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8.2.1 居善地:天为上,地为下,上善之人居下,不居上。实际上也就《老子》所说的“处众人之所恶”。 8.2.2 心善渊:渊的本意是指深水,后来特指深潭。深潭往往波澜不兴,却湛而不腐,所以并非是“水出地而不流,命曰渊水”,恰恰是因为其往往与地下的水系沟通,所以实际上静水深流,常年不绝,往往是江河之源。因为其地势低下,虚而有容,既可容纳地表之水,又可汇集地下之泉,故遇久旱而虚而不竭,遇大涝而虚而不盈。正是因为这种“不腐亦不流” ,“不竭亦不盈”的特征,所以“渊”在这里指种一种清虚恬静,知源悦纳,宠辱不惊,淡定从容的心态。 8.2.3与善仁:这里的仁,实际上就是一视同仁。也就老子说的天道无亲,圣人不仁。 8.2.4言善信:老子对于信,往往有自身独到的理解。如: 故信不足,焉有不信。犹兮其贵言哉。(第十七章) 信不足,焉有不信。(第二十三章)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第三十八章) 信者信之,不信者亦信之,得信矣。(第四十九章) 夫轻诺,必寡信。(第六十三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第八十一章) 根据以上的言论,老子关于“信”有如下几个观点: 1)不要主观的断定和猜疑别人不可任信。用孔子的话说“不逆诈,不亿不信”。那一点主要体现在“信者信之,不信者亦信之,得信矣。”给合其具体章节,实际上这也是针对宗族和血缘意识中“非我族内,其心必异”的主观偏见而言的。 2)不要轻易地做出承诺。老子指出轻诺必寡信。强调“犹兮其贵言哉。”《论语》亦云:“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又云:“以约失之者,鲜矣。”当然主要是指作承诺的人主观上并没有欺骗的愿望。 3)不要做出虚伪的承诺。老子指出“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同时强调“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4)不要违背自身的承诺。《左传》云:“君子曰:“苟信不继,盟无益也。《诗》云:‘君子屡盟,乱是用长。’无信也。” 5)不要刻意树立自身的威信。这是老子独到的视角。老子说“信不足,焉有不信。”这一句如何理解?正所谓希望越大,往往失望越大。在老子看来,圣人不会刻意去强调自身的信用,百姓就不会对于圣人抱有过高的欺许。既然百姓对圣人仍然都抱着“信不足”的态度,自然而然也不会出现过高的心理预期。既然不存在这样的心理预期,又如何会失望呢? 而反观后来的包括儒家在内传统文化一直有着一种强烈地“造圣”意识恰恰是违背了这一点。儒家往往把圣人吹捧到无所不能,无所不晓的程度。以孔子为例,孔子固然是大贤,但是诚如其身所言“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人们往往认为孔子是完人,没有任何缺点,任何瑕疵,他的思想不容置疑,无法超越,他的地位高不可及,无人可替。所以两千多年来,孔子的形象是无比神圣而不可动摇。然而进入近代社会以来,我们意识到孔子的思想也存在其自身局限性。但是两千多年造成的完美情结,使得许多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孔子不可避免的一些时代局限往往竟能导致人们对于儒家信仰的破灭,甚至危及传统文化的承传。 特别在几千年来,在儒家思想的流变中,其所谓的“孔子”的形象和思想和先秦时期真正的孔子已经相去甚远。实际上封建统治者和儒学自身一直在利用孔子在民间的影响力,一方面树立了孔子所谓圣人地位,同时又利用人们对于圣人的崇拜心理,扩大自身的影响,求得和维护自身的正统地位。一些儒学末流,更是百般曲解孔子的思想,并把持对经典的解释权,从而夹带私货,大售其奸。更加令人发指是孔子思想中不足甚至局限,本来应该加以完善,有一些观点甚至要加以摒弃,但正是因为其有利于封建统治和宗法观念,所以儒学末流反而大加美化,继而无所不用其极。 同时,儒学在发展过程中一直吸收如道家、法家、阳阴家、农家等百家思想,但是儒学对百家思想的吸收有精华,也有糟粕。儒学尊孔子为圣人,在封建时代里,人们自然认为儒家就等于孔子,且儒家所有思想都造端于孔子。在当时而言,儒学作为正统思想,在人们眼里只有精华,并无糟粕。这些所有精华都是孔子一人的智慧。诚如《中庸》云: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并云:“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 “……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问题是历史发展到今天,事实证明这都是儒家自身对于孔子无复以加的粉饰,登峰造极的吹捧,无限上纲的抬举。但是在当时而言,在人们眼里,儒学思想所提倡的一切都是孔子的贡献。正因为儒学与封建政治的纠缠不清,孔子与儒学思想的纠缠不清。当封建社会被历史所淘汰之时,封建政治所绑架的“儒学”必然也会随之被打倒。当“儒学”自身被打倒之时,随之坠地的必然也包括被其所绑架“孔子”。因为曾经的名归孔子一人的所谓百家精华,则被视之为孔子一人的糟粕。这样孔子自然而然是在劫难逃。 如果当初,不是儒家末流和封建文人极力吹捧孔子,世人对于“孔子”和“儒学”也不会有那种近乎迷信的膜拜和盲从。而没有这种无复以加的迷信,中华民族也不会遇到多深重的灾乱和痛苦。没有这种灾乱和痛苦所导致极端失望,则世人也不会对真正的孔子和儒学报之以如此极端的态度。正如老子所言“故信不足,焉有不信。” 当然,现在儒学跟封建政治彻底脱钩了,实际上也迎来了自身的解放。对于传统文化的继续研究将更加自由,使得我们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把儒家和封建专制思想条缕分明地一一加以剥离。对于孔子也是一样。孔子走下圣坛之后,儒家思想也不再作为社会的“正统”思想,也使得我们有可能将孔子的仁学和后世的儒学进行剥离。孔子也好,儒学也好,即使被打倒也只是暂时的。即使在封建社会里,孔子和儒学的地位也同样是几起几落,时间跨度有时甚至长达几百年。当然,这个地位是指所谓的正统地位,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站在民间的角度观察。孔学和儒学发展从来没有中断过,正如子贡所言“文武之道,未堕于地,在人。” 如果不问是非,不分好坏,一味彻底打倒甚至践踏一个民族自身传统必然会导致许多严重的社会问题。按照《老子》的观点,“反者,道之动”,正是因为这些社会问题的出现,使世人重新认识传统文化的价值。孔子思想和儒家思想中真正的精华并不会随着孔子圣人形象的解构和儒学正统地位的取消而失落,包括仁学和儒学在内的中华传统文化必然会重新回归。 孔子的仁学思想如果符合道的规律,诚如老子所言,必将是绵绵而不绝。唯一值得担心就是在复兴包括道家思想和儒家思想在内的传统文化过程中,要吸取历史的教训,不能再次人为地抬高老子和孔子,杜绝包括老子和孔子自身在内的均有可能存在的圣人情结。否则,这将是传统文化复兴过程中最危险的陷阱之一。正所谓“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去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历史发展对于传统文化的规律也是如此,抬得越高,必将摔得越重。从道家思想的发展而言,也证明这一点,道家思想相对儒家思想而言,并不曾显赫,但是道家思想也从来没有招致过像儒家那样极端的厄运。道家自然而然,从来也没有发出过那种“继绝学”的危急呼声。不得不说,道家学说显然也存在自身的问题,但是在“道法自然”的观念影响下,毕竟相对儒家要低调许多。事实上,从孔子开始,历朝历代的大儒,对于《老子》的学说均有很深的造诣和感悟,可以说个个是“于心有戚戚焉。” 值得一提的,道家思想融入儒家之后,其中的不足实际上也同样成为维护封建统治的工具。细细研究传统思想的融合与流变,时常令人啼笑皆非。比方说,原句可能是《老子》上的,但不见得是老子说的;具体地解读见于《韩非子》,但是此书不见得是韩非子写的;而这个观点被纳入儒家却是董仲舒的所作所为,然而最后挨骂却是早已经在春秋作古的孔子。这样的例子在华夏思想发展史上是比比皆是,不胜枚举。所以,从治学和治史的角度而言,中国的传统文化是一笔糊涂账。在民族存亡的危急时刻,行大仁不顾小义,快刀斩乱麻,秋风扫落叶,一起被打倒是情有可原的。从而我们也能理解,陈独秀在五四时期反对孔教,但是并不反对任何人“私淑于孔子”。另外像当时“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这样的言论也是相当的理性和独到。但是民族独立自主,国家救亡图存之后,有了更好安定的局面和氛围,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研究则更加应该继续和深入,而不是一味的否定和糟蹋。类似于文革那样的运动绝对是深重的文化劫难。但是文革十年,放到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之中,也不过是一瞬而已,所以其对中国传统的影响毕竟是有限的,但是对经历过那一个时代的人们而言,却绝对是极其的不幸。从文革中迷信的盛行到后来人们普遍的信仰危机,同样也能从反面证明 “信不足,焉有不信”的规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