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却说章帝在位十三年,已经改元三次,承袭祖考遗业,国势方隆,事从宽简,朝野上下,并称乂安。章帝春秋方富,做了十余年的太平皇帝,优游度日,好算是福禄两全。偏至章和二年孟春,忽然得病,竟至弥留,顾命无甚要嘱,但言毋起寝庙,如先帝旧制。俄而崩逝,年只三十一岁。窦皇后素性机警,即召兄弟入宫,委任枢要;一面立太子肇为帝,当日嗣位,是谓和帝。
和帝甫及十龄,怎能亲政?当由窦宪兄弟,召集公卿,提出要议,尊窦皇后为皇太后,临朝训政。公卿等畏惮权威,不敢生异。当即酌定临朝典礼,颁诏施行。到了春暮,奉葬章帝于敬陵,庙号肃宗。
窦太后欲令兄宪秉政,宪尚有所顾忌,未敢遽握总枢,因让诸前太尉邓彪,召为太傅。彪字智伯,与中兴元勋高密侯邓禹同宗,父名邯,曾官渤海太守,受封鄳乡侯。彪少有至行,见称乡里,旋遭父丧,愿将遗封让与异母弟,因此益得令名,为州郡所辟召;累迁至桂阳太守,亦有政声,入为太仆,升任太尉,居官清白,为百僚式。后来因病乞休,回籍已有四五年,至是复由公车征入,接奉窦太后特诏道:
先帝以明圣奉承祖宗至德要道,天下清静,庶事咸宁。今皇帝以幼年茕茕在疚,朕且佐助听政,外有大国贤王,并为藩屏,内有公卿大夫,统理本朝,恭己受成,夫何忧哉?
然守文之际,必有内辅,以参听断。侍中宪朕之元兄,行能兼备,忠孝尤笃,是阿妹个人私言。先帝所器,亲受遗诏,当以旧典辅斯职焉!遗诏亦未必及宪。宪固执谦让,节不可夺,今供养两宫,宿卫左右,厥事已重,亦不可复劳以政事。故太尉邓彪,元功之族,三让弥高,海内归仁,为群贤首;先帝褒表,欲以崇化。
今彪聪明康强,可谓老成黄耇矣!其以彪为太傅,赐爵关内侯,录尚书事。百官总己以听,朕庶几得专心内位。于戏!读如呜呼。群公其勉率百僚,各修厥职,爱养元元,绥以中和,称朕意焉!
彪受命供职,名为朝中领袖,但国家大权,实操诸窦氏手中。窦宪虽守侍中原职,却是内干机密,出宣诏命。窦笃升任虎贲中郎将,笃弟景瓌,并得入为中常侍。宫廷内外,只知有窦氏兄弟,不知有太傅邓彪。彪且做了窦氏的傀儡,窦氏有所施为,辄令彪代奏,彪不能不依,窦遂得任所欲为。宪父勋尝坐罪致死,见前文。谒者韩纡,与劾勋案,此时纡已病殁,宪却为父报仇,潜令门客刺杀纡子,割得首级,往祭父墓。窦太后亦为快意,置诸不问。
都乡侯畅,系齐武王刘縯孙,入京吊丧,多日不归,私与步兵校尉邓迭亲属,互相往来。迭有母名元,出入宫中,为窦太后所亲爱,畅即厚礼馈遗,托她入白太后,为己吹嘘。元直任不辞,入宫一二次,即为说妥,由太后特旨召见。畅喜如所愿,进见太后,极力谄媚,叩了好几个响头,说了好几句谀词。
妇人家最喜奉承,见畅口齿伶俐,礼貌谦卑,不由的引动欢肠,当作好人看待,问答了好多时,才令退去。未几复蒙召入,历久始出。又未几再蒙召入,居然有说有笑,格外投机。莫非要演吕后审食其故事么·宫中谁敢多嘴,只有窦宪瞧着,很是不悦,暗想太后一再召畅,定有隐情,畅若得宠,必致夺权,宁止夺权而已?不如先发制人,结果性命,再作后图。主见已定,便暗嘱壮士,伺畅行踪,乘机下手。
畅正满志踌躇,专望太后赐他好处,按日至屯卫营中,听候好音,不防背后跟着刺客,一不见机,竟致饮刃,晕倒地上,断命送终。刺客早已扬去。卫兵见了畅尸,当然骇愕,立即报闻。
窦太后得知消息,很是惊悼,与汝有何关系·即令窦宪严拿凶手。宪反将杀人大罪,卸到畅弟利侯刚身上,说他兄弟不和,因有此变。窦太后信为真言,就饬侍御史与青州刺史,查究刚等罪状。原来刚封邑在青州,故兼令青州刺史考治。尚书韩棱,上言贼在京师,不宜舍近就远,恐为奸臣所笑。窦宪得了此语,恐棱疑及己身,急请太后下诏责棱。究竟贼胆心虚。棱虽然被责,仍旧坚执前言。
三公皆袖手旁观,莫敢发议,独太尉何敞,进说太尉宋由道:『畅系宗室肺腑,茅土藩臣,来吊大忧,上书须报,乃亲在武卫,致此残酷。奉法诸吏,无从缉捕,踪迹不明,主名不定。敞得备股肱,职典贼曹,意欲亲往纠察,力破此案!偏二府执事,二府谓司徒司空。以为朝廷故事,三公不与闻贼盗,公纵奸慝,无人问咎。敞不忍坐视,愿充此役!』
宋由乃许令查缉。司徒司空二府,闻敞前往钩考,亦遣侦吏随行,『天下无难事,总教有心人。』结果查得刺畅凶手,实系窦宪主使,当即奏白太后。太后勃然大怒,立向窦宪问状。何必盛怒至此?宪亦无从抵赖,匍匐谢罪。太后竟将宪锢置内宫,有意加谴。宪恐遭诛戮,自请出击北匈奴,图功赎死。
是时北匈奴岁饥,部众离叛,邻国四面侵扰,优留单于为鲜卑所杀,北庭大乱。南单于屯屠何新立,上表汉廷,请乘北虏纷争,出兵征伐,破北成南,并为一国,令汉家无北顾忧。窦太后得表,取示执金吾耿秉,秉极言可伐,独尚书宋意上书谏阻,因未定议,窦宪乃想此出去,为逃死计。
究竟窦太后顾念同胞,未忍将长兄处死,不过一时气愤,把他锢禁;转思宪既有志图功,乐得遣他出去,得能立功异域,也好塞住众口,免诮失刑。于是依了宪议,且命为车骑将军,使执金吾耿秉为征西将军,为宪副将,发兵讨北匈奴。宪得出宫部署,仍然威震一时。
兵尚未出,忽接护羌校尉邓训捷报,乃是击走羌豪迷唐,收服群羌等语。
先是元和三年,烧当羌迷吾,与弟号吾率领羌众,复来犯边。陇西郡督烽掾李章,颇有智略,独不举烽火,暗地号召戍卒,埋伏要隘。号吾见陇西无备,轻骑入境,陷入伏中,慌忙突围返奔,偏值李章紧紧追来,强弓一发,射伤号吾坐骑,号吾被马掀下,为章所擒。章执住号吾,将献诸郡守,号吾乞怜道:『我既被擒,也不畏死,但杀死一我,无损羌人,不如放我生还,我当永远罢兵,不再犯塞了。』
章以为说得有理,遂转禀太守张纡,纡乃放还号吾。号吾果解散羌众,各归故地,迷吾亦退居河北归义城。至章和元年,护羌校尉傅育,贪功启衅,募人阴构诸羌,令他自斗。羌人不肯从令,复生异心,走依迷吾。育发诸郡兵数万人,即欲击羌,大兵未集,仓猝出师,迷吾徙帐远去。育尚不肯罢休,自率三千骑穷追,恼动迷吾毒性,设伏三兜谷旁,邀截育军。育夜至谷口,尚不设备,顿致伏兵齐起,两面掩击,把育军杀死无算,育亦做了无头鬼奴。真是自去送死。还幸各郡兵赴救,拔出残众一二千人,迷吾引去。
败报到了京师,有诏令张纡为护羌校尉,出驻临羌。迷吾复入寇金城,纡遣从事司马防,领兵截击,大破迷吾,迷吾乃致书乞降。纡佯为允许,待迷吾挈众到来,陈兵大会,置酒犒众,密将毒药置入酒中,羌众饮酒中毒,陆续倒地;迷吾亦筋软骨酥,不省人事,纡得指麾兵士,一一屠戮,且剁落迷吾首级,祭傅育墓,再发兵袭击迷吾余众,斩获数千人。诱杀迷吾计,与班超相同,但超诛诈降,纡戮真降,情迹悬殊,不能并论。
迷吾子迷唐,独得逃脱,恨父被害,有志复仇,遂与诸羌种结婚交质,誓同休戚,据住大小榆谷,与纡为难。纡不能制服,拜表请兵,朝廷因纡赚杀诸羌,很是失计,因将纡免官召还,改任故张掖太守邓训代为护羌校尉。
训字平叔,系故高密侯邓禹第六子,少有大志,厌文尚武,禹尝斥为不肖。哪知训熟习韬略,善抚兵民,章帝时已任乌桓校尉,与士卒同甘苦,大得众心,番虏惮训恩威,不敢近塞。嗣复调任张掖太守,边境清宁。及张纡免职,公卿多举训往代,因令改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