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却说慕容绍宗固守谯城,自冬经春,未尝出战。是年为梁太清二年,东魏武定六年。侯景求战不得,攻城又不克,营中粮食将尽,正在愁烦。忽报城中发出铁骑五千,由绍宗亲自督领,前来攻营。景急上马出寨,见敌骑甚是踊跃,士饱马腾,勇气百倍,不由的畏忌起来。旁顾部众,亦俱带惧容,他即想了一计,出言诳众道:『汝等家属,已为高澄所杀,若要报仇,全仗此战。』
部众不禁切齿,向敌大呼道:『可恨高澄!歼我父母妻孥,我等当与汝拚命!』
慕容绍宗听得此言,急从马上立着,遥应景军道:『汝等休信跛奴诳言,现在汝等家属,并皆完好,若去逆归顺,官勋如旧!』
景众尚未肯信,绍宗免冠散发,向北斗设誓。于是景众信为真情,一声呐喊,哄然散去。景将暴显等统挈领部曲,奔降绍宗。侯景自知不佳,忙招众退还,偏众情已经北向,多半掉头不顾,那绍宗又麾骑杀来。此时穷极无法,惟有向南逃走。好容易渡过涡水,手下已经散尽,只剩得心腹数人,自硖石渡淮。散卒稍集,得步骑八百人,昼夜兼行,闻后面尚有追兵,乃遣人走语绍宗道:『景欲就擒,公尚有何用?』
绍宗乃收军不追。这是绍宗误处,然若景得受擒,梁亦何致遽乱。
景奔至寿春,监南豫州事韦黯闭城不纳。景遣寿阳人徐思玉入城说黯,黯乃开门迎景。景入据寿春,上表告败,自求贬削。梁廷闻景败耗,未知确实消息,或云景与将士尽没,上下皆以为忧。时何敬容起为太子詹事,入侍东宫,太子纲语敬容道:『侯景生死未卜,近有人传说,谓景已得免。』
敬容道:『量若遂死,还是朝廷幸福。』
太子惊问原因?
敬容道:『景反复叛臣,终当乱国。』
太子尚将信将疑,嗣由梁主接得景表,喜景未死,即命景为南豫州牧,本官如故。光禄大夫萧介上书切谏道:
窃闻侯景以涡阳败绩,只马归命。陛下不悔前祸,复敕容纳。臣闻凶人之性不移,天下之恶一也。昔吕布杀丁原以事董卓,终诛董而为贼,刘牢反王恭以归晋,还背晋以构妖。何者?狼子野心,终无驯狎之性,养虎之喻,必见饥噬之祸。侯景以凶狡之才,荷高欢卵翼之遇,位忝右司,任居方伯,然而高欢坟土未干,即遭反噬,逆力不逮,乃复逃死关西,宇文不容,故复投身于我陛下。
前者所以不逆细流,正欲比属国降胡以讨匈奴,冀获一战之效耳。属国汉官名,疑指汉班超事。今既亡师失地,直是境上之匹夫。陛下爱匹夫而弃与国,臣窃不取也!若国家犹待其更鸣之晨,岁暮之效,臣窃思侯景必非岁暮之臣,弃乡国如脱屣,背君亲如遗芥,岂知远慕圣德,为江淮之纯臣乎?事迹显然,无可致惑。臣老朽疾侵,不应干预朝政;但楚囊将死,有城郢之忠,卫鱼临亡,亦有尸谏之道。臣忝为宗室遗老,不敢不言,惟陛下垂察!
梁主阅书,恰也叹为忠言,但终不能用。那豫州刺史羊鸦仁,闻景军败溃,弃悬瓠城,走还义阳,殷州刺史羊思迁亦弃项城走还,河南诸州又尽入东魏。梁主衍怒责鸦仁等,鸦仁乃启申后期,屯军淮上。何不责景·
东魏大将军高澄既复河西,乃遣书梁廷,复求通好,一面优待萧渊明,和颜与语道:『先王与梁主和好,已十余年,今一朝失信,致此纷扰,料非梁主本心,当是侯景煽动所致。卿可遣人启闻。若梁主不忘旧好,我岂敢违先王遗意?所有俘虏诸人,并即遣归;就是侯景家属,亦当同遣。』
言甘必苦。
渊明大喜,立遣从人奉启梁廷,备述澄言。梁主衍前得澄书,尚不欲许和,及得渊明奏启,即召群臣商议。朱异首先开口道:『静寇息民,不若许和。』
又是他来迎合。
御史中丞张绾等亦随声附和。独司农卿傅歧道:『高澄方得胜仗,何必求和?这无非是反间计,欲令侯景自疑,景意不安,必图祸乱,他好从中取利呢!』
数语喝破。
偏朱异等固请宜和,梁主亦厌用兵,乃赐渊明书,令来使夏侯僧辩赍还。
僧辩还过寿阳,为侯景所遮留,索书启视,内云高大将军既待汝不薄,当别遣行人,重修睦谊云云。景不免懊怅,虽然遣去僧辩,心下很是不欢,遂上梁主书道:『高澄忌贾在狄,恶会在秦,春秋晋灵公时,贾季奔狄,士会奔秦,晋人患之。求盟请和,欲除彼患,若臣死有益,万殒无辞,唯恐千载,有秽良史。』
又致书朱异,并赂金三百两,托他挽回。异将金收纳,所有景上梁主书,却阻使不通。好一个贪利法门。
梁主遣使赴晋阳,吊高欢丧,并与澄申议和约。侯景又上书道:『臣与高氏衅隙已深,仰凭威灵,期雪仇耻,今陛下复与高氏连和,使臣何地自处?乞申后战,宣扬皇威。』
梁主复谕道:『朕与公大义已定,岂有忽纳忽弃的道理?今高氏有使求和,朕亦更思偃武,所以暂与修好,公但宁静自居,不劳多虑。』
景更申请战期,梁主仍把前言敷衍,叫他不必渎陈。景乃诈为邺中书,求以贞阳侯易景。梁主不知真伪,即欲答允,司农卿傅岐已升任中书舍人,朱异兼官中领军,两人入朝计事。傅岐道:『侯景因穷来归,既已收纳,不必再弃;况景系百战余生,难道肯束手受缚么?』
异独抗声道:『景战败势蹙,但教一使传诏,便好就絷了。』
谚谓得人钱财,替人消灾,异贪而且凶,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