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 中药材天地网 亳州『叒叒叒』出事了——继3月份亳州某大饮片厂被吊销GMP执照,引发亳州市场连续整顿,各饮片企业更是风雨飘摇人人自危 5月9日,央视新闻频道再次曝光亳州市场部分黑心商家以次充优、甚至药渣回收再销售黑幕,该信息迅速网络刷屏,成为近期中药材行业最大舆情事件,为本已遭重创的亳州市场『雪上加霜』。 ▲央视曝光亳州市场掺假现象,再次成为行业热点 一、为何亳州市场屡屡中招?主管部门严惩作奸犯科者,着实大快人心,笔者双手赞成!但类似的新闻屡屡曝光,却早已视觉疲劳麻木,相信广大业内人士亦有同感。 只是,为何每次『中枪』的总是『药都』亳州呢? ➤首先,亳州市场足够大 ▲国内17个中药材专业市场及规模分布图 大到什么程度,常年经营户8000多家,占全国传统中药材市场经营商家的50%以上;中药材年交易额220亿元,占全国30%;国内百强中药企业,有半数落户亳州,超亿元规模的就有69家。 而在亳州当地,参与生产、流通或相关产业的固定和流动人群,更达百万之众。门槛底、人群素质参差不齐,出现『害群之马』毫不意外。 可以说,亳州市场的问题,就是全国药材市场的共性问题;就是中药行业的共性问题,绝非个案——林子大了,不但鸟多,还什么鸟都有,一枪打出去,总能敲下来几只。 这个共性问题是什么? ➤其次,中药材领域问题足够多 我们知道,中药的物质源头是中药材,中药材源自农副产品。环节多、链条长,全国参与中药材生产、种植和加工人群,以亿计也不为过。加上多头管理,标准不一,中药材原料领域,多年来怎一个『乱』字了得! ▲湖北恩施,农户采挖的野生重楼『蚂蝗丁』幼根 君不见,在资源端,由于野生资源加速枯竭,导致未成熟品、习用品和伪劣药材大量替代使用。例如野生重楼,生长期不到3年,谁看到谁挖,不但导致资源衰败;更让重楼品质严重下降。 ▲山西万荣县,同一批柴胡中竟然有3种不同种源。 到了种质种源环节,多地盲目引种,中药材物种变异,道地性消失屡见不鲜。在笔者多次考察中,同一个产区甚至同一个地块,竟然出现2-3种柴胡种源,导致全国甚至找不到几批合格的家种柴胡。 ▲过量使用农家肥,家种羌活个头肥硕严重变异。 在生产种植端,农户单纯追求产量而忽视质量,多个家种药材品质及堪忧。例如,过去亩产不到120公斤的麦冬,使用『壮根灵』后,现在最高产能可以超过400公斤;羌活野生变家种后,过量使用农家肥,单株鲜品可达3公斤以上,药用价值大大降低。 ▲河北某地,农户正在『抢青』未成熟的酸枣。 到了采收加工端,农户为了追求效益违背药材生长规律,不按时令节气乱采滥收,连翘、酸枣仁和五味子等品种,『抢青』现象屡屡发生。 ▲河南内乡,收购加工野菊花只剩下老人来支撑。 在生产加工源头,由于农村劳动力严重匮乏,中药材产地初加工,只能依赖『6199』部队(老人和儿童),根本无力承担起产业升级重任。 ▲由于缺乏仓库,某收购商的旋覆花堆放在厕所里。 到了仓储物流环节,因资产重回报率低,长期缺乏基础设施投入,导致源头的中药材仓储物流条件极为恶劣,污染、霉变成家常便饭。 凡此种种,最终导致大量中药材原料汇集到药材市场后,本身就是问题产品。后端投入再大努力,只不过沙上建塔,药商、药企、饮片厂和中医临床,一直到广大民众都成最终受害者。 因此,我们看到,今天无论是各市场还是各饮片企业,查谁谁中招!不是他们不想买合格原料,而是合格原料太难找——当前的问题,是全链条特别是源头上就出了大问题,单把『板子』打在市场商家身上,显然有失公允! ➤最后,监管足够的难 站在主管部门角度,更难!面对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安全放心、绿色道地中药原料需求;面对国家层面的严苛问责;面对层出不穷的药材质量危机,不出手肯定说不过去。但怎么出手? 监管方站在明处,被监管方站在暗处;监管方是执法者,被监管方是弱势群体;监管方是正规军,被监管方则『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按起葫芦浮起瓢』,监管部门往往力不从心、顾此失彼,甚至焦头烂额。 就拿亳州来说,药监部门参与市场管理的就那么十多号人,面对的则是每年上百万固定、流动从业人员,怎么管得住?因此,曾有亳州朋友说——全中国最难干的职务,可能就是亳州药监局局长啦!地方政府要发展、要政绩;上级部门要规范、要严管淘汰;老百姓要放心中药但又不愿付出更高成本;媒体要热点,抓眼球不嫌事大……,结果,前后换了十几任药监局长,问题始终未能得到根本解决。 二、问题产生的根源,在于市场关系的错位其实,中药质量,哪能是监管出来的?把板子打在任何单一环节或群体身上,都是不合时宜的。只是舍本求末,急病乱投医而已。 我们不妨探究一下中药质量危机产生的最根本原因: ➤首先是薄弱的供给体系,与工业大生产之间的矛盾 中药诞生于民间、诞生于小农经济环境下传统文化。实践性强、个性和特色突出,造成其来源广泛、渠道众多,中药饮片品规和标准极其复杂。 例如王不留行,北方习用麦蓝子种子,炒制后入药;而南方则习用薜荔果生切后,晒干入药;例如柴胡苗,四川、贵州基层医生习惯用其发汗退热,效果良好,但其它地区就很少使用;有医生喜欢用炙甘草,有人喜欢用生甘草,还有人喜欢用甘草梢。 中药的这种复杂多变特征,在相对封闭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体系下,『坐堂医』医药合体,灵活多变接地气,实战效果良好。但一旦到了现代大工业阶段,中药原料『一地生产供全球』,一个产品动辄几千吨的原料投入。传统的经验鉴别方法已无法满足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要求,没有统一的规范和标准,怎么可能保障原料安全和稳定供应? ➤其次是中药质量标准与中药文化本身的矛盾 社会生产力进步,需要大规模中药工业化体系支撑;而中药工业化生产,必须要明确的标准和规范。 然而,一方面,这种标准和规范的诞生,无论是出发点、顶层架构还是标准制定者,多是基于西化思维(即要求准确的数学评价和指标),认为科学能解决一切问题;另一方面,这样的数字化标准,适用于大批量工业化生产,但未必适用于中医临床。 例如,中医经过数千年实践,对中药有『六陈』(陈皮、半夏、枳壳、麻黄、狼毒、吴茱萸)的传统要求,以增强药效降低毒副作用。但这些关键要求,不但在各版药典中根本没有体现,反而要求颜色越好看、含量指标越高越好。麻黄,要求『秋季采割绿色的草质茎,晒干』、『本品按干燥品计算,含盐酸麻黄碱和盐酸伪麻黄碱的总量不得少于0.80%』。 这些基于西方工业化生产理念诞生的质量评价体系,在当前发展阶段,不但与中医药文化『象思维』的哲学根源格格不入;更严重脱离中医临床实战。国家药典委员会的数百位专家当中,来自中医临床的专家不足3%,可以说是『聊胜于无』——中药的真正使用者,却不能掌握中药话语权,就像战士对手中武器性能不能有评价权一样,实在是『咄咄怪事』! 因而,自从中药药典标准诞生起,就争议不断甚至饱受诟病,也很难被中医特别是实战派中医所认可;在管理层面,中医和西医思维更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主管部门自己都搅不清,下面执行层面更是莫衷一是。 ➤最终导致中药市场关系的严重借位 这种不合事宜的管理机制和评价体系,实际上并未解决中医临床『绿色、道地、个性化』的用药需求,更没真正保障用药质量,最终导致中药饮片市场关系的极度畸形和扭曲。 比如说,国家给饮片厂制定了严格的二氧化硫残留量检测方法和限量标准,最终却导致花样百出的脱硫方法诞生,大量难以检测出来的还原氧化剂被使用;再比如说,针对医生对道地药材的迫切需求,家家饮片厂都宣称来源道地,靠谱吗?全国春砂仁消费量超过2600吨,整个阳春市的春砂仁产能不到10吨(仅在春湾、永宁镇和蟠龙村少量种植),你们那些春砂仁都来自哪里——而我们的药典标准,又如何保障和体现了这种道地性? 这种管理和标准的严重脱离中医实践,又怎么能让临床医生放心、主动去使用正规渠道饮片? 举一个简单例子:商品A:亳州市场2年生改良白术初加工切片,批发价为24元/公斤;商品B:广州的饮片厂在亳州买回商品A,加上检测、对照品、包装、税务和利润后,批发价格通常在55元-75元;商品C:道地的浙白术选装切片,在广州出口市场批发价格,仅为36元/公斤。 如果你是中医生,你会选择哪一种?我肯定会想方设法寻找『商品A』或『商品C』——否则,就凭你一纸GMP证书,就加我两三倍的成本,而且还不是道地、高效的产品,凭啥要我遵守这种不合理的规矩? 结果是,小的用药单位或个体医生宁可自己找药,或直接违规使用非正规渠道饮片;大一点的医馆和需求方,则寻找有资质企业,去饮片厂里贴个牌加个包装,走一圈了事——这也是亳州『灰色饮片』市场近年来兴旺发达的原因——有需求就有买卖,便宜实惠,要啥规格、要啥价位都有。 更悲催的是,你以为饮片厂就挣了大钱?他们同样叫苦连天。2017年,全国中药饮片企业的平均净利润率只有4.5%左右,大量饮片厂处于濒临倒闭的边缘。2018年3月-5月份,亳州当地主动提出停止经营的饮片企业,多达近70家。 总结下来就是——主管部门拿着一大堆不切中医实践的标准和规范,违背市场规律,人为大幅增加饮片管理和流通成本,结果造成多方共输局面。 亳州市场的风雨飘摇,正是这种共输局面的缩影。再进一步讲,亳州市场屡遭打击,也只是当了这种扭曲市场关系的『替罪羊』而已。 三、合理的市场关系,必须以需求倒逼优质饮片生产什么样的市场关系才是良性的、合理的? 非常简单——尊重客户的需求,让消费者来定位产品! 对中药来说,最具话语权的消费者和客户就是中医生。因为,中药能否治好病,决定着他们的口碑和医术水平;决定着自身医馆和诊所的生死存亡;更决定着,中医和中药能否在实战中汲取经验相互验证,从而薪火相传,完善发展——好中医用好中药,是天经地义,无需监管和逼迫,他也会这么干!这种内在的品质需求,最终又将倒逼生产供应端,跟着中医临床实战,生产适销对路的产品 ——这才是市场经济规律的正确体现。 而主管部门和标准制定者该如何定位呢? 首先,应回归自身『管理就是服务』本质,市场的问题交给市场去解决,不要纯粹迷信或迷恋行政手段。从发展的角度,为中医药产业赋能而不是相反;更不能『沷脏水连孩子一块倒掉』。 其次,应多从中医角度去思考中药,把中药标准和规范的话语权,交还给中医实践。在当前科技水平下,弱化化学评价指标,强化中医药传统评价方法(如原产地、种源、采收时间、加工方法等);弱化含量唯一论,强化对农残、重金属残留、黄曲霉素等有害物质的检测和防控。尊重中医传统,并落实在全程溯源、闭环流通体系建设中,让临床中医用的明白,用的放心。 例如,中医有『六陈』用药需求,不妨就研究一下『陈』药的鉴别标准是什么?广东新会和四川金堂的3年陈皮、5年陈皮和20年陈皮,如何鉴定和区别?麻黄越陈越好,那么在含量指标上,就应该根据3年-5年的麻黄中麻黄碱含量,限定最高和最低区间,而不是当前的越高越好。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临床中医更要树立『医药合一』观,知道自己用的每一种中药的历史和渊源、传统品质评价方法,以及历代医家临床用药经验,从而把好用药质量最后一道关。『靠人不如靠己』,切不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因为,除了你们,任何人都不是利益最攸关方。 (笔者为本网特约评论员,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I版权声明 本文源于『中药材天地网』,作者/傅青主,版权归权利人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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