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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小儿女突围求救 大皇帝衔璧投降 之二

两晋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52

乃不从允议,但促允速援北地。允不得已集众赴救,行至中途,遥望北地一隅,烟焰蔽天,仿佛大火燎原,不可向迩,心下已未免惊疑,又见有一班难民,狼狈前来,便饬军停住,问及北地情形。难民答说道:『郡城已陷,往救恐不及了。且寇锋甚盛,不可不防。』

说毕,即踉跄趋去。允听了此言,进退两难,不料部众竟先骇散,不待允令,便即奔回。允也只好拍马返走。其实,北地尚未陷没,由曜纵火城下,计惑援兵,就是一班难民,也是汉兵假扮,来给麹允。允不辨真伪,竟堕曜计,回至磻石谷,又被曜众杀到,此时还有何心对敌,连忙奔窜,走入灵武城内。麾下不过数百骑兵,还算带头归来,是一幸事。允颇忠厚,惜无断制,威不足服人,惠不能及众,所以诸将慢法,士卒离心。直揭病根,瑕不掩瑜。安定太守焦嵩,本是由允荐举,嵩却瞧允不起,很是倨傲,至是允遣使告嵩,饬即进援。嵩冷笑道:『待他危急,往救未迟。』

遂却还来使,但言当会齐人马,然后趋救。允亦无法催逼,只好束手坐视。那刘曜已攻取北地,进拔泾阳,渭北诸城,相继奔溃。曜长驱直进,势如破竹。晋将鲁充梁纬等,沿途堵御,均为所擒。曜素闻充贤,召令共饮,且劝充道:『司马氏气运已尽,君宜识时变计,能与我同心共事,平定天下不难了。』

充怅然道:『身为晋将,不能为国御敌,自致败覆,还有何面目求生?若蒙公惠,速死为幸!』

曜连称义士,拔剑付充,充即自刎。梁纬亦不肯降曜,也被杀死。纬妻辛氏,亦在戍所,同时遭掳。辛氏形容秀丽,仪态端庄,曜不禁艳羡起来。便好言慰谕,想把她纳为妾媵。独不怕羊氏吃醋么?辛氏大哭道:『妾夫已死,义不独生。况烈女不事二夫,妾若隳节,试问明公亦何用此妇?』

曜亦叹为贞女,听令自杀,命兵士依礼棺殓,与纬合葬。鲁充遗骸,照样办理。忠臣烈妇,并得千秋,死且不朽了。特笔。

曜遂率众逼长安,西都大震,愍帝四面征兵,朝使迭发,并州都督刘琨,拟约同代王猗卢,入援关中。偏猗卢为子所弑,国中大乱。小子于前回起首,曾叙及猗卢宠爱少子,黜徙长子六修,并及修母,嗣因六修入朝,猗卢使下拜比延。六修不愿拜弟,拂袖竟去。猗卢饬将士往追,将士亦不服猗卢,纵还新平城。偏猗卢尚不肯干休,督兵往讨。六修佯为谢罪,夜间竟掩袭父营,猗卢未曾预备,再经将士离叛,一哄散去,单剩猗卢一人,逃避不及,竟为乱军所害。

猗卢从子普根,居守代郡。闻得猗卢死耗,仗义兴师,往攻六修。前次为猗卢废长立幼,因致舆情不服,此次闻六修以子弑父,又不禁激起众愤,俱来帮助普根,同讨六修。究竟人心不死。六修连战失利,旋即伏诛。普根嗣立,国中尚未大定,当然不能助琨。琨孤掌难鸣怎能入援长安,琅琊王睿,路途遥远,又一时不能西行,只有凉州刺史张寔,遣将王该,率步骑五千人入援。寔系凉州牧张轨子,轨镇凉有年,始终事晋,每遇国家危难,辄发兵勤王,晋封为太尉凉州牧西平公。

愍帝二年六月,轨寝疾不起,遗令诸子及将佐,务安百姓,上思报国,下思宁家。已而轨没,长史张玺等,表称世子实继摄父位。愍帝乃诏寔为凉州刺史,袭爵西平公,赐轨谥曰武穆。轨能忠晋,故特表明。凉州军士,得着玉玺一方,篆文为『皇帝行玺』四字,献与张寔。寔承父命,不肯背晋,即将玉玺送入长安,并奉上诸郡方贡。有诏命寔都督陕西军事,实弟茂拜秦州刺史。及长安被困,寔乃遣王该入援,但该带兵不多,眼见是不能却虏。

安定太守焦嵩,始与新平太守竺恢,弘农太守宋哲等,引兵救长安。散骑常侍华辑,曾监守京兆冯翊弘农上洛四郡,也募众入救,同至霸上,探得曜众甚盛,仍不敢前进,作壁上观。南阳王保,遣胡崧带兵进援,崧尚有胆力,独至灵台袭击曜营,得破数垒。索綝麹允,并未遣人犒赏,崧怀恨退去,移屯渭北,未几竟驰还槐里。曜见晋军各观望不前,乐得麾众大进,攻扑长安。綝索两人,保守不住,即由外城退入内城,外城遂致陷没。曜复攻内城,围得水泄不通。

城中粮食已尽,斗米值金二两,人自相食,或饿死,或逃亡,唯凉州义勇千人,入城助守,誓死不移。太仓有曲数十饼,由麹允先时运入,舂碎为粥,暂供宫廷,寻亦食尽。时已为愍帝三年仲冬,雨雪霏霏,饥寒交迫,外面的钲鼓声,刀箭声,又陆续不绝,日夜惊心。愍帝召入麹允索綝,与商大计。允一言不发,只有垂泪。綝想了多时,但说出了一个『降』字。綝前时为模复仇,约同起义,尚有丈夫气象,胡为此时一变至此?愍帝亦不禁涕泣,顾语麹允道:『今穷厄如此,外无救援,看来只好忍耻出降,借活士民。』

允仍然不答。

忽有将吏入报道:『外面寇兵,势甚猖獗,恐城池不能保守了。』

索綝便抢步出去,允亦徐退。愍帝长叹道:『误我国事,就是麹索二公。』

随即召入侍中宗敞,叫他草就降笺,送往曜营。敞持笺出殿,转示索綝。綝留敞暂住,潜使子出城诣曜,向曜乞请道:『今城中粮食,尚足支持一年,急切未易攻下,若许綝为车骑将军,封万户郡公,綝即当举城请降。』

曜不禁劝怒,叱责綝子道:『帝王行师,所向惟义,孤将兵已十五年,未尝用诡计欺人,你前时何故绐允?必待他兵穷势竭,然后进取。今索綝所言如此,明明是晋室罪臣,天下无论何国,不讲忠义,乱臣贼子,人人得诛,果使兵食未尽,尽可勉力固守,否则粮竭兵微,亦宜早知天命,速即来降,何必欺我!』

说着,即令左右将綝子推出,枭首徇众,送还城中。綝得了子首,当然悲哀,惟自己总还想保全性命,没奈何遣发宗敞,使诣曜营乞降。

曜收了降笺,令敞返报。愍帝委实没法,自乘羊车,衔璧舆榇,驰出东门。群臣相随号泣,攀车执愍帝手,哭声震地。何益国事?愍帝亦悲不自胜。御史中丞吉朗,掩面泣叹道:

『我智不能谋,勇不能死,难道就随主出降,北面事虏么?』

说至此,即向愍帝前叩别,且启愍帝道:『愿陛下好自珍重,恕臣不能追随陛下!臣今日死,尚不失为晋臣呢。』

索綝其听之!拜毕起身,用头撞门,头破脑裂,倒地而亡。愍帝到了此时,已无主宰,意欲不去,又不好不去,乃径诣曜营。曜接见愍帝,居然行起古礼,焚榇受璧,暂使宗敞奉帝还宫,收拾行装,指日东行。

越宿,曜入长安城,检点图籍府库,令兵士入迫愍帝及公卿等迁往曜营。又越一日,曜派将押同愍帝等人,送往平阳。愍帝登汉光极殿,汉主聪早已坐着,由愍帝稽首行礼。麹允伏地痛哭,触动聪怒,命将允拘入狱中,允即自杀。还是与吉朗同时殉国,较为清白。聪授愍帝为光禄大夫,封怀安侯,赠麹允车骑将军,旌扬忠节,独责索綝不忠,处斩东市。斩得爽快。一面下令大赦,改元麟嘉,命中山王曜假黄钺大都督,统领陕西军事,进官太宰,改封秦王。于是西晋两都,一并覆灭,西晋遂亡。总计西晋自武帝称尊,传国三世,共历四主,凡五十二年。小子有诗叹道:

洛阳陷没已堪哀,谁料西都又被摧?

怀愍相随同受掳,徒稽史迹话残灰。

西晋虽亡,尚有征镇诸王,能否兴废继绝,且至下回再表。


〖后评〗

以十三龄之弱女,独能奋身而出,突围求援,如此奇女子,求诸古今史乘中,得未曾有,本回力为摹写,尤足使女界生色。吾慨夫近世女子,厕身学校,假平等自由四字为口头禅,居然侈言爱国,要求参政,曾亦闻有荀灌之实心实力,得保君亲否耶?他如梁纬妻辛氏,秉贞抱节,不肯苟全,谁谓中国妇女,素无学识?以视今日之略识之无,眼高于顶,自命为士女班头,而反荡检逾闲,不顾道德,吾正不愿有此奇邪之学识也。

麹允索綝,奉愍帝而续晋祚,复降刘曜而亡晋室,出尔反尔,自相矛盾,而索綝尤为不忠。允之死已有愧鲁充吉朗诸人,綝之被杀,并有愧麹允。等是一死,而或则流芳,或反贻臭,奈之何不辨之早辨也?愍帝谓误我事者,麹索二公,其言诚然。或谓愍帝用人不明,未尝无咎,然愍帝年未及冠,又继流离颠沛之余,情有可原,迹更可悯,而索綝之罪,不容于死,试证以荀女梁妻,其相去为何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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