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6 02:09
张二官正依法祭祀之间,本妇在床,又见阿巧和李二郎击手言曰:『我辈已诉于天,着来取命。你央后夫张二官再四恳求,意甚虔恪。我辈且容你至五五之间,待同你一会之人,却假弓长之手,与你相见。』言讫,欻然不见了。本妇当夜似觉精爽些个,后看看复旧。张二官喜甚,不题。却见秉中旦夕亲近,馈送迭至,意颇疑之,尤未为信。一日,张二官入城催讨货物,回家进门,正见本妇与秉中执手联坐。张二官倒退扬声,秉中迎出相揖。他两个亦不知其见也。
张二官当时见他殷勤,已自生疑七八分了,今日撞个满怀,凑成十分。张二官自思量道:『他两个若犯在我手里,教他死无葬身之地!』遂往德清去做买卖。到了德清,已是五月初一日。安顿了行李在店中,上街买一口刀,悬挂腰间。至初四日连夜奔回,匿于他处,不在话下。再题本妇渴欲一见,终日去接秉中。秉中也有些病在家里,延至初五日,阿瞒又来请赴鸳鸯会,秉中勉强赴之。楼上已筵张水陆矣,盛两盂煎石首,贮二器炒山鸡,酒泛菖蒲,糖烧角黍。其余肴馔蔬果,未暇尽录。
两个遂相轰饮,亦不顾其他也。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绿溶溶酒满斟,红焰焰烛半烧。正中庭花月影儿交,直吃得玉山时自倒。他两个贪欢贪笑,不提防门外有人瞧!』
两个正饮间,秉中自觉耳热眼跳,心惊肉战,欠身求退。本妇怒曰:『怪见终日请你不来,你何轻贱我之甚!你道你有老婆,我便是无老公的?你殊不知我做鸳鸯会的主意。夫此二鸟,飞鸣宿食,镇常相守,尔我生不成双,死作一对。』
昔有韩凭妻美,郡王欲夺之,夫妻皆自杀。王恨,两冢瘗之,后冢上生连理树,上有鸳鸯,悲鸣飞去。此两个要效鸳鸯比翼交颈,不料便成语谶。况本妇甫能挣挫得病好,就便荒淫无度,正是:
偷鸡猫儿性不改,养汉婆娘死不休。
再说张二官提刀在手,潜步至门,梯树窃听。见他两个戏谑歌呼,历历在耳,气得按捺不下,打一砖去。本妇就吹灭了灯,声也不则了。连打了三块,本妇教秉中先睡:『我去看看便来!』阿瞒持烛先行,开了大门,并无人迹。本妇叫道:『今日是个端阳佳节,那家不吃几杯雄黄酒?』……正要骂间,张二官跳将下来,喝道:『泼贱!你和甚人夤夜吃酒?』本妇吓得战做一团,只说:『不不不!』
张二官乃曰:『你同我上楼一看,如无便罢,慌做甚么?』本妇又见阿巧、李二郎一齐都来,自分必死,延颈待尽。秉中赤条条惊下床来,匍匐口称:『死罪,死罪!情愿将家私并女奉报,哀怜小弟母老妻娇,子幼女弱!』张二官那里准他,则见刀过处,一对人头落地,两腔鲜血冲天。正是:
当时不解恩成怨,今日方知色是空。
当初本妇卧病,已闻阿巧、李二郎言道:『五五之间,待同你一会之人,假弓长之手,再与相见。』果至五月五日,被张二官杀死。『一会之人』,乃秉中也。祸福未至,鬼神必先知之,可不惧欤!故知士矜才则德薄,女炫色则情放。
若能如执盈,如临深,则为端士淑女矣,岂不美哉!惟愿率土之民,夫妇和柔,琴瑟谐协;有过则改之,未萌则戒之;敦崇风教,未为晚也。在座看官,漫听这一本【鸳鸯刎颈会】。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见抛砖意暗猜,入门来魂已惊。举青锋过处丧多情,到今朝你心还未省!送了他三条性命,果冤冤相报有神明。』
又调【南乡子】一阕,词曰:
春老怨啼鹃,玉损香消事可怜。一对风流伤白刃,冤冤,惆怅劳魂赴九泉。
抵死苦留连,想是前生有业缘。景色依然人已散,天天,千古多情月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