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5:03
嗣是益宠辛氏,并爱朝清,渐渐的嫉视朝义。只朝义素性循谨,待士有恩,朝清淫酗好杀,士卒多乐附朝义,怨恨朝清,所以思明僭称帝号,已立辛氏为后,独至建储一事,始终未决。及朝义攻陕屡败,遂决议除去朝义,立朝清为太子。三角城竣,即于次日下令,再命朝义攻陕,阅日未克,便当斩首,并在鹿桥驿待报,这令一下,朝义原是自危,就是朝义部下,亦皆恐惧。部将骆悦蔡文景,密白朝义道:『陕城岂一日可下?悦等与王,明日就要骈首了。』
朝义道:『奈何奈何?』
悦复道:『主子欲废长立幼,所以借此害王,今日只好强请主子,收回成命,或可求生。』
朝义俯首不答。悦与文景齐声道:『王若不忍,我等将降唐去了。』好似严庄之说庆绪,惟口吻却是不同。
朝义急得没法,不得已语二人道:『君等须好好入请,毋惊我父!』
悦等遂率部兵三百,待夜入驿,托言有要事禀报,径入思明寝所,四顾不见思明,便叱问寝前卫士。卫士已缩做一团,不敢遽答。悦与文景,立杀数人,才有人说他如厕,指示路径。悦等驰入厕所,仍然不见思明,忽闻墙后有马铃声,亟登墙了望,见有一人牵马出厩,正在跨鞍。悦部下周子俊,弯弓发矢,正中那人左臂,堕落马下。子俊即逾垣出视,悦等亦相继跃出,到了马前,仔细一瞧,正是思明。当将他两手反剪,捆绑起来。随笔叙来,确是夜景。思明受伤未死,便问由何人倡逆。悦大声道:『奉怀王命!』
思明道:『我早晨失言,应有此事,但为子岂可弑父?为臣岂可弑君?尔等难道未知么?』
悦复道:『安氏子为何人所杀?况足下杀人甚多,岂无报应?』
答语妙甚。思明太息道:『怀王怀王,乃敢杀我么?但可惜太早,使我不得至长安。』
悦不与多言,竟牵思明至柳泉驿,令部兵守着,自还报朝义道:『大事成了。』
朝义道:『惊动我父否?』
悦答言未曾,遂令许季常往告后军。季常即许叔冀子,叔冀正与周挚驻军福昌,一闻季常入报,叔冀却不以为意,既可叛唐,何妨叛思明。挚惊仆地上,也是个没用家伙。季常驰还,悦即劝朝义道:『一不做,二不休,大义灭亲,自古有的。』
弑父也足称大义吗?朝义已不知所为,支吾对答,悦遂至柳泉驿,缢杀思明,借毡裹尸,用橐驼载还东京。路过福昌,托思明命,召周挚出见,挚还疑思明未死,贸然出迎,甫至悦军中,即由悦指麾部兵,把他拿下,一刀两段。当下遣使奉迎朝义,共至东京。朝义即日称帝,改元显圣,令部将向贡阿史那玉,率数百骑往范阳,令图朝清。朝清尚未知思明死耗,既见贡玉,便问及思明安否?贡伪说道:『闻主上将立王为太子,特令贡等促王入侍,请王即日启行!』
朝清大喜,即命治装。贡与玉退出后,密令步骑入牙城,专俟朝清出来,便好动手。偏朝清得微察密谋,竟擐甲登城楼,召贡诘问。贡潜伏隐处,但遣玉陈兵楼下,与相辩答。朝清怒起,拈弓在手,射毙玉军数人,玉返马佯奔,那朝清不识好歹,下楼出追,才经百余步,贡在朝清背后,骤马发箭,立将朝清射倒。玉还马再战,杀退朝清左右,便将朝清擒住,复与贡突入城中,揭示朝义檄文,一面搜获朝清母辛氏,与朝清一并杀讫。辛氏愿嫁思明得为皇后,当时似具慧眼,哪知却如是收场。朝清本不得志,见了朝义榜示,及贡玉各军,或俯首迎降,或袖手避去。独张通儒闻变,召集部下,前来拒战,终因士卒离心,为乱军所杀,范阳乃定。朝义遣部将李怀仙为幽州节度使,留守燕京。但朝义所部节度使,多系禄山旧将,思明僭号时,已多是阳奉阴违,此次朝义嗣立,更不愿受命,眼见得势处孤危,不久将灭了。
肃宗仍令各道节度使,进攻朝义,且加李辅国为兵部尚书,执掌全国军务。
看官!你想国家军政,何等重大?岂可为阉奴所玩弄吗?那肃宗还是昏愦糊涂,在大明宫建设道场,讽经祷福,号宫人为佛菩萨,北门武士为金刚神王,召大臣膜拜围绕,一面去尊号及年号,以建子月为岁首,子月朔日,受百官朝贺,如元日仪。会张后生一婴女,肃宗非常钟爱,暇辄怀抱。山人李唐入见,肃宗正抱弄幼女,顾语唐道:『朕颇爱此女,愿卿勿怪!』
唐答道:『太上皇思见陛下,想亦似陛下垂爱公主呢。』因机讽谏,唐颇怀忠。
肃宗不觉泣下,但尚惮着张后,不敢诣西内,直至残腊相近,方往朝一次。越年,河东军乱,杀死节度使邓景山,自推兵马使辛云京为节度使。未几,绛州行营又乱,前锋将王元振,又杀死都统李国贞。镇西北庭行营兵,复杀死节度使荔非元礼,自推裨将白孝德为统帅。警报络绎不绝,肃宗乃封郭子仪为汾阳王,知诸道节度行营,兼兴平定国等副元帅。子仪奉命至绛州,召入王元振,数罪正法。辛云京闻风生畏,也查出乱首数十人,一并按诛,河东诸镇始皆奉法。肃宗得子仪奏报,心下稍慰,但为张后李辅国所使,反害得无权无柄,一切举动,不得自由,免不得抑郁寡欢,时患不豫。上皇寂居西内,种种怅触,尤觉得少乐多忧,凄然欲尽。曾记上皇尝自吟道:
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
须臾舞罢寂无事,还似人生一世中。
是时上皇已七十八岁了,年力衰迈,禁不住忧病相侵。忽有一方士从西方来,自言能觅杨太真,欲知他如何觅法,且至下回再表。
先圣有言,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此实千古不易之至论,试证诸本回而益恍然矣。玄宗纳子妇为妃,便生出许多祸乱,后来且受制于子妇,不能修身齐家者,宁能治国平天下乎?肃宗嬖悍妻,任权阉,为子不孝,为夫不义,为君不明,是亦一不能修齐,即不能平治之明证也。即如安史之亡,虽由逆报昭彰,万不能避,然安禄山之死,死于妇人,史思明之死,亦未始不死于妇人。废长立幼之议起,而揕胸击颈之祸作。身不修,家不齐,必至杀身覆家而后止,遑问治国平天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