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6-12 13:06
子路為蒲宰⊙蒲：蒲邑，地名，位於今河南省長垣縣境內。蒲宰，蒲邑的地方長官．為水備⊙為水備：為了防備水患．與其民修溝瀆吳曰：同百姓脩導溝渠．⊙溝瀆：溝渠，水渠。與下文『溝洫』同義．以民之勞煩苦也吳曰：見百姓勞役煩苦．人與之一簞食王曰：簞．笥一壺漿吳曰：每人與之一食壼漿．孔子聞之．使子貢止之．子路忿不悅．徃見孔子．曰：『由也以暴雨將至．恐有水災．故與民修溝洫以備之吳曰：故使百姓脩導溝渠．以防備之．而民多匱餓者⊙匱餓：因糧食匱乏而饑餓．是以簞食壺漿而與之．夫子使賜止之．是夫子止由之行仁也．夫子以仁教而禁其行．由不受也．』孔子曰：『汝以民為餓也．何不白於君．發倉廩以賑之吳曰：何不白於君．發粟以貸之．⊙倉廩：cāng lǐn，糧倉．而私以爾食饋之．是汝明君之無惠吳曰：是欲暴陽其君無恩惠及人．而見己之德美矣⊙見：表示被動，相當於『被』．汝速已則可．不則汝之見罪必矣．』
白話譯文
子路做蒲邑的地方做長官時，為了防備大水，就率領蒲邑的民眾修建水渠。因為百姓勞動煩重辛苦，子路就發給每人一筐飯食、一壺湯水。孔子知道這件事後，就派子貢去阻止子路。子路很不高興，就去拜見孔子，說：『我以為暴雨將要來了，擔心有大水災，所以就率領民眾修理溝渠以作防備，但民眾卻因缺少糧食忍受饑餓，所以就發給他們每人一筐飯食、一壺湯水。老師您讓端木賜制止我，這是老師阻止我施行仁德。老師用仁德教育弟子而禁止弟子施行它，我沒有辦法接受。』
孔子說：『如果民眾饑餓，你應當向國君報告，請求開放糧倉的糧食救濟他們，而不該私自以自己的食物救濟民眾，因為這是向民眾表明國君沒有恩惠，而顯示自己的德行之美呀！你馬上停止這種做法才是正確的，否則，你將被治罪是不然的。
子路問於孔子曰：『管仲之為人何如．』子曰：『仁也王曰：得仁道也．』
子路曰：『昔管仲說襄公．公不受．是不辯也．欲立公子糾而不能．是不智也王曰：齊襄立無常．鮑叔牙曰．君使民慢．亂將作矣．奉公子小白出奔莒．公孫無知殺襄公．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糾奔魯．齊人殺無知．魯伐齊．納子糾．小白自莒先入．是為桓公．公乃殺子糾．召忽死之也．家殘於齊．而無憂色．是不慈也．桎梏而居檻車．無慚心．是無醜也王曰：言無耻惡之心．事所射之君吳曰：初魯聞知無知死．發兵送公子糾入齊．而使管仲别將兵遮莒道．以拒公子小白．管仲射小白中帶釣．是不貞也．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是不忠也．』
孔子曰：『管仲說襄公．襄公不受．公之闇也．欲立子糾而不能．不遇時也．家殘於齊而無憂色．是知權命也．桎梏而無慚心．自裁審也．事所射之君．通於變也．不死子糾．量輕重也．夫子糾未成君．管仲未成臣．管仲才度義．管仲不死束縛．而立功名．未可非也．召忽雖死．過與取仁．未足多也．』
白話譯文
子路請教孔子說：『管仲是怎麼樣的人呢？』 孔子說：『是有仁道的人呀！』
子路說：『管仲曾經遊說齊襄公，齊襄公卻沒有接受他的意見，是他口才不夠好；他想幫助公子糾做國君卻沒能成功，是他本事才能不夠好；他的家人留在齊國死的死傷的傷，他好像沒有憂愁悲傷，可見他是一個沒有慈悲心，是冷酷的人；他被抓起來了，都已經裝進囚車了，卻好像不在乎沒有慚愧心似的，可見他沒有羞恥之心；後來他又去為他曾經射殺的他的對手齊桓公做事，可見他不是一個有節操，是不忠貞的人；同樣是輔臣師傅，公子糾死了以後，召忽就自殺了，管仲卻不去死，可見他不是一個忠誠的人。有仁道的人的做法，是這個樣子嗎？』
孔子說：『管仲遊說齊襄公，齊襄公卻沒有接受他的意見，這是因為齊襄公愚昧昏暗；他要幫助公子糾做國君卻沒能成功，是沒有得到機會，也是公子糾沒有做國君的命；他的父母在齊國被殺而不憂傷，是他懂得審度時命；他身陷囹圄而似乎無羞慚，是因為他會去自己裁斷慎重；他改事齊桓公，是因為他懂得要及時變通；他不為公子糾而死，是他會權衡生死的輕重。因為公子糾沒有成為國君，管仲沒有成為臣(二人沒有君臣名分)，管仲認為自己的才智對齊國而言，其重要性要勝過了那個，淺顯的只為主子殉死的重要性，所以管仲不拘泥于要為公子糾殉死，不以殉死來建立功名，這沒有什麼不正確的。召忽為公子糾殉死，雖有義名，人品不虧，但為了成仁卻不能審時度勢，做得有些過火不必要，這種行為是不值得大加稱讚的。』
孔子適齊．中路聞哭者之聲．其音甚哀．孔子謂其僕⊙僕：pú，從人，從菐，菐亦聲。『菐』意為『外皮』。『人』與『菐』聯合起來表示『起到皮膚般作用的人』、『替主人遮風擋雨的人』。本義：替主人奔波辦事，承受日曬雨淋的人。【說文】僕，給事者。曰：『此哭哀則哀矣．然非喪者之哀矣⊙喪者之哀：死了親人的那種哀痛．』驅而前．少進．見有異人焉⊙異人：性情怪異的人．擁鐮吳曰：鐮．鍥也．刈鉤也．⊙擁：yōng，形聲。從手，雍聲。本義：抱，拿。鐮：lián，從金，廉聲。本義:農具名。即『鐮刀』鐮，【說文】鍥也。鍥，qiè，從金，契qì聲。本義：鐮刀帶索⊙索：原作『素』，據四庫、同文本改。音：原作『者』，據同文本改．哭音不哀⊙哀：原作『衰』，據四庫、同文本改．孔子下車．追而問曰：『子何人也．』對曰：『吾丘吾子也⊙丘吾約前591~前521年，又稱丘吾子。春秋齊國人。孝子。是有文字記載的歷史上在人名前冠有『丘』氏的第一人。少時好學，周遍遊天下。曾『長事齊君』。後以丘吾為孝子的代稱．』曰：『子今非喪之所．奚哭之悲也．』丘吾子曰：『吾有三失．晚而自覺．悔之何及延章曰：自覺時已晚．悔之不及．』曰：『三失可得聞乎．願子告吾．無隱也．』丘吾子曰：『吾少時好學．周遍天下．後還喪吾親．是一失也．長事齊君．君驕奢失士．臣節不遂⊙遂：順利實現．是二失也．吾平生厚交．而今皆離絕．是三失也．夫樹欲靜而風不停．子欲養而親不待．徃而不來者年⊙『年』字最早的寫法是一個人背負成熟的禾的形象，表示莊稼成熟，即『年成』。古時候所謂的『年成』指的就是這個。【爾雅·釋天】：『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載。』郭璞之注仍可參：『歲，取星行一次；祀，取四時一終；年，取禾一熟；載，取物終更始。』也．不可再見者親也．請從此辭．遂投水而死．』孔子曰：『小子識之．斯足為戒矣．自是弟子辭歸養親者十有三．』
白話譯文
孔子到齊國去，在路上聽到有哭聲，聲音非常哀傷。孔子告訴學生們說：『這哭聲哀傷倒是哀傷，但不是死去親人的那種哀傷。』驅車向前，沒有多遠，見有一位怪人，拿著鐮刀和繩子，不停地哭泣。孔子下了車，追上他問道：『您是誰？』他回答說：『我是丘吾子。』孔子說：『你又不是在舉行喪禮的地方，為什麼哭得那麼悲傷呢？』丘吾子說：『我一生有三大過失，到了晚年才醒悟，後悔哪裡來得及呢？』孔子說：『我可以聽聽這三個過失嗎？希望您能告訴我，不要隱瞞。』丘吾子說：『我年少時愛好學習，周遊四方，回來後，父母都已去世了，這是第一大過失；成年後侍奉齊國國君，國君驕傲奢侈，失去大臣們的擁護，我沒有實現為官盡忠的願望，這是第二大過失；我一生厚待朋友，但現在他們都離開了我，和我斷絕了關係，這是第三大過失。樹要靜下來風卻不停地吹，子女想奉養父母而他們卻等不到那一天。流逝了再也不會回來的，是歲月；不能再見到的，是去世的父母。就讓我從此離開吧。』孔子說：『你們記住這些！這值得引以為戒了。』從這以後，告別老師(孔子)回家奉養父母的弟子有十三人。
孔子謂伯魚⊙伯魚：孔子的兒子孔鯉曰：『鯉乎．吾聞可以與人終日不倦者．其唯學焉．其容體不足觀也⊙觀：炫耀．其勇力不足憚也．其先祖不足稱也．其族姓不足道也．終而有大名．以顯聞四方．流聲⊙聲：名聲後裔者．豈非學之效也⊙效：功效．故君子不可以不學．其容不可以不飭⊙飭：通『飾』，修飾．不飭無類．無類失親王曰：類宜為貌．不在飭．故無貌不得言不飭無類也．禮貌矜莊．然後親愛可久．故曰無類失親也．失親不忠王曰：情不相親．則無忠誠也．不忠失禮王曰：禮以忠信為本．失禮不立王曰：非禮則無以立．夫遠而有光者．飭也．近而愈明者．學也．譬之汙池⊙汙池：污水池．水潦注焉⊙水潦：積水．雚吳曰：雚．細葦也．薍也葦生焉⊙雚葦：guàn wi，荻和葦兩種蘆類植物．雖或以觀之．孰知其源乎王曰：源．泉源也．水潦注於池而生雚葦．觀者誰知其非源泉乎．以言學者雖從外入．及其用之．人誰知其非從此出也者乎．』
白話譯文
孔子對兒子伯魚說:『孔鯉，我聽說可以讓一個人一整天都不疲倦的，大概只有學習這件事。一個人容貌不值得看，勇力不值得怕，祖先不值得稱道，家族姓氏也不值得一說。他最終能夠有很大的名氣，遠近聞名，名聲流傳於後世,這難道不都是勤奮學習的結果嗎？所以君子不可以不學習，他的外表不可以不裝飾。離得很遠就會看到他容貌光彩，是裝飾的緣故：離得越近越覺得他清明，是學習的緣故。這就好比水池，雨水注入裡面，堇草和蘆葦就能生長在這裡。雖然有時能看到，但誰知道它們的根源呢?
子路見於孔子曰：『負重涉遠．不擇地而休吳曰：寬其力也．家貧親老．不擇祿而仕．昔者由也．事二親之時．常食藜藿之實吳曰：自食惡也．⊙藜藿之實：借指粗劣的飯菜。藜，lí，灰菜，嫩葉可食。藿， huò，豆葉．為親負米百里之外延章曰：籴米於百里之外．親歿⊙歿：mò，去世之後．南遊於楚吳曰：南遊於楚而官．從車百乘吳曰：百乘之車相隨從．積粟萬鍾吳曰：俸禄多也．累絪而坐吳曰：重席而坐．⊙絪：車上的墊子．列鼎而食吳曰：羅列鼎俎而食．願欲食藜藿．為親負米．不可復得也．枯魚銜索．幾何不蠹吳曰：言不可復生也．⊙蠹：dù，蛀蝕器物的蟲子，蛀蝕．二親之壽．忽若過隙．』孔子曰：『由也事親．可謂生事盡力．死事盡思者也吳曰：生則能盡其力．死則能盡其思．』
白話譯文
子路拜見孔子說：『如果背著沉重的東西，跋涉很遠的路，就不會選好地方才休息；如果家裡貧窮，父母衰老需要贍養，就不會只是選擇高俸祿做官。以前我仲由侍奉父母的時候，經常吃像灰菜豆葉這樣粗劣的飯菜，為了父母到百里之外去背米。父母去世後，我南下來到楚國做官，隨從的車輛有百乘，積蓄的糧食有萬鍾，座位上都有多層的坐墊，吃飯時面前擺滿了盛著美味的大鼎。此時，我即使再想吃粗劣的飯食，為父母去運米，也沒有機會了。把魚乾串在繩索上，離被蟲子腐蝕還會遠嗎？父母的壽命，快得如白駒過隙一般。』孔子說：『仲由侍奉父母，真可謂父母在世時竭盡全力，父母去世後竭盡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