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术史上,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常常会得出不公正的结论,这是有待进一步研究来甄别和澄清的。儒学的道统果真如宋儒所说的那样在孟子之后不得其传,而没有产生像荀子这样的大儒为传经和弘道作出过不懈的努力,我们就难以想像儒家从先秦到汉代的连续性过程。本文由此认为,有必要对荀学与儒家学统和道统的关系加以考察。以下的讨论,将力求论证,无论是在儒家学统上还是在道统上,荀子都称得上是一个儒家卓越的传人和创新者,是处在战国诸子纷乱、诸侯纷争之大背景之下,能够立场明确地对抗法家和批评秦政、毫不动摇地维护和弘扬儒家学术思想和社会政治理想的重镇。
一 经典的权威与经典的传述 说荀子思想驳杂,完全是一种表面之论。荀子思想从诸子中所吸收到的东西非常有限,有道家的因素,也有极其有限的法家因素。但这些因素,都被统摄到他的儒家本位或他的圣道之中,决非庞杂地堆集在那里。荀子批评的十二子或六说,基本上含盖了先秦诸子,甚至他的儒家思孟学派,因此,他的思想并不驳杂,亦非无统地把非儒家思想纳入他的体系中。 在《荀子》一书中,圣人和先王就是儒家的圣人和先王,所言的圣人之道就是儒家之道,其经典就是儒家之经典,因而他所要求的在道、圣人和先王之中达到的学术和知识统一,也就是在儒家“经典”之中达到的统一。让我们先看一看荀子的说法: “圣人也者,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诗》、《书》、《礼》、《乐》之归是矣。23《诗》言是,其志也;《书》言是,其事也;《礼》言是,其行也;《乐》言是,其和也;《春秋》言是,其微也。故《风》之所以为不逐者,取是以节之也;《小雅》之所以为《小雅》者,取是而文之也;《大雅》之所以为《大雅》者,取是而光之也;《颂》之所以为至者,取是而通之也。天下之道毕是矣。”24 “《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德之极。《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25 在此,荀子实际上是把儒家经典看成是学术和知识既完整又统一的体系,相信天地之间的真理都包含在其中(“在天地之间者毕矣”),相信依据和推行经典的真理和原则,天下之事则无不臻于完善。这显然就是“经典权威主义”。 正如章学诚所说,儒家的书籍本不称经,它原来都只是记载先王政教典章的政典,都只是历史和政事。26在《国语》和《左传》中,在主要记载孔子和孟子言行的《论语》和《孟子》中,虽然屡屡称引《诗》、《书》、《易》等,但既没有指称它们为“经”,也没有“六经”的说法。《孟子?告子章句下》使用了“典籍”(“不足以守宗庙之典籍”)一词,意为“文册”或“典册”,所指也不是指儒家典籍。这表明与“经”相对的“传”还没有被突出出来。称儒家典籍为“经”并且出现了“六经”之名,主要是战国中晚期之事,这也符合子学变化的一般趋势。如墨子后学,把墨家的典籍称之为“经”,庄子《天下篇》称墨子后学“俱诵墨经”。这种演变的缘故,照章学诚的解释,一是官师分化,私学大兴,因传述而有经典;二是各尊其学,以求显于世。27《礼记》中有《经解》,表明“经”名已经定型。称儒家《诗》、《书》、《礼》、《乐》、《易》、《春秋》六部书为“六经”的名称,首见于《庄子?天运篇》。28称六书为六经,是儒家所为而庄子引用之,还是出自非议儒家典籍的庄子,已难弄清,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出自儒家。在至少是属于庄子后学作品的《庄子?天下篇》中,还有对儒家六部典籍义旨的分别概括,而且颇合儒家之意;其所说的这六部典籍的久远和流长,也颇合实情。29在《荀子》一书中,没有“六经”之名,称引儒家典籍为“经”的地方有两处,一是《劝学篇》所说的“其数则始乎诵经”,其“经”很清楚即指儒家经典;二是《解蔽篇》所说的“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其《道经》之名也许是荀子引用已有的“定名”。 来源:国学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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