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4-15 23:17
決定著當時中國命運和前途的官渡之戰,在漢獻帝建安五年十月以曹操的大獲全勝告終。當時袁紹用兵十萬,將帥如虎,謀臣如狼,曹操的軍事力量則明顯地具有差距,部下也多以為不能敵。然而曹操卻終於以寡敵眾、以弱勝強,這裡面的原因究竟何在?
漢獻帝建安五年西元200年十月,曹操取得了官渡之戰的勝利。去年袁術已死,現在袁紹又敗,不可一世的袁氏兄弟再也沒戲可唱,中國北方開始姓曹。
勝利似乎在曹操的預料之中。
事實上,曹操早就把袁氏兄弟列進黑名單了。據【三國志·武帝紀】裴松之注引皇甫謐【逸士傳】,袁逢的夫人去世時,袁紹和袁術兄弟倆扶靈歸葬汝南,大會賓客,前來弔唁的人竟達三萬之多。面對如此之多的賓客,袁紹和袁術雖然不得不做悲痛狀,內心深處的得意則不難想見。然而冷眼旁觀的曹操卻悄悄地對一個名叫王俊的朋友說,天下即將大亂。作為禍亂魁首的,一定就是這兩個人。要想平定天下,拯救百姓,必須先滅了這兩個。王俊一直認定曹操是『天下之雄』,便回應說,能夠掃平天下的,除了足下,還能有誰呢?兩個人就『相對而笑』。後來,曹袁相爭時,王俊還勸劉表支持曹操,可惜劉表不聽。
當然,那個時候,曹操也只能是說說而已,畢竟師出無名,何況心有餘而力不足。實際上,曹操一直為無法戰勝袁紹而煩惱。曹操迎奉天子以後,袁紹心裡一百八十個不服氣,便加緊擴軍備戰,兼併諸侯,終於擁有了冀、青、並、幽四州之地,人多勢眾,兵強馬壯,『天下畏其強』。曹操呢,則四面都是敵人:北有袁紹,東有呂布,西有張繡,南有袁術,再加上一個不懷好意的孫策。後來官渡之戰時,孫策就準備偷襲許縣,只是因為被刺客謀殺才未遂。所以,曹操心裡很鬱悶。
看透了曹操心思的是荀彧。據【三國志·荀彧傳】,建安二年正月,曹操曾經一度舉止失態,行為反常,所有的人都認為是張繡背叛了他的緣故,只有荀彧認為不是。荀彧說,以曹公之聰明,決不會追究往事,一定有別的原因。一問,果然。原來,袁紹給曹操寫了一封信,態度極其無禮,語氣也及其傲慢。曹操就問荀彧,說我一直就想討伐那個不仁不義的傢伙,可惜力不從心,該怎麼辦?荀彧說,無妨。縱觀古今,成敗在人不在勢。如果是真正的英雄,那麼,即便現在弱一點,也會強大起來誠有其才,雖弱必強。相反,如果是冒牌貨,那麼,就算現在強大,很快也會變弱荀非其人,雖強易弱。
這當然在理。問題是,具體到曹操和袁紹,會不會有強弱大小相互轉化的可能呢?荀彧認為有。荀彧對曹操說,當今之世,能夠和明公爭奪天下的,也就是袁紹,而袁紹其實外強中乾,因為明公有四個方面比袁紹強。第一,袁紹這個人,表面上寬宏大量,實際上嫉賢妒能貌外寬而內忌,既要使用人才,又不能給予充分的信任任人而疑其心;而明公您豁達大度不拘小節明達不拘,能夠給予人才最大的信任,並且把他們放在最適合的位置唯才所宜,這是氣度勝過袁紹。第二,袁紹這個人,反應遲鈍,優柔寡斷,決策總是慢半拍遲重少決,失在後機;而明公您總能夠當機立斷,而且變化莫測能斷大事,應變無方,這是謀略勝過袁紹。第三,袁紹這個人,治軍不嚴,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禦軍寬緩,法令不立,人馬雖多,其實沒有用士卒雖眾,其實難用;而明公您執法如山,令行禁止,賞罰分明,言必信,行必果法令既明,賞罰必行,軍隊雖然不多,但將士們都爭先恐後拼力死戰士卒雖寡,皆爭戰死,這是英武勝過袁紹。第四,袁紹這個人,憑藉『四世三公』的家族勢力,裝腔作勢,沽名釣譽紹憑世資,從容飾智,以收名譽,所以那些自鳴清高的人都投靠了他,可惜他們徒有其表,其實沒有真才實學故士之寡能好問者多歸之;而明公您以誠待人,不玩虛套公以至仁待人,推誠心不為虛美,自己的生活很簡樸行已謹儉,獎賞有功之人卻毫不吝惜有功者無所吝惜,所以那些既忠誠又能幹的人都來歸順您故天下忠正效實之士鹹願為用,這是仁德勝過袁紹。荀彧說,有此『四勝』,再加上明公尊奉天子,匡扶正義,師出有名,堂堂正正,豈有不勝之理?類似的話郭嘉也說過。郭嘉的說法就更誇張,一口氣說了『十勝』:道勝、義勝、治勝、度勝、謀勝、德勝、仁勝、明勝、文勝、武勝。與之相對應,袁紹則有『十敗』。不過【三國志】只記錄了荀彧的『四勝』,郭嘉的『十勝十敗』十裴松之的注引用西晉傅玄的【傅子】所言。謀士的話不一定靠得住,尤其是荀彧和郭嘉都站在曹操的立場上說話,又要給曹操打氣,難免誇大其辭。但如果連袁紹的謀士也有看法,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且看袁紹這邊怎麼講。
袁紹的謀士沮授和田豐倒沒有也不可能對曹操和袁紹作全面的比較,但是,他們卻提到了一個帶有根本性的問題,那就是發動這場戰爭是否正義。據【三國志·袁紹傳】裴松之注引【獻帝傳】,沮授和田豐對袁紹說,戰爭連年不斷師出歷年,民眾疲憊不堪百姓疲弊,國庫空無一物倉庾無積,稅費有增無減賦役方殷,這是國家最大的憂患。因此,應該發展生產,安定人民,派使節向天子報告我們的成就。如果去不了,就公開狀告曹操阻礙尊王之路,破壞統一大業,然後用運動戰、遊擊戰和持久戰對付他。不出三年,『事可坐定』。
這個策略無疑是正確的。先將曹操置於不義,是為『道理』;以強制弱,以逸待勞,是為『有利』;步步為營,循序漸進,是為『有節』。但是審配和郭圖反對。反對的原因,在審配,可能是因為糊塗;在郭圖,則多半是拍馬屁,我方十倍於敵就包圍,五倍於敵就進攻,旗鼓相當就可以打他一仗十圍五攻,敵則能戰。如此看來,以主公之神武,軍隊之強大,消滅一個小小的曹操,那不是易如反掌譬若覆手嗎?現在不抓緊,以後就來不及了。這顯然是誇誇其談,空談誤國,毫無實質性內容,因此沮授不能不予以痛斥,話就說得比較重了。
沮授說,平定動亂,誅滅殘暴,叫做『義兵』救亂誅暴,謂之義兵。窮兵黷武,仗勢欺人,叫做『驕兵』恃眾憑強,謂之驕兵。義兵是戰無不勝的兵義無敵,驕兵則是必敗無疑的驕者先滅。現在,天子在許,『舉兵南向,於義則違』。何況曹操法紀嚴明,士卒精銳,哪裡是像公孫瓚那樣坐以待斃的?以驕兵戰義兵,已是不利;以無名伐有名,更是無理。如果再不講究策略,一心只想畢其功於一役,那就是失策了。所以沮授說:『今棄萬安之術,而興無名之兵,竊為公懼之!』
沮授這話,是說到根本了。我們知道,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因此,戰爭的勝敗,並不僅僅在於軍事力量的強弱。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也不能只考慮實力廟勝之策,不在強弱,更應該考慮政治上是否正確,道義上是否在理。像袁紹這樣,興兵不義,師出無名,豈有不敗之理?可惜袁紹不懂這個道理,聽信郭圖等人的強詞奪理,結果在政治上和道義上就先輸給了曹操。在戰略上,又急功近利,務虛名而不顧實際,當然會碰個頭破血流。可以說,政治上失利,道義上失理,戰略上失策,是袁紹失敗的首要原因。
袁紹指揮上也失誤。戰爭之初,中曹操聲東擊西之計,不守白馬,馳援延津,是一誤;曹操還軍官渡以後,不知曹操是以退為進,以守為攻,挺進官渡,是二誤;相持階段,派劉備和劉辟在許縣周邊騷擾,卻不接受許攸的建議劫持天子,是三誤;曹操奇襲烏巢時,接受郭圖的意見,派輕兵救援烏巢,派重兵攻打官渡,是四誤。袁紹指揮這場戰爭,可以說是一誤再誤。官渡之戰的結局,與其說是因為曹操用兵如神,不如說是因為袁紹愚蠢透頂。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主帥一錯再錯,戰爭 就一敗塗地。
指揮失誤的根本原因是袁紹並不具備帥才。荀彧就說袁紹的特點,是『遲重少決,失在後機』,也就是見事遲,反應慢,優柔寡斷,總是錯過時機。相反,曹操則『能斷大事,應變無方』,也就是能夠當機立斷,隨機應變。【三國志·武帝紀】說,建安五年西元200年正月,官渡之戰即將打響的前夜,曹操忙裡偷閒打了劉備一傢伙。當時大家都說,和明公爭奪天子的不是袁紹嗎?怎麼去打劉備?曹操說,劉備是真正的人傑。現在不滅了他,後患無窮。大家又說,袁紹正大兵壓境,我們去打劉備,袁紹抄我們的後路怎麼辦?曹操說放心吧!袁紹『雖有大志而見事遲』,他一定不動。果然,一直到曹操打完了劉備,俘虜了關羽和劉備的老婆孩子,重新回到官渡時,袁紹也沒動一下。據【三國志·袁紹傳】,當時田豐曾經建議袁紹趁機襲擊曹操。袁紹卻說小兒子正在生病,不肯出兵,氣得田豐用手杖敲著他說,千載難逢的機會呀!卻說什麼兒子生病!
指揮失誤的另一個原因是用人失當。說起來,袁紹手下是很有些人才的。顏良、文醜有勇,田豐、許攸有謀,沮授、郭圖多智,審配、逢紀盡忠,所以孔融曾經斷言曹操不是對手。據【三國志·荀彧傳】,孔融曾對荀彧說:『田豐、許攸、智計之士也,為之謀;審配、逢紀,盡忠之臣也,任其事;顏良。文醜,勇冠三軍,統其兵,殆難克乎!』
然而荀彧卻認為毋庸憂慮。不可否認,這些人都是人才,但這些人都有毛病:『田豐剛而犯上,計謀就難被採納;貪而不治,忠誠就沒有保證;專而無謀,決策就難以周全;果而自用,做事就難免霸道。荀彧甚至還預料,如果許攸的家人犯法,審配和逢紀這兩個盡忠之臣一定會不講情面,執法如山,許攸也一定會叛變。至於顏良、文醜,則不過匹夫之勇,『可一戰而擒也』。結果完全如荀彧之所言,田豐被囚,許攸叛逃,顏良和文醜丟了腦袋。
如果只有這些人有毛病,還不要緊。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人都是有毛病的。所謂『知人善任』,關鍵就在於知道這些人有哪些優點,有哪些缺點,然後揚其長避其短。可惜袁紹不會。袁紹用人只有一個原則,就是自己個人的好惡。好惡的標準也很簡單,就是誰拍馬屁就喜歡誰,誰提意見就討厭誰。田豐喜歡提意見,他讓田豐進牢房;沮授喜歡提意見,他讓沮授坐冷板凳。沮授坐冷板凳的結果,是袁紹決策一錯再錯。袁紹進軍黎陽,派顏良攻白馬。沮授提醒說,顏良性情急躁,沉不住氣,雖然驍勇,卻不可以獨當一面。袁紹不聽,結果顏良被殺。曹操還軍官渡,沮授勸他屯兵延津,分兵官渡。官渡那邊初戰告捷,延津的大部隊再去不遲。如果前方失利,也還有個退路,袁紹又不聽,結果被曹操拖進泥潭。曹操奇襲烏巢,沮授再次建議,派蔣奇率一支別動隊斷其後路,袁紹還是不聽,結果一把火燒光了所有的本錢。袁紹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性格和特別的本事,凡是對自己有利的正確意見,他一定本能地抵制。越是對他有好處,他越是不聽。這真是一個奇觀。
主帥沒名堂,謀臣有毛病,這已經很糟糕了,更糟糕的是他們還要窩裡鬥。先是郭圖嫉恨沮授,後是逢紀誣陷田豐。郭圖、審配和沮授、田豐意見分歧,原本正常。討論問題,難免見仁見智,哪能完全一致?只要大家都處以公心,實無妨會上爭議,會下合作。然而袁紹集團不。會議剛散,郭圖就去說沮授的壞話,說沮授『監統內外,威震三軍』,如果不控制一下,只怕將來尾大不掉。袁紹馬上起了疑心,不但削弱了沮授的軍權,而且再也不聽他的。沮授提出辭職,也不准。沮授萬般無奈,只好跟著袁紹過河。據【三國志·袁紹傳】裴松之注引【獻帝傳】,上船之前,沮授仰天長歎,說悠悠黃河啊,我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果然,袁紹兵敗,沮授被俘,落入曹軍手中。沮授原本是應該跟著袁紹撤退的,但袁紹只顧自己逃命,哪管部下死活?沮授來不及過河,做了俘虜。軍人押解他去見曹操,他一路高呼『授不降也』。見到曹操,則說:『速死為福』。沮授也是曹操的老朋友,曹操就迎上前去說,天翻地覆,滄海桑田,沒想到我們在這裡見面。沮授說,袁公失誤,窮途末路冀州失策,以取奔北。沮授的智慧和力量都用完了,活該做你的俘虜。曹操說:『本初無謀,不用君計』,你我合作如何?沮授說,家人的性命都在袁紹手裡,就請曹公成全了我吧!曹操沒有辦法,只好殺了他。曹操說,我要是早得到沮授,天下事就無可憂慮了。
袁紹的謀士窩裡鬥,袁紹自己則鬧家務。袁紹有三個兒子:袁譚、袁煕、袁尚。他最喜歡的是袁尚。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袁尚長得漂亮。我們知道,袁紹自己是一表人才的,【三國志】的說法是『有姿貌威容』。袁紹認為,老帥哥的接班人就應該是小帥哥,因此想立袁尚為儲。但這話說不出口,就借著要考察他們的能力,讓三個兒子和一個外甥各領一州:袁譚為青州刺史,袁煕為幽州刺史,高幹為並州刺史,袁尚和自己一起守在根據地冀州。據【三國志·袁紹傳】裴松之注引【九州春秋】,沮授當時就表示反對。沮授說,一隻兔子跑到十字路口,大家都來追。如果有一個人抓住了,大家就都不追了一兔走衢,萬人逐之;一人獲之,貪者悉止。你這樣做,是存心製造矛盾,『必為禍始』。袁紹不聽。果然,袁紹一死,袁尚兄弟就禍起蕭牆,謀士們也分為兩派。審配、逢紀擁護袁紹,辛平、郭圖擁護袁譚,最後在爭權奪利中同歸於盡。
所以,袁紹之『失』,還要加上一條,即組織上失和。政治失利,道義失理,戰略失策,指揮失誤,用人失當,組織失和。有此『六失』,袁紹不敗,那才是天理不容。
難怪曹操充滿信心了。【三國志·武帝紀】說,袁紹發兵的消息傳到許縣以後,曹操身邊的人都很緊張,認為肯定打不過袁紹諸將以為不敵。因為袁紹精兵悍將十萬人,曹操的兵力卻不過萬余當然裴松之認為這個數字不準確。然而曹操卻很坦然。曹操說,我太瞭解袁紹的為人了。他這個人,野心大,智慧少志大而智小;態度凶,膽子小色厲而但薄;嫉妒刻薄,人緣不好忌克而少威。他那個集團,『兵多而分畫不明,將驕而政令不一』。因此,袁紹雖然地盤大,糧食多土地雖廣,糧食雖豐,不過是給我當後勤部長罷了適足以為吾奉也。
曹操到底是袁紹的老朋友,他真是把袁紹看透了。袁紹這個人,確實是志大才疏、色厲內荏、外強中乾,政治上短見,軍事上弱智,組織上低能。當然,說他一點風度、才華、能耐都沒有,也不符合事實。事實上,袁紹是有本事的,也是有魅力的。作為『四世三公』之後,他沒有躺在父輩開創的基業上吃老本,也沒有糟蹋父輩的好名聲。相反,他憑著自己的能力,獲得了比父輩更大的成就,更高的聲譽。這是必須予以肯定的。但是,他卻最為關鍵的時刻表現出愚蠢、固執和狂妄,終於自己把自己送上了絕路。
袁紹的愚蠢、固執和狂妄是三位一體的。他因狂妄而固執,因固執而愚蠢,又因愚蠢而狂妄。他蠢就蠢在沒有自知之明。因為沒有自知之明,他狂妄,總認為自己天下無敵,因此愚蠢。因為愚蠢,他總認為自己決策英明,因此固執。因為固執,他聽不進任何不同的意見,因此失敗。可以說,袁紹的失敗,乃是做人的失敗;而他做人的失敗,又是性格使然。
袁紹的性格特徵是內心分裂。荀彧就說他『貌外寬而內忌,任人而疑其心』。【三國志】則說他『外寬雅,有局度,優喜不外形於色,而內多忌害』。也就是說,袁紹這個人,看起來溫文爾雅,寬宏大量,風度翩翩,其實心理陰暗。他見不得別人比自己風光,容不下別人比自己聰明,受不了別人比自己正確。他打曹操,就因為曹操比自己風光;他貶沮授,就因為沮授比自己聰明;他殺田豐,則因為田豐比自己正確。據【三國志·袁紹傳】裴松之注引【先賢行狀】,袁紹兵敗官渡以後,將士們捶著胸脯痛哭流涕,說如果田豐在這裡,我們不會落得這個下場。袁紹自己也覺得沒面子,就向逢紀問田豐的態度。逢紀說,田豐在獄中幸災樂禍,拍手大笑,說自己料事如神。結果,袁紹回到鄴城,第一件是就是殺了田豐。
其實,即便沒有逢紀的饞言,田豐也必死無疑。據【三國志·袁紹傳】,當朋友向田豐祝賀,說『君必見重』時,田豐的回答卻是『若軍有利,吾必全;今軍敗,吾其死矣』。田豐實在是太清楚袁紹的為人了。如果打了勝仗,心裡高興,還有可能釋放田豐出獄,一方面顯示他的寬宏大量,另方面也可借這個『反面教員』來證明自己的偉大英明。打敗了仗,惱羞成怒,便一定會遷怒於別人,拿別人的人頭來給自己出氣,殺正確的人來掩蓋自己的錯誤。這樣的人真不是東西。
甚至就連袁紹的老婆,也不是東西。據【三國志·袁紹傳】裴松之注引【典論】,袁紹屍骨未寒尚未殯葬僵屍未殯,他老婆劉氏就把袁紹的寵妾五人全部殺死,說都是這些狐狸精害死了他老公。殺了不算,還要毀容,說是以免九泉之下繼續勾引袁紹。袁尚助紂為虐,幫他媽把這些女人的家屬也殺了。這就和曹操截然相反。曹操是打了敗仗檢討自己,打了勝仗感謝別人的。他夫人卞氏也很厚到。【三國志·後妃傳】裴松之注引【魏略】說,她常常趁曹操外出的時候把離異了的丁夫人接回家來住,自己執侍妾禮,平時也經常送衣送食,問寒問暖。比較一下曹操和袁紹以及他們的夫人,誰該勝誰該負,不就一目了然了嗎?
的確,興亡誰人定,勝敗豈無憑。現在看來,曹操的勝利,袁紹的失敗,應該說是勝敗有憑。事實上,曹袁二人的高下之別,很早就已經顯示出來了。據【三國志·武帝紀】,還是在剛剛起兵討董卓的時候,袁紹就問過曹操如果討伐董賊不能成功,你看哪方面能做我們的依靠和憑據方面何所可據?曹操反問,足下的意思呢?袁紹問答說,南據黃河,北占燕代泛指河北北部和山西山東一帶,兼領戎狄指烏桓,南向以爭天下,或許可以成功吧?曹操聽了肚子裡好笑,心想如果人是沒有用的,躲到哪裡也沒有用,便淡淡地說,照我看,任用普天下的智慧之士,用正道和正義來統帥他們,就左右逢源沒有做不了的事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禦之,無所不可!
在這裡,曹操利用漢語詞彙的多義性,表達了他與袁紹不同的政治見解。袁紹問『方面何所可據』,這個『方面』,可以理解為地理位置,也可以理解為政治條件;據,則即可理解為據點,也可理解為憑據。如此,則曹操的話就可以理解為:只要依靠正義和人才,什麼地方都是根據地。曹操的見識,已明顯地高出於袁紹之上。這也是曹操後來與袁紹逐鹿中原時的態度:你打軍事地理牌,我打政治人才牌,咱哥倆就玩他一把好了!
曹操很早就意識到,正義的旗幟和精銳的隊伍是克敵制勝的兩大法寶。荀彧就說,袁紹『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相反,曹操則是既能聚人,又能用人的。那麼,曹操為什麼能夠聚人,他的用人之道又是怎樣的呢?
請看下集:海納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