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0
赵信败降匈奴,匈奴主军臣单于已早病死,由弟左谷蠡王伊稚斜,逐走军臣子于单,自立有年。于单尝入塞降汉,汉封为陟安侯,未几病死,事在元朔三年。一闻赵信来降,便即召入,好言抚慰,面授为自次王,并将阿姐嫁与为妻。信当然感激,且本来是个胡人,重归故国,乐得替他设策,即教单于但增边幕,不必入塞,俟汉兵往来疲敝,方可一举成功。伊稚斜单于,依言办理,汉边才得少静烽尘。
但自元光以后,连岁出兵,军需浩繁。不可胜数,害得国库空虚,司农仰屋。不得已令吏民出资买爵,名为武功,大约买爵一级,计钱十七万,每级递加二万钱,万钱一金,共鬻出十七万级,直三十余万金。嗣是朝廷名器,几与市物相似,但教有钱输入,不论他人品何如,俱好算做命官。试想这般制度,岂不是豪奴得志,名士灰心么!卖官鬻爵之弊,实自此始。
是年冬月,武帝行幸雍郊,亲祠五畤。即五帝祠,称畤不称祠,因畤义训止有神灵依止之意。忽有一兽,在前行走,首上只生一角,全体白毛。众卫士赶将过去,竟得将兽拿住,仔细看验,足有五蹄。当下呈示武帝,武帝瞧着,好似麒麟模样,便问从官道:『这兽可是麒麟否?』
从官齐声答是麒麟,且言陛下肃祀明禋,故上帝报享,特赐神兽云云。无非献谀。武帝大悦,因将一角兽荐诸五畤。另外宰牛致祭,礼成驾归。途中又见一奇木,枝从旁出,还附木上,大众又不禁称奇。连武帝也为诧异,既返宫廷,又复召询群臣,给事中终军上奏道:『野兽并角,显系同本,众枝内附,示无外向,这乃是外夷向化的瑞应,陛下好垂裳坐待了。』亏他附会。
武帝益喜,令词臣作【白麟歌】,预贺升平。有司复希旨进言,请即应瑞改元。改元每次,相隔六年,此时已值元朔六年初冬,本拟照例改元,不过获得白麟,愈觉改元有名,元狩纪元,便是为此。
谁知外夷未曾归化,内乱却已发生,淮南王安及衡山王赐,串同谋反,居然想摇动江山。亏得逆谋败露,才得不劳兵革,一发即平。安与赐皆淮南王长子,文帝怜长失国自杀,因将淮南故地,作为三分,封长子安勃赐为王。勃先王衡山,移封济北,不久即殁。赐自庐江徙王衡山,与安虽系兄弟,两不相容。安性好读书,更善鼓琴,也欲笼络民心,招致文士。门下食客,趋附至数千人,内有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伍被、毛被、晋昌八人,最号有才,称为淮南八公。安令诸食客著作内书二十一篇,外书三十三篇,就是古今相传的【淮南子】。另有中篇八卷,多言神仙黄白术。黄金白银,能以术化,故称黄白术。
武帝初年,安自淮南入朝,献上内书,武帝览书称善,视为秘宝。又使安作【离骚传】,半日即成,并上颂德,及【长安都国颂】。武帝本好文艺,见安博学能文,当然器重,且又是叔父行,更当另眼相看。当时武安侯田蚡,曾与安秘密订约,有将来推立意,语见六十三回。安为蚡所惑,乃生逆谋。
建元六年,天空中出现彗星,当有人向安密说,说是吴楚反时,彗星出现,光芒不过数尺,今长且竟天,眼见是兵戈大起,比前益甚。安也以为然,遂修治兵器,蓄积金钱,为待乱计。庄助出抚南越,安复邀留数日,结作内援。见六十二回。种种计画,尚恐未足,乃更想出一法,密嘱女陵入都,侦察内情。陵青年有色,又工口才,既到长安,借作内省为名,出入宫闱,毫无拘束。随身又带着许多金钱,仗着财色两字,结识廷臣,何人不喜与交往?
抢先巴结的叫作鄂但,系故安平侯鄂千秋孙,年貌相符,便与通奸。第二人为岸头侯张次公,壮年封侯,气宇不凡,也与陵秘密往来,作为腻友。偷得馒头狗造化。
陵得内外打通,常有密书传报淮南。
淮南王后姓蓼名荼,为安所爱。荼生一男,取名为迁,尚有庶长子不害,素失父宠,不得立储。因立迁为太子。迁年渐长,娶王太后外孙女为妃,就是修成君女金蛾。见前回。安本意欲攀葛附藤,想靠王太后为护符,偏偏王太后告崩,无势可援。又恐太子妃得烛阴谋,暗地报闻,遂又密嘱太子迁,叫他与妃反目,三月不同席。自己又阳为调停,迫迁夜入妃室,迁终不与寝。妃遂赌气求去,安乃使人护送入都,奏陈情迹,表面上尚归罪己子。武帝尚信为真言,准令离婚。
迁少好学剑,自以为无人可及。闻得郎中雷被,素通剑术,欲与比赛高低,被屡辞不获。两人比试起来,毕竟迁不如被,伤及皮肤。迁因此与被有嫌。被自知得罪太子,不免及祸,适汉廷募士从军,被即向安陈请,愿入都中投效。安先入迁言,知他有意趋避,将被免官。被索性潜奔长安,上书讦安。
武帝遣中尉段宏查办,安父子欲将宏刺死。还是宏命不该绝,一到淮南,但略问雷被免官事迹,并未讯及别情,且辞色甚是谦和。安料无他患,不如变计周旋,但托宏善为转圜。宏允诺而别,还白武帝。武帝召问公卿,众谓安格阻明诏,不令雷被入都效力,罪应弃市。武帝不从,只准削夺二县,赦罪勿问。安尚且愧愤道:『我力行仁义,还要削地么?』这种仁义,自古罕闻。
乃日夜与左吴等查考地图,整备行军路径,指日起军。
时庶长子不害,有男名建,年龄浸长,因见乃父失宠,常觉不平,暗中结交壮士,欲杀太子。偏被太子迁约略闻知,竟将建缚住,一再笞责。建更怨恨莫伸,遂使私人严正,入都献书道:『臣闻良药苦口,乃足利病,忠言逆耳,也足利行。今淮南王孙建,材能甚高,王后荼及太子迁,屡思加害,建父不害无辜,又尝被囚系,日夜会集宾客,潜议逆谋,建今尚在,尽可召问,一证虚实,免得养痈贻患,累及国家。』
武帝得书,又发交廷尉,转饬河南官吏,就便讯治。适有辟阳侯孙审卿,尝怨祖父为厉王长所杀,意图复仇,淮南王长杀审食其事,见前文。便密查安谋逆情迹,告知丞相公孙弘。弘又函饬河南官吏,彻底究治。河南官吏,迭接君相命令,怎敢怠慢?立将刘建传到详细讯明,建将淮南罪状,悉数推到太子迁身上,统是怀私。由问官录供奏闻。安得知此事,谋反益甚。
先是衡山王赐,入朝武帝,道出淮南,安迎入府中,释嫌修好,与商秘谋。赐原有叛意,得安联络,也即乐从,因退归衡山,托病不朝。安部下多浮嚣士,亦屡次劝安起兵,独中郎伍被,极言谏阻,安非但不听被言,且将被父母拘住,逼令同谋,被尚涕泣固谏。至建被传讯,事且益急,安仍向被问计,被乃说道:『方今诸侯无异心,百姓无怨气,大王猝思起事,比吴楚还要难成。必不得已,只好伪为丞相御史请书,徙郡国豪杰至朔方,又伪为诏狱书逮诸侯太子幸臣,使民间闻风怀怨,诸侯亦皆疑贰,然后遣辩士四出诱约,或可侥幸万一,还请大王审慎为是!』
被不能始终力争,也属自误。安决意起反,遂私铸皇帝御玺,及丞相御史大夫将军等印信,为作伪计。又拟使人诈称得罪,往投大将军卫青,乘间行刺。且私语僚属道:『汉廷大臣,只有汲黯正直,尚能守节死义,不为人惑。若公孙弘等随势逢迎,我若起事,好似发蒙振落,毫不足畏呢!』
正部署间,忽由朝廷遣到廷尉监。廷尉府中之监吏。会同淮南中尉,拿问太子迁。迁急禀知乃父,立召淮南相与内史中尉,一并集议,即日发难。偏内史中尉,不肯应召,只有淮南相一人到来,语多支吾。迁料知不能成事,待相退出,索性寻个自尽。趋入别室,拔剑拟颈,毕竟心慌手颤,只割伤一些皮肤,已是不胜痛楚,倒地呻吟。外人闻声入救,忙将他舁到床上,延医敷治。安与后荼,亦急来探视。正在忙乱时候,突有一人入报道:『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已有朝使至此,领着大兵,把王宫围住了!』
正是:
咎由自取难逃死,祸已临头怎解围?
究竟汉使如何围宫,待至下回表明。
卫青之屡次立功,具有天幸,而霍去病亦如之。六师无功,去病独能战捷,枭虏侯,擒虏目,斩虏首至二千余级,虽曰人事,岂非天命!汉武诸将,首推卫、霍,一舅一甥,其出身相同,其立功又同,亦汉史中之一奇也。
淮南王安,种种诡谋,心劳日拙,彼以子女为足恃,而讵知其身家之绝灭,皆自子女酿成之。家且不齐,遑问治国?尚鳃鳃然欲窥窃神器,据有天下,虽欲不亡,乌得而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