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3
惟阿罗那顺身旁,却有一人随着,庞眉皓首,鹤发童颜,居然有三分道骨。太宗问他名字,他跪伏阶下,自言叫作那逻迩娑婆寐,年已二百余岁。太宗不觉惊异,便问道:『尔有甚么法术,得长寿至此?』
那逻迩娑婆寐道:『奴素奉道教,得教祖老子真传,炼丹服饵,所以长生。』恐是说谎。
太宗闻得老子二字,益加礼遇,竟令他改居宾馆,治丹内奉。
先是高祖开国,曾有晋州人吉善行,上言在羊角山见白衣老父,嘱令转达唐天子,勿忘祖宗。高祖疑老父为老子,因命在羊角山立老子庙,尊老子为远祖,春秋致祭。老子虽亦姓李,恐怕同姓不宗,硬行拉入。此次太宗有所感触,因为番奴所迷,也想服些长生不老丹,可以永久在世。况且太宗晚年,益好声色,常自恨精神不济,未能遍御嫔嫱,可巧碰着这个方士,真是意外天缘,不期而遇。
俗语说得好:『做了皇帝想登仙。』古时秦皇汉武,都想活过千年,做个彭祖第二,所以朝进方士,暮采仙药,闹得一塌糊涂,终究是没有效验,反致速毙。太宗是个聪明绝顶的君主,不料也着了这种魔障。嗣是日服丹铅,居然精神陡长,一夕能御数女,忽幸翠微宫,忽如玉华宫,托名休养,暗地荒淫。
只是不如意事,杂沓而来,巢刺王妃,及隋炀帝后萧氏,次第丧亡。这两人是太宗的老姘头,巢刺王妃,生下一子名明,太宗本欲立为继后,因为魏征所谏,谓不宜以辰嬴晋文公夫人。自累,方才中止。旋封明为曹王,令出继元吉,又把庶子福出继建成。至巢刺王妃一死,免不得悲从中来,接连是萧后病逝,又增一番感悼,诏令仍复后号,给谥曰愍,使三品护葬江都。总算践信,但恐萧后无颜见隋炀帝。悼亡未终,天象告变,太白星屡次昼现,由太史占验,谓女主当昌。
民间又传秘记云:『唐三世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这数语传到太宗耳中,很是怫意。默想武卫将军李君羡,小字五娘,君羡是个男子,如何自取女名?且他是个武安人,又封武连县公,处处带着武字,莫非应在此人身上。遂调他出外,任为华州刺史,寻由御史劾他谋为不轨,遂下了一道诏谕,把他活活处死。御史劾奏,恐也是隐受上意,以便借口加刑。太宗意尚未释,又密问太史李淳风道:『秘记所言,是真是假?』
淳风答道:『臣仰观天象,俯察历数,这人已在宫中,自今日始,不出三十年,当王天下。陛下子孙,恐不免为她所害了。』
太宗大惊道:『果有此事,朕当遍查宫中,无论是与不是,但教有迹可疑,一律杀死,庶不致留后患了。』
淳风道:『天数已定,人不能违,古人有言,王者不死,徒然多杀,反增戾气。且此后历三十年,是人已老,或者存些慈心,为祸尚浅,今日无论不能杀她,就使将她杀死,天复生一强壮的人物,益肆怨毒,那时陛下子孙,真要没有遗种了。』
太宗嗟叹数声,方把此事搁起。其实娇娇滴滴的武媚娘,日夕侍侧,难道不晓得她是姓武,反一些儿没有嫌疑么?这是太宗为色所迷,明知故犯,就使教他下手,他也是不忍割舍的了。
话休叙烦,且说太宗平了天竺,又想东伐高丽,今日造战舰,明日备兵粮,拟发三十万大兵,一举荡平。计划未定,驾幸玉华宫,留房玄龄守居京师。玄龄年已七十一,衰迈多病,太宗令他卧治。既而患疾益甚,由太宗召赴玉华宫。许肩舆入殿,相对流涕。随命留住宫中,使尚医临候,尚食供膳。且命他妻妾子妇,随时入侍。玄龄语诸子道:『我受皇上厚恩,无可为报,今天下无事,惟东征不已,群臣无一敢谏,我若知而不言,是死有余责了。』
乃口占表文,令诸子缮写进呈,文云:
臣闻老氏有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想是太宗推重老子,故特采用此语,今陛下威名功烈,既云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边夷丑种,不足待以仁义。责以重礼,古者以禽鱼畜之,必绝其类,恐兽穷则攫,鸟穷则啄,甚非计也。且陛下每决一重囚,必令三复五奏,进蔬食,停音乐者,以人命之重为感动也,今士无一罪,驱之行阵之间,委之锋镝之下,使肝脑涂地,独不足愍乎?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他日能为中国患,除之可也。今无是三者,而坐敝中国,徒欲为旧王雪耻,为新罗报仇,非所存者小,所损者大乎?臣愿下沛然之诏,许高丽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臣旦夕入地,倘蒙录此哀鸣,死且不朽矣!谨表。
太宗览表,未免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