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6 02:05
颠倒约有两个更次,还像缥胶一般,不肯放开。两个狂得无度,方才合眼安息。那女待诏也鼾鼾的睡着不醒。只有贵哥一个听他们一会,又走起来睃他们一会,耳闻目击这许多侮弄的光景,弄得没情没绪,辗转无聊,眼也合不上。看看谯楼上钟鸣漏尽,画角高吹,贵哥只得近前叫道:『鸡将鸣矣,请早起身,以图再会。』
海陵从魂梦中爬起来,披衣就走。定哥也披了衣服,要送海陵。海陵叫他将息,不要他起来。定哥吩咐贵哥:『好好送爷出去,你就进来。』贵哥便掌了灯,悄悄地一重重开了门送海陵。海陵走了几步,见侧边一间厢房,净荡荡没有人,便搂住贵哥求欢。贵哥道:『夫人极是疑心重的,我进去得迟,他岂不怪!』
海陵道:『你是有功之人,夫人也要酬谢你的,定不作酸!』一头说,一头就抱了贵哥走进厢房。恰好有旧椅子一张,靠着壁边,海陵就那椅子上,与贵哥行事。
原来贵哥年纪只得十五六岁,乌带虽是看上他,几番要偷摸他,怕着定哥,不曾到手。他只睃见定哥与海陵这般恩爱,只道怎地快乐,所以欣然相就,不道初时如此疼痛,连声告饶。海陵亦爱惜他,不敢恣意。却又舍不得放手,摩弄多时,才出角门而去。
却说定哥见贵哥送海陵去,许久不转,疑有别事。忙忙的潜踪蹑足立在角门里等他。见他慢慢的转来,便将身子影在黑地里,听他说些甚话。只见他一路关门,口里喃喃的说道:『这桩事有甚好处,却也当一件事去做他,真是好笑!』
一头说,一头笑,望房里走,只道没人听见。不料定哥影着身子,跟着他。走到房里转身去关房门,才看见定哥立在房门外,吓了一跌,羞得当不得!定哥扶他起来道:『你和他干得好事,我都瞧见了。』贵哥道:『并不干恁么事。』定哥道:『你赖到那里去?若是别一个,我实是容不得。他是你引进来的,果然不比我那浊物。如今正要和他来往,难道倒多你不成?只是你日后不要僣我的先头。』
贵哥道:『小妮子安敢僣先?只望夫人饶恕!』说毕,大家欢欢喜喜,坐到天明。
不题。从此以后,海陵不时到定哥那里,通宵作乐。贵哥和定哥两个,就像姊妹一般,不相嫌忌。渐渐的侍女们也都知道,只是不敢管他闲事。所不知者,乌带一人而已。
光阴似箭,约摸着往来有数个月。海陵是渔色的人,又寻着别个主儿去弄,有好一程不到定哥这里。这定哥偷垂泪眼,懒试新妆,冷落凄凉,埋怨懊悔,叫贵哥着人去寻女待诏,要他寄个信儿与海陵,催他再来。那女待诏又病倒在床上,走来不得。定哥捺不住春心鼓动,欲念牢骚,过一日有如一年;见了乌带就似眼中钉一般,一发惹动心中烦恼,没法计较。家奴中有个阎乞儿,年不上二十,且是生得干净活脱。定哥看上了他,又怕贵哥不肯,不敢开言。凑着贵哥往娘家去了,便轻移莲步,独自一个走到厅前,只做叫阎乞儿吩咐说话,就与他结上了私情。怎见得私情好处?
一个是幽闺乍旷,一个是女色初侵。幽闺乍旷,有如饿虎擒羊;女色初侵,好似苍鹰逐兔。鸳鸯枕上,罗袜纵横;翡翠衾中,云鬟散乱。
定哥许多欲为之兴趣,此际方酬;乞儿一段鏖战之精神,今宵毕露。惟愿同心天地老,何妨暮暮与朝朝。
如此来往,非止一夜。一日贵哥回来,看见定哥容颜,不似前番愁闷,便问:『那人是几时来的?』定哥道:『那人何尝肯来?不是跳槽,决是奉命往他方去了。我日夜在此想你,怨你,你为何今日才回?』贵哥道:『夫人如何是想我?如何是怨我?』定哥道:『亏你引得那人来,这便是想你。那人如今再不来,这便是怨你。』
贵哥见定哥这样说话,心中有七八分疑惑,只是不敢问。停不移时,定哥叫贵哥进房中,要对他说些恁么话,却又脸红了不说,半吞半吐的束住了嘴。
贵哥立了一会,只得问道:『夫人呼唤小妮子来,毕竟要吩咐些话,怎的又不开口?』定哥叹口气道:『你去得这几日,我惹下一桩事在这里,要和你商议,故此叫你来。及至你到我跟前,我又说不出了。』贵哥道:『夫人平日没一句话不对小妮子说的,怎么今日这般含糊疑虑?』定哥道:『我不好说得,我受了乞儿的亏!』贵哥道:『乞儿不过是抄化无赖的人,受了他亏,夫人若肯饶他,便不打紧;若不肯饶他,着当直的送到五城兵马司,打他一顿板子,重重的枷枷示他两三个月就出气了。』定哥道:『不是这个乞儿,所以要和你计较一个长便。』
贵哥道:『不是这个乞儿却是那个乞儿?』定哥道:『是家中的阎乞儿。』贵哥道:『若是阎乞儿冲激了夫人,一发好惩治的了。夫人自己不耐烦打他,也不消送官府,只待老爷回来,着着实实的打他几百,赶逐他离了府门就勾了,有恁么长便、短便要计较的?』
定哥附着贵哥的耳朵道:『不是这般说话。数日前我被阎乞儿强奸了,不好对别个说得,只等你回来,和你商议一个长便。』贵哥笑道:『府中规矩,从来男子不许擅入中堂,便是那人来,也有个女待诏做牵头,小妮子做脚力,才走得进来。这狗才怎的敢闯进绣房,强奸夫人?真是夫人受亏了。这狗才的胆,不知怎么这样大的!但不知他是日间闯来的,是夜间闯来的?』定哥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羞惭满面道:『不瞒你说,是夜里进来的。』
贵哥笑道:『据夫人说来是和奸,不是强奸了。不要说乞儿有罪,连夫人也有个罪了。』定哥道:『我睡着在床上,不知他怎地走将进来把我骗了。』贵哥笑道:『这狗才倒是个啄木鸟!』定哥也笑道:『他怎的是个啄木鸟?』
贵哥道:『小妮子闻得那啄木鸟,把尖嘴在那树上,画了几画,摇了几摇,那树木里头的蠹虫儿,自然钻出来,等这鸟儿吃。夫人的房门谨谨拴上的,房门又有侍妾们相伴着,不知这狗才,把甚的在夫人门上,画得几画,摇得几摇,夫人的房门就自开了,岂不是个啄木鸟?』
定哥笑道:『好姐姐,你又来取笑。我实实与你说,那人许久不来,我心里着实急他。你又不在家中,没有一个知我心的,我冷落不过,故此将就容纳了乞儿。你如今既回来,我就断绝了他,再不许他进来就是。』贵哥道:『萧何律法,和奸也合杖开。夫人这说话,正合着律法,但凭夫人自家裁处。
只怕那虫儿不肯躲,又要钻出来凑着。』他两个正在说话,当直的报说乌带回来。
大家惊得面如土色,忙忙出去迎接。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