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真•七言四韵十六首》新注
卢理湘
引言:被史家誉为“万古丹经王”的《周易参同契》集外丹和内丹修炼之大成,自行世之后,备受推崇,注家蜂起,好道之士无不深究之。张伯端祖师“至熙宁二年己酉岁,因随龙图陆公入成都,以夙志不回,初诚愈恪,遂感真人授金丹药物、火候之诀”, 得诀之后修炼有成,深恐 “后世迷徒,恣其臆说,将先圣典教,妄行笺注,乖讹万状。不唯紊乱仙经,抑亦惑误后学”,故继承和发挥了《周易参同契》的理论,主张性命双修,先命后性,写出了《悟真篇》,《四库提要》称其为:“是书专明金丹之要,与魏伯阳《参同契》道家并推为正宗。”《道藏精华录》誉之为:“辞旨畅达,义理渊深,乃修丹之金科,为养生之玉律。”
祖师字平叔,号紫阳,北宋天台(今浙江天台)人。生于宋太宗太平兴国九年(公元984年),成道于宋神宗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住世九十九年,后被尊为南宗开山之祖。
本章祖师自云:“七言四韵一十六首,以表一斤二八之数。”
宋时,一斤有十六两,半斤为八两,故俗语有“半斤八两”之说。内丹中修出金丹,“金”“斤”谐音,故有金丹重一斤之说。以半斤喻性,为真汞,实为白色之性光,以八两喻命,为真铅,实为红黄之命光,二光合一,即为圣胎,实指性命要双修,真阴真阳结合,即为金丹。
此章新注为龙门正宗一家之言,不足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不求大道出迷途,纵负贤才岂丈夫,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只贪利禄求荣显,不觉形容暗瘁枯。试问堆金等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
注曰:
祖师昭言世之明达之士,勿贪恋富贵,须知人生大事惟生死,阎王叫你三更死,不可留人到五更,试观“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何不坐进此道,以了生死!
人生一世,百年不过三万六千日,卢生“黄梁一梦”,当悟人生无常。大志士建功立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后,当隐修此道,故张良晚年从赤松子游,李泌于平定安史之乱后隐于衡山。
本门一向主张,待自己事业成功,父母仙游,子女长大成人后,当觅明师、道侣,精修了道。
丹经云:“千年铁树开花易,一失人身万劫难。”
吾师祖云:“莫糟蹋父母留下的这包脓血,速觅明师修道。”
“人生虽有百年期,寿夭穷通莫预知。昨日街头犹走马,今朝棺内已眠尸。妻财抛下非君有,罪业将行难自欺。大药不求怎得遇?知之不炼是愚痴。”
注曰:
人赤裸裸而来,赤条条而去,妻、财、功名等皆浮云,《红楼梦•好了歌》说得清楚。金丹大药,乃天地间至尊至贵之物,“此药至神至灵,忧君分薄难消”。如不求此药,则寿尽人亡,安可住世长年?如知晓丹法,不用功苦修,则为愚痴之人。
“草木阴阳亦两齐,若还缺一不芳菲,初开绿叶阳先倡,次发红花阴后随。常道即兹为日用,真源返此有谁知?报言学道诸君子,不识阴阳莫乱为。”
注曰:
世间万物皆由阴阳生成,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自然界中绿叶、红花相扶持,把这世界装点得姹紫嫣红,多姿多彩。人为万物之灵,性能量顺行,比如自然遗失或过夫妻生活,即是百姓日用之事。然内丹之事,须性能量逆流,此事知晓者,谁为知音?高山流水有谁知?修道、学道之人,如不识真阳(性能量)真阴(性光),不知火候、药物,为盲修瞎炼,妄作招凶!
“阳里阴精质不刚,独修一物转羸弱。劳形按引皆非道,服气餐霞总是狂。举世谩求铅汞伏,何时得见虎龙降?劝君穷取生身处,返本还元是药王。”
注曰:
“阳里阴精”为离,离卦为 ,为阳,中有阴爻( ),此阴为真阴,为汞、龙。《参同契》喻为“太阳流珠,常欲去人”。若修此真阴,称为“独修一物”,如世间枯座、顽空之瞎汉,假烧香、参禅之鬼,各种动功,尤以自发动功,极为可恶,陈泥丸祖师批之为“精虚气散神狂飞,啼哭叫唤如儿嬉”,又如服气餐霞饮露,采日月之精光,皆非真道。
其法于性命双修之道,皆不明其旨归在“颠倒颠”之术,世上之人莫不好生恶死,于养生之道极为青睐,访道者亦不在少数,然而好道者千万,修成者凤毛麟角。祖师道成后,依前云水游四海,未见一人真正虎升龙降。 “生身处”喻指会阴穴,此处有真铅,此铅隐于恍惚杳冥之中,如人在母腹中相似,一片混沌。采此真铅即为“返本还元”。真铅为“药王”。 《高上玉皇心印经》云:“上药三品,神与炁精。”杏林祖师(石泰,南宗二祖)云:“真精与阳炁,此为大丹基。”阳炁由真精(真铅)所化,故为“药王”。
“不知真铅正祖宗,万般作用枉施功。休妻谩遣阴阳隔,绝粒徒教肠胃空。草木金银皆滓质,云霞日月属朦胧。更饶吐纳并存想,总与金丹事不同。”
注曰:
陈泥丸祖师云:“若非金液还丹诀,不必空自劳精神。”如不知真精为何物,则万般作为,皆是枉然。“休妻”指休掉妻子,形式上看是真修,但实质上仍然元精有漏,不能以火化精,亦为一凡夫。“绝粒”即为不吃饭,所谓“辟谷”。真正的辟谷是炁满不思食,未得真传,绝不会至此地步!你不吃饭,只不过是让“肠胃空”,实际上世间伪道辟谷,表面上不吃饭,不见人的时候,吃水果、养生补品,哪里是辟谷?《破迷歌》曰:“休粮不是道,死后作饿鬼。”“草木金银,云霞日月”皆非混沌中之物,非为真铅,“吐纳”为调呼吸之功,“存想”为“观想”之法,观想佛菩萨,梦中见佛菩萨,梦想死后上西天,为后天阴神之力,此神为思虑之神,非先天元神。金丹之事,在于得甘露,采得真精。三丰祖师《参禅歌》云:“假烧香,拜参禅,岂知大道在目前?昏迷吃斋错过了,一失人身万劫难,愚迷妄想西方路,瞎汉夜走入深山” 。 凡此种种,皆非真道,为未得真诀者之盲修瞎炼。何为真道?金液大还丹也。
“学仙须是学天仙,惟有金丹最的端。二物会时情性合,五行全处龙虎蟠。本因戊己为媒聘,遂使夫妻镇合欢。只候功成朝帝阙,九霞光里驾凤鸾。”
注曰:
学仙要学天仙之道,莫作鬼仙之法。天仙之道,阳神现形,白日升天,阳神由金丹所化,金丹由甘露凝结于中宫而成。外阳一动,为情动,内丹家以情喻真铅,以性喻真汞,二物即为真铅真汞。真铅由坎处采出,顺河车归于离处,是金来归性,也为情性相合。
五行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全处”为中宫黄庭,此时金水一家,木火一家,归于真土(喻为中宫),“蟠”意为屈曲、环绕,“龙虎蟠”指真铅(虎)真汞(龙)相合,成丹于中宫,“戊己”为黄婆,喻为黄家,真铅为夫(因为真铅为真阳,阳为夫,喻为他家),真汞为妻(因为真汞为真阴,阴为妻,喻为我家),此时三家相见,夫妻相合。《悟真篇》云:“饶他为主我为宾”,内丹修炼以真铅(他)为主,采得此先天真阳一炁,来制伏我家之真阴。此时魂魄如子母相恋,如夫妻之如胶似漆,精神爽快,身如火热。道成后,驾凤骖鸾,翱翔碧落。岳飞《满江红》里抒怀“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如人至中年,身破须精补亏空。这一片旧山河,须好好收拾,使之重返童颜,重新焕发青春之活力!
“此法真中妙更真,都缘我独异于人。自知颠倒由离坎,谁识浮沉定主宾?金鼎欲留朱里汞,玉池先下水中银。神功运火非终旦,现出深潭日一轮。”
注曰:
吕祖曰:“说得丑,行着妙。”石泰祖师云:“这些真妙处,父子不相传。”世人此种能量皆顺行,而我独逆行,独饮此长生美酒,高山流水,知音几人?取坎填离,是“颠倒颠”也。真铅为水,水性沉,润下,即水往低处流。真汞为火,火性浮,上炎,即火往高处焰。真铅为主,真汞为宾,以主制宾!金鼎位于绛宫心位,“朱里汞”为汞之别名,“玉池”为北海,为玉炉,“水中银”为真铅之别名,此二句意为真汞要真铅才能制伏,才能使汞性不飞,如鸟雀“遭遇网罗施兮,压之不得举”。“旦”之字意,有二意,一指天,日;二指很短时间。“运火”为最重要之火候,以火运金,不到半小时即得甘露。不是终日运火,指很短时间,一旦正子时至,则运起武火采药。坎处为水府,水府者水乡也,故指为“深潭”,“日一轮”为真阳,因为“日”为阳,坎处有真阳,从卦象讲,即坎卦中之阳爻。此二句意为,如果掌握正确的采炼之法,运火载精,则会于短时间内得药,此精化为甘露,即为长生之药。
“人人自有长生药,自是愚痴枉把抛。甘露降时天地合,黄芽生处坎离交。井蛙应谓无龙窟,燕雀怎知有凤巢?丹熟自然金满屋,何须寻草学烧茅。”
注曰:
“长生药”为元精,男子指为元阳,女子指为元阴,未修真道之人如汩没爱河,恣行纵欲,将先天元精消耗,故入生死之途!如有人不信大道修炼之物质性,以空谈妄,自相崇高,如井中之蛙,屋檐之燕雀,安知世上有龙凤之人哉!大志士寻师访道,历尽艰辛磨难,得诀后自得甘露。此甘露从玄膺穴降下,归于中宫。黄芽如黄豆之芽,此时内观,见金黄色之光,点点如金豆子一般,故喻之为黄芽。此金黄色之光为甘露所化,内炼者自知之!甘露降于中宫,中宫即为“黄芽生处”,此时自然而然,天地相合,坎离相交。如此采炼,待精化尽,马阴藏相(外阳缩入腹中,如小孩相似),阳光三现,称为“丹熟”。自然见金黄色之命光,铺天盖地,如屋中装满了金子,金光灿然。故丹家称为“黄金屋”,佛家称为“黄金佛”也!修道之士得闻真法,自当释怀,又何必学伪道,寻草烧茅,锻炼外丹呢?须知修内丹,乃是最上一乘妙道。未修道之士,自当猛醒,将此元精擒来,不可再“枉把抛”,须知此元精为长寿长生之基石!人无精则死,有精则存,人之老也,阳先萎,经先绝,何其明显也!何不悟之?
“虎跃龙腾风浪粗,中央正位产玄珠,果生枝上终期熟,子在胞中岂有殊?南北宗源翻卦象,晨昏火候合天枢。须知大隐居朝市,何必深山守静孤。”
注曰:
吾曰:“坎精逆流,猛虎上山;表动影随,青龙入海。”虎指白虎,佛家曰雪山大力白牛,皆指性能量。虎要上山,山指高山,人体喻头部泥丸,因头在人体最高处,此处喻指性能量要逆流至泥丸,不可顺行出阳关。海指北海,为下丹田,龙要腾入海,会合真铅。龙虎行动时,风浪大作,喻其猛也!此虎若不得驯虎之法,则虎要伤人,若得真法,则“牵个白虎归家(中宫)养,”“中央正位”为黄庭,人身之正中,天地之正中,“玄珠”为甘露,在玄膺穴降下时成团成滴,滴下气管,如珠落玉盘。如此将精化尽,金丹成熟,如果子在果树枝上成熟。“胞”意指胞衣,包裹胎儿的膜和胎盘,“子在胎中”比喻十月怀孕,一朝分娩,此皆自然之理!以此比喻金丹之法象,暗含温养之功。
道教内丹分南北二宗,北派创始人为王重阳,传有七真,邱祖为我龙门之祖也。
南宗创始人为张紫阳真人,南北二宗之源在于“翻卦象”。
此卦象为取坎填离,坎卦中阳爻向上翻,去填离卦之阴爻,即“颠倒颠”之意也,薛道光祖师(南宗三祖)曰:“面南看北斗,定里采真铅。”
“晨昏”指朝屯暮蒙,“火候”指采药之武火,温养之文火,“合天枢”指与自然之星象(天枢为北斗第一星,随斗柄斡旋,以定一日之火候)相合。自然界中风雷激荡,如武火,又清风明月,如文火。又采取有时,必须等待老鼠自然出动,猫才捕鼠,元精于杳冥中不定时必至,此时要至诚专密,以待一阳来复。金丹大药人人自有,不拘市朝,不以顺逆境界而转移,也就是说不论贫贱尊卑,只要是有情之物,皆能修道。故“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不必“深山守静孤”,更不能“瞎汉夜走入深山”,因为“山中内外尽非铅”。
“黄芽白雪不难寻,达者须凭德行深。四象五行全藉土,三元八卦岂离壬。炼成灵质人难识,消尽阴魔鬼莫侵。欲向人间留秘诀,未逢一个是知音。”
注曰:
祖师云:“若非丰功伟行,难以遭遇真师。”此道不繁,至简至易,但明师传诀,慎之又慎,紫阳真人三传非人,三遭天谴,故明师亦当深戒。但天不爱道,必有大志士走遍天下访道,虽“万两黄金不卖道”,但“捧来送与有缘人”。丹经云:“遇人不传失至道,传非其人失天宝。”学士当勉力求明师指诀,自可指流知源,语一悟百,尽通万卷仙经,如拔开云雾见青天。
吾师云:“有道无德修不成,有德无道必受传。”故此金丹之道,待有德之士!“黄芽”为金黄色之命光,“白雪”为虚灵之性光,此性命二光一合,即为圣胎!
“四象”为金、木、水、火,“五行”为金、木、水、火、土,内丹家以“水中金”为真铅,为戊土,以“火中木”为真汞,为己土,以中宫黄庭为土位,号曰真土。取“戊”字“丿”,“己”字“乛 ”,合为“刀”字,取戊土、己土之二土,为“圭”字,故以神水甘露为刀圭,饮甘露称为饮“刀圭”,又真土又喻为真意,以真意引领精炁,上冲泥丸,下降中宫,故丹家之功用,不离土也,离土则道不成。以真意采药,药归土釜黄庭,故“四象五行全籍土”。
“三元”,丹列三元,为真土、真铅、真汞,又称为真意、元精、元神。《金丹四百字》云:“真土擒真铅,真铅制真汞,铅汞归真土,身心寂不动。”以真土(真意)擒得真铅(性能量),化为甘露,此甘露与后天之炁(真汞)相凝结,制住真汞,同归于真土(中宫黄庭)成丹,身心寂然不动。此三元不能离壬,壬为真铅,为真一之水,为先天真一之炁,无此水则不能修道成丹。
此先天真一之炁生于天地之先,化育万物,强名曰:“道”。天地之先,无极时也,至太极时则天地判,天地判则二仪生,由二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岂离此先天之母哉!吾师云:“混沌之先一点无(无极时也,混沌一片,如子在母体子宫中),有了一点生万物(此一点为太极时也,此一点为‘丹’字中一点,化生万物)!”男子加功细炼,返还纯阳之体,元神现象。吾师云:“三滴清泉入昆仑,扑灭万山烈火”。女子返还为纯阴之体,因女子全身属阳,为火,只有一点真阴,赖此真阴,吾师称为“三滴清泉”,以“三滴清泉”入昆仑扑灭万山烈火,概括女丹功法,“昆仑”为山,喻指为泥丸,“万山烈火”指阳火,真阴入泥丸,化为甘露,即可消尽此阳,尽返纯阴之体。
然于此道,祖师访道得诀后,云游多年,没逢一个是真知音,得诀了道之士,何其少也?修真之士,隐居清修此道,如有同道来临,则可尽欢,曹操所谓“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曹操以“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比喻贤才未遇明主,难以施展治国平天下之抱负。吾今以此送与未遇明师,难遂了道之志之同道及有长寿健康之愿,而祈慕丹道养生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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