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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新浪博客 细读王家新先生《汉语的未来》(载《读书》2000年第七期)一文之后,万端感慨油然而生,一方面为王先生所带来的亮色而抚慰,但不可退避的却是有丝丝沉重掠过心头。这些不安由来已久,不过在今天这个秋光隐微的下午却被重重地翻动开来。
一种文化长长的过去与长长的未来之间往往会存下一道细细的缝隙,这道缝隙就是现在。穿越这道缝隙决非轻而易举之事,对于有知者,将是一次负重而行的旅程;对于无知者,则是信马由缰式的弛马,即使是撞上两边的峭壁,也不会感受到疼痛的发生。北大附中的林老师的不同凡响之处不仅在于她是个知者,更重要的是她把一群孩子引领到知者的立场上,让他们从领会一种语言的疼痛和幸福开始,学会深入感受自身的疼痛和幸福。通过诗歌的方式,她将遮蔽于汉语之上的“泡沫”层层剥离,露出语言的真实面目,露出世界的真实面目。通过语言所呈示的这个世界是那么情新、纯真和绚烂。这让我突然想起海德格尔笔下所论述的“存在”,他说:“存在的敞开即为美”。林芳华老师所做的正是试图打开从“此在”通往“存在”的大门,也许她并没有能力全部打开它,但是,她毕竟推开了一道门缝,我想在这一刹那,从那道门缝中透射出的光亮会一下照亮她和她身后的孩子,那是来自“存在的家园”的光亮,一经放射,就会被那群孩子悉心种下,直至根深叶茂。
司各特一向认为最浪漫的地区是在大山和平原交界的地方,因为那里:古老粗野的习俗正接受文明的洗礼,是历史画意最浓的时期。我对这种说法颇有置疑,面对汉语的未来与当下的共存状态,除了叹惋之外,实在没有画意很浓的心事在内,就像公元前3000年左右,最后一批猛犸象和以当时正建造金字塔的埃及王朝为代表的人类文明共处一世,却不能互相张望一样,思之不觉怃然。如今,汉语的现在对未来的挤压的局面是空前的,当一种语言沦为识字的工具,搞笑的材料之时,我不知道这种语言还有没有生气可言。语言的初等层面是语词和语法。就在这个层面,汉语的现在仍然让人忧思:新式洋泾滨式的语词占据了流行前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似的恶劣广告词铺天盖地,白字现象花样翻新等等,不一而足。
我不是语言专家,无法对各种语言现象一一梳理,但我知道语言是人们认知世界的最重要的途径,“正是语词、语言,才真正向人揭示出较之任何自然客体的世界更接近于他的这个世界,正是语词、语言,才真正比物理本性更直接地触动了他的幸福和悲哀”。(卡西尔语)它就像眼睛一样是我们的窗户,而现在,汉语的“泡沫”正越来越厚地淤积起来,从而淹没了人们的视界和思维,丛生的语词的后面恰恰不是文化的繁荣,而是人们认知世界的热情,情感的僵化和丧失。正如卡夫卡所言:“文化正在死去,死于过剩的生产中,文字的浩瀚堆积中,数量的疯狂增长中”。语言是文化意义的载体,这个意义有大有小,“小”所指向的是某种规范和标准,所谓“大”指向的是终极的审美,也就是文学,在“文学”里面,往往凝聚着一个民族最高的情感和想象,时代不一,情感的宽度和厚度亦有不同。当我们对世界的原初想象和情感被冰冷的语言冻住之时,那么,能做的也许只有紧握“语词”这一最后的稻草,所以,对于汉语的现在而言,其关键词不是提升,而是如何实现对“遮蔽”的突围。
维特根斯坦说过:“想象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方式”。当我们听到某个孩子在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对他妈妈说,“妈妈,今晚的星星都睡着了吗?”的时候,我们会想到什么呢?所以文学的存在不单单是激活了那些语词,而且还使一个诗意的世界产生于想象之上。文学的最高境界是诗,因为“诗歌是一个时代情感水平的标志”。北大附中的林老师的可贵之处,正在于将诗歌浇灌于孩子们的心田之上,使他们滋养于葱茏的情感世界之中。说起来,人生的启蒙,归根结底就是一种情感的启蒙,并不是很多人能够真正领会真实的爱憎,真正把握善和恶的区别,这条路很远,但我们必须向它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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