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卫世子蒯瞆在戚,其子出公辄率国人拒之,大夫高柴谏不听。蒯瞆之姊,嫁于大夫孔圉,生子曰孔悝,嗣为大夫,事出公,执卫政。孔氏小臣曰浑良夫,身长而貌美,孔圉卒,良夫通于孔姬。孔姬使浑良夫往戚,问候其弟蒯瞆。蒯瞆握其手言曰:『子能使我入国为君,使子服冕乘轩,三死无与。』
浑良夫归,言于也姬。孔姬使良夫以妇人之服,往迎蒯瞆。昏夜,良夫与蒯瞆同为妇装,勇士石乞、孟黡为御,乘温车,诡称婢妾,混入城中,匿于孔姬之室。孔姬曰:『国家之事,皆在吾儿掌握,今饮于公宫,俟其归,当以威劫之,事乃有济耳。』
使石乞、孟黡、浑良夫皆被甲怀剑以俟,伏蒯瞆于台上。须臾,孔悝自朝带醉而回,孔姬召而问曰:『父母之族,孰为至亲?』
悝曰:『父则伯叔,母则舅氏而已。』
孔姬曰:『汝既知舅氏为母至亲,何故不纳吾弟?』
孔悝曰:『废子立孙,此先君遗命,悝不敢违也。』
遂起身如厕。孔姬使石乞、孟黡候于厕外,俟悝出厕,左右帮定①,曰:『太子相召。』
不由分说,拥之上台,来见蒯瞆。孔姬已先在侧,喝曰:『太子在此,孔悝如何不拜!』
悝只得下拜。孔姬曰:『汝今日肯从舅氏否?』
悝曰:『惟命。』
孔姬乃杀豭②,使蒯瞆与悝歃血定盟。孔姬留石乞、孟黡守悝于台上,而以悝命召聚家甲,使浑良夫帅之袭公宫。出公辄醉而欲寝,闻乱,使左右往召孔悝。左右曰:『为乱者,正孔悝也!』
①帮定:拦定。
②豭:公猎。
辄大惊,即时取宝器,驾轻车,出奔鲁国。群臣不愿附蒯瞆者,皆四散逃窜。
仲子路为孔悝家臣,时在城外,闻孔悝被劫,将入城来救。遇大夫高柴自城中出,曰:『门已闭矣!政不在子,不必与其难也。』
子路曰:『由已食孔氏这禄,敢坐视乎?』
遂疾趋及门,门果闭矣。守门者公孙敢谓子路曰:『君已出奔,子何入为?』
子路曰:『吾恶夫食人之禄而避其难者,是以来也。』
适有人自内而出,子路乘门开,遂入城,径至台下,大呼曰:『仲由在此,孔大夫可下台矣!』
孔悝不敢应。子路欲取火焚台。蒯瞆惧,使石乞、孟黡二人持戈下台,来敌子路。子路仗剑来迎。怎奈乞黡双戟并举,攒刺子路,又砍断其冠缨。子路身负重伤,将死,曰:『礼,君子死不免冠。』
乃整结其冠缨而死。孔悝奉蒯瞆即位,是为庄公。立次子疾为太子,浑良夫为卿。
时孔子在卫,闻蒯瞆之乱,谓众弟子曰:『柴也其归乎!由也其死乎!』
弟子问其故,孔子曰:『高柴知大义,必能自全;由好勇轻生,昧于敢裁,其死必矣。』
说犹未了,高柴果然奔归,师弟相见,且悲且喜。卫之使者接踵而至,见孔子曰:『寡君新立,敬慕夫子,敢献奇味。』
孔子再拜而受,启视则肉醢。孔子遽命覆之。谓使者曰:『得非吾弟子仲由之肉乎?』
使者惊曰:『然也。夫子何以知之?』
孔子曰:『非此,卫君必不以见颁也。』
遂命弟子埋其醢,痛哭曰:『某尝恐由不得其死,今果然矣!』
使者辞去。未几,孔子遂得疾不起,年七十有三岁。时周敬王四十一年,夏四月己丑也。史臣有赞云:
尼丘诞圣,阙里生德;
七十升堂,四方取则。
行诛两观,摄相夹谷;
叹风遽衰,泣麟何促。
九流仰镜,万古钦躅!
弟子营葬于北阜之曲,冢大一顷,鸟雀不敢栖止其树。累朝封大成至圣文宣王。今改为大成至圣先师,天下俱立文庙,春秋二祭,子孙世袭为衍圣公不绝。不在话下。
再说卫庄公蒯瞆,疑孔悝为出公辄之党,醉以酒而逐之,孔悝奔宋。庄公为府藏俱空。召浑良夫计议:『用何计策,可复得宝器?』
浑良夫密奏曰:『亡君亦君之子也,何不召之?』
不知庄公曾召出公否,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