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1年以来,何新的《诗经》新解已出过四版,最新版是中国文联出版社2016年的《有爱不觉天涯远?何新品<诗经>中的情诗》《温柔敦厚雅与颂?何新品<诗经>中的史诗》两部。本文是其中的一篇序言,对《诗经》所蕴藏的灿烂古代文明及其现代价值,作了独特的阐述。
《诗经》是中国文学之源。何新指出,这些诗篇的原型作品,虽然产生于至少距今2500-3000年前,但这些诗篇中所表达的意境、感情、感受、意识却极具现代性。在将其用现代语言进行重新诠释后,它们仿佛仍是今天的作品。然而,在汉代,由于《诗经》成为国家圣学之经典,于是将《诗经》伦理化、神学化,成为一时风尚。其最妄诞者,即为托名“子夏”、“毛公”所撰的伪《诗序》。本来《诗经》之作者,多是民间不知名之游吟者,但当时有说者硬要将作者一一考实,附会于贵族,以寄托所谓政治或伦理礼教之“微言大义”。于是诗解往往望文生义地攀援比附政治史事,臆测诗中莫须有的伦理政治涵义,直接服务于现实政治斗争需要。自宋代以来,《诗经》学之研究始获重大突破。朱熹于《诗经》之学有返本归真的革命性见解。明代陈第、顾炎武以语言学的突破,寻求《诗》义的重新阐释。20世纪以来,通过王国维、郭沫若、闻一多、孙作云等先贤的工作,将《诗经》研究纳入考古、历史、天文历法、民族学及人类学、语言学的广阔视野,从而更开拓了前所未有的新的诠释境界。
何新秉承朱熹“以诗解诗”的意趣,借助清代诸儒发明的音韵之学解读《诗经》,综合运用前人之成果,常有出人意表之心得。他说:本书以诗解诗,译文完全采用对句对词的对译之法,即直接寻找与原诗语义相对称的现代语言解译,而尽力避免在原诗的意义之外,妄作任何增加或减少;从各篇的译解和诠释中,读者则会看到我的每一篇译文、理解及解释,与前人相较皆具有何等重大的不同。
汉语,当它被我们的祖先创造之时起,就一直伴随着这个几千年的文明古国。它象天上的月,在一边观看历史的轮回,岁月的变迁。当今各国使用的各种书面语言,大多只有几百年乃至几十年历史。而唯有汉语,早在《诗经》《楚辞》时代就已成熟美丽之至,令任何语言望尘莫及。这里引用一则网文作为例证——
“莎翁诗歌神翻译,让你见识下我博大精深的大汉语文化,最后一版绝对比原作还惊艳!
《莎翁原句》
you say that you love rain, but you open your umbrella when it rains.
you say that you love the sun, but you find a shadow spot when the sun shines.
you say that you love the wind, but you close your windows when wind blows.
this is why i am afraid, you say that you love me too.
《普通话》
你说你爱雨,但当细雨飘洒时你却撑开了伞;你说你爱太阳,但当它当空时你却看见了阳光下的暗影;你说你爱风,但当它轻拂时你却紧紧地关上了自己的窗子;你说你也爱我而我却为此烦忧。
《文艺版》
你说烟雨微芒,兰亭远望;后来轻揽婆娑,深遮霓裳。你说春光烂漫,绿袖红香;后来内掩西楼,静立卿旁。你说软风轻拂,醉卧思量;后来紧掩门窗,漫帐成殇。你说情丝柔肠,如何相忘;我却眼波微转,兀自成霜。
《诗经版》
子言慕雨,启伞避之。子言好阳,寻荫拒之。子言喜风,阖户离之。子言偕老,吾所畏之。
《离骚版》
君乐雨兮启伞枝,君乐昼兮林蔽日,君乐风兮栏帐起,君乐吾兮吾心噬。
《五言诗》
恋雨偏打伞,爱阳却遮凉。风来掩窗扉,叶公惊龙王。片言只语短,相思缱倦长。郎君说爱我,不敢细思量。
《七言绝句》
恋雨却怕绣衣湿,喜日偏向树下倚。欲风总把绮窗关,叫奴如何心付伊。
《七律压轴版》
江南三月雨微茫,罗伞叠烟湿幽香。夏日微醺正可人,却傍佳木趁荫凉。霜风清和更初霁,轻蹙蛾眉锁朱窗。怜卿一片相思意,犹恐流年拆鸳鸯。
——不知道这世界上是否还有第二种语言能像中文这样产生出如此极具美感的文字来。
当我们不假思索地跟随者众人疯狂地学习英语的时候,是否能偶尔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欣赏一下我们自己的文化呢?
当我们津津乐道于各种无厘头的网络时尚用语时,是否能偶尔静下心来品味一下传统文化带给我们的不一样的感动呢?
汉语之美,是汪洋国那一掬清水,透明而沉重。它里面有一种叫作‘历史’的水分子,太重太重了。汉语之美,是群山中的珠穆朗玛,稳重而脱俗。所有的故事可以胡编乱造,所有的情节可以轻描淡写,所有的图案都可以东拼西凑,唯有汉语,它是真实的,厚重的,完整的,它无法用别的语言代替。”
上面的“莎翁诗歌神翻译”及其感言,显然出自一位普通网民的笔下。而在现当代中国,我们读了太多太多傅雷、朱生豪、叶君健、罗念生、草婴等等汉语言大师所翻译的从所谓古希腊到近现代的西方文学名著,其中也包括何新翻译的《培根论人生》。从他们依托汉语的独有优势所做的杰出再创作(不是“硬译”或“直译”)中,我们潜移默化地疏远了《诗经》《楚辞》等华夏经典的无与伦比的美丽(这才是我们的文化自信的根蒂所在),给囯人一种文学之美、人性之美、睿智之美尽在西方的文化错觉。当然这不是这些翻译巨匠之错,也不是汉语的太过于神奇之错;而是全盘西化的时代氛围之错,是近代以来中国话语体系弱势之错,是胡适者流声称勘破一个古字的意义如同欧人发现一颗新星之类的谬论之错(而且胡适自己毕生并没有勘破过一个古字。他英语好于中文,完全不懂训诂学)。所以,在中华古经的解读中,何新虽然勘破了许多个古字,纠正了许多的误导、误释及误译,但他并不觉得这是最要紧的。他的最大优势,在于他的学养能够使他尽可能像孔子一样去“现场”感悟《诗经》作者们的心灵世界,也最有禀赋尽可能像孔子一样用“当代语言”去精准解读和“整理”这些文化瑰宝;他的最大的追求,是通过他的译解,“可以使现代人重新发现和体味,当2500-3000年前,《诗经》那个时代的华夏民族,曾经有过多么活泼、多么清新、多么浪漫、多么自由、多么勇敢、多么幽默、多么智慧又多么美丽的感情和抒情。”“我希望尚未深通于古典汉语的读者能通过这一本书之译文及诠释走进《诗经》的本文和本体,从而走向我们民族先祖们博大深厚的精神世界,走近我们先祖所缔造的辉煌的远古华夏文明”。他的译文之精妙,绝不逊色于使“洛阳纸贵”的《培根论人生》何译本,从而使当代中国人得以充分领略什么才是更高境界的文学之美、人性之美、睿智之美。笔者始终认为,这才是何译古经的最大贡献和魅力所在。相信时间和历史会印证这个判断。
何新还曾经以现代诗体“重写”《楚辞》中的《九歌》,在20年前印过500本在朋友圈中传阅,其音韵之优美,远胜于汉译的莎士比亚诸辈的十四行诗。可惜未见正式出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