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魏立詧爲梁主,但將荊州給詧,延袤止三百里。雍州被圈領了去,又置防兵居西城,託名助詧,實加監製。命前儀同三司王悅,留鎮江陵。于謹收取府庫珍寶,及宋渾天儀,梁銅晷表,及南朝遺傳法物,盡俘王公以下,及百姓男女數萬口,編充奴婢,分賞三軍,驅歸長安。老弱殘疾,一併殺死,僅留存三百餘家。詧送歸魏軍,還城四顧,已是寂寞荒涼,目不忍睹,不由的長嘆道:『悔不用尹德毅言!』
不悔爲虜作倀,反悔不聽德毅,始終謬誤。
越年正月,詧始稱帝,改元大定。追尊昭明太子爲昭明皇帝,廟號高宗,太子妃蔡氏爲昭德皇后,生母龔氏爲皇太后,立妻王氏爲皇后,子巋爲太子,刑賞制度,多從舊制。惟上表西魏,仍然稱臣。用參軍蔡大寶爲侍中,王操爲五兵尚書。大寶足智多謀,曉明政事,詧目爲諸葛孔明,推心委任。操亦大寶流亞,竭誠輔詧,詧始得稍具規模,成一個荊州小朝廷,史家稱爲後梁,這且慢表。
且說齊主高洋,聞魏兵進圍江陵,曾遣清河王岳,攻魏安陸,遙救蕭梁。岳至義陽,探悉江陵被陷,乃進軍臨江。郢州刺史陸法和,舉州降齊。有幻術者,亦不過爾爾。齊因立貞陽侯蕭淵明爲梁王,令上黨王高渙率兵護送,使向建康進發。淵明被虜見五十八回。
時蕭繹第九子晉安王方智,已由江州刺史任內,東歸建康,王僧辯與陳霸先定議,奉方智爲梁主,即皇帝位,年才一十三歲。命僧辯守官太尉,錄尚書事,領中書監,兼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陳霸先守官司空,加征西大將軍職銜,追尊皇考繹爲孝元皇帝,廟號世祖。
正在興絕繼廢的時候,忽由北齊尚書邢子才,馳驛到來,齎書與王僧辯。當由僧辯接閱來書,但見書中寫著:
貴國喪君有君,見卿忠義;但聞嗣主湝藐,未堪負荷。貞陽侯系梁武猶子,長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爲梁主,送納貴國,卿宜部分舟艦,迎接今主,並心一力,善建良圖。
僧辯瞧著,不勝驚疑,那邢子才又取出一書,交與僧辯,書由蕭淵明署名,求僧辯派兵出迎。僧辯躊躇多時,乃向邢子才道:『主位已定,不應再易,煩君復報,以口代書。』
子才復加勸導,僧辯不從,但另寫一書,答覆淵明,托子才帶回。書云:
嗣主體自宸極,受於文祖,明公倘能入朝,同獎王室,伊呂之任,僉曰仰歸;若意在主盟,不敢聞命!
子才持書自去,還報齊主。齊主高洋怎肯罷休?仍飭高渙等進行。渙與淵明行至東關,更遣人致書僧辯。僧辯亟遣散騎裴之橫等,率兵往阻。之橫到了東關,與齊兵交鋒,不幸敗歿,只剩得潰卒數百人,走報僧辯。僧辯大懼,出屯姑熟,乃擬迎納淵明。陳霸先方留鎮京口,忙遣使勸阻僧辯,毋納淵明。僧辯不敢拒齊,只好與霸先異議,奉啟淵明,定君臣禮,且請許晉安王爲太子,淵明准如所請,遂由採石渡江,直指建康。
僧辯備齊龍舟法駕,往迎江濱,齊高渙駐兵江北,但遣侍中裴英起,護衛淵明,趨至建康郊外,與僧辯相會。僧辯見過英起,即禮謁淵明。淵明涕泣慰諭,由朱雀門入都,越宿即位,改元天成,降晉安王方智爲皇太子,命僧辯爲大司馬,霸先爲侍中。齊師聞淵明得立,當然北歸。
淵明再表請齊廷,乞還郢州。郢州自陸法和降齊,齊遣儀同三司慕容儼鎮守,僧辯亦嘗令江州刺史侯瑱往攻。儼堅守數月,城中食盡,至煮草木根葉及靴皮帶角爲食,守卒尚無異心。及齊得淵明乞請,乃召儼歸國,舉州還梁,且因梁已稱藩,所有前時虜歸的梁民,一律放還。淵明復申表陳謝,哪知歷時未幾,京口發難,僥倖竊位的蕭淵明,坐不住這鳳閣鸞台,於是新舊交替,又要那沖年天子,入纂皇基。
這事起自陳霸先,待小子說明情由。
霸先與僧辯共滅侯景,情好甚篤,僧辯又爲子頠聘霸先女,正要成婚;適值僧辯喪母,乃將婚禮展期。頠兄顗屢在父前,極言霸先難信,僧辯不以爲然。及僧辯迎納淵明,霸先力爭不得,因與僧辯生嫌。霸先嘗嘆道:『武帝子孫甚多,惟孝元能復仇雪恥,嗣子何罪,乃遭廢黜?況我與王公同處託孤地位,王公獨一旦改圖,外依戎狄,援立失次,究不知是何意?我爲大義計,也顧不得私情了。』
語雖近是,意未盡然。乃謀進擊建康。可巧僧辯記室江旰,前來京口,說是齊將入寇,應該預防。霸先趁勢定謀,留旰不遣,竟發兵往襲僧辯,留從子著作郎曇朗,居守京口,自督馬步軍啟行。使部將徐度、侯安都,率水軍趨石頭城。
石頭城北接岡阜,不甚危峻,安都舍舟登岸,潛至城下,被厚甲,帶長刀,令軍士以肩承足,迭接而上,自己作爲首導,逾城直入,眾亦隨進,擊死南門守卒,開城納霸先軍。僧辯方升廳視事,有人報稱兵至,忙自廳內馳出,與子頠同至門外,隨從約數十人。
侯安都已到門前,持刀四劈,僧辯亦上前迎戰,不到數合,安都部眾,一擁而進,霸先亦率眾接應,眼見是孤寡難支,當下奪路奔竄,走登南門樓。霸先麾眾圍攻,急得僧辯倉皇失措,只好拜請求哀。霸先毫不憐惜,反令部眾搬集薪芻,勢將縱火,僧辯無法,挈子下樓,爲眾所執。霸先問僧辯道:『我有何罪,公乃欲引齊兵討我?且何爲無備至此?』
僧辯道:『委公北門,何謂無備?』
霸先不答,竟命將僧辯父子牽繫,絞死獄中。怕死者,反至速死。
前青州刺史程靈洗,率部曲救僧辯,與霸先軍鏖戰多時,靈洗敗退。霸先遣使招諭,許爲蘭陵太守,靈洗乃降。霸先遂傳檄中外,具列僧辯罪狀,且雲罪止僧辯父子兄弟,余皆不問。蕭淵明聞僧辯被殺,自知帝位難居,便遜國就邸。還算見機。霸先仍奉晉安王方智正位,頒詔大赦,改元紹泰。內外文武百官,各賜位一等,授淵明爲司徒,封建安郡公,霸先爲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兼揚、徐二州刺史,仍官司空。小子有詩嘆道:
到底梟雄不讓人,乘機掩入殺王臣,
大權攫得心才快,寧顧當時兒女親!
霸先復立晉安王,都城粗安,忽由吳興傳到警信,乃是三叛連盟,反抗霸先。欲知三叛爲誰,待至下回聲明。
蕭繹偷安江陵,不願遷都,已自速敗亡之兆。及魏兵南下,尚無志渡江,甘出下策,其致亡也必矣。夫繹性成殘忍,無父無兄無子侄,伐柯尋斧,自戕枝葉,顛蹷致斃,非不幸也,宜也!獨蕭詧甘心召寇,主議殺叔,罪且浮於蕭繹,即其後江陵存祚,傳位二君,而昭明有知,亦豈肯遽往歆祀耶!
蕭淵明身爲敵虜,寧足承祧?王僧辯以齊師之逼,迎立爲主,宜爲陳霸先所譏。但霸先之襲殺僧辯,亦非真心爲梁。利害切身,親友可以不顧,朝婚媾而暮寇讎,軍閥固如是乎!讀此回,竊不禁有居今思古之感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