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宗泽入见高宗,慨陈兴复大计,适李纲亦应召而至,两人敷陈国事,统是志同道合,涕泣而谈,高宗亦为动容,偏汪、黄两人,阴忌宗泽,不欲令他内用,但说襄阳为江防要口,应令泽镇守。高宗因命泽知襄阳府。汪、黄又忌李纲,复加谗间。纲稍有所闻,力辞相位。高宗面语纲道:『朕知卿忠义,幸勿固辞!』
纲顿首泣谢道:『今日欲内修外攘,还二圣,抚四方,责在陛下与宰相。臣自知愚陋,不能仰副委任,必欲臣暂掌政柄,臣愿仿唐姚崇入相故例,首陈十事,仰干天听。如蒙陛下采择施行,臣方敢受命。』
高宗道:『卿尽管直陈,可行即行。』
纲乃逐条说出,由小子表述如下:
一议国是。注意在守。能守而后可战,能战而后可和。
二议巡幸。请高宗至汴都谒见宗庙,若汴不可居,上策宜都长安,次都襄阳,又次都建康,均当先事预备。
三议赦令。祖宗登极,赦令皆有常式,不应赦及恶逆,及罪废官,尽复官职。
四议僭逆。张邦昌挟金图逆,易姓改号,宜正典刑,垂戒万世。
五议伪命。邦昌僭号,百官多受伪命,应倣唐肃宗故事,以六等治罪。
六议战。宜修明军律,信赏必罚,籍作士气。
七议守。宜于沿河、江、淮措置控御,严扼敌冲。
八议本政。宜整饬纲纪,一归中书以尊朝廷。
九议久任。戒靖康间任官不久之弊,令百官各专责成。
十议修德。劝高宗益修孝悌恭俭,副民望而致中兴。
高宗闻此十事,不加可否,但言明日当颁议施行。纲乃退出。待至次日,颁出八议,惟僭、逆伪命二事,留中不发。纲又剀切上书,略云:
僭逆、伪命二事,乃今日政刑之大者,所关甚重。张邦昌在政府十年,渊圣即位,首擢为相,方国家祸难,金人为易姓之谋,邦昌如能以死守节,推明天下戴宋之义,以感动其心,敌人未必不悔祸而存赵氏。而邦昌方以为得计,偃然正位号,处宫禁,擅降伪诏,以止四方勤王之师。及知天下之不与,乃不得已请元祐太后垂帘听政,而议奉迎。邦昌僭逆,始末如此,而议者不同,臣请以春秋之法断之。夫春秋之法,人臣无将,将则必诛。赵盾不讨贼,则书以弑君。今邦昌已僭位号,敌退而止勤王之师,非特将与不讨贼而已。刘盆子以汉宗室,为赤眉所立,其后以十万众降。光武但待之以不死。邦昌以臣易君,罪大于盆子,不得已而自归,朝廷既不正其罪,又尊崇之,此何礼也?陛下欲建中兴之业,而尊崇僭逆之臣,以示四方,其谁不解体?又伪命臣僚,一切置而不问,何以厉天下士大夫之节乎?伏乞陛下立申睿断,毋瞻徇以失民望!
高宗览书后,召汪、黄二人与商。黄潜善代为邦昌剖辨,营救甚力。
高宗因召问吕好问道:『卿前在围城中,必知邦昌情形。』
好问道:『邦昌僭窃位号,人所共知,业已自归,惟求陛下裁处。』首鼠两端。
高宗闻言,愈加踌躇。
李纲复入谏道:『邦昌为逆,仍使在朝,百姓将目为二天子,臣不愿与贼臣同居。如必欲用邦昌,宁罢臣职!』
言下泣拜不已,高宗颇为感动。
伯彦乃接口道:『李纲气直,为臣等所不及。』
高宗乃出纲奏议,揭邦昌罪状,贬为昭化军节度副使,安置潭州,并将王时雍、徐秉哲、吴玠、莫俦、李耀、孙觌等,尽行贬谪,分窜高、梅、永、全、柳、归诸州。
先是邦昌僭居禁中,曾有华国靖恭夫人李氏,屡持果实,赠遗邦昌。邦昌也厚礼答馈。一夕,李氏邀邦昌夜饮,特将养女陈氏装饰停当,令她侍宴。邦昌见了陈女,身子已酥了半边,更兼她殷勤斟酒,目逗眉挑,不由的心神俱醉。饮了数杯,便假寐席上,佯作醉状。李氏见邦昌已醉,即与陈女掖他起座,且与语道:『大家事已至此,尚复何言?』
当下持赭色半臂,披邦昌身上,拥入福宁殿,令他小睡,且令陈女侍着。邦昌本是有心陈女,故作此态,既见李氏出去,即跃然而起,立把陈女搂住。陈女半推半就,一任邦昌所为,宽衣解带,成就好事,嗣是邦昌遂封陈女为伪妃。及邦昌还居东府,李氏私下相送,并有怨谤高宗等语。天下事若要不知,除非莫为,邦昌既贬潭州,威势尽失,当有人传达高宗,高宗即饬拘李氏下狱,命御史审讯。李氏无可抵赖,只好直供。于是邦昌罪上加罪,由马申奉诏至潭,勒令自尽,并诛王时雍等。李氏杖脊三百,发配车营。尝阅【说岳全传】,谓邦昌被兀朮祭旗,充作猪羊,证诸史乘,全属不符,可见俗小说之难信。
吕好问曾受伪命,为侍御史王宾所劾,自请解职,因有诏出知宣州。宋齐愈阿附金人,首书张邦昌姓名,坐罪下狱,受戮东市。同是一死,何不死于前日。追赠李若水、刘鞈、霍安国等官。高宗方向用李纲,既任为右仆射,并命兼御营使。纲亦力图报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总计纲所规画,共有数则,无一非当时至计,小子复汇述如下:
一、请置河北招抚司,河东经制司,特荐张所、傅亮二人充任。高宗乃命张所为河北招抚使,王燮为河东经制使,傅亮为副使。
二、因高宗登极时,赦诏未及两河,建炎元年六月,适潘贤妃生子旉,应援例大赦,特请遍赦两河,广示德义。
三、请调宗泽留守汴京,规复两河。泽因奉命为东京留守,兼知开封府事。
四、请立沿河、江、淮帅府,凡置府十有九,下列要郡三十九,次要郡三十八,府置帅,兼都总管。郡置守,兼钤辖都监。总置军九十六万七千五百人,别置水军七十七将,帅府置水兵二军,要郡一军,立军号曰凌波楼船军。造舟江、淮诸州。前此四道都总管,一并取消。
五、修明军法,定伍、甲、队、部、军各制。五人为伍,二十五人为甲,百人为队,五百人为部,二千五百人为军。上下相维,不乱统系。所有招置新军,及御营司兵,俱用新法团结。且诏陕西、山东诸路帅臣,并依此法,互相应援。
六、令诸路募兵买马,劝民出财,并制造战车,颁行京东西路。
七、议车驾巡幸,首关中,次襄阳,又次在邓州,不当株守应天。高宗特命范致虚知邓州,修城池,缮宫室,实钱谷,以为巡幸之备。
八、遣宣义郎傅雱使金军,但云通问二圣,不言祈请,俾上下枕戈尝胆,誓报国耻,徐使敌人生畏,自归二帝。
九、请还元祐党籍,及元符上书人官爵。
高宗此时,总算言听计从,无不施行。偏黄潜善、汪伯彦两人,同忌李纲,复倡和议。适值金娄室率领重兵,进攻河中,权知府事郝仲连阖门死义。娄室入河中府城,复连陷解、绛、慈、隰诸州。汪、黄二人闻警,密请高宗转幸东南,高宗也觉胆怯,竟有巡幸东南的诏命。当时恼动了一位忠臣,接连上表,请帝还汴,正是:
庸主偷安甘避敌,直臣报国独输忱。
欲知何人上表,俟至下回报明。
观康王构之留次济州,与即位应天,而已知其不足有为矣。当汴京危迫之时,能亟援君父之难,即早尽臣子之心。况宗泽连败金人,先声已振,各路兵亦陆续到来,有众至九万人,正可临城一战,力解汴围,胡为逍遥东土,但求自全,坐视君父之困乎?既而汴使来迎,一再劝进,亦应即日赴汴。先诛逆贼,继承帝祚,北向以御强虏,定两河,迎还二帝,期雪前耻,胡乃转趋应天,即位偏隅,预作避敌之计乎?且一经登极,首任汪、黄,已足为中兴之累,至僭逆如张邦昌,犹且锡以王爵,尊礼备至。微李纲之力请惩奸,则功罪不明,纪纲益紊,恐小朝廷且无自立矣。朱子谓李纲入相,方成朝廷,证以纲之谋议,其言益信。然有直臣,必贵有明主,主德不明,必有直道难容之虑,宜乎李纲之即遭摈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