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東漢與西羌
自匈奴主力爲武帝徹底擊破,直到東漢,實際上中國並無嚴重的外患。竇憲北伐〔和帝永元元年〕,雖獲勝利,並不像衛、霍之費力。
然而東漢卻意外的遭受到西羌之侵擾。此乃東漢整個建國形勢之弱點的暴露,以及應付的失策,並不在於西羌之難敵。
羌人叛漢,起和帝時,護羌校尉鄧訓卒後,由於邊疆吏治之不整飭。其勢並不能與西漢初年之匈奴相提並論,而漢廷早議放棄涼州。安帝永初二年龐參主議,嗣得虞翊諫而止。羌叛凡十餘年,漢兵屯邊二十餘萬,曠日無功。羌虜皆騎兵,漢以步卒追之,勢不能及,則彼能來我不能往;西漢屯田之所以見效,以先有騎兵之驅逐掃蕩,敵已遠遁,乃以屯田繼之。
軍旅之費二百四十餘億,並、涼二州爲之虛耗。
虞詡教任尚:『罷諸郡屯兵,各令出錢數千,二十人共市一馬,以萬騎逐數千之虜,追尾掩截,其道自窮』,任尚竟以立功。可見西羌並非強寇,只在漢廷應付之不得當。
第二次羌變在順帝永和後,羌寇遍及並、涼、幽、冀四州,用費八十餘億。
第三次羌變在桓、靈時,段潁前後一百八十戰,大破東羌,用費四十四億。羌禍雖歇,而漢力亦疲,接著便是不救的衰運之來臨。
當時士大夫見朝事無可爲,惟有擁兵以戮力邊徼,尚足爲功名之一徑,如張奐、皇甫規、段潁,皆於此奮起。北虜、西羌斬首或至百萬級,以其餘力驅芟黃巾,漢之末造,乃轉以兵強見。一時士大夫既樂習之,士民亦競尚之,此乃東漢晚季清談以外之另一風尚也。以此造成此下三國之局面。專務清談,不競武功,乃兩晉事。
黃河西部的武力與東部的經濟、文化相凝合,而造成秦、漢之全盛,所謂『關東出相,關西出將』,即足表示其意義之一部分。東漢以來,東方人漸漸忘棄西方,中央政府在洛陽,東方人之聰明志氣至是而止。西方得不到東方經濟、文化之潤澤而衰落。而東方的文化經濟,亦爲西方武力所破毀。
鄭太說董卓:『山東承平日久,民不習戰;關西頃遭羌寇,婦女皆能挾弓而斗。天下所畏,無若並、涼之人。』皇甫規、張奐、段潁,亦皆涼州人也。一個國家,內部自身存在兩種極相違異的社會情態,無有不致大亂者。
董卓領著涼州兵東到洛陽,中國歷史,便從此走上中衰的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