十四国。大国万余家,小国数千家,总十余万户,百济即其一也。后渐强大,兼诸小国。其国本与句丽俱在辽东之东千余里,晋世句丽既略有辽东,百济亦据有辽西、晋平二郡地矣,自置百济郡。
晋义熙十二年,以百济王余映为使持节、都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将军、百济王。宋武帝践阼,进号镇东大将军。少帝景平二年,映遣长史张威诣阙贡献。元嘉二年,文帝诏兼谒者闾丘恩子、兼副谒者丁敬子等往宣旨慰劳,其后每岁遣使奉献方物。七年,百济王余毗复修贡职,以映爵号授之。二十七年,毗上书献方物,私假台使冯野夫西河太守,表求易林、式占、腰弩,文帝并与之。毗死,子庆代立。孝武大明元年,遣使求除授,诏许之。二年,庆遣上表,言行冠军将军、右贤王余纪十一人忠勤,并求显进。于是诏并加优进。明帝泰始七年,又遣使贡献。庆死,立子牟都。都死,立子牟大。齐永明中,除大都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大将军、百济王。梁天监元年,进大号征东将军。寻为高句丽所破,衰弱累年,迁居韩国地。普通二年,王余隆始复遣使奉表,称累破高丽,今始与通好,百济更为强国。其年,梁武帝诏隆为使持节、都督百济诸军事、宁东大将军、百济王。五年,隆死,诏复以其子明为持节、督百济诸军事、绥东将军、百济王。
号所都城曰固麻,谓邑曰檐鲁,如中国之言郡县也。其国土有二十二檐鲁,皆以子弟宗族分据之。其人形长,衣服洁净。其国近倭,颇有文身者。言语服章略与高丽同,呼帽曰冠,襦曰复衫,袴曰裈。其言参诸夏,亦秦、韩之遗俗云。
中大通六年、大同七年,累遣使献方物,并请涅槃等经义、毛诗博士并工匠画师等,并给之。太清三年,遣使贡献。及至,见城阙荒毁,并号恸涕泣。侯景怒,囚执之,景平乃得还国。
新罗,其先事详北史,在百济东南五千余里。其地东滨大海,南北与句丽、百济接。魏时曰新卢;宋时曰新罗,或曰斯罗。其国小,不能自通使聘。梁普通二年,王姓募名泰,始使使随百济奉献方物。
其俗呼城曰健牟罗,其邑在内曰啄评,在外曰邑勒,亦中国之言郡县也。国有六啄评、五十二邑勒。土地肥美,宜植五谷,多桑麻,作缣布,服牛乘马,男女有别。其官名有子贲旱支、壹旱支、齐旱支、谒旱支、壹吉支、奇贝旱支。其冠曰遗子礼,襦曰尉解,袴曰柯半,靴曰洗。其拜及行与高丽相类。无文字,刻木为信。语言待百济而后通焉。
倭国,其先所出及所在,事详北史。其官有伊支马,次曰弥马获支,次曰奴往鞮。人种禾、稻、纻、麻,蚕桑织绩,有姜、桂、橘、椒、苏。出黑雉、真珠、青玉。有兽如牛名山鼠,又有大蛇吞此兽。蛇皮坚不可斫,其上有孔,乍开乍闭,时或有光,射中而蛇则死矣。物产略与儋耳、朱崖同。地气温暖,风俗不淫。男女皆露 4bf0.gif ,富贵者以锦绣杂采为帽,似中国胡公头。食饮用笾豆。其死有棺无椁,封土作冢。人性皆嗜酒。俗不知正岁,多寿考,或至八九十,或至百岁。其俗女多男少,贵者至四五妻,贱者犹至两三妻。妇人不媱妒,无盗窃,少诤讼。若犯法,轻者没其妻子,重则灭其宗族。
晋安帝时,有倭王赞遣使朝贡。及宋武帝永初二年,诏曰:‘倭赞远诚宜甄,可赐除授。’文帝元嘉二年,赞又遣司马曹达奉表献方物。赞死,弟珍立,遣使贡献,自称使持节、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表求除正。诏除安东将军、倭国王。珍又求除正倭洧等十三人平西、征虏、冠军、辅国将军等号,诏并听之。二十年,倭国王济遣使奉献,复以为安东将军、倭国王。二十八年,加使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将军如故;并除所上二十三人职。济死,世子兴遣使贡献。孝武大明六年,诏授兴安东将军、倭国王。兴死,弟武立,自称使持节、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七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顺帝昇明二年,遣使上表,言‘自昔祖祢,躬擐甲胄,跋涉山川,不遑宁处。东征毛人五十五国,西服众夷六十六国,陵平海北九十五国。王道融泰,廓土遐畿,累叶朝宗,不愆于岁。道迳百济,装饰船舫,而句丽无道,图欲见吞。臣亡考济方欲大举,奄丧父兄,使垂成之功,不获一篑。今欲练兵申父兄之志,窃自假开府仪同三司,其余咸各假授,以劝忠节’。诏除武使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王。齐建元中,除武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镇东大将军。梁武帝即位,进武号征东大将军。
其南有侏儒国,人长四尺。又南有黑齿国、裸国,去倭四千余里,船行可一年至。又西南万里有海人,身黑眼白,裸而丑,其肉美,行者或射而食之。
文身国在倭东北七千余里,人体有文如兽,其额上有三文,文直者贵,文小者贱。土俗欢乐,物丰而贱,行客不赍粮。有屋宇,无城郭。国王所居,饰以金银珍丽,绕屋为堑,广一丈,实以水银,雨则流于水银之上。市用珍宝。犯轻罪者则鞭杖,犯死罪则置猛兽食之,有枉则兽避而不食,经宿则赦之。
大汉国在文身国东五千余里,无兵戈,不攻战,风俗并与文身国同而言语异。
扶桑国者,齐永元元年,其国有沙门慧深来至荆州,说云:‘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地在中国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扶桑叶似桐,初生如笋,国人食之。实如梨而赤,绩其皮为布,以为衣,亦以为锦。作板屋,无城郭。有文字,以扶桑皮为纸。无兵甲,不攻战。其国法有南北狱,若有犯,轻罪者入南狱,重罪者入北狱。有赦则放南狱,不赦北狱。在北狱者男女相配,生男八岁为奴,生女九岁为婢。犯罪之身,至死不出。贵人有罪,国人大会,坐罪人于坑,对之宴饮分诀若死别焉。以灰绕之,其一重则一身屏退,二重则及子孙,三重者则及七世。名国王为乙祁。贵人第一者为对卢,第二者为小对卢,第三者为纳咄沙。国王行有鼓角导从。其衣色随年改易,甲乙年青,丙丁年赤,戊己年黄,庚辛年白,壬癸年黑。有牛角甚长,以角载物,至胜二十斛。有马车、牛车、鹿车。国人养鹿如中国畜牛,以乳为酪。有赤梨,经年不坏。多蒲桃。其地无铁有铜,不贵金银。市无租估。其昏姻法,则婿往女家门外作屋,晨夕洒扫,经年而女不悦即驱之,相悦乃成昏。昏礼大抵与中国同。亲丧七日不食,祖父母丧五日不食,兄弟伯叔姑姊妹三日不食。设座为神像,朝夕拜奠,不制衰绖。嗣王立,三年不亲国事。其俗旧无佛法。宋大明二年,罽賔国尝有比丘五人游行其国,流通佛法经像,教令出家,风俗遂改。’
慧深又云:‘扶桑东千余里有女国,容貌端正,色甚洁白,身体有毛,发长委地。至二三月竞入水则任娠,六七月产子。女人胸前无乳,项后生毛,根白,毛中有汁以乳子。百日能行,三四年则成人矣。见人惊避,偏畏丈夫。食咸草如禽兽。咸草叶似邪蒿,而气香味咸。梁天监六年,有晋安人度海,为风所飘至一岛,登岸,有人居止,女则如中国,而言语不可晓。男则人身而狗头,其声如吠。其食有小豆,其衣如布。筑土为墙,其形圆,其户如窦云。’
河南、宕昌、邓至、武兴,其本并为氐、羌之地。自晋南迁,九州分裂,此等诸国,地分西垂,提挈于魏,时通江左。今采其旧土,编于西戎云。
河南王者,其先出自鲜卑慕容氏。初,慕容弈洛干有二子,庶长曰吐谷浑,嫡曰廆洛干。卒,廆嗣位,吐谷浑避之,西徙上陇,度枹罕,出凉州西南,至赤水而居之。地在河南,故以为号。事详北史。其界东至叠川,西邻于阗,北接高昌,东北通秦岭,方千余里,盖古之流沙地焉。乏草木,少水潦,四时恒有冰雪,唯六七月雨雹甚盛。若晴则风飘沙砾,常蔽光景。其地有麦无谷。有青海方数百里,放牝马其侧,辄生驹,土人谓之龙种,故其国多善马。有屋宇,杂以百子帐,即穹庐也。著小袖袍,小口袴,大头长裙帽。女子被发为辫。
其后吐谷浑孙叶延,颇识书记,自谓曾祖弈洛干始封昌黎公,吾盖公孙之子也。礼以王父字为氏,因姓吐谷浑,亦为国号。至其末孙阿豺,始通江左,受官爵。弟子慕延,宋元嘉末,又自号河南王。慕延死,从弟拾寅立,乃用书契,起城池,筑宫殿。其小王并立宅国中。有佛法。拾寅死,子度易侯立。易侯死,子休留代立。齐永明中,以代为使持节、都督西秦河沙三州、镇西将军、护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
梁兴,进代为征西将军。代死,子伏连筹袭爵位。天监十三年,遣使献金装马脑锺二口,又表于益州立九层佛寺,诏许焉。十五年,又遣使献赤舞龙驹及方物。其使或岁再三至,或再岁一至。其地与益州邻,常通商贾。普通元年,又奉表献方物。筹死,子呵罗真立。大通三年,诏以为宁西将军、护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真死,子佛辅袭爵位,其世子又遣使献白龙驹于皇太子。
宕昌国,在河南国之东、益州之西北陇西之地,西羌种也。宋孝武世,其王梁瑾忽始献方物。梁天监四年,王梁弥博来献甘草、当归。诏以为使持节、都督河凉二州诸军事、安西将军、东羌校尉、河凉二州刺史、陇西公、宕昌王。佩以金章。弥博死,子弥泰立。大同七年,复策授以父爵位。其衣服风俗与河南略同。
邓至国,居西凉州界,羌别种也。世号持节、平北将军、西凉州刺史。宋文帝时,王象屈耽遣使献马。梁天监元年,诏以邓至王象舒彭为督西凉州诸军事,进号安北将军。五年,舒彭遣使献黄耆四百斤,马四匹。其俗呼帽曰突何。其衣服与宕昌同。
武兴国,本仇池。杨难当自立为秦王,宋文帝遣裴方明讨之,难当奔魏。其兄子文德又聚众葭芦,宋因授以爵位。魏又攻之,文德奔汉中。从弟僧嗣又自立,复戍葭芦,卒。文德弟文度立,以弟文弘为白水太守,屯武兴。宋世以为武都王。武兴之国自于此矣。难当族弟广香又攻杀文度,自立为阴平王、葭芦镇主。死,子炅立。炅死,子崇祖立。崇祖死,子孟孙立。齐永明中,魏南梁州刺史仇池公杨灵珍据泥功山归齐,齐武帝以灵珍为北梁州刺史、仇池公。文洪死,以族人集始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梁天监初,以集始为持节、都督秦雍二州诸军事、辅国将军、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武都王。灵珍为冠军将军。孟孙为假节、督沙州诸军事、平羌校尉、沙州刺史、阴平王。集始死,子绍先袭爵位。二年,以灵珍为持节、督陇右诸军事、左将军、北凉州刺史、仇池王。十年,孟孙死,诏赠安沙将军、北雍州刺史。子定袭封爵。绍先死,子智慧立。大同元年,克复汉中,智慧遣使上表,求率四千户归梁,诏许焉,即以为东益州。
其国东连秦岭,西接宕昌。其大姓有苻氏、姜氏、梁氏。言语与中国同。著乌皂突骑帽,长身小袖袍,小口袴,皮靴。地植九谷。婚姻备六礼。知书疏。种桑麻。出䌷绢布漆蜡椒等,山出铜铁。
书云‘蛮夷猾夏’,其作梗也已旧。及于宋之方盛,盖亦屡兴戍役,岂诗所谓‘蠢尔蛮荆,大邦为仇’者乎。今亦编录以备诸蛮云尔。
荆、雍州蛮,盘瓠之后也,种落布在诸郡县。宋时因晋于荆州置南蛮、雍州置宁蛮校尉以领之。孝武初,罢南蛮并大府,而宁蛮如故。蛮之顺附者,一户输谷数斛,其余无杂调。而宋人赋役严苦,贫者不复堪命,多逃亡入蛮。蛮无徭役,强者又不供官税。结党连郡,动有数百千人,州郡力弱,则起为盗贼,种类稍多,户口不可知也。所在多深险。居武陵者有雄溪、樠溪、辰溪、酉溪、武溪,谓之五溪蛮。而宜都、天门、巴东、建平、江北诸郡蛮所居皆深山重阻,人迹罕至焉。前世以来,屡为人患。
少帝景平二年,宜都蛮帅石宁等一百二十三人诣阙上献。文帝元嘉六年,建平蛮张维之等五十人,七年,宜都蛮田生等一百一十三人,并诣阙献见。其后,沔中蛮大动,行旅殆绝。天门溇中令宋矫之徭赋过重,蛮不堪命。十八年,蛮田向求等为寇,破溇中,虏掠百姓。荆州刺史衡阳王义季遣行参军曾孙念讨破之,免矫之官。二十年,南郡临沮、当阳蛮反,缚临沮令傅僧骥。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遣中兵参军王谌讨破之。
先是,雍州刺史刘道产善抚诸蛮,前后不附者,皆引出平土,多缘沔为居。及道产亡,蛮又反叛。至孝武出为雍州,群蛮断道。台遣军主沈庆之连年讨蛮,所向皆平,事在庆之传。
二十八年正月,龙山雉水蛮寇钞涅阳县,南阳太守朱韶遣军讨之,失利。韶又遣二千人系之,蛮乃散走。是岁,滍水诸蛮因险为寇,雍州刺史随王诞遣使说之,又遣军讨沔北诸蛮。袭浊山、如口、蜀松三柴,克之,又围斗钱、柏义诸柴。蛮悉力距战,军大破之。
孝武大明中,建平蛮向光侯寇暴峡川,巴东太守王济、荆州刺史朱脩之遣军讨之。光侯走清江,清江去巴东千余里。时巴东、建平、宜都、天门四郡蛮为寇,诸郡人户流散,百不存一。明帝、顺帝世尤甚,荆州为之虚弊云。
豫州蛮,禀君后也。盘瓠、禀君事,并具前史。西阳有巴水、蕲水、希水、赤亭水、西归水,谓之五水蛮。所在并深岨,种落炽盛,历世为盗贼。北接淮、汝,南极江、汉,地方数千里。
宋元嘉二十八年,西阳蛮杀南川令刘台。二十九年,新蔡蛮破大雷戍,略公私船入湖。有亡命司马黑石逃在蛮中,共为寇。文帝遣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讨之。孝武大明四年,又遣庆之讨西阳蛮,大克获而反。司马黑石徒党三人,其一名智,黑石号曰太公,以为谋主。一人名安阳,号谯王,一人名续之,号梁王。蛮文山罗等讨禽续之,为蛮世财所篡,山罗等相率斩世财父子六人。豫州刺史王玄谟遣殿中将军郭元封慰劳诸蛮,使缚送亡命。蛮乃执智、安阳二人,送诣玄谟。孝武使于寿阳斩之。
明帝初即位,四方反叛,及南贼败于鹊尾,西阳蛮田益之、田义之、成邪财、田光兴等起义,攻郢州克之。以益之为辅国将军,都统四山军事。又以蛮户立宋安、光城二郡。以义之为宋安太守,光兴为光城太守。封益之边城县王,成邪财阳城县王。成邪财死,子婆思袭爵云。
玉门以西达于西海,考之汉史,通为西域,高昌迄于波斯,则其所也。自晋、宋以还,虽有时而至,论其风土,甚未能详。今略备西域诸国,编之于次云。
高昌国,初阚氏为主,其后为河西王沮渠茂虔弟无讳袭破之。其王阚爽奔于蠕蠕。无讳据之称王,一世而灭于魏。其国人又推麹氏为王,名嘉,魏授为车骑将军、司空公、都督秦州诸军事、秦州刺史、金城郡公。在位二十四年卒,国谥曰昭武王。子子坚,子坚嗣位,魏授使持节、骠骑大将军、散骑常侍、都督瓜州刺史、西平郡公、开府仪同三司、高昌王。
其国盖车师之故地,南接河南,东近敦煌,西次龟兹,北邻敕勒。置四十六镇,交河田地高宁临川横截柳婆洿林新兴由宁始昌笃进白力等镇。官有四镇将军,及置杂号将军、长史、司马、门下校郎、中兵校郎、通事舍人、通事令史、咨议、谏议、校尉、主簿。国人言语与华略同。有五经、历代史、诸子集。面貌类高丽,辫发垂之于背。著长身小袖袍、缦裆袴。女子头发,辫而不垂,著锦缬缨络环钏。昏姻有六礼。其地高燥,筑土为城,架木为屋,土覆其上。寒暑与益州相似,备植九谷,人多啖面及牛羊肉。出良马、蒲桃酒、石盐。多草木,有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纑,名曰白叠子,国人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交市用焉。有朝乌者,旦旦集王殿前,为行列,不畏人,日出然后散去。
梁大同中,子坚遣使献鸣盐枕、蒲桃、良马、氍 3ca3.gif 等物。
滑国者,车师之别种也。汉永建元年,八滑从班勇击北虏有功,勇上八滑为后部亲汉侯。自魏、晋以来,不通中国。至梁天监十五年,其王厌带夷栗陁始遣使献方物。普通元年,遣使献黄师子、白貂裘、波斯锦等物。七年,又奉表贡献。
魏之居代都,滑犹为小国,属蠕蠕。后稍强大,征其旁国波斯、渴盘陁、罽賔、焉耆、龟兹、疏勒、姑墨、于阗、句般等国,开地千余里。土地温暖,多山川,少树木,有五谷。国人以面及羊肉为粮。其兽有师子、两脚骆驼,野驴有角。人皆善骑射,著小袖长身袍,用金玉为带。女人被裘,头上刻木为角,长六尺,以金银饰之。少女子,兄弟共妻。无城郭,毡屋为居,东向开户。其王坐金床,随太岁转,与妻并坐接客。无文字,以木为契。与旁国通,则使旁国胡为胡书,羊皮为纸。无职官。事天神、火神,每日则出户祀神而后食。其跪一拜而止。葬以木为椁。父母死,其子截一耳,葬讫即吉。其言语待河南人译然后通。
呵跋檀、周古柯、胡密丹等国,并滑旁小国也。凡滑旁之国,衣服容貌皆与滑同。普通元年,使使随滑使来贡献方物。
白题国王姓支名史稽毅,其先盖匈奴之别种胡也。汉灌婴与匈奴战,斩白题骑一人是也。在滑国东,去滑六日行,西极波斯。土地出粟、麦、瓜果,食物略与滑同。普通三年,遣使献方物。
龟兹者,西域之旧国也。自晋度江不通,至梁普通二年,王尼瑞摩珠那胜遣使奉表贡献。
于阗者,西域之旧国也。梁天监九年,始通江左,遣使献方物。十三年,又献波罗婆步鄣。十八年,又献琉璃罂。大同七年,又献外国刻玉佛。
渴盘陁国,于阗西小国也。西邻滑国,南接罽賔国,北连沙勒。国都在山谷中,城周回十余里。国有十二城,风俗与于阗相类。衣古贝布,著长身小袖袍、小口袴。地宜小麦,资以为粮。多牛马骆驼羊等。出好毡。王姓葛沙氏,梁中大同元年,始通江左,遣献方物。
末国,汉世且末国也。胜兵万余户。北与丁零、东与白题、西与波斯接。土人剪发,著毡帽、小袖衣,为衫则开颈而缝前。多牛羊骡驴。其王安末深盘,梁普通五年,始通江左,遣使来贡献。
波斯国,其先有波斯匿王者,子孙以王父字为氏,因为国号。国有城周回三十二里,城高四丈,皆有楼观。城内屋宇数百千间,城外佛寺二三百所。西去城十五里有土山,山非过高,其势连接甚远。中有鹫鸟啖羊,土人极以为患。国中有优钵昙花,鲜华可爱。出龙驹马。咸池生珊瑚树,长一二尺。亦有武魄、马脑、真珠、玫瑰等,国内不以为珍。市买用金银。昏姻法,下娉财讫,女婿将数十人迎妇。婿著金线锦袍、师子锦袴,戴天冠。妇亦如之。妇兄弟便来捉手付度,夫妇之礼,于兹永毕。国东与滑国、西及南俱与娑罗门国、北与泛栗国接。梁中大通二年,始通江左,遣使献佛牙。
北狄种类实繁,蠕蠕为族,盖匈奴之别种也。魏自南迁,因擅其故地。无城郭,随水草畜牧,以穹庐居。辫发,衣锦小袖袍、小口袴、深雍韡。其地苦寒,七月流澌亘河。
宋昇明中,遣王洪范使焉,引之共谋魏。齐建元三年,洪范始至。是岁通使,求并力攻魏。其相国刑基祇罗回表,言‘京房谶云:“卯金卒,草肃应王。”历观图纬,代宋者齐。’又献师子皮袴褶。其国后稍侵弱,永明中,为丁零所破,更为小国而南移其居。梁天监十四年,遣使献马、貂裘。普通元年,又遣使献方物。是后数岁一至焉。大同七年,又献马一匹,金一斤。
其国能以术祭天而致风雪,前对皎日,后则泥潦横流,故其战败莫能追及。或于中夏为之,则不能雨,问其故,盖以暖云。
论曰:自晋氏南度,介居江左,北荒西裔,隔碍莫通。至于南徼东边。界壤所接,洎宋元嘉抚运,爰命干戈,象浦之捷,威震冥海。于是鞮译相系,无绝岁时。以洎齐、梁,职贡有序。及侯景之乱,边鄙日蹙。陈氏基命,衰微已甚,救首救尾,身其几何。故西賮南琛,无闻竹素,岂所谓有德则来,无道则去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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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八十‧列传第七十  贼臣 侯景 熊昙朗 周迪 留异 陈宝应
侯景字万景,魏之怀朔镇人也。少而不羁,为镇功曹史。魏末北方大乱,乃事边将尔朱荣,甚见器重。初学兵法于荣部将慕容绍宗,未几绍宗每询问焉。后以军功为定州刺史。始魏相高欢微时,与景甚相友好,及欢诛尔朱氏,景以众降,仍为欢用。稍至吏部尚书,非其好也。每独曰:‘何当离此反故纸邪。’寻封濮阳郡公。
欢之败于沙苑,景谓欢曰:‘宇文泰恃于战胜,今必致怠,请以数千劲骑至关中取之。’欢以告其妃娄氏,曰:‘彼若得泰,亦将不归。得泰失景,于事奚益。’欢乃止。后为河南道大行台,位司徒。又言于欢曰:‘恨不得泰。请兵三万,横行天下;要须济江缚取萧衍老公,以作太平寺主。’欢壮其言,使拥兵十万,专制河南,仗任若己之半体。
景右足短,弓马非其长,所在唯以智谋。时欢部将高昂、彭乐皆雄勇冠时,唯景常轻之,言‘似豕突尔,势何所至’。及将镇河南,请于欢曰:‘今握兵在远,奸人易生诈伪,大王若赐以书,请异于他者。’许之。每与景书,别加微点,虽子弟弗之知。
及欢疾笃,其世子澄矫书召之。景知伪,惧祸,因用王伟计,乃以太清元年二月遣其行台郎中丁和上表求降。帝召群臣议之,尚书仆射谢举等皆议纳景非便,武帝不从。初,帝以是岁正月乙卯于善言殿读佛经,因谓左右黄慧弼曰:‘我昨梦天下太平,尔其识之。’及和至,校景实以正月乙卯日定计,帝由是纳之。于是封景河南王、大将军、使持节、董督河南南北诸军事、大行台,承制如邓禹故事。
高澄嗣事为勃海王,遣其将慕容绍宗围景于长社。景急,乃求割鲁阳、长社、东荆、北兖请救于西魏,魏遣五城王元庆等率兵救之,绍宗乃退。景复请兵于司州刺史羊鸦仁,鸦仁遣长史邓鸿率兵至汝水,元庆军夜遁,鸦仁乃据悬瓠。
时景将蔡道遵北归,言景有悔过志。高澄以为信然,乃以书喻景,若还,许以豫州刺史终其身,所部文武更不追摄,阖门无恙,并还宠妻爱子。景报书不从。澄知景无归志,乃遣军相继讨景。
帝闻鸦仁已据悬瓠,遂命群帅指授方略,大举攻东魏,以贞阳侯萧明为都督。明军败见俘。绍宗攻潼州,刺史郭凤弃城走。景乃遣其行台左丞王伟、左户郎中王则诣阙献策,请元氏子弟立为魏主。诏遣太子舍人元贞为咸阳王,须度江许即位,以乘舆之副资给之。
高澄又遣慕容绍宗追景,景退保涡阳,使谓绍宗曰:‘欲送客邪?将定雄雌邪?’绍宗曰:‘将决战。’遂顺风以阵。景闭垒,顷之乃出。绍宗曰:‘景多诡,好乘人背。’使备之,果如其言。景命战士皆被短甲短刀,但低视斫人胫马足,遂败绍宗军。裨将斛律光尤之,绍宗曰:‘吾战多矣,未见此贼之难也。尔其当之。’光被甲将出,绍宗戒之曰:‘勿度涡水。’既而又为景败。绍宗谓曰:‘定何如也。’相持连月,景食尽,诳其众以为家口并见杀。众皆信之。绍宗遥谓曰:‘尔等家并完。’乃被发向北斗以誓之。景士卒并北人,不乐南度,其将暴显等各率所部降绍宗。景军溃散,丧甲士四万人,马四千匹,辎重万余两。乃与腹心数骑自硖石济淮,稍收散卒,得马步八百人。南过小城,人登陴诟之曰:‘跛脚奴何为邪!’景怒,破城杀言者而去。昼夜兼行,追军不敢逼。使谓绍宗曰:‘景若就禽,公复何用?’绍宗乃纵之。
既而莫适所归,马头戍主刘神茂者,为韦黯所不容,因是踣马乃驰谓景曰:‘寿阳去此不远,城池险固,韦黯是监州耳。王若次近郊,必郊迎,因而执之,可以集事。得城之后,徐以启闻,朝廷喜王南归,必不责也。’景执其手曰:‘天教也。’及至,而黯授甲登陴。景谓神茂曰:‘事不谐矣。’对曰:‘黯懦而寡智,可说下也。’乃遣豫州司马徐思玉夜入说之,黯乃开门纳景。景执黯,数将斩之,乆而见释。乃遣于子悦驰以败闻,自求贬削。优诏不许。复求资给,即授南豫州刺史,本官如故。
帝以景兵新破,未忍移易,故以鄱阳王范为合州刺史,即镇合肥。魏人攻悬瓠,悬瓠粮少,羊鸦仁去悬瓠归义阳。
魏人入悬瓠,更求和亲,帝召公卿谋之。张绾、朱异咸请许之。景闻未之信,乃伪作邺人书,求以贞阳侯换景。帝将许之。舍人傅岐曰:‘侯景以穷归义,弃之不祥。且百战之余,宁肯束手受絷。’谢举、朱异曰:‘景奔败之将,一使之力耳。’帝从之,复书曰:‘贞阳旦至,侯景夕反。’景谓左右曰:‘我知吴儿老公薄心肠。’又请娶于王、谢,帝曰:‘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景恚曰:‘会将吴儿女以配奴。’王伟曰:‘今坐听亦死,举大事亦死,王其图之。’于是遂怀反计。属城居人,悉占募为军士。辄停责市估及田租,百姓子女悉以配将士。又启求锦万疋为军人袍,中领军朱异议以御府锦署止充颁赏,不容以供边用,请送青布以给之。又以台所给仗多不能精,启请东冶锻工欲更营造,敕并给之。景自涡阳败后,多所征求,朝廷含弘,未尝拒绝。
是时贞阳侯明遣使还梁,述魏人请追前好,许放之还。武帝览之流涕,乃报明启当别遣行人。帝亦欲息兵,乃与魏和通。景闻之惧,驰启固谏,帝不从。尔后表疏跋扈,言辞不逊。又闻遣伏挺、徐陵使魏,不知所为。
元贞知景异志,累启还朝。景谓曰:‘将定江南,何不少忍。’贞益惧,奔还建邺,具以事闻。景又招司州刺史羊鸦仁同逆,鸦仁录送其使。时鄱阳王范镇合肥,及鸦仁俱累启称景有异志。朱异曰:‘侯景数百叛虏,何能为役。’并抑不奏闻,景所以奸谋益果。乃上言曰:‘高澄狡猾,宁可全信。陛下纳其诡语,求与连和,臣亦窃所笑也。臣行年四十有六,未闻江左有佞邪之臣,一旦入朝,乃致嚣讟,宁堪粉骨,投命仇门。请乞江西一境,受臣控督;如其不许,即领甲临江,上向闽、越。非唯朝廷自耻,亦是三公旰食。’帝使朱异宣语荅景使曰:‘譬如贫家畜十客五客,尚能得意,朕唯有一客,致有忿言,亦是朕之失也。’景又知临贺王正德怨望朝廷,密令要结。正德许为内启。
二年八月,景遂发兵反,于豫州城内集其将帅,登坛歃血。是日地大震。于是以诛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𬴊、太子左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为辞,以为奸臣乱政,请带甲入朝。先攻马头、木栅,执太守刘神茂、戍主曹璆等。武帝闻之,笑曰:‘是何能为,吾以折棰笞之。’乃敕:斩景者不问南北人同赏封二千户兼一州刺史;其人主帅欲还北不须州者,赏以绢布二万,以礼发遣。于是诏合州刺史鄱阳王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为东道都督,同讨景,济自历阳。又令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邵陵王纶持节,董督众军。
景闻之,谋于王伟。伟曰:‘莫若直掩扬都,临贺反其内,大王攻其外,天下不足定也。兵闻拙速,不闻工迟,令今便须进路,不然邵陵及人。’九月,景发寿春,声云游猎,人不觉也。留伪中军大都督王贵显守寿春城,出军伪向合肥,遂袭谯州。助防董绍先降之,执刺史丰城侯泰。武帝闻之,遣太子家令王质率兵三千巡江遏防。景进攻历阳太守庄铁,铁遣弟均夜斫景营,战没。铁母爱其子,劝铁降。景拜其母,铁乃劝景曰:‘急则应机,缓必致祸。’景乃使铁为导。
是时镇戍相次启闻,朱异尚曰:‘景必无度江志。’萧正德先遣大船数十艘伪称载荻,实拟济景。景至江将度,虑王质为梗,俄而质被追为丹阳尹,无故自退。景闻未之信,乃密遣觇之,谓使者:‘质若退,折江东树枝为验。’觇人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办矣。’乃自采石济,马数百匹,兵八千人,都下弗之觉。
景出,分袭姑孰,执淮南太守文成侯宁,遂至慈湖。南津校尉江子一奔还建邺。皇太子见事急,入面启武帝曰:‘请以事垂付,愿不劳圣心。’帝曰:‘此自汝事,何更问为。’太子仍停中书省指授,内外扰乱相劫不复通。于是诏以扬州刺史宣城王大器为都督内外诸军事,都官尚书羊侃为军师将军以副焉。遣南浦侯推守东府城,西丰公大春守石头,轻车长史谢禧守白下。
既而景至朱雀航,遣徐思玉入启,乞带甲入朝,除君侧之恶,请遣了事舍人出相领解,实欲观城中虚实。帝遣中书舍人贺季、主书郭宝亮随思玉往劳之于板桥。景北面受敕,季曰:‘今者之举,何以为名?’景曰:‘欲为帝也。’王伟进曰:‘朱异、徐𬴊谄黩乱政,欲除奸臣耳。’景既出恶言,留季不遣,宝亮还宫。
先是,大同中童谣曰:‘青丝白马寿阳来。’景涡阳之败,求锦,朝廷所给青布,及是皆用为袍,采色尚青。景乘白马,青丝为辔,欲以应谣。萧正德先屯丹阳郡,至是率所部与景合。建康令庾信率兵千余人屯航北,及景至彻航,始除一舶,见贼军皆著铁面,遂弃军走。南塘游军复闭航度景。皇太子以所乘马授王质,配精兵三千,使援庾信。质至领军府与贼遇,未阵便奔。景乘胜至阙下。西丰公大春弃石头城走,景遣其仪同于子悦据之。谢禧亦弃白下城走。
景遣百道攻城,纵火烧大司马、东西华诸门。城中仓卒未有备,乃凿门楼,下水沃火,乆之方灭。贼又斫东掖门将入,羊侃凿门扇刺杀数人,贼乃退。又登东宫墙射城内。至夜,简文募人出烧东宫台殿遂尽,所聚图籍数百厨,一皆灰烬。先是简文梦有人画作秦始皇,云‘此人复焚书’,至是而验。景又烧城西马厩、士林馆、太府寺。明日,景又作木驴数百攻城,城上掷以石,并皆碎破。贼又作尖顶木驴,状似槥,石不能破。乃作雉尾炬,灌以膏蜡,丛下焚之。
贼既不克,士卒死者甚多,乃止攻,筑长围以绝内外。又启求诛朱异、陆验、徐𬴊、周石珍等,城内亦射赏格出外,有能斩景首,授以景位,并钱一亿万,布绢各万疋,女乐二部。庄铁乃奔历阳,绐言景已枭首。景城守郭骆惧,弃城走寿阳。铁得入城,遂奔寻阳。
十一月,景立萧正德为帝,即伪位,居于仪贤堂,改年曰正平。初童谣有‘正平’之言,故立号以应之。识者以为正德卒当平殄也。景自为相国、天柱将军,正德以女妻之。景又攻东府城,设百尺楼车,钩城堞尽落。城陷,景使其仪同卢晖略率数千人持长刀夹城门,悉驱城内文武裸身而出,使交兵杀之,死者三千余人。南浦侯推是日遇害。景使正德子见理及晖略守东府城。
初,景至都,便唱云‘武帝已晏驾’。虽城内亦以为然。简文虑人情有变,乃请上舆驾巡城。上将登城,陆验谏曰:‘陛下万乘之重,岂可轻脱。’因泣下。帝深感其言,乃幸大司马门。城上闻跸声皆鼓噪,军人莫不屑涕,百姓乃安。
景又于城东西各起土山以临城,城内亦作两山以应之,简文以下皆亲畚锸。初,景至便望克定建邺,号令甚明,不犯百姓。既攻不下,人心离沮,又恐援军总集,众必溃散,乃纵兵杀掠,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妻妾,悉入军营。又募北人先为奴者,并令自拔,赏以不次。朱异家黥奴乃与其侪逾城投贼,景以为仪同,使至阙下以诱城内,乘马披锦袍诟曰:‘朱异五十年仕宦,方得中领军。我始事侯王,已为仪同。’于是奴僮竞出,尽皆得志。
景食石头常平仓既尽,便掠居人,尔后米一升七八万钱,人相食,有食其子者。又筑土山,不限贵贱,昼夜不息,乱加驱棰,疲羸者因杀以填山,号哭之声动天地。百姓不敢藏隐,并出从之,旬日间众至数万。
景仪同范桃棒密贪重赏,求以甲士二千人来降,以景首应购,遣文德主帅前白马游军主陈昕夜逾城入,密启言状。简文以启上,上大悦,使报桃棒,事定许封河南王,镌银券以与之。简文恐其诈,犹豫不决。上怒曰:‘受降常理,何忽致疑。’朱异、傅岐同请纳之。简文曰:‘吾即坚城自守,所望外援,外援若至,贼岂足平。今若开门以纳桃棒,桃棒之意尚且难知,一旦倾危,悔无及矣。’桃棒又曰:‘今止将所领五百余人,若至城门,自皆脱甲。乞朝廷赐容。事济之时,保禽侯景。’简文见其言愈疑之。朱异以手捶胸曰:‘今年社稷去矣。’俄而桃棒军人鲁伯和告景,并烹之。
至是,邵陵王纶率西丰公大春、新淦公大成、永安侯确、南安乡侯骏、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马步三万,发自京口,直据锺山。景党大骇,咸欲逃散,分遣万余人拒战。纶大败之于爱敬寺下。
景初闻纶至,惧形于色,及败军还,尤言其盛,愈恐,命具舟石头将北济。任约曰:‘去乡万里,走欲何之?战若不捷,君臣同死。草间乞活,约所不为。’景乃留宋子仙守壁,自将锐卒拒纶,阵于覆舟山北,与纶相持。会暮,景退还,南安侯骏率数十骑挑之。景回军,骏退。时赵伯超阵于玄武湖北,见骏退,仍率军前走。众军因乱,遂败绩。纶奔京口。贼执西丰公大春、纶司马庄丘慧达、南阁将军胡子约、广陵令霍儁等来送城下,逼令云:‘已禽邵陵王。’霍儁独云:‘王小失利,已全军还京口,城中但坚守,援军寻至。’语未卒,贼以刀伤其口,景义而释焉。正德乃收而害之。是日,鄱阳世子嗣、裴之高至后渚,结营于蔡洲。景分军屯南岸。
十二月,景造诸攻具及飞楼、橦车、登城车、钩堞车、阶道车、火车,并高数丈,车至二十轮,陈于阙前,百道攻城。以火车焚城东南隅大楼,因火势以攻城。城上纵火,悉焚其攻具,贼乃退。是时,景土山成,城内土山亦成。以太府卿韦黯守西土山,左卫将军柳津守东土山。山起芙蓉层楼,高四丈,饰以锦罽,捍以乌笙,山峰相近。募敢死士,厚衣袍铠,名曰‘僧腾客’,配二山,交矟以战。鼓叫沸腾,昏旦不息。土山攻战既苦,人不堪命,柳津命作地道,毁外山,掷雉尾炬烧其橹堞。外山崩,压贼且尽。贼又作虾蟆车,运土石填堑,战士升之楼车,四面并至。城内飞石碎其车,贼死积于城下。贼又掘城东南角,城内作迂城形如却月以捍之,贼乃退。
材官将军宋嶷降贼,因为立计,引玄武湖水灌台城,阙前御街并为洪波矣。又烧南岸居人营寺,莫不咸尽。司州刺史柳仲礼、衡州刺史韦粲、南陵太守陈文彻、宣猛将军李孝钦等皆来赴援;鄱阳世子嗣、裴之高又济江。柳仲礼营朱雀航南,裴之高营南苑,韦粲营青塘,陈文彻、李孝钦屯丹阳郡,鄱阳世子嗣营小航南,并缘淮造栅。及旦,景方觉,乃登禅灵寺门楼以望之。见韦粲营垒未合,度兵击之,粲败,景斩粲首徇城下。柳仲礼闻粲败,不遑贯甲,与数十人赴之。遇贼,斩首数百,仍投水死者千余人。仲礼深入,马陷泥,亦被重创。自是贼不敢济岸。
邵陵王纶又与临城公大连等自东道集于南岸;荆州刺史湘东王绎遣世子方等、兼司马吴晔、天门太守樊文皎赴援,营于湘子岸前;高州刺史李迁仕、前司州刺史羊鸦仁又率兵继至。既而鄱阳世子嗣、永安侯确、羊鸦仁、李迁仕、樊文皎率众度淮,攻破贼东府城前栅,遂营于青溪水东。景遣其仪同宋子仙缘水西立栅以相拒。景食稍尽,人相食者十五六。
初,援兵至北岸,众号百万。百姓扶老携幼以候王师,才过淮,便竞剥掠,征责金银,列营而立,互相疑贰。邵陵王纶、柳仲礼甚于仇敌,临城公大连、永安侯确逾于水火,无有斗心。贼党有欲自拔者,闻之咸止。
贼之始至,城中才得固守,平荡之事,期望援军。既而中外断绝,有羊车儿献计,作纸鸦系以长绳,藏敕于中。简文出太极殿前,因西北风而放,冀得书达。群贼骇之,谓是厌胜之术,又射下之,其危急如此。是时城中围逼既乆,膎味顿绝,简文上厨,仅有一肉之膳。军士煮弩熏鼠捕雀食之。殿堂旧多鸽群聚,至是歼焉。初,宫门之闭,公卿以食为念,男女贵贱并出负米,得四十万斛,收诸府藏钱帛五十亿万,并聚德阳堂,鱼盐樵采所取盖寡。至是乃坏尚书省为薪,撤荐锉以饲马,尽又食飰焉。御甘露厨有干苔,味酸咸,分给战士。军人屠马于殿省间鬻之,杂以人肉,食者必病。贼又置毒于水窦,于是稍行肿满之疾,城中疫死者太半。初,景之未度江,魏人遣檄,极言景反复猜忍,又言帝饰智惊愚,将为景欺。至是祸败之状,皆如所陈,南人咸以为谶。
时景军亦饥,不能复战。东城有积粟,其路为援军所断,且闻湘东王下荆州兵。彭城刘邈乃说景曰:‘大军顿兵已乆,攻城不拔,今众军云集,未易可破。如闻军粮不支一月,运漕路绝,野无所掠,婴儿掌上,信在于今。未若乞和,全师而反。’景乃与王伟计,遣任约至城北拜表伪降,以河南自效。帝曰:‘吾有死而已,宁有是议。且贼凶逆多诈,此言云何可信。’既而城中日蹙,简文乃请武帝曰:‘侯景围逼,既无勤王之师,今欲许和,更思后计。’帝大怒曰:‘和不如死。’简文曰:‘城下之盟,乃是深耻;白刃交前,流矢不顾。’上迟回乆之,曰:‘尔自图之,无令取笑千载。’乃听焉。
景请割江右四州地,并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后解围济江。仍许遣其仪同于子悦、左丞王伟入城为质。中领军傅岐议以宣城王嫡嗣之重,有轻言者请劔斩之。乃请石城公大款出送,诏许焉。遂于西华门外设坛,遣尚书仆射王克、兼侍中上甲乡侯韶、兼散骑常侍萧瑳与于子悦、王伟等登坛共盟。右卫将军柳津出西华门下,景出其栅门,与津遥相对,刑牲歃血。
南兖州刺史南康嗣王会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率众三万至于马卬洲,景虑北军自白下而上,断其江路,请悉勒聚南岸。敕乃遣北军并进江潭苑。景又启称:‘永安侯、赵威方频隔栅诟臣,云“天子自与尔盟,我终当逐汝”。乞召入城,即进发。’敕并召之。景遂运东城米于石头,食乃足。又启云:‘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寿春、锺离,便无处安足,权借广陵、谯州,须征得寿春、锺离,即以奉还朝廷。’
时荆州刺史湘东王绎师于武成,河东王誉次巴陵,前信州刺史桂阳王慥顿江津,并未之进。既而有敕班师,湘东王欲旋。中记室参军萧贲曰:‘景以人臣举兵向阙,今若放兵,未及度江,童子能斩之,必不为也。大王以十万之师,未见贼而退,若何!’湘东王不悦。贲,骨鲠士也,每恨湘东不入援。尝与王双六,食子未下,贲曰:‘殿下都无下意。’王深为憾,遂因事害之。
景既知援军号令不一,终无勤王之效,又闻城中死疾转多,当有应之者。既却湘东王等兵,又得东城之米,王伟且说景曰:‘王以人臣举兵背叛,围守宫阙,已盈十旬。逼辱妃主,陵秽宗庙,今日持此,何处容身?愿且观变。’景然之,乃表陈武帝十失。三年三月丙辰朔,城内于太极殿前设坛,使兼太宰、尚书仆射王克等告天地神祇,以景违盟,举烽鼓噪。初,城围之日,男女十余万,贯甲者三万,至是疾疫且尽,守埤者止二三千人,并悉羸懦。横尸满路,无人埋瘗,臭气熏数里,烂汁满沟洫。于是羊鸦仁、柳仲礼、鄱阳世子嗣进军于东府城北。栅垒未立,为景将宋子仙所败,送首级于阙下。景又遣于子悦乞和,城内遣御史中丞沈浚至景所。景无去意,浚因责之,景大怒,即决石阙前水,百道攻城,昼夜不息。
丁卯,邵陵王世子坚帐内白昙朗、董勋华于城西北楼纳贼。五鼓,贼四面飞梯,众悉上。永安侯确与其兄坚力战不能却,乃还见文德殿言状。须臾,景乃先使王伟、仪同陈庆入殿陈谢曰:‘臣既与高氏有隙,所以归投,每启不蒙为奏,所以入朝。而奸佞惧诛,深见推拒,连兵多日,罪合万诛。’武帝曰:‘景今何在?可召来。’景入朝,以甲士五百人自卫,带劔升殿。拜讫,帝神色不变,使引向三公榻坐,谓曰:‘卿在戎日乆,无乃为劳。’景默然。又问:‘卿何州人?而来至此。’又不对。其从者任约代对。又问:‘初度江有几人?’景曰:‘千人。’‘围台城有几人?’曰:‘十万。’‘今有几人?’曰:‘率土之内,莫非己有。’帝俛首不言。景出,谓其厢公王僧贵曰:‘吾常据鞍对敌,矢刃交下,而意了无怖。今见萧公,使人自慑,岂非天威难犯。吾不可以再见之。’出见简文于永福省,简文坐与相见,亦无惧色。
初,简文寒夕诗云:‘雪花无有蒂,冰镜不安台。’又咏月云:‘飞轮了无辙,明镜不安台。’后人以为诗谶,谓无蒂者,是无帝。不安台者,台城不安。轮无辙者,以邵陵名纶,空有赴援名也。
既而景屯兵西州,使伪仪同陈庆以甲防太极殿,悉卤掠乘舆服玩、后宫嫔妾,收王侯朝士送永福省,撤二宫侍卫。使王伟守武德殿,于子悦屯太极东堂,矫诏大赦,自为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其侍中、使持节、大丞相、王如故。
先是,城中积尸不暇埋瘗,又有已死未敛,或将死未绝,景悉令聚而焚之,臭气闻十余里。尚书外兵郎鲍正疾笃,贼曳出焚之,宛转火中,乆而方绝。景又矫诏征镇牧守各复本位,于是诸军并散。降萧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百官皆复其职。
帝虽外迹不屈,而意犹忿愤,景欲以宋子仙为司空,帝曰:‘调和阴阳,岂在此物。’景又请以文德主帅邓仲为城门校尉,帝曰:‘不置此官。’简文重入奏,帝怒曰:‘谁令汝来!’景闻亦不敢逼。后每征求,多不称旨,至于御膳亦被裁抑。遂怀忧愤。五月,感疾馁,崩于文德殿。景秘不发丧,权殡于昭阳殿,自外文武咸莫之知。二十余日,然后升梓宫于太极前殿,迎简文即位。及葬脩陵,使卫士以大钉于要地钉之,欲令后世绝灭。矫诏赦北人为奴婢者,冀收其力用焉。时东扬州刺史临城公大连据州,吴兴太守张嵊据郡,自南陵以上并各据守。景制命所行,唯吴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六月,景乃杀萧正德于永福省,封元罗为西秦王,元景袭为陈留王,诸元子弟封王者十余人。以柳仲礼为使持节、大都督,隶大丞相,参戎事。
十一月,百济使至,见城邑丘墟,于端门外号泣,行路见者莫不洒泣。景闻大怒,收小庄严寺,禁不听出入。
大宝元年正月,景矫诏自加班劔四十人,给前后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长史、从事中郎四人。三月甲申,景请简文禊宴于乐游苑,帐饮三日。其逆党咸以妻子自随,皇太子以下,并令马射,箭中者赏以金钱。翌日向晨,简文还宫。景拜伏苦请,简文不从。及发,景即与溧阳主共据御床南面并坐,群臣文武列坐侍宴。
四月辛卯,景又召简文幸西州,简文御素辇,侍卫四百余人。景众数千浴铁翼卫。简文至西州,景等逆拜。上冠下屋白纱帽,服白布裙襦。景服紫䌷褶,上加金带,与其伪仪同陈庆、索超世等西向坐。溧阳主与其母范淑妃东向坐。上闻丝竹,凄然下泣。景起谢曰:‘陛下何不乐?’上为笑曰:‘丞相言索超世闻此以为何声?’景曰:‘臣且不知,岂独超世。’上乃命景起舞,景即下席应弦而歌。上顾命淑妃,淑妃固辞乃止。景又上礼,遂逼上起舞。酒阑坐散,上抱景于床曰:‘我念丞相。’景曰:‘陛下如不念臣,臣何至此。’上索筌蹄,曰:‘我为公讲。’命景离席,使其唱经。景问超世何经最小,超世曰:‘唯观世音小。’景即唱‘尔时无尽意菩萨’。上大笑,夜乃罢。
时江南大饥,江、扬弥甚,旱蝗相系,年谷不登,百姓流亡,死者涂地。父子携手共入江湖,或弟兄相要俱缘山岳。芰实荇花,所在皆罄,草根木叶,为之凋残。虽假命须臾,亦终死山泽。其绝粒乆者,鸟面鹄形,俯伏床帷,不出户牖者,莫不衣罗绮,怀金玉,交相枕藉,待命听终。于是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而景虐于用刑,酷忍无道,于石头立大舂碓,有犯法者𢭏杀之。东阳人李瞻起兵,为贼所执,送诣建邺。景先出之市中,断其手足,刻析心腹,破出肝肠。瞻正色整容,言笑自若,见其胆者乃如升焉。又禁人偶语,不许大酺,有犯则刑及外族。其官人任兼阃外者位必行台,入附凶徒者并称开府,其亲寄隆重则号曰左右厢公,勇力兼人名为库真部督。
七月,景又矫诏自进位相国,封泰山等二十郡为汉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劔履上殿,依汉萧何故事。十月,景又矫诏自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以诏文呈简文。简文大惊曰:‘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初,武帝既崩,景立简文,升重云殿礼佛为盟曰:‘臣乞自今两无疑贰,臣固不负陛下,陛下亦不得负臣。’及南康王会理之事,景稍猜惧,谓简文欲谋之。王伟因构扇,遂怀逆谋矣。
二年正月,景以王克为太宰,宋子仙为太保,元罗为太傅,郭元建为太尉,张化仁为司徒,任约为司空,于庆为太师,纥奚斤为太子太傅,时灵护为太子太保,王伟为尚书左仆射,索超世为右仆射。于大航跨水筑城,名曰捍国。
四月,景遣宋子仙袭陷郢州刺史方诸。景乘胜西上,号二十万,联旗千里,江左以来,水军之盛未有也。元帝闻之,谓御史中丞宗懔曰:‘贼若分守巴陵,鼓行西上,荆、郢殆危,此上策也。身顿长沙,徇地零、桂,运粮以至洞庭,湘、郢非吾有,此中策也。拥众江口,连攻巴陵,锐气尽于坚城,士卒饥于半菽,此下策也。吾安枕而卧,无所多忧。’及次巴陵,王僧辩沉船卧鼓,若将已遁。景遂围城。元帝遣平北将军胡僧祐与居士陆法和大破之,禽其将任约,景乃夜遁还都。左右有泣者,景命斩之。王僧辩乃东下,自是众军所至皆捷。先是,景每出师,戒诸将曰:‘若破城邑,净杀却,使天下知吾威名。’故诸将以杀人为戏笑,百姓虽死不从之。
是月,景乃废简文,幽于永福省,迎豫章王栋即皇帝位,升太极前殿,大赦,改元为天正元年。有回风自永福省吹其文物皆倒折,见者莫不惊骇。初,景既平建邺,便有篡夺志,以四方须定,故未自立。既而巴陵失律,江、郢丧师,猛将外歼,雄心内沮,便欲速僭大号。又王伟云:‘自古移鼎必须废立。’故景从之。其太尉郭元建闻之,自秦郡驰还谏曰:‘主上仁明,何得废之?’景曰:‘王伟劝吾。’元建固陈不可,景意遂回,欲复帝位,以栋为太孙。王伟固执不可,乃禅位于栋。景以哀太子妃赐郭元建,元建曰:‘岂有皇太子妃而降为人妾。’竟不与相见。景司空刘神茂、仪同尹思合、刘归义、王晔、桑干王元𫖳等据东阳归顺。
十一月,景矫萧栋诏,自加九锡,汉国置丞相以下百官,陈备物于庭。忽有鸟似山鹊翔于景册书上,赤足丹觜,都下左右所无。贼徒悉骇,竞射之,不能中。景又矫栋诏,追崇其祖为大将军,父为大丞相,自加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锺虡宫悬之乐,一如旧仪。寻又矫萧栋诏禅位,使伪太宰王克奉玺绂于己。先夕,景宿大庄严寺,即南郊,柴燎于天,升坛受禅,大风拔木,旗盖尽偃,文物并失旧仪。既唱警跸,识者以为名景而言警跸,非乆祥也。景闻恶之,改为备跸。人又曰,备于此便毕矣。有司乃奏改云永跸。乃以广柳车载鼓吹,橐驼负牺牲,辇上置垂脚坐焉。景所带劔水精摽无故堕落,手自拾取,甚恶之。将登坛,有兔自前而走,俄失所在。又白虹贯日三重,日青无色。还将登太极殿,丑徒数万同共吹唇唱吼而上。及升御床,床脚自陷。大赦,改元为太始元年。方飨群臣,中会而起,触扆坠地。封萧栋为淮阴王,幽之。改梁律为汉律,改左户尚书为殿中尚书,五兵尚书为七兵尚书,直殿主帅为直寝。
景三公之官,动置十数,仪同尤多。或匹马孤行,自执羁绁。以宋子仙、郭元建、张化仁、任约为佐命元功,并加三公之位;王伟、索超世为谋主;于子悦、彭儁主击断;陈庆、吕季略、卢晖略、于和、史安和为爪牙:斯皆尤毒于百姓者。其余王伯丑、任延和等复有数十人。梁人而为景用者,则故将军赵伯超、前制局监姬石珍、内监严亶、邵陵王记室伏知命,此四人尽心竭力者。若太宰王克、太傅元罗、侍中殷不害、太常姬弘正等虽官尊,止从人望,非腹心任也。景祖名乙羽周,及篡以周为庙讳,故改周弘正、石珍姓姬焉。
王伟请立七庙,景曰:‘何谓七庙?’伟曰:‘天子祭七世祖考,故置七庙。’并请七世讳,敕太常具祭祀之礼。景曰:‘前世吾不复忆,唯阿爷名摽,且在朔州,伊那得来啖是。’众闻咸笑之。景党有知景祖名乙羽周者,自外悉是王伟制其名位。以汉司徒侯霸为始祖,晋征士侯瑾为七世祖。于是推尊其祖周为大丞相,父摽为元皇帝。
于时景修饰台城及朱雀、宣阳等门,童谣曰:‘的脰乌,拂朱雀,还与吴。’又曰:‘脱青袍,著芒𪨗,荆州天子挺应着。’时都下王侯庶姓五等庙树,咸见残毁,唯文宣太后庙四周柏树独郁茂。及景篡,修南郊路,伪都官尚书吕季略说景令伐此树以立三桥。始斫南面十余株,再宿悉枿生,便长数尺。时既冬月,翠茂若春。贼乃大惊恶之,使悉斫杀。识者以为昔僵柳起于上林,乃表汉宣之兴,今庙树重青,必彰陕西之瑞。又景床东边香炉无故堕地,景呼东西南北皆谓为厢,景曰:‘此东厢香炉那忽下地。’议者以为湘东军下之征。
十二月,谢荅仁、李庆等军至建德,攻元𫖳、李占栅,大破之。执𫖳、占送京口,截其手足徇之,经日乃死。
景二年,谢荅仁攻东阳,刘神茂降,以送建康,景为大锉碓,先进其脚,寸寸斩之,至头方止。使众观之以示威。
王僧辩军至芜湖,城主宵遁。侯子鉴率步骑万余人度州,并引水军俱进。僧辩逆击,大破之。景闻之大惧涕下,覆面引衾卧,良乆方起,叹曰:‘咄叱!咄叱!误杀乃公。’
初,景之为丞相,居于西州,将率谋臣,朝必集行列门外,谓之牙门。以次引进,赉以酒食,言笑谈论,善恶必同。及篡,恒坐内不出,旧将稀见面,咸有怨心。至是登烽火楼望西师,看一人以为十人,大惧。僧辩及诸将遂于石头城西步上,连营立栅,至于落星墩。景大恐,遣掘王僧辩父墓,剖棺焚其尸。王僧辩等进营于石头城北,景列阵挑战,僧辩大破之。
景既退败,不敢入宫,敛其散兵屯于阙下,遂将逃。王伟按劔揽辔谏曰:‘自古岂有叛天子;今宫中卫士尚足一战,宁可便走。’景曰:‘我在北打贺拔胜,败葛荣,扬名河朔,与高王一种人。来南直度大江,取台城如反掌,打邵陵王于北山,破柳仲礼于南岸,皆乃所亲见。今日之事,恐是天亡。乃好守城,当复一决。’仰观石阙,逡巡叹息乆之。乃以皮囊盛二子挂马鞍,与其仪同田迁、范希荣等百余骑东奔。王伟遂委台城窜逸。侯子鉴等奔广陵。王克开台城门引裴之横入宫,纵兵蹂掠。是夜遗烬烧太极殿及东西堂、延阁、秘署皆尽,羽仪辇辂莫有孑遗。王僧辩命武州刺史杜崱救火,仅而得灭。故武德、五明、重云殿及门下、中书、尚书省得免。
僧辩迎简文梓宫升于朝堂,三军缟素,踊于哀次。命侯瑱、裴之横追贼于东,焚伪神主于宣阳门,作神主于太庙,收图书八万卷归江陵。杜崱守台城,都下户口百遗一二,大航南岸极目无烟。老小相扶竞出,才度淮,王琳、杜龛军人掠之,甚于寇贼,号叫闻于石头。僧辩谓为有变,登城问故,亦不禁也。佥以王师之酷,甚于侯景,君子以是知僧辩之不终。
初,景之围台城,援军三十万,兵士望青袍则气消胆夺。及赤亭之役,胡僧祐以羸卒一千破任约精甲二万,转战而东,前无横阵。既而侯瑱追及,景众未阵,皆举幡乞降,景不能制。乃与腹心人数十单舸走,推堕二子于水,自沪渎入海至胡豆洲。前太子舍人羊鲲杀之,送于王僧辩。
景长不满七尺,长上短下,眉目疏秀,广颡高颧,色赤少鬓,低视屡顾,声散,识者曰:‘此谓豺狼之声,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既南奔,魏相高澄悉命先剥景妻子面皮,以大铁镬盛油煎杀之。女以入宫为婢,男三岁者并下蚕室。后齐文宣梦猕猴坐御床,乃并煮景子于镬,其子之在北者歼焉。
景性猜忍,好杀戮,恒以手刃为戏。方食,斩人于前,言笑自若,口不辍餐。或先断手足,割舌劓鼻,经日乃杀之。自篡立后,时着白纱帽,而尚披青袍,头插象牙梳,床上常设胡床及筌蹄,著靴垂脚坐。或跂户限,或走马遨游,弹射鸟。自为天子,王伟不许轻出,于是郁怏,更成失志,曰:‘吾无事为帝,与受摈不殊。’及闻义师转近,猜忌弥深,床前兰锜自绕,然后见客。每登武帝所常幸殿,若有芒刺在身,恒闻叱咄者。又处宴居殿,一夜惊起,若有物扣其心。自是凡武帝所常居处,并不敢处。多在昭阳殿廊下。所居殿屋,常有鸺鹠鸟鸣呼,景恶之,每使人穷山野捕鸟。景所乘白马,每战将胜,辄踯躅嘶鸣,意气骏逸;其有奔衄,必低头不前。及石头之役,精神沮丧,卧不肯动。景使左右拜请,或加棰策,终不肯进。始景左足上有肉瘤,状似龟,战应克捷,瘤则隐起分明;如不胜,瘤则低。至景败日,瘤隐陷肉中。
天监中,沙门释宝志曰:‘掘尾狗子自发狂,当死未死啮人伤,须臾之间自灭亡,起自汝阴死三湘。’又曰:‘山家小儿果攘臂,太极殿前作虎视。’狗子,景小字,山家小儿,猴状。景遂覆陷都邑,毒害皇家。起自悬瓠,即昔之汝南。巴陵有地名三湘,景奔败处。其言皆验。景常谓人曰:‘侯字人边作主,下作人,此明是人主也。’台城既陷,武帝尝语人曰:‘侯景必得为帝,但不乆耳。破“侯景”字成“小人百日天子”,为帝当得百日。’案景以辛未年十一月十九日篡位,壬申年三月十九日败,得一百二十日。而景以三月一日便往姑孰,计在宫殿足满十旬,其言竟验。又大同中,太医令朱耽尝直禁省,无何梦犬羊各一在御坐,觉而告人曰:‘犬羊非佳物也,今据御座,将有变乎?’既而天子蒙尘,景登正殿焉。
及景将败,有僧通道人者,意性若狂,饮酒啖肉,不异凡等。世间游行已数十载,姓名乡里,人莫能知。初言隐伏,乆乃方验。人并呼为阇梨。景甚信敬之。景尝于后堂与其徒共射,时僧通在坐,夺景弓射景阳山,大呼云‘得奴已’。景后又宴集其党,又召僧通。僧通取肉揾盐以进景,问曰:‘好不?’景荅:‘所恨大咸。’僧通曰:‘不咸则烂。’及景死,僧辩截其二手送齐文宣,传首江陵,果以盐五斗置腹中,送于建康,暴之于市。百姓争取屠脍羹食皆尽,并溧阳主亦预食例。景焚骨扬灰,曾罹其祸者,乃以灰和酒饮之。首至江陵,元帝命枭于市三日,然后煮而漆之,以付武库。先是江陵谣言:‘苦竹町,市南有好井。荆州军,杀侯景。’及景首至,元帝付咨议参军李季长宅,宅东即苦竹町也。既加鼎镬,即用市南井水焉。景仪同谢荅仁、行台赵伯超降于侯瑱,生禽贼行台田迁、仪同房世贵、蔡寿乐、领军王伯丑。凶党悉平,斩房世贵于建康市,余党送江陵。初,郭元建以有礼于皇太子妃,将降,侯子鉴曰:‘此小惠也,不足自全。’乃奔齐。
王伟,其先略阳人。父略,仕魏为许昌令,因居颍川。伟学通周易,雅高辞采,仕魏为行台郎。景叛后,高澄以书招之,伟为景报澄书,其文甚美。澄览书曰:‘谁所作也?’左右称伟之文。澄曰:‘才如此,何由不早使知邪?’伟既协景谋谟,其文檄并伟所制,及行篡逆,皆伟创谋也。
景败,与侯子鉴俱走相失,潜匿草中,直渎戍主黄公喜禽送之。见王僧辩,长揖不拜。执者促之,伟曰:‘各为人臣,何事相敬。’僧辩谓曰:‘卿为贼相,不能死节,而求活草间,颠而不扶,安用彼相。’伟曰:‘废兴时也,工拙在人。向使侯氏早从伟言,明公岂有今日之势。’僧辩大笑,意甚异之,命出以徇。伟曰:‘昨及朝行八十里,愿借一驴代步。’僧辩曰:‘汝头方行万里,何八十里哉。’伟笑曰:‘今日之事,乃吾心也。’前尚书左丞虞骘尝见辱于伟,遇之而唾其面,曰:‘死虏,庸复能为恶乎!’伟曰:‘君不读书,不足与语。’骘惭而退。及吕季略、周石珍、严亶俱送江陵,伟尚望见全,于狱为诗赠元帝下要人曰:‘赵壹能为赋,邹阳解献书,何惜西江水,不救辙中鱼。’又上五百字诗于帝,帝爱其才将舍之,朝士多忌,乃请曰:‘前日伟作檄文,有异辞句。’元帝求而视之,檄云:‘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湘东一目,宁为赤县所归。’帝大怒,使以钉钉其舌于柱,剜其肠。颜色自若。仇家脔其肉,俛而视之,至骨方刑之。石珍及亶并夷三族。
赵伯超,赵革子也。初至建邺,王僧辩谓曰:‘卿荷国重恩,遂复同逆。’对曰:‘当今祸福,恩在明公。’僧辩又顾谢荅仁曰:‘闻卿是侯景枭将,恨不与卿交兵。’荅仁曰:‘公英武盖世,荅仁安能仰敌。’僧辩大笑。荅仁以不失礼于简文见宥,伯超及伏知命俱饿死江陵狱中。彭儁亦生获,破腹抽出其肝藏,儁犹不死,然后斩之。
熊昙朗,豫章南昌人也,世为郡著姓。昙朗跅弛不羁,有膂力,容貌甚伟。侯景之乱,稍聚少年,据丰城县为栅,桀黠劫盗多附之。梁元帝以为巴山太守。魏克荆州,昙朗兵力稍强,劫掠邻县,缚卖居人,山谷之中,最为巨患。
及侯瑱镇豫章,昙朗外示服从,阴欲图瑱。侯方儿之反瑱也,昙朗为之谋主。瑱败,昙朗获瑱马仗子女甚多。
及萧勃逾岭,欧阳𬱟为前军。昙朗绐𬱟共往巴山袭黄法 23c0b.gif 乘之,𬱟失援,狼狼退衄。昙朗取其马仗而归。
时巴山陈定亦拥兵立砦,昙朗伪以女妻定子,又谓定曰:‘周迪、余孝顷并不愿此昏,必须以强兵来迎。’定信之。及至,昙朗执之,收其马仗,并论价责赎。
陈初以南川豪帅,历宜新、豫章二郡太守。抗拒王琳有功,封永化县侯,位平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及周文育攻余孝劢于豫章,昙朗出军会之,文育失利,昙朗乃害文育以应王琳。琳东下,文帝征南川兵,江州刺史周迪、高州刺史黄法欲沿流应赴,昙朗乃据城列舰遏迪等。及王琳败走,迪攻陷其城。昙朗走入村中。村人斩之,传首建邺,悬于朱雀航,宗族无少长皆弃市。
周迪,临川南城人也。少居山谷,有膂力,能挽强弩,以弋猎为事。侯景之乱,迪宗人周续起兵于临川,梁始兴王萧毅以郡让续,迪占募乡人从之,每战勇冠诸军。续所部渠帅,皆郡中豪族,稍骄横,续颇禁之,渠帅等乃杀续推迪为主。梁元帝授迪高州刺史,封临汝县侯。绍泰二年,为衡州刺史,领临川内史。周文育之讨萧勃也,迪按甲保境,以观成败。
陈武帝受禅,王琳东下,迪欲自据南川,乃总召所部八郡守宰结盟,声言入赴,朝廷恐其为变,因厚抚之。琳至盆城,新吴洞主余孝顷举兵应琳。琳以为南川诸郡可传檄而定,乃遣其将李孝钦、樊猛等南征粮饷。孝钦等与余孝顷逼迪,迪大败之,禽孝钦、猛、孝顷送建邺。以功加平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文帝嗣位,熊昙朗反,迪与周敷、黄法等围昙朗,屠之。王琳败后,文帝征迪出镇盆口,又征其子入朝,迪趑趄顾望并不至。豫章太守周敷本属迪,至是与法率其部诣阙,文帝录其破熊昙朗功,并加官赏。迪闻之不平,乃阴与留异相结。及王师讨异,迪疑惧,乃使其弟方兴袭周敷,敷与战,破之。又别使兵袭华皎于盆城,事觉,尽为皎禽。
天嘉三年,文帝乃使江州刺史吴明彻都督众军,与高州刺史黄法、豫章太守周敷讨迪,不能克。文帝乃遣宣帝总督讨之,迪众溃,脱身逾岭之晋安,依陈宝应。宝应以兵资迪,留异又遣第二子忠臣随之。明年秋,复越东兴岭。文帝遣都督章昭达征迪,迪又散于山谷。
初,侯景之乱,百姓皆弃本为盗,唯迪所部独不侵扰,耕作肆业,各有赢储,政令严明,征敛必至。性质朴,不事威仪。冬则短身布袍,夏则紫纱(腹。居常徒跣,虽外列兵卫,内有女伎,挼绳破篾,傍若无人。然轻财好施,凡所周赡,毫厘必均。讷于语言,而衿怀信实,临川人皆德之。至是并藏匿,虽加诛戮,无肯言者。
昭达仍度岭与陈宝应相抗。迪复收合出东兴,文帝遣都督程灵洗破之。迪又与十余人窜山穴中。后遣人潜出临川郡市鱼鲑,临川太守骆文牙执之,令取迪自效。诱迪出猎,伏兵斩之。传首建邺,枭于朱雀航三日。
留异,东阳长山人也,世为郡著姓。异善自居处,言语酝籍,为乡里雄豪。多聚恶少,陵侮贫贱,守宰皆患之。仕梁,晋安、安固二县令。
侯景之乱,还乡里,占募士卒。太守沈巡援台,让郡于异,异使兄子超监知郡事,率兵随巡出都。及城陷,异随梁临城公大连,大连委以军事。异性残暴,无远略,私树威福,众并患之。会景将宋子仙济浙江,异奔还乡里,寻以众降子仙。子仙以为乡导,令执大连。邵陵王纶闻之曰:‘姓作去留之留,名作同异之异,理当同于逆虏。’侯景署异为东阳太守,收其妻子为质。行台刘神茂建义拒景,异外同神茂,而密契于景。及神茂败,被景诛,异独获免。
景平后,王僧辩使异慰劳东阳,仍保据岩阻,州郡惮焉。魏克荆州,王僧辩以异为东阳太守。陈文帝平定会稽,异虽有粮馈,而拥擅一郡,威福在己。绍泰二年,以应接功,除缙州刺史,领东阳太守,封永嘉县侯。又以文帝长女丰安公主配异第三子贞臣。
陈永定三年,征异为南徐州刺史,迁延不就。文帝即位,改授缙州刺史,领东阳太守。异频遣其长史王澌为使入朝。澌每言朝廷虚弱,异信之,恒怀两端,与王琳潜通信使。及琳败,文帝遣左卫将军沈恪代异为郡,实以兵袭之。异与恪战,败,乃表启逊谢。时朝廷方事湘、郢,且羇縻之。异知终见讨,乃使兵戍下淮及建德,以备江路。
湘州平,文帝乃下诏扬其罪恶,使司空侯安都讨之。异与第二子忠臣奔陈宝应。及宝应平,并禽异送都,斩建康市,子侄并伏诛,唯第三子贞臣以尚主获免。
陈宝应,晋安候官人也,世为闽中四姓。父羽,有材干,为郡雄豪。宝应性反复,多变诈。梁时晋安数反,累杀郡将,羽初并扇惑成其事,后复为官军乡导破之,由是一郡兵权皆自己出。侯景之乱,晋安太守賔化侯萧云以郡让羽,羽年老,但主郡事,令宝应典兵。时东境饥馑,会稽尤甚,死者十七八,而晋安独丰沃,士众强盛。
侯景平,元帝因以羽为晋安太守。陈武帝辅政,羽请归老,求传郡于宝应,武帝许之。绍泰二年,封候官县侯。武帝受禅,授闽州刺史,领会稽太守。文帝即位,加其父光禄大夫,仍命宗正录其本系,编为宗室。
宝应娶留异女为妻,侯安都之讨异,宝应遣师助之,又资周迪兵粮,出寇临川。及都督章昭达破迪,文帝因命讨宝应,诏宗正绝其属籍。宝应据建安湖际逆拒昭达,昭达深沟高垒不与战。但命为簰,俄而水盛,乘流放之,突其水栅,宝应众溃。执送都,斩建康市。
论曰:侯景起于边服,备尝艰险,自北而南,多行狡算。于时江表之地,不见干戈。梁武以耄期之年,溺情释教,外弛藩篱之固,内绝防闲之心,不备不虞,难以为国。加以奸回在侧,货贿潜通,景乃因机骋诈,肆行矫慝。王伟为其谋主,饰以文辞,武帝溺于知音,惑兹邪说。遂使乘柎直济,长江丧其天险,扬旌指阙,金墉亡其地利。生灵涂炭,宗社丘墟。于是村屯坞壁之豪,郡邑岩穴之长,恣陵侮而为暴,资剽掠以为雄。陈武应期抚运,戡定安辑。熊昙朗、周迪、留异、陈宝应等,虽逢兴运,未改迷涂,志在乱常,自致夷戮,亦其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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