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变得曲曲折折的,眼看着就要到天城山的山顶了,正在这么想的时候,阵雨已经把丛密的杉树林笼罩成白花花的一片,以惊人的速度从山脚下向我追来”;“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因叶渭渠老人的翻译文字之美,人们记住了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小说如此静美的开头,而12月11日晚的北京城,因这个最早将日本现代文学之美带给国人的老翻译家叶渭渠的意外去世,显得更料峭。 叶渭渠的学生、日本文学翻译研究者、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许金龙在接听记者电话的时候,语调是低沉的。他的思绪仿佛停在了最后一次见到叶老的饭桌上,久久不能接受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在一个多月前,叶老打电话说要请我们年轻人吃饭,当时他的精神非常好,面色红润泛着光泽,就像北京深秋的红叶,那种非常红的红叶。我们都说叶老啊,你的状态怎么比年轻人还好呢?叶老笑呵呵地答‘那是唐老师饲养得好哇’。”许金龙回忆道,饭桌上的老人谈笑风生,一如往常,再三跟后辈强调要多给年轻学者提供机会,搞文学研究很穷、很难,但是研究要一代代地传承下去,不能中断。一个月后,得悉叶老突然去世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往叶家的许金龙,见到叶渭渠的夫人、同是日本文学翻译和研究者的唐月梅,晚辈希望唐月梅保重,不要太难过,而老太太却叮嘱:“叶老走了,他一直记挂的事,要放在心上。” 叶渭渠11日晚突感不适被送往北京垂杨柳医院,入院后经全力抢救无效,因心梗去世,终年82岁。在叶渭渠、唐月梅二老笔耕不辍的书房“倚梅斋”里,至今堆满中外学术书籍及夫妇俩的专著,“寡欲勤奋”的字幅,依然挂在客厅的墙上。好多年,老两口一人一张写字台,他选择川端康成作为研究日本文学的突破口;她则以三岛由纪夫切入,将日本文学殿堂级人物,带到中国读者眼前。 “倚梅斋”在叶老心中有说不尽的情义。叶老曾对采访他的记者说:“一是我们以为学人应有像梅花凌寒傲霜那样的风骨,二是我与月梅在几十年求学之路上紧密相倚走了过来,也是我们大半生努力为人为文实践的一个缩影。”在学术界,两位先生在中日文化研究上的合作是不多见的。他们谈家事的时间很少,对话大多在学问上。每一部译作、论著都凝结他俩灵魂的对话。叶先生称这种关系不是“夫唱妇随”,也不是“妇唱夫随”,而是“同舟共济,一加一大于二!” 退休后的叶渭渠不像一般老人那样颐养天年、浮生偷闲,而是决心“春尽有归日,老来无去时”,他与夫人合著《日本文学史》(全6卷),前后近30年的光阴,光搜集整理文献资料就耗费近20年,列出的主要参考书目分为八大类,共164种,510册。 叶先生生前总满怀激情地告诫后辈“求知永不言倦,求学永不言老”,通俗来说就是“老牛拉破车,不倒继续拉”。生活中,叶老实践着诺言,在《日本文化史》之后,又完成了45万字的《日本文化通史》,并着手整理旧作《日本文学思潮史》,修订编录《日本小说史》。 前些时日,中社院日研所举办大江健三郎研讨会。叶渭渠满怀深情地说:“我读大江的书,主编大江的书,又与大江进行过‘作家学者四人谈’,但第一次在我工作过的日研所与大江先生见面,将留下美的回忆。”大江先生接着他的话发言:“叶先生刚才说‘在亲切的场所留下美的回忆’,先生选择用‘美的’二字,我觉得十分的美。” “半个多世纪以来,叶渭渠勤奋为学,不偷闲不争名,求真求实地走在求知路上,明天先生的告别仪式将在八宝山最小的那个厅举行,那是一个容纳10来个人的小厅。”许金龙感慨地说道,“那是叶老身前就留下的话‘悄悄地来,静静地走’,大家都很忙,不要给大家添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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