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曰:语曰:『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非曰:语曰:『交接广而信衰于友.爵禄厚而忠衰于君.』
是曰:【春秋后语】曰:『楚春申君使孙子为宰.客有说春申君曰:
「汤以毫.武王以镐.皆不过百里.以有天下.今孙子贤人也.而君藉之百里之势.臣窃为君危之.」春申君曰:「善.」于是使人谢孙子.孙子去之赵.赵以为上卿.』
非曰:客又说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鲁入齐.鲁弱而齐强.夫贤者之所在.其君未尝不尊.其国未尝不荣也.今孙子贤人也.君何为辞之.』春申君又曰:『善.』复使人请孙子.』
是曰:韩宣王谓摎留曰:『吾两欲用公仲.公叔.其可乎.』对曰:『不可.晋用六卿而国分.简公用田成.阚止而简公弑.魏两用犀首.张仪而西河之外亡.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内树其党.其力寡者.叉藉于外权.
或内树其党.以擅主命.或外为势交.以裂其地.则王之国危矣.』又曰:公孙衍为魏将.与其相田儒不善.季文子为衍说魏王曰:『不独不见夫服牛骖骥乎.不可百步.令王以衍为可使将.固用之也.而听相之计.是服牛骖骥之道.牛马俱死而不成其功.则王之国伤矣.愿王察之.』
非曰:傅子曰:『天地王神.不能同道而生万物.圣人至明.不能一捡而治百姓.故以异致同者.天地之道也.因物致宜者.圣人之治也.既得其道.虽有相害之物.不伤乎治体矣.水火之性.相灭也.善用之者.陈鼎釜乎其间.爨之煮之.而能两尽其用.不相害也.天下之物.为水火者灵矣.
何忧乎相害.何患乎不尽其用耶.』【易】曰:『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万物睽.而其事类也.』
白话
正方:古语说:『贫贱之交不能忘,糟糖之妻不下堂。』
反方:古语又说:『一个人交往太广泛,对朋友的信用就会逐断丧失;拿的薪水太优厚,对国君的忠诚就会逐渐衰退。』
正方:【春秋后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楚国的春申君让孙子当邑宰。
他的门客中有人劝他说:『成汤以毫为根据地,周武王以镐为根据地,方圆都没有超过一百里,可是后来都得了天下。孙子是个很贤明的人,你把方圆一百里地方给他管理,我私下为你担心,你这样做很危险啊!』春申君说:『说得对。』于是派人辞退了孙子。孙子离开楚国去了赵国,赵王任命他为上卿。
反方:过了不久,另一个门客却对春申君说:『从前,伊尹离开夏国去殷商任职,结果殷有天下而夏灭亡;管仲离鲁去齐,结果鲁国因此衰弱而齐国称霸。可见贤明的人在哪个国家,哪个国家的国君在国际上就受尊重,那个国家也因此而光荣。孙子这样贤明的人,你为什么要辞退他呢?』春申君又说:『说得对。』于是又派人把孙子请了回来。
正方:韩宣王问摎留:『我想同时重用公仲和公叔,你说可以吗?』
摎留回答说:『不可以。从前晋国由于同时重用六卿,因而导致国家分裂;齐简公同时重用田成子和阚止,结果自己被杀;魏王同时重用犀首和张仪,西河外的领土全部丧失。现在你要是同时重用了这两人,那么两人之中,势力大的必然会在国内培植私党;势力小的必定要借助敌国的势力来支持他。
许多大臣,有的会在内树立党羽,以国王的名义号令臣民;有的则会与别的国家私下结交,以便分裂国土。这样一来,你的国家就危险了。』
摎留还对他说:『公孙衍当魏国大将的时候,和宰相田儒关系不好。季文子替公孙衍高魏王说情:「大王你没见过把牛和马套在一起拉车的情形吗?
牛和马同驾一车就连百步也走不了。现在大王把任公孙衍为大将,本应放手使用他,可你偏要听从宰相田儒的计策,这就和用牛驾辕用马拉车的道理一样。牛和马都累死了,事情也办不成。这样使用人才,国家就会遭受损失。
希望大王明察。』
反方:傅玄说:『天和地最神妙了,但是不能通过同样的规律生育万物;圣人是最英明的,但也不能用同一种方法去管理普天下的百姓。所以殊途同归是大自然的普遍规律;因地制宜是圣人治理天下的共同原则。只要懂得这一道理,即使有互不相容甚至彼此相害的事物,也不防碍从大局上统筹治理。比如说吧,水与火在本质是互灭的,可是善用水和火的人,把炊具放在水与火之间,用火来煮水做饭,使水与火各尽其用,这样做,还怕水火互相伤害吗?天底下的事物当中水和火是最奇妙的东西,只要善于运用它们,根本用不着担心它们会互相危害,用不着忧虑它们不能各尽其用。』【周易】说:『天高地卑,形象不同,可是它们化育万物的功能是相同的;男女的体质不同,可是彼此的情志可以沟通;万事万物的形体、性质各各不同,可它们恰恰是以异相从的。』是曰:陈登为吕布说曹公曰:『养吕布.譬如养虎.常须饱其肉.不饱则噬人.』
非曰:曹公曰:『不似卿言.譬如养鹰.饥则为人用.饱则扬去.』
是曰:刘备来奔曹公.曹公以之为豫州牧.或谓曹公曰:『备有雄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曹公以问郭嘉.嘉曰:『有是.然公提剑起义兵.为百姓除暴.推诚仗信.以召俊杰.犹惧其未来也.今备有英雄之名.以穷归已而害之.以害贤为名.则智士将自疑.回心择主.公谁与定天下者.夫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不可不察.』曹公曰:『善.』
非曰:傅子称:郭嘉言于太祖曰:』备有雄志而甚得众心.关候.张飞皆万人之敌也.为之死用.以嘉观之.其谋未可测也.古人有言曰:『「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宜早为之所.』曹公方招怀英雄.以明大信.未得从嘉谋.
白话
正方:汉末,广陵太守陈登为吕布游说曹操:『大将吕布如同一头老虎,需要天大给它吃饱肉,哪一天吃不饱就要吃人了。』
反方:曹操说:『并不象你所说的那样。以养老鹰为例来说吧,饿了才能为人所用,吃饱了便会振翅高飞。』
正方:三国时刘备来投奔曹操,曹操任命刘备为豫州牧。有人对曹操说:『刘备胸怀大志,现在不早点儿除掉他,必为后患。』曹操就此事向谋臣郭嘉请教。郭嘉说:』有道理。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起兵的目的,是为百姓铲除残暴的邪恶势力,以真诚和信誉来号召天下豪杰帮助你建功立业,如果杀了刘备,就怕把所有想来投奔你人才都吓跑了。现在刘备已有英雄之名,因为走投无路才来投靠你,假如在这种情况下谋害他,就要背上谋害贤能的罪名,那么有智谋有才能的人就会怀疑自己找错了对象,就会掉头去重新选择主人,到那时你和谁去平定天下呢?因害怕一人成为后患而除掉他,结果使普天下的人才都失望,值此安危之际,你不能不考虑其利弊得失。』
曹操说:『讲得好!』
反方:傅玄在讲到这段历史掌故时,内容却与此正好相反。他说郭嘉对曹操说:『刘备有雄才大略而且很得人心,关羽和张飞两位大将,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而且都甘愿为他尽忠效命。依我看,刘备的谋略不可测度。古人有言:「一日纵敌,数代之患。」应当尽快把他杀了。』可是曹操当时正在招揽天下英雄,一心想让天下人相信他是最讲信义的,所以没有听郭嘉的话。是曰:【家语】曰:子路问孔子曰:『请释古之道.而行由之意.可乎.』子曰:『不可也.昔东夷慕诸夏之礼.有女而寡.为内私婚.终身不嫁.不嫁则不嫁矣.然非贞节之义矣.仓吾娆取妻而美.让与其兄.让则让矣.然非礼让之让也.今子欲舍古之道而行子之意.庸知子意以非为是乎.』语曰:『变古乱常.不死则亡.』【书】云:『事弗师古.以克永代.匪说攸闻.』
非曰:赵武灵王欲胡服.人子成不悦.灵王曰:『夫服者所以使国.礼者所以使事.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人而厚其国.夫剪发文身.错臂左衽.临越之人也.黑齿雕题.鳀冠秫缝.大吴之国也.故礼服莫同.而其便一也.乡异而用变.事易而礼易.是以圣人谋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谋可以便其礼.不法其故.儒者一师而俗异.中国同礼而离教.况于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远迩之服.贤圣莫能同.穷乡多异俗.曲学多殊辩.今叔父之言.俗也.吾之所言.以制俗也.叔父恶变服之名.以忘效事之实.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遂胡服.
是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非曰:孟子曰:『天道因则大.化则细.因也者.因人之情也.』
白话
正方:【孔子家语】记载说:有一次子路问孔子:『如果抛弃古人的伦理道德,只凭我自己的意愿,随心所欲地去行动,可以吗?』孔子说:『不可以。从前东方没有教化的人仰慕华夏的礼仪制度,有的女子成了寡妇之后,为她暗中招个夫婿,但是终身不让改嫁。不改嫁是不改嫁了,可是这种做法并不符合贞节的真正含义。仓吾这个地方有位叫娆的人娶了个妻子十分美丽,就把妻子让给了他哥哥。让是让了,可是这种做法并不是出于礼义的谦让。现在你想抛开古人的伦理规范,只按你自己的心愿做事,焉知你不是想把自己错误的当作正确的推行呢?』
古语说:『改变古人的礼义,搅乱代代相传的常规,不是死就是亡。』
【尚书】说:『行事不师法古人,而想使国家能世代相传,从来没有听说过。』
反方:赵武灵王想改穿胡人服饰,他叔父公子成对此很不高兴。赵王说:『衣服穿戴,是为了生活方便,有利于国家;礼仪法规,是为了办事方便。圣人入乡随俗,随遇而安,因地制宜,从实际情况出发制定礼仪法规,所以才会给人民带来利益,使国家富裕强大。剪发文身,衣襟向左开,这是越国一带人民的风俗;染黑牙齿,在额头上涂梁花纹,用河豚的皮粗劣地缝制帽子,这是吴国一带人民的风俗。所以说礼仪服饰虽然不同,但为方便的目的却是一样的。地方不一样,使用的东西自然也两样,事情在变化,礼尚自然也要变化。因此圣人只追求能使国家便利的总体策略,而绝不会在贯彻使用时固定不变;只追求怎样使其礼仪法规执行起来更方便,绝不会食古不化。老师可以是同一个人,但学生可以来自生活风俗习惯各不相同的地方。
中原地区的国家尚且可以礼仪制度相同,而文化习俗不同,更何况是生活在崇山峻岭中的人民呢?所以舍弃还是保留,即使是智者也不能强求;远近服饰的差异,圣贤也不能统一。穷乡僻壤的民情风俗大多千奇百怪,邪辟玄妙的学说大多不同凡响,雄辩谲异。现在叔父所谈的是一般的习俗,我所说的,是想造成一种新的习俗。叔父讨厌改变服装的样式,可是却忘了有利于办事效果这一事实。这不是我所希望的啊!』赵武灵王的一席话说服了公了成,于是他也穿起了胡服。
正方:移风易俗,没有比音乐更好的了。
反方:孟子说:『天的法则是遵循它就会成就大事,改变就会脆弱消亡。所谓遵循天道,就是遵循人的情志。』是曰:李寻曰:『夫以喜怒赏诛.而不顾时禁.虽有尧舜之心.犹不能致和平.善言古者.必有效于今.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设上农夫欲今冬田.虽肉袒深耕.汗出种之.犹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时不得也.』【易】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于时.其道光明.』【书】曰:『敬授人时.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阴阳.敬四时月令.顺之以善政.则和气可立致.犹桴鼓之相应也.』
非曰:太公谓武王曰:『天无益于兵胜.而众将所居者九.自法令不行而任侵诛.无德厚而用日月之数.不顺敌之强弱而幸于天.无智虑而候氛气.少勇力而望天福.不知地形而归过于时.敌人怯弱不敢击而信龟策.士卒不勇而法鬼神.设伏不巧而任背向之道.凡天地鬼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不可以决胜败.故明将不法.』司马迁曰:『阴阳之家.使人拘而多忌.』
范晔曰:『阴阳之道.其弊也巫.』
白话
正方:李寻说:『假如只凭一时高兴还是恼怒,而不是根据形势来奖赏或是惩罚,即使有尧舜的智慧和仁爱,也不能使天下和平安宁。谈论历史,必须是对现实有所裨益,才算得上善于论古;谈论天道,必须是对人事有所启迪,才算得上是懂天意。假如一个高明的农夫突发奇想,要在严冬季节耕种田地,即使他光着膀子精耕,汗流满面地播种,也不会长出庄稼。这倒不是没有用心,而是违背了节令。』【周易】说:『该停止的时候就停止,该行动的时候就行动,一静一动都不失时机,前途才会光明。』【尚书】上说:『只因为我们崇敬天道,所以上天才赐予我们时间。所以古代的帝王尊重天地和阴阳的变化,遵守四季节气,再用良好的政治去顺应它,因此祥和之气马上就能到来,这就象用鼓槌敲鼓,击之即应一样。』
反方:姜太公对武王说:『上天对战争胜负不会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战争胜利的因素,将领所起的作用占九成。军法、号令执行不下去,反而随意杀戮无辜;不以厚德待人。而是一味依赖阴阳术数;不根据敌军实力强弱,而是寄希望于天命;不靠智谋取胜,而是依据天象决定行动;不是鼓舞士气,而是希望上天赐福;不了解地形却埋怨天时不利;敌军畏怯,却不敢英勇进击,而是观看龟策占卜是凶是吉;士卒不勇敢不采取有效措施,而是拜祭鬼神;由于埋伏不巧妙因而让敌人轻易溜掉,凡是种种,都是导致失败的原因。
一切天地鬼神,看不见,听不到,是不能决定胜败的,所以英明的将领从不师法。』司马迁说:『阴阳家容易使人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多所忌讳。』
范晔说:『阴阳法术的弊端是装神弄鬼。』是曰:翼奉曰:『治道之要.在知下之邪正.人诚向正.虽愚为用.若其怀邪.智益为害.』
非曰:夫人主莫不爱已也.莫知已者.不足爱也.故桓子曰:『捕猛兽者.不令美人举手.钓巨鱼者.不使稚子轻预.非不亲也.力不堪也.奈何万乘之主.而不择人哉.故曰:夫犬之为猛.有非则鸣吠.而不遑于夙夜.
此自效之至也.昔宋人有沽酒者.酒酸而不售.何也.以有猛犬之故.夫犬知爱其主.而不能为其主虑酒酸之急者.智不足也.
是曰:语曰:『巧诈不如拙诚.』
非曰:晋惠帝为太子.和峤谏武帝曰:『季世多伪.而太子尚信.非四海之主.忧不了陛下家事.』武帝不从.后惠帝果败.
是曰:【左传】曰:『孔子叹子产曰:「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而不为功.慎辞也哉.」』【论语】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非曰:汉文帝登虎圈.美啬夫口辨.拜为上林令.张释之前曰:『陛下以绛候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长者.』又问曰:『东阳候张相如.何如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然其弊.徒文具耳.亡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至于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啬夫口辨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而靡.争口辨.无其实.且下之化上.疾于影响.举错之间.不可不审.』帝乃止.
白话
正方:西汉人翼奉说:『治国之道的要害在于了解下属的邪正。人若诚实正派,即使有点愚笨也可以任用。若心术不正,越聪明反而越会坏事。』
反方:凡是人主没有不爱自己的。那些不了解自己的人,不值得爱。
所以桓玄说:『捕猛兽的事,不能让美人去干;钓大鱼的事,不能让小孩子去做。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他们能力有限不能胜任。何况是一国之君,哪能不择人而用呢?拿猛犬来说吧,其所以厉害,是因为它,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一有非常情况便狂吠不已。它对主人的服务,可以说自觉到极点了吧?
然而能不能说这样就很好了呢?从前宋国有家卖酒的,酒放酸了也卖不出去,什么原因呢?原来是因为他家养的狗太厉害的缘故。那只狗只知道爱它的主人,却不知为主人考虑顾客因怕它不也来卖酒,酒放酸卖不出去会使主人生活困难的问题。这是因为狗的智力有限。所以说,做国王的不能用低能的人。』
正方:古语说:『做人乖巧狡诈不如笨拙诚实。』
反方:晋惠帝被立为太子时,中书令和峤向晋武帝进谏说:『皇太子虽然仁信纯朴,但现在世道险恶,他不具备君王的素质,恐怕将来无法应付险恶的局面,继承不了陛下的基业。』晋武帝不听,后来晋惠帝果然使国家走上了毁灭的道路。
正方:【左传】有载:孔子曾赞叹子产说:『语言是用来表达思想的,可是只有讲究文彩才能充分表述他的想法。话都说不好,谁能够知晓他的思想呢?说话而没有文彩,就不会传播到遥远的地方。晋国能作为霸主,使郑国能主动到晋国去议事,要不是子产能言善辩,文采蜚然,是不可能的。如何讲好话,可得认真对待啊!』【论语】上说:『熟读【诗经】三百篇,让他主持政事,不能胜任;派他出使各国,又不能使用漂亮的言词对答。读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反方:汉文帝到上林苑的虎圈去看虎,对管理虎圈的人的口才很赏识,要提拔他为负责上林苑的长官,张释之上前说:『陛下认为绛候周勃这人如何?』文帝说:『是位长者。』又问:『东阳候张相如如何?』文帝又说:『也是位长者。』张释之说:『这两位长者说话,经常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哪象这位一张口就喋喋不休,能说会道呢?陛下知道,秦朝所任的刀笔吏,争相比赛看谁办事更快捷、对人更苛刻,然而他们的弊病,就是只有空头文章而没有真诚地同情人的心肠。因此做国君的就很难听到自己的过失。这种坏风气一直延续到了秦二世,氯个国家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今陛下仅仅因这个管虎圈的小官吏口齿灵利就破格提拨,为臣恐怕天下会从此追随这种风气,争逞口舌之能,而没有实际行动。况且下边受上边的影响,会比阳光和声音传播得还要快,陛下的这种举动,不可不慎重考虑啊!』于是文帝取消了他的打算。是曰: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以之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虽珠.其合德一也.相如虽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讽谏何异.』
非曰:扬雄以为.赋者.将以讽也.必推类而言.极靡丽之辞.闳侈钜衍.竞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归之于正.然览已过矣.往时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赋】以讽帝.帝反漂漂有凌云之志.由是言之.【赋】劝而不止.明矣.又颇类徘优.非法度所存.贤人君子.诗赋之正也.
白话
正方:太史公说:『【春秋】的笔法,是从史实中推论出它所隐含的意义,而【周易】是要以隐晦幽微的神秘中来推求明显可见的人事表现,【诗·大雅】所说的是王公大人的事情,但其旨意却在于用德性来教化百姓,【诗·小雅】是通过讥刺小我的利弊得失,而使它的内在含义影响上层统治者。它们所说的内容虽然不同,但它们合乎仁德的宗旨却是一致的。司马相如虽然文彩浮华、铺排夸张,然而他的目标还是想归结到节约俭朴上来,这与【诗经】的讽谏用意有什么不同呢?』
反方:扬雄认为,赋的作用就是用于讽谏。赋一定要按类铺排,用最华丽的辞藻,采用宏大富丽的形式,使人不能再往上增加什么内容。可是,虽然它的目的在于正面引导,规劝讽谏,然而看完之后,人们却把它的主题都忘了。从前汉武帝好神仙之事,司马相如就献上【大人赋】来讽谏皇帝。
汉武帝读罢,反而飘飘然仰慕神仙的欲望更强烈了。由此看来,赋这种文学形式根本起不到规劝的作用。赋很象是滑稽剧,会被正确的法度淘汰。贤人君子的言论,才是诗赋的正统。是曰:【淮南子】曰:『东海之鱼名鲽.比目而行.北方有兽.名曰娄.更食更候.南方有鸟.名曰鹣.比翼而飞.夫鸟兽鱼鲽.犹知假力.而况万乘之主乎.独不知假天下之英雄俊士.与之为伍.岂不痛哉.』
非曰:狐卷子曰:『父贤不过尧而丹朱放.兄贤不过周公而管蔡诛.臣贤不过汤武而桀纣伐.况君之欲治.亦须从身始.人何可恃乎.』
是曰:孔子曰:『不患无位.患已不立.』
非曰:孔子厄于陈蔡.子路愠.见曰:『昔闻诸夫子.积善者.天报以福.今夫子积义怀仁久矣.奚居之穷也.』子曰:『由.来之识也.吾语汝.汝以仁者为必信耶.则伯夷.叔齐为不饿首阳.汝以智者为必用耶.则王子比干不见剖心.汝以忠者为必报耶.则关龙逢不见刑.汝以谏者为必听耶.则伍子骨不见杀.夫遇不遇者.时也.贤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学深谋而不遇时者众矣.何独丘哉.』
白话
正方:【淮南子】说:『东海有一种鱼叫鲽,总是双双并排而游;北方有一种兽叫娄,总是轮流地一个捕食,一个在旁守候;南方有一种鸟叫鹣,永远比翼双飞。连这些鸟兽鱼类,都知道互相扶助,更何况万乘之主呢?假如万乘之主不懂得借助天下英雄豪杰的力量,并与他们同心协力来治理天下,这岂不令人痛心?』
反方:狐卷子说:『父亲再没有比尧更贤明的了,然而他的儿子丹未却被流放;兄长再没有比周公贤明的了,然而他的两个弟弟管和蔡却被杀戮;臣子再没有比成汤和武王更贤明的了,然而夏桀和纣王却遭到他们的讨伐。
何况当皇帝要想治理天下,就必须从身边的人开始推行他的统治路线,这样一来,哪个又是能靠得住的呢?』
正方:孔子说:『别担心自己没有地位,就怕自己品行不端正,立不起来。』
反方:孔子被困在陈国和蔡国,子路很不高兴,去见孔子说:『从前老是听先生说,为人只要多做好事,上天一定会用幸福来报答你。仁义道德的事先生已经做了好久了,影响深远,天下闻名,今天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呢?』孔子回答说:『子路,这你就不明白了。来,让我来告诉你。你以为仁义的人都必定会有人相信吗?如果真是这样,伯夷和叔齐就不会饿死在首阳山了;你以为智慧的人就部会被任用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王子比干就不会被纣王剖心验证了;你认为忠实的人都会得到回报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夏桀的忠臣关龙逢就不会被斩首了;你以为是忠告就一定会有人听吗?如果真是这样,伍子胥就不会被吴王杀害了。因此说,贤者能不能遇到施展抱负的机会,是个时间问题;贤明不贤明,是个人的才能问题。学识渊博又有深谋远虑的君子,因没有机遇而被终生埋没的太多了,何止我孔丘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