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為何多英雄？何謂英雄？(我分析的角度一定是你所不了解的） ...

三國是怎樣一個時代？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有人說，亂世出英雄。可亂世就一定出英雄嗎？未必。五胡亂華，十六國紛爭，乃至五代十國時期，為什麼就沒有留下多少千古傳誦的英雄？為什麼我們在今天說到英雄一詞的時候，人們會想到三國？會想到關羽、曹操、項羽或者岳飛？

什麼是英雄？有人說：『英雄就是需要個性的，有目標的，有野心的！項羽如是，曹操如是。』『有個性，有目標，有野心』可以說是英雄的一些必要條件，但肯定不是充分條件。

關於英雄，知乎有一個比較經典的回答：英雄和梟雄不同，梟雄，膽識過人，不受道義羈絆，既能善行，亦可兇殘之人。英雄和姦雄也不同，奸雄，膽識過人，卻工於計謀，多出現於權力場中。英雄、梟雄、奸雄，均需以強悍表現，顯示其『雄』的一面。不同的是，英雄，以義為最高取向，梟雄、奸雄則不會。

這個回答中，關於英雄，提到了一個關鍵詞——義。它在比較中讓人明白英雄不是什麼，不是梟雄、奸雄，但仍然缺少進一步的分析。

義的核心是一種價值，這種價值介於形而上與形而下之間，或者說是打通形上與形下的。形而上的一面意味着這種價值是超越時空的，不僅被英雄自己內心和他的時代認可，也被後人，特別是今天的我們所認可；也意味着這種價值一定不是只局限於軀體或者肉身的，一個人的行動如果只為了自己的口腹之慾望，肯定算不上英雄。形而下的一面意味着這種價值之中包含着現世功業的維度，如果一個人只是在頭腦中玄想，而不付諸現實的行動，玄想再偉大也算不上英雄（比如，在一般人的認識中，偉大的哲學家康德不算英雄）。有現實功業的維度並不是必須取得一般意義上的成功，奮鬥未成功同樣可能是功業，但前提是雖未成功，但同樣產生了歷史影響，尤其是對時代精神產生了影響，如抗元壯志未酬的文天祥，烏江自刎的項羽。

在中國哲學的表述中，英雄關聯着『氣』的層次，我們常說『人間一股英雄氣』，『氣』之層次怎樣理解？人，從哲學角度分析地看，可分為三個層次，與肉身、現象界關聯的感性層次；在抽象世界建立體系的知性層次；居於兩者中間並起動力統攝作用的意志層次，這也就是『氣』的層次。我們結合三國時代來理解一下這個問題。

中國古代理解歷史發展之規律稱為『文質相復』（復，是返回、循環的意思）。文，字面意義是文化，其體現為一系列制度和文化成就，質，字面意義是本質、質樸，是一種未經雕飾的生命原動力。生命原動力之實現自身，必須要進入文化，也就是說，文化禮制調節人們的生命欲望，才能讓這種生命原動力順暢地向前發展，並創造出功業和成就，如果只是任由生命原動力盲目發展的話，只會造成混亂、殺戮，結果是戕害和泯滅生命自身，所以說『質勝文則野』，生命欲望沒有文化的約束是野蠻的。但另一方面，如果文的一面過於發達之後，就會走向虛偽，虛偽的文制也會構成對生命力的壓制和束縛，所以孔子說『文勝質則史』，『史』的解釋雖然有爭議，但總是表示一種不利於生命力發展的負面狀態。孔子雖然認為理想的狀態是『文質彬彬然後君子』，但在歷史的實際發展中，總是從質發展到文，文到了壓制生命力的過度狀態後，又會激發生命力的反抗，也就是『質』的反抗，而且這種『質』的反抗總是從個人開始的，從而開始新一輪的從質到文的發展。

漢末，制度及其文化維繫體系虛偽僵滯後，它便不再能夠代表整體（乾元，動力之源），這時整體便經由個體的意志來體現，個體體現着生命力的源動力量，開始在現實中重建秩序。三國時代是作為意志的個人第一次覺醒的時代，所以我們可以感受到『人間一股英雄氣在馳騁縱橫』。那時的人都是意志的人，而非道德的人，知性已降格為權謀。

所謂英雄，是個體的意志（自覺或不自覺）呈現了生命力，個人的奮鬥目標與時代精神的要求相符合，因此個人的功業也便成為了歷史的功業。需要註明的一點是，英雄都是在歷史敘述中被（史家或民間敘述者）塑造成為英雄的。因此。英雄的功業，或雖未成功而表現出來的奮鬥精神，體現或應和了人心中共同認為是正義、並且是需要克服較大阻力才能實現的正義。

分析地說，英雄首先是作為個人，而不是作為一個成功的團體的代碼而成為英雄的，所以英雄是個性化的。其次，英雄是以其現實性的功業而成就的，這裏的功業不一定是『成功』的功業，奮鬥未成功同樣可能是功業，但前提是雖未成功，但同樣產生了歷史影響，尤其是對時代精神產生了影響。再次，個人的功業與時代精神的要求相應和。時代精神的要求並不一定是道德性的要求，如三國時期。

另外，每個時期因時代精神的不同，所塑造的英雄也不同。如羅貫中時代，宋明理學為時代主導精神，把劉、關、張等塑造為英雄，在兼顧意志層次的同時，更着眼其道德角度。所以三國演義中塑造的劉關張等英雄跟歷史中真實的劉關張有很大差異，歷史中真實的劉關張是一種比較單純的意志層次的『英雄氣』，而在羅貫中筆下的劉關張，既是意志的英雄，也是道德的英雄。

作者簡介

孔門弟子，北京大學哲學碩士，歸宗於儒學一脈，現於某高校主講國學。經史互參，以闡華夏演進之脈絡；中西對勘，以明時代精神之隱微。玩於詩詞，聊為修心之餘緒；遊戲文字，權作行道之應幾。疏狂不求聞達，淡漠唯盼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