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却说钦宗闻京城已陷,恸哭未休,忽卫士等鼓噪进来,求见钦宗,钦宗只好登楼慰遣。凑巧卫士长蒋宣到来,麾众使退,并拟拥护乘舆,突围出走。孙傅、吕好问在旁,以为未可。宣抗声道:『宰相误信奸臣,害得这般局面,尚有何说!』
孙傅又欲与争,还是吕好问劝解道:『汝等欲翼主出围,原是忠义,但此时敌兵四逼,如何可轻动呢?』
宣乃道:『尚书算知军情!』言讫乃退。
何㮚欲亲率都人巷战,会得金使进来,仍宣言议和退师。还是欺骗宋人。钦宗乃命何㮚与济王栩,徽宗第六子。至金军请成。及还,述及粘没喝、干离不等,要上皇出去订盟。钦宗呜咽道:『上皇已惊忧成疾,何可出盟?必不得已,由朕亲往。』
何㮚、孙傅、陈过庭等,均束手无策。钦宗顿足涕泗道:『罢!罢!事已至此,也顾不得什么了。』还是一死,免得出丑。遂命何㮚等草了降表,由钦宗亲自赉至金营乞降。丢脸已极。粘没喝、干离不高据胡床,传令入见。钦宗进营,向他长揖,递上降表。粘没喝道:『我国本不愿兴兵,只因汝国君臣昏庸已极,所以特来问罪,现拟另立贤君,主持中国,我等便即退师了。』又进一步。
钦宗默然不答。何㮚、陈过庭、孙傅等随驾同往,因齐声抗议道:『贵国欲割地纳金,均可依从,惟易主一层,请毋庸议及!』
粘没喝只是摇首,干离不狞笑道:『你等既愿割地,快去割让两河,讲到金帛一层,最少要金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
何㮚等听到此层,不禁咋舌,一时不好承认。粘没喝竟将钦宗留着,并拘住何㮚等人,硬行胁迫。过了两日,钦宗与何㮚等,无术求免,只好允议,乃释令还朝,限日办齐。
钦宗自金营出来,已是涕泪满颐,仿佛妇人女子。道旁见士民迎谒,不禁掩面大哭道:『宰相误我父子。』谁叫你误用奸相·士民等也流涕不止。及钦宗还宫,即遣刘鞈、陈过庭、折彦质等为割地使,分赴河东、河北割地畀金。又遣欧阳珣等二十人,往谕各州县降金。珣尝知盐官县,曾与僚友九人,上书极言:『祖宗土地,尺寸不应与人。』
及入为将作监丞,正值京师危极,又奏称:『战败失地,他日取还,不失为直。不战割地,他日即可取还,也不免理曲。』
数语触怒宰辅,因此命他出使,往割深州。到此时光还想借刀杀人,这等辅臣,罪不容死。各路使臣,统有金兵随押。欧阳珣至深州城下,呼城上守兵,涕泣与语道:『朝廷为奸人所误,丧师割地,我特拚死来此,奉劝汝等,宜勉为忠义,守土报国。』
道言未绝,即被金人絷送燕京。珣痛詈不屈,竟被焚死。不肯略过忠臣,无非阐扬名教。
此外两河军民,恰也不肯降金,多半闭门拒使,谢绝诏命。
陕西宣抚使范致虚集兵十万人入援,至颍昌,闻汴都已破,西道总管王襄先遁。致虚尚率副总管孙昭远,环庆帅王似,熙河帅王倚,同出武关,至邓州千秋镇,遇金将娄室军,不战皆溃。金帅在汴,越觉骄横,一切供应,俱向宋廷索取。今日要刍粮,明日要骡马,甚且索少女一千五百人,充当侍役。可怜一班宫娥彩女,闻这消息,只恐出去应命,供那鞑子糟蹋,稍知节烈的淑媛,便投入池中,陆续毙命。
未几,已至除夕,宫廷里面,啼哭都来不及,还有何心贺年?翌日,为靖康二年元旦,钦宗朝上皇于崇福宫,金帅粘没喝也遣子真珠率偏将八人入贺,钦宗命济王栩如金营报谢。才阅两三日,金人即来索金币。宋廷已悉索敝赋,哪里取得出许多金帛?偏敌使连番催促,到了初十这一日,竟遣人入宫坐索。否则仍邀钦宗至军,自行面议。钦宗至此,自知凶多吉少,不欲再行,何㮚、李若水进言道:『圣驾前已去过,没有意外情事,今日再往,料亦无妨。』
钦宗乃命孙傅辅太子监国,自与何㮚、李若水等,复如青城。
阖门宣赞舍人吴革,语何㮚道:『天文帝座甚倾,车驾若出,必堕虏计。』
㮚不听,仍拥帝出郊。
张叔夜叩马谏阻,钦宗道:『朕为人民起见,不得不再往。』
叔夜号恸再拜,钦宗亦流泪道:『嵇仲努力!』说至此,竟哽咽不能成声。
此时满城皆虏,宋廷上下,都似瓮中之鳖,钦宗若要不去,除非死殉社稷。或谓此次不行,当不至被虏,其然岂其然乎?原来嵇仲即叔夜表字,钦宗以字称臣,也是重托的意思。及往抵金营,粘没喝即将钦宗留住,作为索交金帛的押券。太学生徐揆,至金营投书,请车驾还阙。粘没喝召他进去,怒言诘难。揆亦厉声抗论,竟为所害。割地使刘鞈,返至金营,粘没喝颇重刘鞈,遣仆射韩正,馆待僧舍。正语鞈道:『国相知君,将加重用。』
鞈答道:『偷生以事二姓,宁死不为。』
正又道:『军中正议立异姓,国相欲令君代正,与其徒死无益,何若北去享受富贵?』
鞈仰天大呼道:『苍天苍天!大宋臣子刘鞈,乃听敌迫胁么?』
随即走入耳室,觅得片纸,啮指出血,写了几句绝命辞。辞云:
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两君,况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此予所以必死也。
写毕,折成方胜,令亲信持归,报明家属。自己沐浴更衣,酌饮巵酒,投缳自尽。金人也悯他忠节,瘗诸寺西冈上,且遍题窗壁,载明瘗所。越八十日,始得就殓,颜色如生,后来得褒谥忠显。
是时汴都一带,连日大风,阴霾四塞。钦宗留金营中,日望还宫,传令廷臣等搜括金银,无论戚里宗室、内侍僧道、伎术倡优等家,概行罗掘,共计八日,得金三十八万两,银六百万两,衣缎一百万匹,赍送金营。粘没喝以为未足,再由开封府立赏征求,凡十八日,复得金七万两,银一百十四万两,衣缎四万匹,仍然献纳。粘没喝反怒道:『宽限多日,只有这些金银,显见得是欺我呢。』
提举官梅执礼等,但答称搜括已尽,即被金人杀害,余官各杖数百下,再令续缴。一面宣布金主命令,废上皇及钦宗为庶人。知枢密院事刘彦宗,请复立赵氏,粘没喝不许,且设堑南薰门,杜绝内城出入,人心大恐。嗣复迫令翰林承旨吴玠,吏部尚书莫俦入城,令城中推立异姓,且逼上皇、太后等出城。上皇将行,张叔夜入谏道:『皇上一出不返,上皇不应再出,臣当率励将士,护驾突围。万一天不佑宋,死在封疆,比诸生陷夷狄,也较为光荣哩。』此言却是。
上皇嗟叹数声,竟欲觅药自殉。药方觅得,不意都巡检范琼趋入,劈手夺去,即劫上皇、太后乘犊车出宫,并逼郓王楷徽宗第三子及诸妃公主驸马,与六宫已有位号的嫔御,一概从行。惟元祐皇后孟氏,因废居私第,竟得幸免。是谓祸中得福。
先是内侍邓述,随钦宗至金营,由金人威怵利诱,令具诸王皇孙妃各名。金人遂檄开封尹徐秉哲,尽行交出。秉哲令坊巷五家为保,毋得藏匿,先后得三千余人,各令衣袂联属,牵诣金军。为丛驱雀,令人发指。
粘没喝既得上皇,即令与钦宗同易胡服。李若水抱住钦宗,放声大哭,诋金人为狗辈。金兵将若水曳出,捶击交下,血流满面,气结仆地。粘没喝忙喝住兵士,且令铁骑十余人守视,严嘱道:『必使李侍郎无恙,违令处死!』
若水绝粒不食,金人一再劝降,若水叹道:『天无二日,若水岂有二主么?』
粘没喝又胁二帝召皇后太子,孙傅留太子不遣,且欲设法保全。偏是卖主求荣的吴玠、莫俦,定要太子出宫,范琼更凶恶得很,竟胁令卫士,牵住皇后太子共车而出。比金还要凶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