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小說(崇禎本-插圖)作者:蘭陵笑笑生發布:福哥
2018-5-26 11:17
詩曰:
階前潛制淚.眾里自嫌身.氣味如中酒.情懷似別人.
暖風張樂席.晴日看花塵.儘是添愁處.深居乞過春.
話說陳敬濟.自從西門大姐死了.被吳月娘告了一狀.打了一場官司出來.唱的馮金寶又歸院中去了.剛刮剌出個命兒來.房兒也賣了.本錢兒也沒了.頭面也使了.傢伙也沒了.又說陳定在外邊打發人.克落了錢.把陳定也攆去了.家中日逐盤費不周.坐吃山空.不時往楊大郎家中.問他這半船貨的下落.一日.來到楊大郎門首.叫聲:『楊大郎在家不在.』
不想楊光彥拐了他半船貨物.一向在外.賣了銀兩.四散躲閃.及打聽得他家中吊死了老婆.他丈母縣中告他.坐了半個月監.這楊大郎就驀地來家住著.聽見敬濟上門叫他.問貨船下落.一徑使兄弟楊二風出來.反問敬濟要人:『你把我哥哥叫的外面做買賣.這幾個月通無音信.不知拋在江中.推在河內.害了性命.你倒還來我家尋貨船下落.人命要緊.你那貨物要緊.』
這楊二風平昔是個刁徒潑皮.耍錢搗子.胳膊上紫肉橫生.胸前上黃毛亂長.是一條直率光棍.走出來一把扯住敬濟.就問他要人.那敬濟慌忙掙開手跑出回家來.這楊二風故意拾了塊三尖瓦楔.將頭顱鑽破.血流滿面.趕將敬濟來.罵道:『我肏你娘娘.我見你家什麼銀子來.你來我屋裡放屁.吃我一頓好拳頭.』
那敬濟金命水命.走投無命.奔到家.把大門關閉如鐵桶相似.由著楊二風牽爹娘.罵父母.拿大磚砸門.只是鼻口內不敢出氣兒.又況才打了官司出來.夢條繩蛇也害怕.只得含忍過了.正是:
嫩草怕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磨.
不消幾時.把大房賣了.找了七十兩銀子.典了一所小房.在僻巷內居住.落後兩個丫頭.賣了一個重喜兒.只留著元宵兒和他同鋪歇.又過了不上半月.把小房倒騰了.卻去賃房居住.陳安也走了.家中沒營運.元宵兒也死了.止是單身獨自.傢伙桌椅都變賣了.只落得一貧如洗.未幾.房錢不給.鑽入冷鋪內存身.花子見他是個富家勤兒.生得清俊.叫他在熱炕上睡.與他燒餅兒吃.有當夜的過來教他頂火夫.打梆子搖鈴.
那時正值臘月.殘冬時分.天降大雪.吊起風來.十分嚴寒.這工敬濟打了回梆子.打發當夜的兵牌過去.不免手提鈴串了幾條街巷.又是風雪.地下又踏著那寒冰.凍得聳肩縮背.戰戰兢兢.臨五更雞叫.只見個病花子躺在牆底下.恐怕死了.總甲分付他看守著.尋了把草叫他烤.這敬濟支更一夜.沒曾睡.就歪下睡著了.不想做了一夢.夢見那時在西門慶家.怎生受榮華富貴.和潘金蓮勾搭.頑耍戲謔.從睡夢中就哭醒來.眾花子說:『你哭怎的.』
這敬濟便道:『你眾位哥哥.我的苦楚.你怎得知.
頻年困苦痛妻亡.身上無衣口絕糧.馬死奴逃房又賣.隻身獨自在他鄉.
朝依肆店求遺饌.暮宿莊園倚敗牆.只有一條身後路.冷鋪之中去打梆.』
陳敬濟晚夕在冷鋪存身.白日間街頭乞食.
清河縣城內有一老者.姓王名宣.字廷用.年六十餘歲.家道殷實.爲人心慈.仗義疏財.專一濟貧拔苦.好善敬神.所生二子.皆當家成立.長子王干.襲祖職爲牧馬所掌印正千戶.次子王震.充爲府學庠生.老者門首搭了個主管.開著個解當鋪兒.每日豐衣足食.閒散無拘.在梵宇聽經.琳宮講道.無事在家門首施藥救人.拈素珠念佛.因後園中有兩株杏樹.道號爲杏庵居士.
一日.杏庵頭戴重檐幅巾.身穿水合道服.在門首站立.只見陳敬濟打他門首過.向前扒在地下磕了個頭.忙的杏庵還禮不迭.說道:『我的哥.你是誰.老拙眼昏.不認的你.』
這敬濟戰戰兢兢.站立在旁邊說道:『不瞞你老人家.小人是賣松槁陳洪兒子.』
老者想了半日.說:『你莫不是陳大寬的令郎麼.』
因見他衣服襤褸.形容憔悴.說道:『賢侄.你怎的弄得這般模樣.』
便問:『你父親.母親可安麼.』
敬濟道:『我爹死在東京.我母親也死了.』
杏庵道:『我聞得你在丈人家住來.』
敬濟道:『家外父死了.外母把我攆出來.他女兒死了.告我到官.打了一場官司.把房兒也賣了.有些本錢兒.都吃人坑了.一向閒著沒有營生.』
杏庵道:『賢侄.你如今在那裡居住.』
敬濟半日不言語.說:『不瞞你老人家說.如此如此.』
杏庵道:『可憐.賢侄你原來討吃哩.想著當初.你府上那樣根基人家.我與你父親相交.賢侄.你那咱還小哩.才扎著總角上學堂.怎就流落到此地位.可傷.可傷.你政治家甚親家.也不看顧你看顧兒.』
敬濟道:『正是.俺張舅那裡.一向也久不上門.不好去的.』
問了一回話.老者把他讓到裡面客位里.令小廝放桌兒.擺出點心嗄飯來.教他盡力吃了一頓.見他身上單寒.拿出一件青布綿道袍兒.一頂氈帽.又一雙氈襪.綿鞋.又秤一兩銀子.五百銅錢.遞與他.分付說:『賢侄.這衣服鞋襪與你身上.那銅錢與你盤纏.賃半間房兒住.這一兩銀子.你拿著做上些小買賣兒.也好餬口過日子.強如在冷鋪中.學不出好人來.每月該多少房錢.來這裡.老拙與你.』
這陳敬濟扒在地下磕頭謝了.說道:『小侄知道.』
拿著銀錢.出離了杏庵門首.也不尋房子.也不做買賣.把那五百文錢.每日只在酒店麵店了其事.那一兩銀子.搗了些白銅頓罐.在街上行使.吃巡邏的當土賊拿到該坊節級處.一頓拶打.使的罄盡.還落了一屁股瘡.不消兩日.把身上綿衣也輸了.襪兒也換嘴來吃了.依舊原在街上討吃.
一日.又打王杏庵門首所過.杏庵正在門首.只見敬濟走來磕頭.身上衣襪都沒了.止戴著那氈帽.精腳趿鞋.凍的乞乞縮縮.老者便問:『陳大官.做的買賣如何.房錢到了.來取房錢來了.』
那陳敬濟半日無言可對.問之再三.方說如此這般.都沒了.老者便道:『阿呀.賢侄.你這等就不是過日子的道理.你又拈不的輕.負不的重.但做了些小活路兒.不強如乞食.免教人恥笑.有玷你父祖之名.你如何不依我說.』
一面又讓到裡面.教安童拿飯來與他吃飽了.又與了他一條夾褲.一領白布衫.一雙裹腳.一吊銅錢.一斗米:『你拿去務要做上了小買賣.賣些柴炭.豆兒.瓜子兒.也過了日子.強似這等討吃.』
這敬濟口雖答應.拿錢米在手.出離了老者門.那消幾日.熟食肉麵.都在冷鋪內和花子打伙兒都吃了.耍錢.又把白布衫.夾褲都輸了.大正月里.又抱著肩兒在街上走.不好來見老者.走在他門首房山牆底下.向日陽站立.
老者冷眼看見他.不叫他.他挨挨搶搶.又到根前扒在地下磕頭.老者見他還依舊如此.說道:『賢侄.這不是常策.咽喉深似海.日月快如梭.無底坑如何填得起.你進來.我與你說.有一個去處.又清閒.又安得你身.只怕你不去.』
敬濟跪下哭道:『若得老伯見憐.不拘那裡.但安下身.小的情願就去.』
杏庵道:『此去離城不遠.臨清馬頭上.有座晏公廟.那裡魚米之鄉.舟船輻輳之地.錢糧極廣.清幽瀟灑.廟主任道士.與老拙相交極厚.他手下也有兩三個徒弟徒孫.我備分禮物.把你送與他做個徒弟出家.學些經典吹打.與人家應福.也是好處.』
敬濟道:『老伯看顧.可知好哩.』
杏庵道:『既然如此.你去.明日是個好日子.你早來.我送你去.』
敬濟去了.這王老連忙叫了裁縫來.就替敬濟做了兩件道袍.一頂道髻.鞋襪俱全.
次日.敬濟果然來到.王老教他空屋裡洗了澡.梳了頭.戴上道髻.里外換了新襖新褲.上蓋表絹道衣.下穿雲履氈襪.備了四盤羹果.一壇酒.一匹尺頭.封了五兩銀子.他便乘馬.雇了一匹驢兒與敬濟騎著.安童.喜童跟隨.兩個人擔了盒擔.出城門.逕往臨清馬頭晏公廟來.止七十里.一日路程.比及到晏公廟.天色已晚.王老下馬.進入廟來.只見青松鬱郁.翠柏森森.兩邊八字紅牆.正面三間朱戶.端的好座廟宇.但見:山門高聳.殿閣稜層.高懸敕額金書.彩畫出朝入相.五間大殿.塑龍王一十二尊.兩下長廊.刻水族百千萬眾.旗竿凌漢.帥字招風.四通八達.春秋社禮享依時.雨順風調.河道民間皆祭賽.萬年香火威靈在.四境官民仰賴安.
山門下早有小童看見.報入方丈.任道士忙整衣出迎.王杏庵令敬濟和禮物且在外邊伺候.不一時.任道士把杏庵讓入方丈松鶴軒敘禮.說:『王老居上.怎生一向不到敝廟隨喜.今日何幸.得蒙下顧.』
杏庵道:『只因家中俗冗所羈.久失拜望.』
敘禮畢.分賓主而坐.小童獻茶.茶罷.任道士道:『老居士.今日天色已晚.你老人家不去罷了.』
分付把馬牽入後槽餵息.杏庵道:『沒事不登三寶殿.老拙敬來有一事干瀆.未知尊意肯容納否.』
任道士道:『老居士有何見教.只顧分付.小道無不領命.』
杏庵道:『今有故人之子.姓陳.名敬濟.年方二十四歲.生的資格清秀.倒也伶俐.只是父母去世太早.自幼失學.若說他父祖根基.也不是無名少姓人家.有一分家當.只因不幸遭官事沒了.無處棲身.老拙念他乃尊舊日相交之情.欲送他來貴宮作一徒弟.未知尊意如何.』
任道士便道:『老居士分付.小道怎敢違阻.奈因小道命蹇.手下雖有兩三個徒弟.都不省事.沒一個成立的.小道常時惹氣.未知此人誠實不誠實.』
杏庵道:『這個小的.不瞞尊師說.只顧放心.一味老實本分.膽兒又小.所事兒伶范.堪可作一徒弟.』
任道士問:『幾時送來.』
杏庵道:『見在山門外伺候.還有些薄禮.伏乞笑納.』
慌的任道士道:『老居干何不早說.』
一面道:『有請.』
於是抬盒人抬進禮物.任道士見帖兒上寫著:『謹具粗段一端.魯酒一樽.豚蹄一副.燒鴨二隻.樹果二盒.白金五兩.知生王宣頓首拜.』
連忙稽首謝道:『老居士何見賜許多重禮.使小道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只見陳敬濟頭戴金梁道髻.身穿青絹道衣.腳下雲履淨襪.腰系絲絛.生的眉清目秀.齒白唇紅.面如傅粉.走進來向任道士倒身下拜.拜了四雙八拜.任道士因問他:『多少青春.』
敬濟道:『屬馬.交新春二十四歲了.』
任道士見他果然伶俐.取了他個法名.叫做陳宗美.原來任道士手下有兩個徒弟.大徒弟姓金.名宗明.二徒弟姓徐.名宗順.他便叫陳宗美.王杏庵都請出來.見了禮數.一面收了禮物.小童掌上燈來.放卓兒.先擺飯.後吃酒.肴品杯盤.堆滿桌上.無非是雞蹄鵝鴨魚肉之類.王老吃不多酒.徒弟輪番勸勾幾巡.王老不勝酒力告辭.房中自有床鋪.安歇一宿.
到次日清晨.小童舀水淨面.梳洗盥漱畢.任道士又早來遞茶.不一時.擺飯.又吃了兩杯酒.餵飽頭口.與了抬盒人力錢.王老臨起身.叫過敬濟來分付:『在此好生用心習學經典.聽師父指教.我常來看你.按季送衣服鞋襪來與你.』
又向任道士說:『他若不聽教訓.一任責治.老拙並不護短.』
一面背地又囑付敬濟:『我去後.你要洗心改正.習本等事業.你若再不安分.我不管你了.』
那敬濟應諾道:『兒子理會了.』
王老當下作辭任道士.出門上馬.離晏公廟.回家去了.
敬濟自此就在晏公廟做了道士.因見任道士年老赤鼻.身體魁偉.聲音洪亮.一部髭髯.能談善飲.只專迎賓送客.凡一應大小事.都在大徒弟金宗明手裡.那時.朝廷運河初開.臨清設二閘.節水利.不拘官民.船到閘上.都來廟裡.或求神福.或來祭願.或設卦與笤.或做好事.也有布施錢米的.也有饋送香油紙燭的.也有留松蒿蘆席的.這任道士將常署里多餘錢糧.都令家下徒弟在馬頭上開設錢米鋪.賣將銀子來.積攢私囊.
他這大徒弟金宗明.也不是個守本分的.年約三十餘歲.常在娼樓包占樂婦.是個酒色之徒.手下也有兩個清潔年少徒弟.同鋪歇臥.日久絮繁.因見敬濟生的齒白唇紅.面如傅粉.清俊乖覺.眼裡說話.就纏他同房居住.晚夕和他吃半夜酒.把他灌醉了.在一鋪歇臥.初時兩頭睡.便嫌敬濟腳臭.叫過一個枕頭上睡.睡不多回.又說他口氣噴著.令他吊轉身子.屁股貼著肚子.那敬濟推睡著.不理他.他把那話弄得硬硬的.直豎一條棍.抹了些唾津在頭上.往他糞門裡只一頂.原來敬濟在冷鋪里.被花子飛天鬼侯林兒弄過的.眼子大了.那話不覺就進去了.這敬濟口中不言.心內暗道:『這廝合敗.他討得十方便宜多了.把我不知當做什麼人兒.與他個甜頭兒.且教他在我手內納些錢鈔.』
一面故意聲叫起來.這金宗明恐怕老道士聽見.連忙掩住他口.說:『好兄弟.噤聲.隨你要的.我都依你.』
敬濟道:『你既要勾搭我.我不言語.須依我三件事.』
宗明道:『好兄弟.休說三件.就是十件事.我也依你.』
敬濟道:『第一件.你既要我.不許你再和那兩個徒弟睡.第二件.大小房門鑰匙.我要執掌.第三件.隨我往那裡去.你休嗔我.你都依了我.我方依你此事.』
金宗明道:『這個不打緊.我都依你.』
當夜兩個顛來倒去.整狂了半夜.這陳敬濟自幼風月中撞.什麼事不知道.當下被底山盟.枕邊海誓.淫聲艷語.摳吮舔品.把這金宗明哄得歡喜無盡.到第二日.果然把各處鑰匙都交與他手內.就不和那兩個徒弟在一處.每日只同他一鋪歇臥.
一日兩.兩日三.這金宗明便再三稱讚他老實.任道士聽信.又替他使錢討了一張度牒.自此後.凡事並不防範.這陳敬濟因此常拿著銀錢往馬頭上遊玩.看見院中架兒陳三兒說:『馮金寶兒他鴇子死了.他又賣在鄭家.叫鄭金寶兒.如今又在大酒樓上趕趁哩.你不看他看去.』
這小伙兒舊情不改.拿著銀錢.跟定陳三兒.逕往馬頭大酒樓上來.此不來倒好.若來.正是:
五百載冤家來聚會.數年前姻眷又相逢.
有詩爲證:
人生莫惜金縷衣.人生莫負少年時.有花欲折須當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原來這座酒樓乃是臨清第一座酒樓.名喚謝家酒樓.裡面有百十座閣兒.周圍都是綠欄杆.就緊靠著山岡.前臨官河.極是人煙鬧熱去處.舟船往來之所.怎見得這座酒樓齊整.但見:
雕檐映日.面棟飛雲.綠欄杆低接軒窗.翠簾櫳高懸戶牖.吹笙品笛.盡都是公子王孫.執盞擎杯.擺列著歌嫗舞女.消磨醉眼.依青天萬疊雲山.勾惹吟魂.翻瑞雪一河煙水.樓畔綠楊啼野鳥.門前翠柳系花驄.
這陳三兒引敬濟上樓.到一個閣兒里坐下.便叫店小二打抹春台.安排一分上品酒果下飯來擺著.使他下邊叫粉頭去了.須臾.只見樓梯響.馮金寶上來.手中拿著個廝鑼兒.見了敬濟.深深道了萬福.常言情人見情人.不覺簇地兩行淚下.正是:
數聲嬌語如鶯囀.一串珍珠落線買.
敬濟一見.便拉他一處坐.問道:『姐姐.你一向在那裡來.不見你.』
這馮金寶收淚道:『自從縣中打斷出來.我媽著了驚謊.不久得病死了.把我賣在鄭五媽家.這兩日子弟稀少.不免又來在臨清馬頭上趕趁酒客.昨日聽見陳三兒說你在這裡開錢鋪.要見你一見.不期今日會見一面.可不想殺我也.』
說畢.又哭了.敬濟取出袖中帕兒.替他抹了眼淚.說道:『我的姐姐.你休煩惱.我如今又好了.自從打出官司來.家業都沒了.投在這晏公廟.做了道士.師父甚是托我.往後我常來看你.』
因問:『你如今在那裡安下.』
金寶便道:『奴就在這橋西洒家店劉二那裡.有百十房子.四外行院窠子.妓女都在那裡安下.白日裡便是這各酒樓趕趁.』
說著.兩個挨身做一處飲酒.陳三兒燙酒上樓.拿過琵琶來.金寶彈唱了個曲兒與敬濟下酒.名【普天樂】淚雙垂.垂雙淚.三杯別酒.別酒三杯.鸞鳳對拆開.折開鸞鳳對.嶺外斜暉看看墜.看看墜.嶺外暉.天昏地暗.徘徊不舍.不舍徘徊.
兩人吃得酒濃時.朱免解衣雲雨.下個房兒.這陳敬濟一向不曾近婦女.久渴的人.今得遇金寶.盡力盤桓.尤雲殢雨.未肯即休.須臾事畢.各整衣衫.敬濟見天色晚了.與金寶作別.與了金寶一兩銀子.與了陳三兒百文銅錢.囑付:『姐姐.我常來看你.咱在這搭兒里相會.你若想我.使陳三兒叫我去.』
下樓來.又打發了店主人謝三郎三錢銀子酒錢.敬濟回廟中去了.馮金寶送至橋邊方回.正是:
盼穿秋水因錢鈔.哭損花容爲鄧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