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汝愚不从,错了。别欲加封叶适。适辞谢道:『国危效忠,乃人臣本务,适何敢徼功?惟侂胄心怀觖望,现若任为节度,便可如愿以偿,否则怨恨日深,非国家福。』
汝愚仍然不允。
适退后自叹道:『祸从此始了,我不可在此遭累呢。』
遂力求外补,出领淮东兵赋。见机而作,不俟终日。
宁宗拜汝愚为右丞相,汝愚不受,乃命为枢密使。既而韩侂胄阴谋预政,屡诣都堂,左丞相留正,遣省吏与语道:『此间公事,与知閤无与,知閤不必仆仆往来。』
侂胄怀怒而退。
会留正与汝愚,议及孝宗山陵事,与汝愚未合。侂胄遂乘间进谗,竟由宁宗手诏,罢正为观文殿大学士,判建康府,授汝愚为右丞相。汝愚闻留正罢官,事出侂胄,不禁愤愤道:『我并非与留相有嫌,不过公事公议,总有未合的时候,为甚么侂胄进谗,竟请出内旨,将留相罢去?若事事统照此办法,恐谗间日多,大臣尚得措手足么?』你何不从徐、叶之言,将他调往外任?
签书枢密院事罗点在侧,正要接入论议,忽报韩侂胄来谒相公。汝愚道:『不必进来!』
吏役即传命出去,罗点忙语汝愚道:『公误了!』
汝愚不待说毕,却也省悟,再命吏役宣侂胄入见。侂胄闻汝愚拒绝,正拟转身出门,嗣又闻吏役传回,乃入见汝愚。两下会面,各没情没绪的谈了数语,侂胄即辞去,自此怨恨越结越深了。
侍御史章颖,劾论内侍陈源、杨舜卿、林亿年等十人,离间两宫的罪状,乃将诸人贬官斥外。复因赵汝愚奏荐,召朱熹为焕章阁待制,兼官侍讲。熹奉命就道,途次即上陈奏牍,请斥近幸,用正士。及入对时,复又劝宁宗随时定省,勿失天伦。宁宗也不置可否,由他说了一通。熹见宁宗无意听从,复面辞新命,宁宗不许。汝愚又奏请增置讲读诸官,有诏令给事中黄裳,及中书舍人陈傅良、彭龟年充选,更有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府丞吕祖俭等,均由汝愚荐引。
在汝愚的意思,方以为正士盈朝,可以无恐,哪知挟嫌衔忿的韩侂胄,已日结奥援,千方百计的谋去汝愚。宁宗复向用侂胄。看官试想这赵丞相,还能长久在位么?已而罗点病逝,黄裳又殁,汝愚入朝,泣语宁宗道:『黄裳、罗点相继沦谢,这非官的不幸,乃是天下的不幸呢。』
宁宗也没甚悲悼。但听了韩侂胄说话,用京镗代罗点后任。镗本任刑部尚书,宁宗欲命他镇蜀,汝愚道:『镗望轻资浅,怎能当方面重任?』
宁宗乃留诏不发。镗闻汝愚言,当然怀恨,侂胄遂联为知交,荐镗入枢密院,日夜伺汝愚隙,以快私图。
知閤门事刘㢸,即古弼字自以不得预定策功,心怀不平,因语侂胄道:『赵相欲专大功,君非但不得节钺,恐且要远行岭海了。』
侂胄愕然道:『这且奈何?』
㢸答道:『只有引用台谏,作为帮手。』
侂胄又道:『倘他又出来阻挠,将奈何?』
㢸笑道:『从前留丞相去时,君如何下手?』
侂胄亦自哂道:『聪明一世,蒙懂一时,我已受教了。』
过了一天,即有内批发出,拜给事中谢深甫为中丞,嗣复进刘德秀监察御史,也由内批授命。继而刘三杰、李沐等,统入为谏官,弹冠相庆。朱熹见小人幸进,密约彭龟年同劾侂胄,偏龟年奉命,出伴金使,遂不果行。熹乃转白汝愚,谓:『侂胄怨望已甚,应以厚赏酬劳,出就大藩,勿使在朝预政。』
汝愚道:『他尝自言不受封赏,有甚么后患呢?』至此犹且不悟,汝愚真愚。
熹遂自去进谏,面陈侂胄奸邪,宁宗不答。右正言黄度,将上疏论侂胄罪,偏被侂胄闻知,先请御笔批出,除度知平江府。度愤然道:『从前蔡京擅权,天下遂乱,今侂胄假用御笔,斥逐谏臣,恐乱端也将发作了。我岂尚可供职么?』
遂奏乞归养,飘然径去。
熹见黄度告归,因上疏极谏,略言:『陛下即位未久,乃进退宰臣,改易台谏,均自陛下独断,中外人士,统疑由左右把持,臣恐主威下移,求治反乱』云云。这疏呈入,侂胄大怒,会值宁宗召优入戏,侂胄暗嘱优人峨冠阔袖,扮大儒像,演戏上前,故意把性理诸说,变作诙谐,引人解颐。侂胄因乘此进言,谓:『朱熹迂阔,不可再用。』
宁宗点首,俟看戏毕,即书手诏付熹道:『悯卿耆艾,恐难立讲,当除卿宫观,用示体恤耆儒之至意。』
这诏颁出,应先经过都堂,赵汝愚见是御笔,即携藏袖中,入内请见。且拜且谏,并将御批取出缴还。宁宗不省,汝愚因求罢政。宁宗摇首不许。越二日,侂胄乞得原诏,用函封固,令私党送交朱熹。熹即上章称谢,出都自去。中书舍人陈傅良、起居郎刘光祖、起居舍人邓驿、御史吴猎、吏部侍郎孙逢吉、登闻鼓院游仲鸿,交章留熹,均不见报,反将傅良、光祖落职,特进侂胄兼枢密院都承旨。
侂胄势焰益张,彭龟年以劾奸致罢。陈骙谓龟年不应罢职,也坐罪免官。用余端礼知枢密院事,京镗参知政事,郑侨同知枢密院事。京镗两次迁升,统由侂胄一力保举,他心中非常感激,每日至侂胄私第,商量私计。侂胄欲逐赵汝愚,苦无罪名,镗即献策道:『他系楚王元佐七世孙,本是太宗嫡派,若诬他觊觎神器,谋危社稷,岂不是一击即中么?』奸人之计,煞是凶狡。
侂胄欣然道:『君也可谓智多星了。』
镗复道:『汝愚尝自谓梦见孝宗,授以汤鼎,背负白龙升天,是辅翼今皇的预兆,我等何妨指他自欲乘龙,假梦惑人。』汝愚履历,及自言梦事,均借京镗口中叙告,省笔墨。
侂胄鼓掌道:『甚善。我便嘱李沐照奏一本,不怕此人不去。』
李沐尝向汝愚求节钺,汝愚不许,侂胄遂荐引李沐,入为右正言。至此召沐与商,教他劾奏汝愚。李沐极口应允,即日具疏入奏,略称:『汝愚以同姓为相,本非祖宗常制,方上皇圣体未康时,汝愚欲行周公故事,倚虚声,植私党,定策自居,专功自恣,似此不法,亟宜罢斥,以安天位而塞奸萌』云云。汝愚闻得此疏,亟出至浙江亭待罪。有旨罢免右相,授观文殿学士,出知福州。中丞谢深甫等又上言:『汝愚冒居相位,今既罢免,不应再加书殿隆名。帅藩重寄,乞收回出守成命。』
于是又将汝愚降职,只命提举洞霄宫。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府丞吕祖俭等,连章请留汝愚,俱遭内批驳斥。祖俭疏中,有侵及侂胄语,侂胄更入诉宁宗,加诬祖俭罪状,说他朋比罔上,窜往韶州。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张衙、林仲麟、蒋传、徐范六人,不由的动了公愤,伏阙上书道:
近者谏官李沐,论罢赵汝愚,中外咨愤,而李沐以为父老欢呼,蒙蔽天听,一至于此。陛下独不念去岁之事乎?人心惊疑,变在旦夕,是时非汝愚出死力,定大议,虽百李沐,罔知攸济。当国家多难,汝愚位枢府,据兵柄,指挥操纵,何向不可?不以此时为利,今天下安恬,乃独有异志乎?章颖、李祥、杨简发于中激,力辩前非,即遭斥逐,李沐自知邪正不两立,思欲尽覆正人以便其私,必托朋党以罔陛下之听。臣恐君子小人之机,于此一判,则靖康已然之验,何堪再见于今日耶?伏愿陛下念汝愚之忠勤,察祥、简之非党,窜沐以谢天下,还祥等以收士心,则国家幸甚!天下幸甚!特录此疏,以示学风。
看官!你看这书中所言,也算明白彻底,偏此时的宁宗,已被侂胄盅惑成癖,把所有七窍灵气,尽行蔽住,辨不出甚么是奸,甚么是忠,看了此疏,反惹懊恼,即援笔批斥道:『杨宏中等罔乱上书,煽摇国是,甚属可恨,悉送至五百里外编管。』
这批发出,杨宏中等六人,呼冤无路,只好屈体受押,随吏远徙去了。
侂胄尚未快意,必欲害死汝愚,再令中丞何澹,监察御史胡纮,申行奏劾,只说:『汝愚倡引伪徒,谋为不轨,乘龙授鼎,假梦为符,暗与徐谊造谋,欲卫送上皇过越,为绍兴皇帝等事。』
宁宗也不辨真假,竟谪汝愚为宁远军节度副使,安置永州。徐谊为惠州团练副使,安置南安军。汝愚闻命,从容就道,濒行语诸子道:『侂胄必欲杀我,我死后,汝辈尚可免祸哩。』
至此才知为侂胄所害,毋乃已迟。果然行至衡州,衡守钱鍪,受侂胄密谕,窘辱百端,气得汝愚饮食不进,竟至成疾,未几暴卒。是时正庆元二年正月中了。当有敖陶孙题诗阙门,隐寓感慨,小子止记得二句云:
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赖有史长存。
汝愚已死,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再叙。
光、宁授受,事出非常,留正以疑惧而去,独赖赵汝愚定策宫中,始得安然禅位,汝愚之功,固不可谓不大矣。然汝愚固非能成此举也。创议赖徐谊,成议赖韩侂胄,事定以后,自当按功论赏,岂可因己不言功,遂谓人之欲善,谁不如我乎?侂胄所望,不过一节钺耳,苟请命宁宗,立除外任,则彼已餍望,应不致遽起邪心。小人未尝无才智,亦未必不可用,在驭之有道而已。乃靳其节使,反使居内,徐谊、叶适、朱熹等,屡谏不从,反自言乘龙授鼎诸梦兆,使奸人得援为口实,忠有余而智不足,古人之论汝愚也,亶其然乎?若第以功成不退,为汝愚咎,汝愚固贵戚之卿,非异姓之卿也,异姓可去,贵戚不可去,子舆氏有明训矣。然则汝愚之不早退,犹可自解,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