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48
且说晋王广闻高颎免官,又少了一个对头,自思储君一席,此时不夺,更待何时?但一时也想不出妙计,默思安州总管宇文述,足智多谋,何不将他奏调过来,好与他秘密商量。当下写定一表,奏调宇文述为寿州刺史。隋主怎识秘谋,便即批准。述受调南来,顺道谒广。
广殷勤款待,向述问计。述答道:『皇太子失爱已久,令德仁闻,无一可及大王,将来入承正统,舍王为谁?但废立大事,实不易言,大王虽经二圣宠爱,究竟事关重大,未便遽移,必须有一亲信大臣,从中怂恿,方可成功。』
广皱眉道:『亲信大臣,莫如杨素,但恐他不肯助我,奈何?』
述接口道:『这也何难?大理少卿杨约,为杨仆射亲弟,事必与谋,述与约相识,愿入朝京师,乘便语约,为大王效劳,何如?』
广大喜过望,便多出金宝,令述携带入关。
一到长安,述即往访约,彼此相别有年,欢然道故,自在意中。述即赠约珍玩数件,适合约意,当即开筵接风,备极款洽,尽兴始散。越日,述早起入朝,隋主照例召见,寥寥数语,即令退班。述回寓后,约正踵门答拜,述当然迎入,也即设宴相待,酒过数巡,席上陈设,多是南方佳玩,就是银杯象箸,亦无不雕刻玲珑。约且饮且赏,啧啧称美。述慨然道:『公既见爱,便当相赠。』
说着,复取出周彝商鼎等类,与约过目。约爱不释手,赞不绝口,述见他已经入彀,复语约道:『述愿与公掷卢赌胜,就以此物为彩,可好么?』
约趁着三分酒兴,便与述共博,述佯为不胜,把鼎彝等悉数输去。约得彩既多,也觉得难以为情,有谦让意。述附耳道:『公以为此物是述所输么?述哪能有此,实是晋王所赐,令述与公交欢呢。』
约愕然道:『兄赐尚不敢当,若是晋王所赐,更不敢受。』
述笑答道:『这些须珍玩,何足希罕?尚有一场永远大富贵,送与令昆玉。』
约愈觉失惊。
述从容道:『如公兄弟,功名盖世,当涂用事,已历多年,朝臣为公家所屈辱,岂止一、二人?且储君因所欲不行,往往切齿执政,一旦得志,至亲有云定兴等,定兴即昭训父。宫僚有唐令则等,试问公家兄弟,尚能长保富贵吗?』
约不禁失色道:『如此奈何?』
述又道:『今皇太子失爱慈圣,主上已有废黜的微意,想公家兄弟,谅亦窥悉,若请立晋王,但教贤兄一语,便可做到,诚使因时立功,晋王必感念不忘,这岂非避危就安,是一场永远大富贵吗?』
娓娓动人。
约点首道:『君言甚是,待商诸家兄,再行报命。』
说着,又畅饮数杯,方才告别。述将所赠珍玩,遣人送往杨家,自不消说。
约即往告素,素大喜道:『我尚想不到此,赖汝有此计策,我便照行便了。』
约复道:『今皇后所言,上无不用,兄须看着机会,早自结托,庶可长保富贵,若再迟疑,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祸至无日了。』
素掀须道:『这个自然。』
约见素已允,便悄悄的报知宇文述。述当然返报晋王广,不在话下。
惟杨素怀着鬼胎,日思进言,可巧隋主召令侍宴,独孤后亦在座中。素即称赞晋王孝悌恭俭,酷肖至尊。隋主尚未开口,独孤后已顾素道:『公亦看重我次儿么?我儿大孝,每值内史往问,他知为我夫妇所遣,必迎接境上,言及违离,未尝不泣,且新妇萧氏,亦很觉可怜,我使婢去,必与她共寝同食,岂若睍地伐宠恋阿云,猜忌骨肉,全不像个储君体统!我所以益爱阿麽,常恐他被人暗害呢。』
说至此,不禁泣下。看官道阿麽为谁?就是晋王广的小名。广将生时,独孤后梦见金龙入室,红光缭绕,后来忽堕落地上,跌断龙尾,变成一只老鼠模样,形大如牛。后猛然惊醒,随即产广。广生得丰颐广额,头角峥嵘,后甚是喜欢。及三日取名,后与隋主述及梦境,隋主半喜半惊,仔细忖量,似乎凶多吉少,但后事茫茫,究难预料,因他眉开额阔,便取名为广,小字阿麽。俗本易麽为摩,大误。所以独孤后向素答言,随口呼及晋王广的小名。素揣知后意,索性把东宫过失,直陈了一大篇,惹得隋主愈加懊恼,感叹了好几回。待素辞退后,独孤后又暗遣内侍,赍金赐素,素乐得拜受。小子有诗叹道:
漫言五子属同胞,偏爱偏憎已混淆;
更有权奸承内旨,几多谗口共謷謷。
这事传入太子勇耳中,勇自然忧惧,要想设法保全,毕竟有无良策,容至下回再详。
古人有言:『哲妇倾城,』又云:『谋及妇人,宜其死也。』夫古今来非无才智之妇人,但明通者少,悍妒者多。试观尉迟女之一经召幸,即被独孤后殴死,妒悍如此,尚能知大体乎?隋主坚不自类推,反以为五子同母,少长咸序,可无后患,讵知势均位敌,虽属同产至亲,不能无倾夺之害,况妇人最多偏爱,孽子又肆阴谋,浸润之谮,肤受之愬,非洞烛其奸,几何不为所蒙蔽也。高颎重臣,忠而见斥,杨素贪恋富贵,致为宇文述所饵,嬖子匹嫡,外宠贰政,而废立之衅成,而弑逆之祸,亦自此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