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方憑藉話劇處女作【有一種毒藥】奪得『壹戲劇大賞年度最佳編劇獎』
本報記者 李崢 上世紀80年代,萬方開始創作小說、電影及電視劇本,寫出了【香氣迷人】【牛玉琴的樹】【你是蘋果我是梨】等廣受觀眾喜愛的作品。最廣爲人知的,莫過於她的小說【空鏡子】,在拍成電視連續劇後,收視率一路飄紅,拿下了中國優秀電視劇『金鷹獎』。 這些成就的背後,萬方的頭上還有一個更加巨大的光環――中國現代戲劇大師曹禺的女兒。然而,她早年並未對寫戲表現出濃厚的興趣。直到曹禺誕辰100周年,萬方才推出了話劇處女作 【有一種毒藥】,當時她54歲。該劇自2006年由北京人藝演出後,受到社會各界強烈的反響。上周,萬方憑藉該劇奪得『2012現代戲劇谷壹戲劇大賞年度最佳編劇獎』,她笑言自己在寫了戲之後才感到『父親的壓力』。 五十歲後才敢下筆寫戲 記:這次獲獎的作品【有一種毒藥】是您寫的第一部話劇,演出時緊張嗎? 萬:倒不緊張。但開演前,我還是默默在心裡跟爸爸說,保佑我吧!參加了幾輪演出,這個戲效果挺好。我覺得自己真是硬生生耗到五十歲以後才敢動筆寫戲。畢竟要拿出一個自己滿意觀眾也滿意的東西,並不是很容易。 記:您一直在寫作,但這麼晚才開始觸碰戲劇,是不是因爲它的分量很重? 萬:對啦。以前作品通過電視電影傳播得比較快,有了點小名氣,很多人就會問我同一個問題:『作爲曹禺的女兒你會不會在寫作時有壓力?』我很自然地回答沒有。爸爸在的時候,對待孩子的姿態很平等,從來也沒讓我感到約束。在我眼裡,他就是爸爸,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戲劇家,也從沒想過拿自己的作品跟他比較。直到後來我開始寫戲了,才知道原來壓力一直都有。他的那些戲,就像成功的樣板頂在我的頭上。不是說我非得寫出那樣好的戲,但起碼得沾點邊、像個戲吧。直到自己動筆,我才深切感到,閱歷、思想、感悟之外,技巧對劇本太重要了,戲劇需要非常好的結構、語言和節奏。 記:寫作數十年,是什麼促成了話劇【有一種毒藥】的誕生? 萬:我很早就創作。最早寫小說,第一篇發表在上海的【收穫】雜誌上,當時巴金是主編,他女兒李小玲是責編。那時,我正是叛逆的年齡,寫作風格很強烈,總想表達不同意見。後來寫【空鏡子】時,就溫和多了,我變得會和自己妥協。但戲劇,我依舊覺得它的根本,是狠,是強烈,是有力。也不知哪一天,我讀到了一首詩:『如果你不能做你想做的事,那就不要去做你不想做的事。 』真是恍然大悟,這句子太厲害了,這是多麼徹底的人生態度啊。我有一種強烈的衝動,要寫出來。 最初我寫了小說,但是越寫越覺得平靜的敘述把讀詩時的強烈情感消解了。想想別的,電影不行,從寫作到呈現出來太難了。而且影視劇是所謂的娛樂產品,要賣收視率就要迎合觀眾,這對編劇來說不是最幸福的事。它鍛鍊了你,但不是一個最好的寫作經驗。只好擱在那兒了。後來,我突然想,爲什麼不寫一個戲呢?巴掌大的舞台,100多分鐘時長,全部的故事和情感都壓在這兒,形式和內容很契合。和小說不一樣,這種依靠人物、劇本、語言來抒發的藝術形式,對編劇來說最過癮。 和父親一樣喜歡家庭題材 記:很多人都說你寫戲的風格和你父親不太一樣。 萬:有一樣的地方,我們都傾向於將家庭作爲劇情中心。比如爸爸的 【家】【雷雨】【原野】,我大概也受了他的影響。人在社會上行走,難免戴著各種各樣的面具,只有在家是最真實的,這是我喜歡把自己的戲布局在家庭里的主要原因。 記:曹禺先生有很多優秀作品,您最喜歡的是哪一個?最不喜歡的又是哪個? 萬:小時候最先看的就是【雷雨】,但要說能理解那是假的。 『文化大革命』以後,我進入『文青』的階段,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審美能力,認爲【北京人】最好,有一種詩意,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而是在平淡中見真性情。直到現在,我還是認爲它是一部很優秀的作品。但自己開始寫戲了,才驚覺【雷雨】在戲劇創作上的高度,它的結構簡直是難以超越的範本。曾有人說,現實主義戲劇已經過時了,我不認可。任何一個藝術形式都不會過時,只要寫得高明。但要把現實主義作品寫得非常精彩,那真是最難最難的。什麼手段都藉助不了,就是死在那兒寫,寫的一群人得在台上生活著。我未嘗不想寫一個【雷雨】這樣的戲,但是我編不出來呀。 爸爸的戲我都很喜歡。如果非要比較的話,【日出】在我心裡的位置稍微排得靠後。當年我還給這部作品編過一個電影劇本,得了『金雞獎』,也算了解它。只是這部劇的社會批判色彩更重些。我知道爸爸寫這部戲的時候是深有感觸的,但我還是喜歡描寫人性的。 記:曹禺曾說『我心裡有一口深井』,您怎麼看待這句話? 萬:他真是一個天才吧,23歲就能寫出這些最優秀的作品。我在那個年紀還是一塌糊塗,完全不知道要幹什麼。爸爸是一個有點敏感脆弱的人。他心裡有表達的欲望,但是他自己也並不清楚自己要寫什麼。話說回來,如果一個人把故事、人物用心理學分析得清清楚楚的,那是絕對不可能寫出好作品的。深井,就是一個懵懂而又強烈的情感吧,這一點我也能體會到。 記:曹禺先生塑造了很多女性,您似乎也偏愛女性題材。 萬:我爸寫女性,跟他自身的遭遇有關。母親在年輕時去世,他經歷了三次婚姻,並看著我母親去世,所以他在創作女性角色的時候,懷著極深的憐憫和同情。我自己寫女性,當然跟我自己是女性有關。但其實我這個人很直接,不是很柔的那種,這對寫戲也許是比較有利的一部分。否則我就寫不出戲劇性了。 希望話劇界不要自廢武功 記:現在還經常看戲嗎? 萬:常看,我從小對劇場格外親。小時候第一次去看【雷雨】,被巨大的雷聲嚇哭了,爸爸惱火地把我拎出劇場,覺得我打擾了周圍的觀眾,從那時起我就認爲劇場是一個有秩序的環境。後來長大了些,父親又帶我去後台,讓我看『電閃雷鳴』都是怎麼做出來的。 現在我自己也常進劇場。原來去首都劇場,現在又在國家大劇院看。國家大劇院不送票,但真正的好戲我還是願意自己買票,比如去年的【理查三世】。一個城市能不能讓人幸福生活,看看有多少劇場,看看舞台上有多少市民可看的東西,就能得到答案。房子和車子僅僅是人類生活的一部分,只有物質的人生是貧瘠的。我每次看到好的演出,都有一種真正『得到』的感覺。什麼是生命?就是你心裡留下了東西,戲劇恰是能夠給人們這樣的饋贈。 記:越來越多的作家現在都願意嘗試寫話劇。 萬:不要說作家,還有很多明星在電視電影裡演得夠夠的,也願意回到舞台上,因爲戲劇這種藝術形式是有魅力的。 記:但如今整個社會對戲劇藝術性的關注度比較低。 萬:沒錯,減壓戲近年來很流行。有一次我在車上,聽見廣播裡有個導演說 『我這個戲,保證你們兩分鐘一次笑聲』。我驚著了,這還是話劇?你要是拿笑作賣點,你比得過趙本山、周立波嗎?比得過相聲、滑稽、二人轉嗎?話劇能給人帶來更多的東西,幹嗎要越走越窄,自廢武功?在我們龍馬社,鄒靜之就說『做心中的話劇』。很多人說我們做的是嚴肅的戲劇,我覺得不如說我們是嚴肅地寫戲。找些熱點寫個戲三五天排出來,賺點錢,沒意思。 來源:解放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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