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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赫大卿遗恨鸳鸯绦 (6)

醒世恒言作者:冯梦龙发布:福哥

2020-8-26 02:05

    正说间,旁边走出一个老和尚来,问道:『有甚和尚谋死在那个尼姑庵里?怎么一个模样?』众人道:『是城外非空庵东院,一个长长的黄瘦小和尚,像死不多时哩!』老和尚见说,便道:『如此说来,一定是我的徒弟了。』众人问道:『你徒弟如何却死在那里?』

    老和尚道:『老僧是万法寺住持觉圆,有个徒弟叫做去非,今年二十六岁,专一不学长俊,老僧管他不下。自今八月间出去,至今不见回来。他的父母又极护短,不说儿子不学好,反告小僧谋死,今日在此候审。若得死的果然是他,也出脱了老僧。』毛泼皮道:『老师父,你若肯请我,引你去看如何?』老和尚道:『若得如此,可知好么!』

    正待走动,只见一个老儿,同着一个婆子,赶上来,把老和尚接连两个巴掌,骂道:『你这贼秃!把我儿子谋死在那里?』老和尚道:『不要嚷,你儿子如今有着落了。』那老儿道:『如今在那里?』老和尚道:『你儿子与非空庵尼姑串好,不知怎样死了,埋在他后园。』指着毛泼皮道:『这位便是证见。』扯着他便走。

    那老儿同婆子一齐跟来,直到非空庵。那时庵傍人家尽皆晓得,若老若幼,俱来观看。毛泼皮引着老和尚,直至里边。只见一间房里,有人叫响。毛泼皮推门进去看时,却是一个将死的老尼姑,睡在床上叫喊:『肚里饿了,如何将饭来我吃!』毛泼皮也不管他,依旧把门拽上了。同老和尚到后园柏树下,扯开材盖。

    那婆子同老儿擦磨老眼仔细看,依稀有些相像,便放声大哭。看的人都拥在一堆,问起根由,毛泼皮指手划脚,剖说那事。老和尚见他认了,只要出脱自己,不管真假,一把扯道:『去!去!去!你儿子有了,快去禀官,拿尼姑去审问明白,再哭未迟。』那老儿只得住了。把材盖好,离了非空庵,飞奔进城。

    到县前时,恰好知县相公方回。那拘老和尚的差人,不见了原被告,四处寻觅,奔了个满头汗。赫家众人见毛泼皮、老和尚到了,都来问道:『可真是你徒弟么?』老和尚道:『千真万真!』众人道:『既如此,并做一事,进去禀罢!』

    差人带一干人齐到里边跪下。到先是赫家人上去禀说家主不见缘由,并见蒯匠丝绦,及庵中小尼所说,开棺却是和尚尸首,前后事一一细禀。然后老和尚上前禀说,是他徒弟,三月前蓦然出去,不想死在尼姑庵里,被伊父母讦告。『今日已见明白,与小僧无干,望乞超豁。』

    知县相公问那老儿道:『果是你的儿子么?不要错了。』老儿禀道:『正是小人的儿子,怎么得错!』知县相公即差四个公差到庵中拿尼姑赴审。差人领了言语,飞也似赶到庵里,只见看的人便拥进拥出,那见尼姑的影儿?直寻到一间房里,单单一个老尼在床将死快了。内中有一个道:『或者躲在西院。』急到西院门口,见门闭着。敲了一回,无人答应。公差心中焦躁,俱从后园墙上爬将过去。见前后门户,尽皆落锁。一路打开搜看,并不见个人迹。差人各溜过几件细软东西,到拿地方同去回官。

    知县相公在堂等候,差人禀道:『非空庵尼姑都逃躲不知去向,拿地方在此回话。』知县问地方道:『你可晓得尼姑躲在何处?』地方道:『这个小人们那里晓得!』知县喝道:『尼姑在地方上偷养和尚,谋死人命,这等不法勾当,都隐匿不报。如今事露,却又纵容躲过,假推不知。既如此,要地方何用?』喝教拿下去打。地方再三苦告,方才饶得。限在三日内,准要一干人犯。召保在外,听候获到审问。又发两张封皮,将庵门封锁不题。

    且说空照、静真同着女童、香公来到极乐庵中,那庵门紧紧闭着。敲了一大回,方才香公开门出来。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齐拥入,流水叫香公把门闭上。

    庵主了缘早已在门傍相迎,见他们一窝子都来,且是慌慌张张,料想有甚事故。

    请在佛堂中坐下,一面教香公去点茶,遂开言问其来意。静真扯在半边,将上项事细说一遍,要借庵中躲避。了缘听罢,老大吃惊。沉吟了一回,方道:『二位师兄有难来投,本当相留。但此事非同小可!往远处逃遁,或可避祸。我这里墙卑室浅,耳目又近,倘被人知觉,莫说师兄走不脱,只怕连我也涉在浑水内,如何躲得?』

    你道了缘因何不肯起来?他也是个广开方便门的善知识,正勾搭万法寺小和尚去非做了光头夫妻,藏在寺中三个多月。虽然也扮作尼姑,常恐露出事来,故此门户十分紧急。今日静真也为那桩事败露来躲避,恐怕被人缉着,岂不连他的事也出丑?因这上不肯相留。空照师徒见了缘推托,面面相觑,没做理会。

    到底静真有些贼智,晓得了缘平昔贪财,便去袖中摸出银子,拣上二三两,递与了缘道:『师兄之言,虽是有理,但事起仓卒,不曾算得个去路,急切投奔何处?望师兄念向日情分,暂容躲避两三日,待势头稍缓,然后再往别处。这些少银两,送与师兄为盘缠之用。』果然了缘见着银子,就忘了利害,乃道:『若只住两三日,便不妨碍,如何要师兄银子?』静真道:『在此搅扰,已是不当,岂可又费师兄。』了缘假意谦让一回,把银收过,引入里边去藏躲。

    且说小和尚去非,闻得香公说是非空庵师徒五众,且又生得标致,忙走出来观看,两下却好打个照面,各打了问讯。静真仔细一看,却不认得,问了缘道:『此间师兄,上院何处?怎么不曾相会?』了缘扯个谎道:『这是近日新出家的师弟,故此师兄还认不得。』那小和尚见静真师徒姿色胜似了缘,心下好不欢喜。

    想道:『我好造化!那里说起,天赐这几个妙人到此,少不得都刮上他,轮流儿取乐快活!』当下了缘备办些素斋款待。静真、空照心中有事,耳热眼跳,坐立不宁,那里吃得下饮食。到了申牌时分,向了缘道:『不知庵中事体若何,欲要央你们香公去打听个消息,方好计较长策。』了缘即教香公前去。

    那香公是个老实头,不知利害,一径奔到非空庵前,东张西望。那时地方人等正领着知县钧旨,封锁庵门,也不管老尼死活,反锁在内,两皮封条,交叉封好。方待转身,见那老头探头探脑,幌来幌去,情知是个细作,齐上前喝道:『官府正要拿你,来得恰好!』一个拿起索子,向颈上便套。吓得香公身酥脚软,连声道:『他们借我庵中躲避,央来打听的,其实不干我事!』众人道:『原晓得你是打听的,快说是那个庵里?』香公道:『是极乐庵里。』

    众人得了实信,又叫几个帮手,押着香公齐到极乐庵,将前后门把好,然后叩门。里边晓得香公回了,了缘急急出来开门。众人一拥而入,迎头就把了缘拿住,押进里面搜捉,不曾走了一个。那小和尚着了忙,躲在床底下,也被搜出。

    了缘向众人道:『他们不过借我庵中暂避,其实做的事体,与我分毫无干。情愿送些酒钱与列位,怎地做个方便,饶了我庵里罢!』众人道:『这使不得!知县相公好不利害哩!倘然问在何处拿的,教我们怎生回答?有干无干,我们总是不知,你自到县里去分辨。』了缘道:『这也容易,但我的徒弟乃新出家的,这个可以免得。望列位做个人情。』众人贪着银子,却也肯了。内中又有个道:『成不得!既是与他莫相干,何消这等着忙,直躲入床底下去?一定也有些跷蹊,我们休担这样干纪。』众人齐声道是。都把索子扣了,连男带女,共是十人,好像端午的粽子,做一串儿牵出庵门,将门封锁好了,解入新淦县来。一路上了缘埋怨静真连累,静真半字不敢回答。正是:

    老龟蒸不烂,移祸于空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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