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蒿黃韭試春盤

　　乍暖還寒，萬物復甦。路邊的樹木剛萌出小小的綠芽，園子裏的韭菜也最先萌生綠意，一畦畦春韭，綠瑩瑩，水嫩嫩，碧翠如玉、葉似翡翠，清香馥郁。
　　在我的老家山東，韭菜是常見菜蔬。韭菜為多年生蔬菜，其宿根可以耐住冬天的嚴寒，等春天冰雪消融，那蓬勃的根芽借着地力簌簌地往上躥。早春二月，韭長三葉，不出五葉，就可割頭刀韭了。
　　頭刀韭最好吃，這一茬的韭菜碧綠鮮嫩而不失韭的香味。韭菜可清炒，炒韭菜須旺油旺火急炒才能保鮮，不軟塌。記憶中最美味的要數母親烙的韭菜餅了。從自家的小菜園裏，剪一把上好的初春『早韭』，擇好洗淨，瀝乾水分，切成碎末，拌上熟油、味精等作料，打一個雞蛋，一起拌進調好的麵糊中。舀一勺調好的麵糊在平底鐵鍋裏慢慢攤開，不一會兒，『吱吱吱』，香味開始亂躥。麵餅煎得焦黃的時候，就可以出鍋裝盤了。那精緻的韭菜餅，顏色金黃，外焦裏嫩，我輕輕地在邊角上咬開一口，裏面的雞蛋韭菜餡露了出來。在金黃的雞蛋陪襯下，剁碎的韭菜，仍保持着剛從地裏長出的那份碧綠。
　　韭菜是真正的本土蔬菜。【詩·豳風·七月】裏寫道：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詩經】為132種植物『歌詠言』，其中光蔬菜就有蕨、薇、薺、菲、葑等20多種，然而，只有韭菜擔當祭祀重任，可見有很尊貴的地位。
　　宋代詩人蘇軾有詩云：『斷覺東風料峭寒，青蒿黃韭試春盤。』詩中『試春盤』為古食俗。春盤又稱『辛盤』、『五辛盤』，因盤中裝有五種辛辣蔬菜而得名。古人在一年開始時吃五辛，是認為經過一個冬天五臟中積攢了許多濁氣，要借辛辣之物驅除之。五辛盤中的五辛是指大蒜、小蒜、韭菜、芸苔、胡荽五種蔬菜。到了唐代，人們對五辛盤稍作改動，加入蘆蒿、青蘿蔔等並以薄餅包而食之，這就是春盤。詩中的『青蒿黃韭』一句，說明了韭菜是春盤的擔綱蔬菜。
　　韭菜與書法也有不解之緣。五代楊凝式的【韭花帖】和王羲之【蘭亭序】、顏真卿【祭侄季明文稿】、蘇軾【黃州寒食詩帖】、王徇【伯遠帖】並稱為『天下五大行書』。楊凝式是五代時梁、唐、晉、漢、周五朝元老。有一年秋天，楊凝式一覺醒來已是午後，覺得有點餓，恰在此時，宮中給他送來了一盤韭花。為表達感激之情，楊凝式當即寫了一封謝折，其中有『當一葉報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所以被稱為【韭花帖】。在一帖手札之上，綠意暗涌，胸中丘壑心底逸氣，在紙上冉冉舒展開來，這韭菜沁出的豈止是米粒般的細碎花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