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2
却说秦使阎负梁殊,行至姑臧,赍传秦命,征天锡入朝。天锡召集官属,与商行止道:『今若朝秦,恐必不返;如或不从,秦兵必至,如何是好?』
禁中录事席仂道:『先公原有故事,遣质爱子,赂遗重宝,今且照旧施行,缓兵退敌,徐作计较,这也是孙仲谋即吴孙权。屈伸的良法呢!』
语才说毕,即由群僚指驳道:『我世事晋朝,忠节著闻海内,今一旦委身贼廷,辱及祖宗,岂不可耻?且河西天险,百年无虞,若悉众出拒,右招西域,北引匈奴,与秦一战,难道定不能胜敌么?』
天锡听了,即攘袂大言道:『我计决了,言降即斩!』
乃引负殊入语道:『汝两人欲生还呢?还是死返呢?』
负殊仍不少屈,朗声辩论。天锡大怒,叱左右拿下负殊,牵缚军门,即命军吏射死二人,且出令道:『射若不中,是不肯与我同心,就当坐罪。』
军吏齐声得令,弯弓竞射。忽有天锡母严氏出来,且泣且语道:『秦王起自关中,横制天下,东平鲜卑,南取巴蜀,兵不留行,汝若出降,尚可苟延性命。今欲将蕞尔一隅,抗衡大国,又命射死秦使,激怒敌人,国必亡了!家必灭了!』莫谓妇人无识。
天锡不听,仍促军吏急射,两人是血肉身子,怎能禁得起许多箭镞,当然为国捐躯。
那张天锡即使龙骧将军马建,率兵二万,出拒秦兵。秦将梁彪姚苌王统李辩等,已至清石津,攻凉河会城。凉守将骁烈将军梁济,举城降秦。秦苟池又自石城津济师,与梁熙等会攻缠缩城,又得陷入。凉将马建,途次闻两城失守,不禁惊惶,反令前队变作后队,退屯清塞,且飞报姑臧,再请添兵。
天锡复遣征东将军常据,率众三万,戍洪池,自领余众五万,驻金昌。安西将军宋皓,入白天锡道:『臣昼察人事,夜观天文,秦兵不可轻敌,不如请降。』
天锡怒道:『汝欲令我为囚奴么?』
遂将皓叱出,贬为宣威护军。广武太守辛章,保城固守,与晋兴相彭知正、西平相赵疑商议道:『马建出自行阵,必不肯为国家效死,若秦兵深入,彼若不走,定即迎降,我等须自为定计,且合三郡精卒,断他粮道,与争死命,方可保全陇西。』
彭赵二人,恰也赞成,惟欲先通报常据,约为声援,当下由辛章遣报常据,据请诸天锡,天锡搁置不理,于是一条好计,徒付空谈!
秦兵却连日进行,姚苌为先驱,苟苌等陆续继进。行近清塞,马建只好出兵迎战,一边是奋勇直前,有进无退;一边是未战先怯,有退无进,彼此成了一个反比例,自然秦胜凉败。马建见不可敌,便即弃甲下马,匍匐乞降,余众多半逃散。苟苌既收纳马建,复移兵攻洪池。常据率兵奋斗,与马建却不相同,无如凉兵都不耐战,一经交锋,统是徬徨却顾,不敢直前。
秦兵着着进逼,东斫西劈煞是厉害,单靠常据一腔忠忱,究竟不能支住,终落得旗靡辙乱,一败涂地。据马被秦兵刺死,偏将董儒另授他马,劝据奔避,据慨然道:『我三督诸军,再秉节钺,八统禁旅,十总外兵,受国宠荣,无人可比,今在此受困,应该致死,还要走到何处呢?』
说着,步行回营,免胄西向,稽首再拜,自刎而死。军司席仂,见据已死节,也慷慨赴敌,格杀秦兵多名,伤重身亡。张轨四世忠贞,总算得此两人。
秦兵遂入清塞,天锡闻耗,亟遣司兵赵充哲,中卫将军史荣等,领兵五万,往拒苟苌。不意赤岸一战,全军覆没。秦兵长驱至金昌城,天锡不得已,出城自战。兵刃初交,狂风大起,天昏地黑,白日无光,凉兵本无斗志,经此一变,立即骇散。天锡也欲回城,偏是城门紧闭,不纳天锡,眼见得城中已叛,只好带着骑兵数千,奔还姑臧。金昌城内的守吏,即开城迎纳,秦军苟苌等,休息一宵,便向姑臧进发。
先是张骏为凉州刺史时,已有童谣行:『刘新妇簸米,石新妇炊羖羝,荡涤簸张儿,张儿食之口正披。』
这种不伦不类的歌谣,大众视为胡诌,不值研索。谁知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万,到了秦兵攻凉的时候,姑臧城内的童儿,无一不歌此曲。后来有人解释,谓刘曜石虎,先后伐凉,均不得克,及秦兵一至,方才迎降。解释亦不甚确当。
还有天锡所居西昌门,及平章殿,无故自崩。天锡又尝梦见一绿色狗,形甚长大,从城东南跃入,欲噬天锡,天锡避匿床上,狗尚未舍,惊极乃寤。自知此梦不祥,阴有戒心。及败回姑臧,婴城固守,才阅数日,秦兵已到城下。天锡登城巡阅,俯见敌军统帅,身著绿地锦袍,手执令旗,跨马指挥,督兵攻城,当下顾问军士,秦帅姓甚名谁?军士有几个认识苟苌,便即报告。天锡猛悟道:『绿色狗,绿袍苟,梦兆果不虚了!』
遂下城太息,闷坐厅中。
接连警报数至,或说东门紧急,或说南门孤危,累得天锡心似辘轳,惊惶不定。可巧左长史马芮驰入,喘声说道:『东南门要被攻陷了!』
天锡顿足道:『奈何!奈何!』
马芮道:『现在已无他法,只有屈节出降,保全一城生灵。』
天锡道:『能保我一门生全否?』
芮答道:『待芮出投降书,凭着三寸不烂舌,为王请命。』
天锡允诺,遂令芮草就降表,遣他出去。未几即得芮返报,许令不死,且保富贵。天锡大喜,因即素车白马,舆榇出城,走降秦营。秦帅苟苌,释缚焚榇,送天锡诣长安,于是凉州郡县,相继降秦。
秦王坚命梁熙为凉州刺史,留镇姑臧。天水太守史稷,前曾暴殁,五旬复苏,谓见凉州谦光殿中,尽生白瓜,至此梁熙镇凉,小名正是白瓜二字,岂非奇验。熙奉秦王坚命,徙凉州豪右千余户入关,余皆安堵如故。天锡入秦,亦得受封为归义侯,任比部尚书,迁右仆射。凉自张轨牧守凉州,至天锡降秦,共历九主,计七十六年。天锡后事,下文慢表。且说秦既灭凉,复拟攻代。
凑巧匈奴部酋刘卫辰,为代所逼,向秦乞援。秦正好借此兴兵,即令幽州刺史行唐公洛,会同镇军将军邓羌、尚书赵迁、李柔、前将军朱肜、前禁将军张蚝、右禁将军郭禁等,共出步骑三十万,东向击代。代王什翼犍,本来是有些能力,尝与燕彼此和亲,燕为秦灭,又向秦入贡,不相侵犯。就是刘卫辰亦曾娶什翼犍女为妻,有翁婿谊,惟刘卫辰系刘虎孙,绰有祖风,素好反复,俄而附代,俄而叛代。
什翼犍恨他无礼,发兵往讨,卫辰西走降秦。秦王坚送还朔方,遣兵助守。什翼犍拟部署兵马,再击卫辰,适部将长孙斤密图内乱,引兵入帐,将弑什翼犍,亏得什翼犍子实,侍直帐中,奋身格斗,得将长孙斤截住。斤持槊刺入实胁,实尚忍痛与战,帐外卫士,也来助实,遂把斤擒住,乱刀砍死。实受伤已重,越月竟殁,实尝娶东部大人贺野干女,生一遗腹子,取名涉圭,后改名珪。即拓跋珪,为后魏之祖。
什翼犍喜得生孙,令赦境内死罪。一面因兵马整齐,复讨卫辰,卫辰南走,仍然向秦乞救。秦遂大发兵众,令卫辰为向导,侵入代境。叙事简净,且得回应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