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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入槛车叛藩中计 缚菜厂逆阉伏辜 之二

明史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09

永皱眉道:『事倘不成,奈何?』

一清道:『他人奏请,成否未可知,若公肯极言,无不可成。万一皇上不信,公顿首哀泣,愿死上前,上必为公感动,惟得请当即施行,毋缓须臾,致遭反噬。』

永听言至此,不觉攘臂起座道:『老奴何惜余年,不肯报主?当从公所言便了。』

一清大喜,又称扬了好几句,方搁过不提。至张永奉旨还朝,一清饯别,复用指蘸着杯中余滴,在席上画一瑾字。永点首会意,拱手告别。将至京,永请以八月望日献俘,瑾故意令缓。原来瑾有从孙二汉,由术士余明,推算星命,据言福泽不浅,该有九五之尊。又是术士妄言致祸,可为迷信者戒。瑾颇信以为真,暗中增置衣甲,联络党羽,将于中秋起事。适值瑾兄都督刘景祥,因病身亡,不至杀身,好算运气。瑾失一帮手,未免窘迫。永又请是日献俘,与瑾有碍,所以令他延期。

但天下事若要不知,除非莫为,京城里面,已哗传刘瑾逆谋,众口一词,只有这位荒诞淫乐的武宗,还一些儿没有知晓。昏愦至此,不亡仅耳。

张永到京,恰有人通风与他,他即先期入宫,谒见武宗。献俘已毕,武宗置酒犒劳,瑾亦列席,从日中饮到黄昏,方才撤席,瑾因另有心事,称谢而出。永故意逗留,待至大众散归,方叩首武宗前,呈上寘鐇伪檄,并陈瑾不法十七事。又将瑾逆谋日期,一一奏闻。

武宗时已被酒,含糊答道:『今日无事,且再饮数杯!』

祸在眉睫,尚作此言,可发一笑。

永答道:『陛下畅饮的日子,多着呢。现在祸已临头,若迟疑不办,明日奴辈要尽成虀粉了。』

武宗尚在沈吟,永又催促道:『不但奴辈将成虀粉,就是万岁亦不能长享安乐呢!』

武宗被他一激,不觉酒醒了一大半,便道:『我好意待他,他敢如此负我么?』

正说着,太监马永成亦入报道:『万岁不好了!刘瑾要造反哩。』

武宗道:『果真吗?』

永成道:『外面已多半知晓,怎么不真?』

永复插口道:『请万岁速发禁兵,往拿逆贼。』

武宗道:『甚好,便着你去干罢!我到豹房待你。』

永立即趋出,传召禁卒,竟至刘瑾住宅,把他围住。时已三鼓,永麾兵坏门直入,径趋内寝。瑾方在黑甜乡中,做着好梦,是否梦做太上皇?蓦地里人声喧杂,惊逐梦魔,披衣起问,一辟寝门,即遇张永,永即朗声道:『皇上有旨,传你去呢!』

瑾问道:『皇上在哪里?』

永答道:『现在豹房。』

瑾顾家人道:『半夜三更,何事宣召?这真奇怪呢!』

永复道:『到了豹房,便知分晓。』

瑾整了衣冠,昂然趋出。行未数步,即有禁兵上前,将他缚住,瑾尚是呵叱不休,禁兵不与计较,乱推乱扯的,牵了出去,连夜启东朱门,缚瑾菜厂内。

越日早朝,武宗即将张永所奏,晓示阁臣,阁臣面奏道:『非查抄刘瑾府中,不足证明谋反的真假,恐瑾尚不肯认罪呢。』

武宗迟疑半晌道:『待朕自往查抄便了。』

言下尚有疑衷。

即带着文武百官,亲至瑾宅,由锦衣卫一一搜索,自外至内,无不检取,共得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两,元宝五百万锭,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宝石二斗,奇异珍玩,不计其救。还有八爪金龙袍四件,蟒衣四百七十件,衣甲千余,弓弩五百,最可怪的是两柄貂毛扇,扇柄上暗藏机栝,用手扳机,竟露出寒光闪闪的一具匕首。武宗不禁瞠目道:『好胆大的狗奴!他果然谋逆了。』

到此方深信吗·

乃整驾回朝,立传旨下瑾诏狱,尽法审鞫,一面钩捕逆党,把吏部尚书张綵,锦衣卫指挥杨玉、石文义等,一并下狱。于是六科十三道,共劾瑾罪,一古脑儿有三四十条,就是刘瑾门下的李宪,也上书劾瑾,比别人更说得出透。大家打落水狗,如李宪辈,更是狗自相咬。

刘瑾闻李宪讦奏,冷笑道:『他是我一手提拔,今也来劾我么?』

谁叫你去提拔他·

越日廷讯逆案,牵瑾上阶。刑部尚书刘璟,见了瑾面,不由的脸红耳热,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平日党附巨奸,至此不便落脸,我还说他厚道。

瑾睁着两眼,厉声道:『满朝公卿,尽出我门,哪个敢来审我?』

不啻自供。

众官闻言,多面面相觑,退至后列,独有一人挺身出语道:『我敢审你。我是国家懿戚,未尝出入你门,怎么不好审你?』

瑾瞧将过去,乃是驸马都尉蔡震,也不觉吃了一惊。

蔡震又道:『公卿百官,统是朝廷命吏,你乃云出你门下,目无皇上,应得何罪?』

随叱左右道:『快与我批颊!』

左右不敢违慢,把刘瑾的两颊上,狠狠的挞了数十下,瑾禁不住叫痛起来。笞杖别人,比你痛苦何如

震复叱道:『你在家中,何故擅藏弓甲?』

瑾支吾一会,方说道:『这、这是保卫皇上呢!』

震笑道:『保卫皇上,须置在宫禁中,如何藏着你室?就是龙衮蟒袍,亦岂你等可服?若非谋为不轨,那得制此衣物?真迹已露,还有何辩?』

这数语,说得刘瑾哑口无言,只好匍伏叩头。震即令牵还狱中,入内复旨。即日下诏,谓逆瑾罪状确凿,毋庸复讯,着即磔死。所有逆瑾亲属,一律处斩。于是威焰熏天的逆阉,竟遭脔割,都人士争啖瑾肉,以一钱易一脔,顷刻而尽。肉不足食,都人士独不怕腌臜吗?

瑾亲族十五人,一一伏法,从孙二汉,自然也赏他一刀。想做皇帝的结果。

二汉临刑时,涕泪满颐道:『我原是该死,但我家所为,统是焦芳、张綵两人,撺掇起来。张綵今亦下狱,谅他也不能幸免,独焦芳安然归里,未见追逮,我心实是未甘呢。』

原来焦芳、张綵,先后附瑾,芳尝称瑾为千岁,自称门下,瑾妄作妄行,多半由芳嗾使,及张綵得势,芳势少衰,綵于瑾前举芳阴事,瑾即当众辱芳,芳惭沮乞归,距瑾死不过两月余。张綵狱成拟斩,他竟在狱毙命,下诏磔尸,指挥刘玉、石文义等,皆处死,惟芳止除名。芳子黄中,已由侍读升任侍郎,性甚狂恣。芳有美妾,系土官岑濬家眷,濬得罪没入,为芳所据。黄中也觉垂涎,平时在父左右,已不免与那美人儿,有眉挑目逗等情,及芳失势将归,愁闷成疾,他竟以子代父,把美人儿诱入己室,居然解衣同寝,做些无耻的勾当。那美人儿厌老喜少,恰也两相情愿,但外人已纷纷传播,至焦芳除名,黄中尚未曾受谴,御史等交章论劾,并把那子烝父亲的罪状,一并列入,乃将黄中褫职。美人儿仍得团圆,较诸张綵之死,不容二妾陪去,所得多矣。外如户部尚书刘玑,兵部侍郎陈震等,统削籍为民。小子有诗咏道:

一阳稍复化冰山,天道难云不好还。

到底恶人多恶报,刑场相对泪空澘。

罪人伏法,有功的例当封赏,张永以下诸人,又弹冠相庆了。欲知详细,请阅下回。


〖后评〗

有刘瑾之不法,而后有寘鐇之叛。有寘鐇之为逆,而后有刘瑾之诛。两两相因,同归于尽,不得谓非武宗之幸事。天意不欲亡明,因使寘鐇作乱,以便张、杨二人之定谋,卒之处心积虑之二凶,一则未战而即成擒,一则甫出而遽就缚,外忧方弭,内患复除,谓非天祐得乎?不然,如昏迷沉湎之武宗,乃能仓猝定变耶?阅者乃于此觇恶报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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