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56
会由刘备遣从事简雍,入劝璋降。璋城中尚有兵士三万人,谷帛足支一年,吏民多欲死战。璋流涕道:『我父子在州二十余年,并无恩德加及百姓,百姓为璋攻战数年,已害得膏血涂野,璋何忍再令死斗,使无孑遗?不如出降为民罢了。』
说得群下都为流泪,璋无可奈何,只得与简雍并舆出城,径诣备营。备开门迎璋,面加抚慰,复偕璋入城安民,所有璋私储财物,一并检还,令佩振威将军印绶,徙居公安。一面大开筵宴,遍飨士卒,取库中金银,分赏将吏,多寡有差。
备自领益州牧,进诸葛亮为军师将军,黄忠为讨虏将军,魏延为牙门将军,糜竺为安汉将军,简雍为昭德将军,孙乾为秉忠将军,伊籍为左将军从事中郎,马超为平西将军,法正为蜀郡太守,兼扬武将军;旧益州太守董和,得掌军中郎将,并署左将军府事,旧广汉长黄权得为偏将军;尚有严颜吴懿费观李严秦宓许靖费诗孟达彭褵等一班降官,约数十人,并皆录用。
独零陵人刘巴,夙负才名,曾由备具书招致,巴不背从,反自交趾入蜀,奔依刘璋;及璋迎备,巴一再谏阻,拟备为虎,终不见听,乃闭门称疾。备攻成都,即下令军中,谓有人害巴,诛及三族。故成都既下,得巴甚喜,令为左将军西曹掾,巴无奈受命。璋将扶禁向存,前尝围攻葭萌关,逾年不克,至成都围危,两将当然撤还,被守将霍峻,追击一阵,向存授首,扶禁遁去。备因霍峻有功,授峻为梓潼太守,全蜀悉平。
惟刘璋家眷,已俱随璋东徙,只有璋寡嫂吴氏,为刘瑁妻,即吴懿妹,依兄居住,仍在成都。吴氏少时,有相士谓当大贵,璋父刘焉,因娶为子妇。偏偏结褵未几,竟丧所天,相士所言,似乎未验。想由相士未便详说,留此缺陷。
到了备据益州,独少内助,孙夫人已经还吴,备恨她迹同专擅,且与孙夫人虽为夫妇,仿佛一闺中敌国,随时加防,故由她大归,不愿再迓。于是左右从吏,竟将懿妹吴氏,向备关说。备使人觇视,华颜未老,丰韵犹存,却也有些合意;但自思与瑁同族,未免含嫌,何必定纳嫠妇·不但同宗有嫌!乃更问法正。
正答说道:『晋文且纳怀嬴,比诸将军,相去何如?将军尽可从权呢。』恐是逢君之恶。
备乃决纳吴氏,重整鸾凤,领略温柔滋味。这且不必絮谈。
且说法正得掌重任,外统都畿,内参帷幄,无德不酬,无怨不报,常擅杀仇人数名。或请诸葛亮转达刘备,预加抑制,亮独驳说道:『主公在公安时,北畏曹操,东惮孙权,内复为孙夫人所制,日夜不安,幸得法孝直入为羽翼,导引西翔,今主公已得高飞,难道孝直独应下降么?』
但口中虽有此论,心下也不无微嫌,遂改订治蜀条例,概从严峻。法正语亮道:『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公初至益州,亦应缓刑弛禁,借慰民望,奈何反从严峻呢?』正要你知法守正!
亮正色道:『君但知一不知二,秦尚苛法,高祖不得不从宽;今刘璋暗弱,德政不举,威刑不肃,蜀土人士,无法已久,我今以法率民,法行然后知恩,以爵限吏,爵加然后知荣,恩荣并济,上下有节,方可挽回宿弊,否则恐复蹈故辙了。』
法正也为佩服,渐自敛戢,不敢犯禁。吏民亦各守法规,比那前时的上疲下玩,已好得许多,这就叫作乱国用重典呢。
且说曹操攻吴不克,撤兵还邺,休息了一两年,但时常示意左右,表扬功德;有诏令操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既而长史董昭,复谓操宜进爵国公,加九锡礼。
侍中荀彧,独向昭驳说道:『曹公本仗义兴师,匡朝宁国,岂徒为安富尊荣起见?君子当爱人以德,不宜谄谀若此。』
昭怀惭而退。
偏被曹操闻知,暗生忿恨。会值彧有小恙,乞假数日,操竟借馈食为名,使人持送一盒;及彧揭视,乃系一个空器,并没有甚么珍馐,遂长叹数声,服毒自尽。死得迟了。彧子恽讣告曹操,操佯为举哀,予谥曰敬,令恽袭爵为侯。
越年建安十八年。由御史大夫郗虑,赍奉册书,命操为魏公,兼加九锡。策文有云:
朕以不德,少遭愍凶,越在西土,迁于唐卫,当此之时,若缀旒然;幸天诱厥衷,诞育丞相,保又我皇家,弘济于艰难,朕实赖之。今将授君典礼,其敬听朕命,昔者董卓不道,挠乱王纲,赖君首启戎行,得平大憝;后及黄巾,反易天常,侵我三州,延及平民,君又剪之,以宁东夏,此则君之功也。
韩暹杨奉,专用威命,君则致讨,克黜其难,遂迁许都,造我京畿,设官兆祀,不失旧物,此又君之功也。袁术僭逆,肆于淮南,慑惮君灵,用丕显谋,蕲阳之役,桥蕤授首,积威南迈,术以陨溃,此又君之功也。回戈东征,吕布就戮,乘辕将返,张杨殂毙,眭固伏罪,张绣稽服,此又君之功也。
袁绍逆乱天常,谋危社稷,凭恃其众,乘兵内侮,君奋其武怒,运其神策,致屈官渡,大歼丑类,俾我国家,拯于危坠,此又君之功也。济师洪河,拓定四州,袁谭高干,咸枭其言,海盗奔迹,黑山顺轨,此又君之功也。乌桓三种,崇乱二世,袁尚因之,逼据寨北,束马悬车,一征而灭,此又君之功也。
刘表背诞,不供贡职,呈师首路,威风先逝,百城八郡,交臂屈膝,此又君之功也。马超成宜,同恶相济,滨据河潼,求逞所欲,殄之渭南,献馘万计,遂定边境,抚和戎狄,此又君之功也。鲜卑丁零,重译而至,单于白屋,请吏率职,此又君之功也。
君有定天下之功,重之以明德,班叙风俗,旁施勤教,恤慎刑狱,吏无怀慝;敦崇帝族,表继绝世,旧德前功,罔不咸秩。虽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海,方之蔑如也。我为阿瞒羞死。朕以眇眇之身,托于兆民之上,永思厥艰,若涉渊水;非君攸济,朕无任焉!
今以冀州之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封君为魏公,锡君玄土,苴以白茅,其为丞相领冀州牧如故,又加君九锡。其敬听朕命,简恤尔众,时亮庶功。用终尔显德,对扬我高祖之休命。
当时九锡典礼,一是车马,大辂戎辂各一。二是衣服,兖冕之服,赤舄副焉。三是乐悬,王者之乐。四是朱户,户用朱色。五是纳陛,所以登阶。六是虎贲,三百人。七是鬯钺,八是弓矢,九是秬鬯圭瓒。
操既得此异数,应思如何报答,哪知他愈贵愈横,愈荣愈恶,不但建宗庙,立社稷,置尚书侍中,六卿僭拟皇家;甚且一朝国母,也被曹操害死,连二子也送入黄泉,说来尤令人发指。先是董贵人遇害,伏皇后内不自安,尝与父伏完手书,数操罪恶,乞完伺隙密图。完虽尝授职辅国将军,却是性甘恬退,不愿与曹操争权,所以接得后书,始终未发。
至操为魏公,伏完已殁过三四年了。操有三女,长名宪,次名节,又次名华,长次俱纳入皇宫,惟季女尚幼,在闺待年,拟及笄时,续行送入。莽只献入一女,操却纳入三女,总算忠心。献帝并封为贵人。甫越期年,不意伏后致父书信,竟被伏家怨仆,偷献曹操,操不禁大怒,立入宫中,胁迫献帝,废去伏后。献帝踌躇未忍,操不待许可,便使尚书令华歆,代草诏书,逼帝盖印。书中有云:
皇后伏后名寿。得由卑贱,登显尊极,自处椒房,二纪于兹,既无任姒徽音之美,文王母太任,武王母太姒。又乏谨身养己之福,而阴怀妒害,包藏祸心,弗可以承天命,奉祖宗;今使御史大夫郗虑,持节策诏,其上皇后玺绶,退避中宫,迁于他馆。呜呼伤哉!寿自取之,未致于理,为幸多焉!
诏至中宫,伏皇后惊出意外,不敢不将后玺缴出,正想出徙别馆,忽闻外面人声嘈杂,好似来捕大盗一般,吓得伏后三脚两步,急至复壁间躲避。谁知助操为虐的华歆,引兵入宫,四觅不见,竟由歆破壁得后,麾兵动手,兵士尚有难色,歆竟亲揪后发,拖至外殿。
适值献帝与郗虑坐谈,见后披发跣足,状甚凄惨,不禁泪下。
伏后泣语道:『竟不能复相活么?』
献帝呜咽道:『我亦不知命在何时!』
又顾语郗虑道:『郗公!天下果有是事么?』
那华歆不由分说,竟牵伏后入暴室中,与后所生二皇子,一体鸩死。小子叙至此处,随书一绝句道:
诛奸无力反招灾,巾帼拚生剧可哀;
前有董妃后伏后,魂兮可向许宫来!
伏后已死,伏氏家族,骈戮至百余人,华歆方向操复命。
欲知歆为何等人物,待至下回表明。
马超多勇无谋,卒致上害父母,下及妻孥;设非投入刘备,则其身尚不能保,遑问与曹操为敌乎?
姜叙母及赵昂妻,名为劝忠,实则知其一不知其二,仍不过为妇人女子之见,无足取焉。
刘备之取成都,势固难已,而情究未安;至纳刘瑁妻为继室,尤足贻讥后世,『操以暴我以仁』之说,殆亦未免欺人欤?若操之所为,黯无天日,贵妃可杀,皇后可弑,其与篡逆相去,能有几何?假令老而不死,否知其繁阳受禅,固不待曹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