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12 12:31
这时期的中国,何以要走上分崩割据的衰运?这可以两面分说:
一是旧的统一政权必然将趋于毁灭,二是新的统一政权不能创建稳固。
一个政权的生命,必须依赖于某一种理论之支撑。此种理论同时即应是正义。正义授与政权以光明,而后此政权可以绵延不倒。否则此政权将为一种黑暗的势力,黑喑根本无可存在,必趋消失。
东汉王室逐步脱离民众,走上黑暗的路,此有两因:一则王室传续既久,一姓万世的观念使其与民众隔离。一则内朝、外朝的分别,使其与士大夫民众之上层。隔离。因此外戚、宦官得以寄生在王室之内边而促其腐化。旧的统治权必然灭亡。已在前几讲说过。
旧统治权因其脱离民众而覆灭,新统治权却又不能依民众势力而产生。
秦、汉间的社会,距古代封建社会不远,各方面尚保留有团结的力量。所谓『山东豪杰』群起亡秦,此辈豪杰,一面代表的是贵族封建之遗骸,另一方面代表的却是社会之组织力。
王莽末年之乱,除却光武一宗及隗嚣、公孙述等带有古贵族即豪杰。之气味外,其余如绿林、铜马、赤眉之类,全是饥民的集团。
沿积到三、四百年以上的统一政府,统治着许大的广土众民的国家,散漫的农民农民因生活关西,不能不散漫。在饥锇线上临时结合起来,其力量不够得推翻他。
秦、汉以来的统一政府,日趋庞大,其事可举当时地方行政单位郡、县。及户口数论之。秦时全国分四十余郡。西汉平帝时,凡郡国一百三,县邑千三百一十四,道三十二,侯国二百四十一。地东西九千三百零二里,南北万三千三百六十八里;民户千二百二十三万三千六十二,口五千九百五十九万四千九百七十八。东汉顺帝时,凡郡国百有五,县邑、道、侯国千一百八十;民户九百六十九万八千六百三十,口四千九百一十五万二百二十。
且以中国疆域之展布,纵使大饥荒,亦必夹有丰收的地带,要一般农民一致奋起,事亦不易。于是无可团结的社会,乃借助于『宗教』与『迷信』。农民结合于宗教与迷信的传播之下,而一致奋起,成为东汉末年之黄巾。
黄巾蔓延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置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
然而迷信成分太多,宗教质地太差,容易发动,数年内即传播成熟。不容易成功。
东汉王室并没有为黄巾所倾覆。
东方的黄巾,乃至西方的边兵,董卓一系的凉州兵。均已逐次削平。若使当时的士族河北有袁绍、公孙瓒、刘虞;四川有刘焉;荆州有刘表;淮南有袁术等。有意翊戴王室,其时外戚、宦官均以扑灭,献帝亦未有失德。未尝不可将已倒的统一政府复兴。然而他们的意兴,并不在此。
汉末割据的枭雄,实际上即是东汉末年之名士。尤著者如袁绍、公孙瓒、刘表诸人。
袁绍丧母,归葬汝南,会者三万人,其盛况不下陈寔。又母丧礼毕,追感幼孤,又行父丧。其去官而归,车徒甚盛。许劭为郡功曹,绍入郡界,曰:『吾岂可使许子将见。』谢车徒,以单车归家。公孙瓒与刘备同受学于卢植,为郡吏,太守刘君坐事徙日南,瓒身送之,自祭父墓,曰:『昔为人子,今为人臣,送守日南,恐不得归,便当长辞。』刘表,『八及』之一,在荆州,允为一时名士所归趋。
国家本是精神的产物,把握到时代力量的名士大族,他们不忠心要一个统一的国家,试问统一国家何从成立?
当时士族不肯同心协力建设一个统一国家,此亦可分两面说:一则他们已有一个离心的力量,容许他们各自分裂。二则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更健全、更伟大的观念或理想,可以把他们的离心力团结起来。
离心力的成长,大体为两汉地方政权所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