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神丸出自明代王肯堂【證治準繩·類方·泄瀉門】,其組成是:肉豆蔻6克,補骨脂12克,五味子6克,吳茱萸(浸,炒)6克。主治脾胃虛弱,大便不實,飲食不思,或泄瀉腹痛等症。筆者經研究發現,該方的立意和功效多受示於張仲景的臟腑相關理論。
立足於大補脾胃
王肯堂認為,四神丸治脾胃虛弱、大便不實、飲食不思、泄瀉腹痛等證。無論是普通的泄瀉還是五更瀉,從總體看,都不外乎脾氣下陷,故四神丸重用生薑,其用量為補骨脂的兩倍。姜、棗在王肯堂的心目中無論是食、是藥還是食藥兩兼,悉為君藥,一辛一甘,合化脾胃之陽,以攝津止泄。如此則大便可實,飲食自思,腹痛可除。因腹者至陰(太陰脾)之所居也。而現今臨床,不乏舍姜、棗而不用者,一味補腎,故療效差,甚或無效。五更瀉確有腎陽虛者,但也有酒積、食積者和濕邪困脾者,皆病在脾胃。20世紀60年代的【方劑學】無情地將姜、棗用量砍去各半,大大地削弱了四神丸補脾胃之功。現行【方劑學】雖然較完整地保持了其原貌,但在表述其功用時,仍偏重於溫腎,這有悖於王肯堂立方初衷。
筆者曾治一位年過花甲的五更瀉患者。該患者凡食葷後則翌日天亮前必腹瀉1次,瀉畢一切復常。先後經痢特靈、黃連素、香連丸、藿香正氣丸及四神丸等治療,皆未能根治。就診前一天赴親友家作客,因盛情難卻而違心地飲排骨湯少許,竟致翌日天亮前腹瀉1次,旋即就診。症見腹部仍有不適,脈沉弦數,舌暗,苔白厚。證屬濕邪困脾、脾氣下陷。治宜健脾除濕、理氣和胃,方投五苓散加神曲、白芷、瞿麥。五劑後小便清長,此乃濕邪外出之徵也。
複診時腹部尚輕度不適,故加檳榔,又五劑。三診無明顯不適,加丹參以養血兼活血,再五劑。囑藥畢可漸食油葷,以觀遠期療效。約1月後面告,一切正常。這說明,五更瀉並非盡適宜用四神丸,且該患者的五更瀉是有條件的,即食葷則翌日必瀉,因體內之濕得以與葷油所化之濕相搏,濕邪更盛。濕盛則濡泄,但不食葷則不瀉。前醫即令處以四神丸(作湯),但未用大補脾胃之姜、棗,故罔效。方中肉豆蔻助姜、棗辛以散濕,溫以助陽。丸中五味子酸溫,入肺、腎經,而肺與大腸相表裏,故酸收其肺以利於澀腸,且可令母(脾)實,溫腎以強丸中補骨脂的實腎之力。
兼治『克我』之髒——肝
『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但有時反當實其肺。如【金匱】首篇第七條:『寸口脈動者,因其王時而動,假令肝王色青,四時各隨其色,肝色青而反色白,非其時色脈,皆當病。』春天脈弦、色青,此乃正常,若時值春天,脈呈弦象,但面色非青而白,顯系肺病傳肝之象,故不能照搬『當先實脾』之治則,而應當反實其肺。因目前的肝病系肺病傳之,即『見肝之病,知肺所傳,當先實肺』。
四神丸的主治之一即『泄瀉腹痛』,涵蓋了五更瀉。故方中吳茱萸辛苦大熱,入肝胃脾腎諸經,特別是通過暖肝,以體現脾胃病實肝,即所謂『見脾胃之病,知肝所傳,當先實肝』。如果系脾胃陽虛濕盛,非但不受肝的制約,反而侮於肝,亦當因其反侮之勢而用吳茱萸。仲景對黃疸病的治療,已開創了因其反侮之勢而治療的先河。如【黃疸病】篇記載:『諸黃,腹痛而嘔者,宜柴胡湯。』因【金匱】論黃疸立足於脾胃、立足於血分,即所謂『脾色必黃,瘀熱以行』。該丸所主治的脾胃之病,不排除乃肝病傳之,故用吳茱萸暖肝散寒,以防寒邪傳脾胃。
【金匱】的腎著病以腰及其以下部位的冷、重、痛為主證,而腰乃腎之外府,按『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來推演,其治當『見腎之病,知腎傳心,當先實心』。但仲景反用甘姜苓術湯溫中散寒,健脾除濕,即『見腎之病,知脾所傳,當先實脾』。腰部的寒濕乃『身勞汗出,久久得之』,即反覆的汗出所演化,日久致脾陽虧虛,失於輸化所成,表現在腎之外府,而責任則在脾,故不實心反實脾。此從病因學角度展示了治療上的臟腑整體觀。
當先實腎
丸中補骨脂辛苦大熱,入腎經。王肯堂既然強調四神丸治脾胃虛弱,何以又用補腎之品?蓋欲防脾胃病傳腎也。即『見脾之病,知脾傳腎,當先實腎』。但必須指出的是,後世醫家竟然有把『五更瀉』改為『腎瀉』者,這對於把四神丸的功用轉化為溫腎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不可不知。
如此看來,王肯堂的四神丸立足治脾胃,兼顧治肝與腎,即脾胃的『克我』之髒與『我克』之髒,從兩個不同的側面繼承了張仲景在治療學上的臟腑整體觀。故無論是古人名著還是今人大作,抑或通用教材,對經方乃至時方的傳承、弘揚,務請保持原貌,讓後人領略其原汁原味。這對於提高經方乃至時方的臨床療效至關重要。否則,將以訛傳訛,誤人子弟,遺患無窮。
(文中所載處方、治法請在醫師指導下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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