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3
武氏也不觉黯然道:『我有子不能自明,累汝至此,汝真是一个忠臣了。』
乃令他静养,并派役服侍,返入内殿,嘱内侍传谕俊臣,将豫王左右侍役,尽行释放。一场大狱,才算冰消。
越年为长寿三年,武承嗣召集二万六千余人,上武氏尊号,称为越古金轮圣神皇帝。武氏最喜人谀,自然准请。又御则天楼受尊号,改元延载,免不得大飨宗庙,遍宴群臣,忙乱了好几日。武氏尚饶余兴,带同承嗣三思,及太平公主等,往游后苑,此时尚值初春,余寒未退,各种花木,虽已生有枝叶,或已含蕊,尚未开放,没有甚么艳景。
武氏道:『这数日天气晴和,为甚么花尚未开哩?』
承嗣道:『时尚未至。』
说到『至』字,三思即凑入道:『想尚未接御敕,不敢遽开,若陛下降制催花,花神也应听命哩。』
承嗣道:『恐怕未必。』
武氏也为默然。
偏太平公主敢作敢言,更上前婉奏道:『圣德覃敷,百神效顺,怎见得不能骤开?但请陛下降了慈谕,总有几株开放哩。』
武氏经此一说,也不觉生了奇想,便命侍从取过纸笔,自题一诗云:『明早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这四句就作为制敕,递与太平公主。公主拣那花蕊最多的向阳树上,令待从移取高梯,赍敕上登,悬挂树梢,然后随了武氏,又玩赏一回,方才回宫。越宿起来,公主即遣侍女探视,返报上苑群花,果已开放。喜得公主心花怒开,匆匆梳洗,即往报武氏。武氏也欣然道:『果有此事么?』
当下传令免朝,饬王公大臣,侍宴后苑。待至午牌已近,乃启驾临幸,到了苑中,百官俱已鹄候,排班庆贺。武氏格外心欢,四面一瞧,果有好几处花枝,向日吐葩,红白相间,也自以为花神效命,万汇含芳,更兼武三思太平公主,及王公大臣等,争献谀词,引得这位老淫妪,眉飞色舞,笑逐颜开。此事不见正史,惟稗史中偶载及此,但初春天气,风日晴和,也应有数树开花,笔下演述,亦极得分寸,不涉张皇。当下开筵欢饮,列坐传觞,酒至半酣,命内侍查明花名,一一报闻,约报至数十种,武氏忽问道:『牡丹花开未?』
这一句问将过去,转令查报花名的内侍,噎住了喉,不敢发声。武氏又问道:『尚未开么?』
内侍只好应了一声『是』字。武氏竟转喜为怒道:『此花不中抬举,快与朕劚移苑外,贬谪洛阳。』
内侍奉谕,传旨园官,园官即将园中所植牡丹,悉数移出,散种野外。嗣是牡丹花改称洛阳花。语见【事物纪原】。
武氏宴毕还宫,心下还带着三分不足,不似开宴时的满面喜容。三思却又想出一法,召集四夷酋长,请铸铜铁为天枢,铭刻武氏功德,竖立端门外面。武氏准奏,即令姚璹为督作使,大聚铜铁,铸冶起来。诸胡集钱至百万亿,购办铜铁,尚嫌不敷,乃更采敛民间农器,凑成二百万斤,方得敷用。天枢形状似柱,高一百五尺,径十二尺,共有八面,环以铜龙,负以铜兽,柱巅制一云盖,盖上有四蛟,捧一大珠,这番工作,越年始成。三思作文,大旨在黜唐颂周,武氏自署名号,叫作大周万国颂德天枢,一并镌刻柱上。又将群臣蕃酋的名氏,亦附入下面,这也是千古未有的特色呢。以有用之铜铁,作无用之柱脚,实是呆鸟。
是年八月,梨花盛开,免不得有人称瑞。武氏也以为瑞征,御殿时笼在袖中,取示廷臣。大众又是称贺。独同平章事杜景佺伏奏道:『目下已值仲秋,草木黄落,不意此花独荣,阴阳失序,咎在臣等。』满廷都是佞臣,独景佺有此正论,恐亦与梨花相同。
武氏闻言,未免愕然,半晌才道:『卿算有宰相才。』
语毕退朝。
会李昭德奏劾王弘义,坐流琼州,弘义行至中途,诈称奉敕追还,返道汉北,为昭德所闻,忙令侍御史胡元礼往验,察出诈谋,立刻杖毙。来俊臣亦坐贪淫罪,贬为同州参军,急得诸武不知所措,忙运动凤阁鸾台,你一疏,我一奏,说得昭德非常专恣,不由武氏不动起疑来。可巧突厥寇边,遂调昭德为行军长史,随着朔方道大总管,率领契苾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将军,往御突厥。
突厥阿史那骨禄等,常侵边境,前由程务挺黑齿常之两人,相继防御,始终不敢深入,至两人被戮,防边无人,骨笃禄出入无忌,只因年老多疾,所以一出即归。延载元年,骨笃禄病死,弟默啜颇有勇略,即自立为可汗,率众寇灵州。武氏却用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人物,出为行军大总管,初令辖新平道,继令辖代北道,旋复令辖朔方道。
看官道是何人?原来是辅国大将军鄂国公薛怀义。真是奇极。备述官衔,越觉挖苦。
怀义是个秃奴,晓得什么兵法?只因与武氏是老姘头,乃得仰沐荣封。且武氏非彼不欢,如何调他统军?肉战则可,兵战其可平·说来又有一段隐情,表明后方可知晓。
怀义受封鄂国公,越发骄横,所有平时用费,概得向库中支取,不加限制。竟有惟王不会之遗规。他却想出一种巧思,每月开一无遮会,召集善男信女,大会寺中,见有恣色的妇人,就留住禅房,任情取乐。妇女信佛者其听之!都人统畏他势焰,就是妻女被淫,也只好忍气吞声,不敢过问。他又募度壮僧数千人,作为帮手,这种壮僧,也不安本分,无非是采花问柳,倚翠偎红,所以洛阳女儿,已不知被他蹧蹋若干。
怀义日在寺中,与僧众肉身说法,还有何心入宫应卯?武氏传召,时常托词不赴,十次中不过应酬三四次,累得武氏欲火难熬,别寻一个主顾,便是御医沈南璆。南璆房术,不让怀义,武氏恰也欢慰,但恐怀义在外闯祸,且闻他僧徒多系力士,索性借御寇为名,令他率众北征,若得战胜,原不愧为知人,否则令他师徒毙敌,也好杜绝后患。揭出武氏心计,发前人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